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江明昊点点头，他望向父亲脸上的那一道道沟壑，无一不昭示着岁月的痕迹。在江明昊看来，父亲虽然严厉了些，但自幼在他心中就是神通广大般的存在，等他渐渐成长，发现父亲并没有自己想的那么无所不能。或许是碍于面子，即便遇到难事，父亲也鲜少向他人提及。想必如今这事是当真是棘手，父亲也需要人倾诉商议吧。江明昊虽对接管江家不感兴趣，但他同父亲一样，并不想江家百年基业毁于一旦，然而此事已剑到弦上，不得不发：“父亲，我记得从小您便教导我们，江湖之人做事需先思后行，做人需先德后武。就此事而言，我们父子做事做人无愧于心，倘若真有什么后果，那也是我江家注定有此一劫，列祖列宗不会责备咱们的。”江啸和看着比自己高出一头的儿子，没想到平日觉得不成器的长子竟能看得如此通透。借着烛光，江明昊坚毅的脸庞仿佛跟自己年轻时一模一样，江啸和叹了口气，想来自己当真是老了：“昊儿，准备纸笔吧。”江明昊知道父亲心中已有决断，内心雀跃不已：“父亲，您真是儿子心中的大英雄！”江啸和见江明昊又开始贫嘴了，强忍住笑意，假装没听到，一边拿起笔一边絮叨道：“为父就说吧，你的婚事不能草率…”江明昊不由扶额，又来了。

    江明昊从议事厅出来已过亥时，他知道众人为此事心焦，尤其是崔芸孟颜，便也顾不得礼数了，当即亲自来到西苑告知了二人。崔芸孟颜确实尚未入眠，待江明昊走后，崔芸还是心事重重，孟颜知其所虑，内心盘桓的一个念头在此刻疯长。

    次日，天刚微亮，孟颜便寻了个由头，跟管事的告了假，径直出了江家大门。整个西街已经有了不少人，卖早点的吆喝声此起彼伏，热腾腾的包子散发出诱人的香味，吸引着行人驻足。孟颜未作片刻