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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遣将

    埋锅造饭,嬉笑簇拥。

    历经半日沉眠,千数兵卒先后告别也许是此生最后的梦境,重回夕日如火的营垒之中,纷纷不约而同相视而笑,吐纳清浊昂首挺胸。

    葱姜切段,骨肉囫囵,今日并肩共食之人,明日便可能再也无缘此生。但即便悲哀至此,众人面容之上却尽是欢声笑语,全无半点愁怨之色。

    既入兵家,征战沙场便是责无旁贷,若非要问个缘由,那便是:

    只解沙场为国死,何须马革裹尸还。

    他们心知肚明,夜幕降临之后将要发生什么。但他们未曾料到,更有老少二人,此时此刻便伫马关外,说话间便要率先起行,为他们扫除无人知晓之妖障。

    “我可以跟你一起去的。”方衡拉紧面前马鞍,将囊中水食安置妥当。

    “但你要做的事,可比我这重要许多。”罗雀眺望渐渐阴暗的菩提荒原,握紧手中钢枪“那条路比想象中好走一些,山洞也已无妖兽盘踞,出洞视野开阔,你们人多更要注意隐蔽....除此之外,就要看你们的本领了。”

    “交给我吧,我做事还不够安心?”方衡话音未落,关内便来人召集开饭,军务在身不便多留,他只好与罗雀握掌拜别,转身离去。

    紧随其后上前而来的卢教头,也在当日峥北道交手过后,首次开口言语:

    “军使大人差我前来送行,简单喝两杯吧。”

    “卢教头请。”

    说罢,两人上下抬手遥敬,仰头同饮而尽。

    “军使大人很看重你,在我看来你也确实有身好本领。”卢教头眼看四下只有半梦半醒的鱼老头,随即便以内力压低声线,继续说道:

    “自郡主开府以来,一直都没有称心如意的门客,难得碰上你这等好手,可别让郡主白忙活一场....妖除不除另说,你得活着回来。”

    “多谢卢教头抬爱,然降魔除妖乃必尽之务,凯旋得胜更是当担之责,此二者在下自不会令郡主失望....然郡主随奇兵袭粮,安危还要教头多多上心才是。”

    “借用你的话,必尽之务当担之责。酒言已过,卢某这便祝两位旗开得胜!”

    “谢教头美意,也祝行军一帆风顺,万事平安顺遂。”

    一来二去送别之间,已饮下半壶的鱼老,却早就等得不耐烦。

    “小子,差不多得了!这都什么时辰了?再拖下去,咱不如把萧关拱手让给蛮子!啰里八嗦的,咱这酒都要喝光了!”

    “喝光正好,省得醉酒误事....天时将至,半路摔马我可不管。”

    日月交替,杀机尽藏。

    死寂荒原半分昼夜,冥冥生灵潜匿土石。

    虽说两军对垒战意滔天,确会令许多奸恶妖兽远遁十里开外,但无论如何,都不该如眼下这般一头都未曾现身。

    甚至连关外再寻常不过的荒原土鼠,竟然都全数销声匿迹,无影无踪。

    于自然灵物而言,若能至此等境地,往往只有一个可能,那便是此处周近,出现了某种令它们根本无法抗衡的威胁。

    而这等威胁飞速漫布而出的爪牙,正亮出锋锐獠牙、踩踏炽热火步,环绕于两匹飞驰奔走的骏马周遭!

    “鱼老,能跟上吗?!”罗雀左挽枪花右挑天星,挥枪屠戮之间侧首问道。

    “这....嗝~这才哪儿到哪儿呀~?”鱼老轻身随风摇摆,写意避过数轮杀机。

    “这些畜生数量陡增,这段时日,炽狞定然汲取不少天精地华!不可大意!”

    “嗝~无关紧要嘛~自己小心别被它们啃了马腿~”

    疾行之中,罗雀拉缰回马,两枪直刺又取两狼咽喉,随即转身撑鞍腾空而起,碎石钢枪飞掷而出,将鱼老身侧高跃之险,横空化解于电光火石之间!

    鱼老也不闲着,腿脚并用四仰八叉,看似状如玩闹,然挥动间竟当真打开周身攻势,顺带伸手握住钢枪回送罗雀,耍得群妖是横冲直撞,晕头转向!

    如今两军战事在即,荒原眼看便要入夜,若动静太大引来五越哨探,恐将徒增未明变数,故而罗雀心下思虑之间,只愿快刀斩乱麻。

    鱼老似是心有灵犀,两腿加紧骏马肚腹,翻身一记颠倒乾坤,轻而易举便拉住两头狼妖的灼热长尾,并如享乐百戏般先后投出,直往罗雀身边妖群而去!

    罗雀见势当即心领神会,转而急扯马镫止住飞奔势头,随即横枪立马之间,再引周身阴阳气脉,眨眼便如溪水般绕流于枪尖锋芒之上!

    群妖见势,刚好回身齐聚扑杀而起,可刚刚亮出灼灼火牙之际,一道黑白疾雷忽然横贯当空掠袭而来,不过瞬息功夫便划出一道火红血线,迸洒漫天!

    至于飞步而出跃蹄而起的罗雀,则顺势甩去钢枪点点星火,再立天地之间。

    “哎呀~哎呀~真是好生威风!颇有老夫当年....嗝~当年之神韵呀,哈哈~”缓缓跟进之中,鱼老险些踉跄摔马落地,好在身若龙蛇翻腾回位,方才算是躲过满地打滚之洋相。

    但罗雀再度引马前行之时,却对方才局面生出几丝疑惑道:

    “鱼老,你怎知我有一网打尽之法?”

    “嗝~嗯,我怎知....你倒是猜猜看~?”鱼老再掏酒壶,可眼下却一滴不剩“哎?这怎么就见底了?真是不禁喝!”

    “您出身江南道门,又怎会没落至此?人言江南乃富庶水乡,举目无穷也。”

    “举目无穷?哈哈~你小子去过江南?你见过怎么个富庶法?人云亦云不可取,世间包罗万象,你总要亲身体会方才有所感悟....所谓至上之道,不在耳目全在心~”鱼老再度仰首张口,可明明见底的葫芦,却重新流出清冽美酒。

    而罗雀也在闻言之后虎躯一震,当即转头,露出一副难得的惊讶神色:

    “至上之道,不在耳目全在心....你究竟何方神圣?!为何会知晓白虎伏魔十五册降伏心法之一?!”

    “我为何知晓,你得扪心自问才行啊~不过如此看来,你倒是不曾荒废时日~”

    话音刚落,罗雀竟不顾当前要务,离马飞身举枪便刺,直往鱼老而来!

    但迅雷不及掩耳之枪法,却是在鱼老两指轻点之间,凭空凝固于半空之中,连同手脚一并仿若横遭冰结一般,动弹不得!

    气海翻腾鼎沸之际,罗雀弃枪转拳破除无形障壁,当即自上而下劈出一掌,裹挟澎湃虎啸齐头并进,响彻沉寂荒原之上!

    “嗯~相比当年,可算是进益匪浅了。”

    眼看罡风扑面,鱼老当即挥掌横旋,眨眼间天云阴沉涌动,竟如降下穹顶一般,先将罗雀攻势尽数化解,随即又收压于黄土之上,不费吹灰之力便将小斗胜机收入囊中!

    而后,只见鱼老双目金光闪烁,周身云雾缭绕飘然若仙,高昂脖颈之间,更是隐约现出盛青四方尖棱鳞,直漫唇上黄白缠月长天须!

    “俊徒儿~还不赶紧给为师叩首行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