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你……”江啸和气得满脸通红：“你给我出去！昊儿的事情，以后再不许插手！”江夫人抿了抿嘴，想说什么，但自知今天再说任何话都是徒劳，只得忿忿地带着常嬷嬷离开。

    江啸和站在窗前，看着外面暗夜急雨，内心翻滚。想当初他也是资质平平，但硬是从弟兄几人中脱颖而出，接过了父辈手上的江家，只有他知道，自己付出了多少勤学苦练的寒暑，才有了如今江湖上以清风拳闻名的江宗主。他仍记得掌家第一天，他立在祖宗牌位前发誓要将江家发扬光大，现如今，一些在江湖上略叫的上名号的世家愿意将子女送来受学，江家人脉也比之前开拓不少。可他膝下下三子一女，竟无一人如他当年那般钻研武学。眼下江湖太平当然无事，倘若将来昊儿当家，真遇到什么变故，怕是无力应对，那时又该如何是好？所以，昊儿的亲事，必须慎之又慎。其实近两年来，他一直想跟江湖上顶尖的世家攀附交情，可惜并未有太多机会接触，就算有，也都只停留在面子上客气的程度。江啸和凝视着窗外，一声长叹很快被雨声湮没。

    无月山庄，桌上暗报的字迹早已干涸，傅州辰立在窗前良久，雨水从窗户外溅进来，打湿了衣襟，他却浑然不觉。临渊站在傅州辰身后，想宽慰几句，却深知任何话此刻都不过是徒劳，只得作罢。

    孟颜喝了热腾腾的药，白天也睡足了，整个人精神了不少。崔芸见她毫无睡意，关了烛火，凑过来要跟她一起睡谈谈心，孟颜欣然应允，其实能有崔芸这样一个暖心善良的朋友，是她入江家求学的意外收获。崔芸贴心地帮她把被子掖好，方才躺下开口道：“颜儿，今天裴彦还问你来着。”孟颜心里突了一下：“问我什么？”“早上我出门的时候就觉得你不对劲，后来没在德武堂看到你，我向容教习问你情况的时候，裴彦也过来问了。”崔芸顿了顿，悠悠地开口道：“你是不是喜欢他？”崔芸一愣，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她承认自己很欣赏裴彦，对他总比对别人的关注更多一些，但是不是喜欢他，恐怕自己也不知道，遂涩涩地说：“我也说不上来…也许吧…很明显吗？”崔芸见她没否认，轻笑出声：“放心，我也是观察了好久才看出来的，一般人绝对看不出来。这趟短镖你去的这么开心，一方面是可以出门历练，一方面是因为他也去的吧？”孟颜脸红起来，好在黑夜里也无人看见：“听说他家境贫寒，但相处下来他为人却勤奋开朗，是我们这批人中拔尖的那个，当真是难得。”崔芸表示认同，有传言说江家已经中意他，等明年期满后就会让他留下。崔芸打趣道：“不过我还是觉得裴彦配不上你，你长的这么好看，性格又好，应该找个世家公子做当家主母的！”孟颜哑然失笑，她觉得自己还是有自知之明的，容貌算清秀吧，跟美若天仙之类的词完全不沾边；至于配不配得上，她自己不也出生普通么？良久，她轻声的说：“我倒不觉得。况且，门当户对还是很重要的，对吧？”这话像是对崔芸说，也像是对自己说。她等了一会儿都没等到答复，转头一看，原来崔芸已经枕着雨声睡着了……

    今夜，注定是一些人的不眠之夜。

    接下来几日终于放晴了，孟颜也康复的差不多了，早早地便跟崔芸一起来到了德武堂，孟颜想亲口向容教习道谢，这几日大夫天天过来帮她看诊，用了上好的药材，据说都是容教习吩咐的。结果孟颜等了一整天，直到武习课结束了，容教习也没来。武夫子走了后，才有学子悄悄地议论，说是江家出大事了。

    江家镖队在蜀中附近龙齐山遇上劫匪，镖物夜明珠被夺，大公子江明昊与劫匪拼死搏斗，不知所踪。随行江家众人不敢隐瞒，差人快马加鞭赶回江府告知。江啸和大惊，近百年来，无月山庄称霸，上官氏、唐门、秦氏、左氏各据一方，互不相扰，整个江湖虽偶有纷争，但总体太平。按理说镖队打着江家的名号，黑白两道皆会给点薄面，一般劫匪定不敢轻举妄动。江啸和容不得多想，片刻不敢耽搁，率领若干人出发前往龙齐山。

    龙齐山地势险要，是前往蜀中的必经之路，待江啸和到达事发地点后，方察觉形势比想象中更为严峻。山中多雨，故而道路泥泞，山雾缭绕，稍有不慎就会迷失在这山林中，他们一众人根本无从下手。江啸和心里暗道不好，稍作思考后让手下分发信号器，三人一组，所行之处尽量留下标记，天黑之前回到事发地点集合，若发现大公子踪迹，立马以信号器告知，其他紧急情况，听从容教习指挥。江啸和吩咐完毕后，带着何管家匆匆下山。凭借多年的经验，江啸和意识到此事的棘手，若不寻求上官家的帮助，恐怕儿子凶多吉少。上官一族雄踞蜀中数百年，势力庞大，而且他们对此地地形尤为熟悉，若是他们肯出手，想必事情定有转机。

    二人几乎马不停蹄地赶到上官府邸，江啸和下马后客气地与门口一小厮抱拳道：“在下清风拳江啸和，有事求见贵府家主羿公子，烦请通报一下。”说完从怀中拿出一根金羽递上。小厮看到金羽忙双手接过，恭敬地回礼道：“您请进府稍等，在下这就去通报。”说完另一小厮上前引他们入府。二人在议事厅等了两三盏茶的功夫，却未见上官羿。何管家焦虑不安道：“宗主，若是上官家主不肯露面，该如何是好？”江啸和虽也等的心焦，但颇为笃定：“他定会相见！”

    江啸和之所以这么有把握，源自上官家主上官羿的一封亲笔书信。他还记得那是一年多前，江家这批学子入府的第一天，上官家派人送来一封密信，信中恳请江家照拂一名叫孟颜的女学子，而作为回报，随信附上一根代表上官家信物的金羽。信中只特别提了两点：一是孟颜需要每月服用一枚特制的养生药丸，此药丸会有人定期送到府上；二是不能让他人知道密信之事，尤其是孟颜。江家与上官家并无过往，收到此封书信江啸和震惊之余，不敢怠慢，回信允诺，而后立马召集何管家和两位教习嬷嬷，只道让他们多关照孟颜，但不能太过刻意让其察觉。至于药丸一事，江啸和则召来明膳房的朱婆婆。江啸和自认不负所托，孟颜在江府可谓顺风顺水。其实，江啸和对此一直疑惑不解，在江家受学，如若出错顶多会被夫子或教习责骂处罚，是断不会危及人身安全的。也不知孟颜究竟是何方人物，竟得上官家主亲自关照，甚至以金羽作为代价。

    为此，他曾派人暗中查过，奇怪的是看起来孟颜与上官家并无任何交集。孟颜在入学时登记入册的情况已被证实：老家平潮，家有父母一弟。其父母皆是老实本分之人，平日未见与武林人事有过交往。只是邻居有提到她从小体弱，十来岁被送到乡下养病，之后偶尔回城，未见有异。可惜的是当地前些年发了两次大水，很多人搬离至他处，江啸和派的人未能在乡下寻得孟氏祖宅。不过，容教习有次与孟颜闲聊，孟颜提到过往与其邻居所述基本吻合。至于上官家，现任家主上官羿是个武学奇才，据说刚成年时便已练就了家中藏书阁内的八成绝学，且其面如冠玉、生性自由豪放，颇得世人仰慕，江湖人皆敬称“羿公子”。上官氏一众叔伯虽对他的日常行事略有微词，但对他执掌上官一族并未有异议。上官一族人丁兴盛，上官羿虽未成家，但与药王谷主独女夏白芷情投意合，此外不曾听说有任何风流韵事。至于那养生药丸，江啸和也未能查到任何蛛丝马迹。即便他请的是青城最好的郎中，也未能说出药丸配方之一二，直叹见所未见。而那送药之人更是顶尖高手，饶是他有两次暗中派出了手下最得力之人尾随其后，也终无所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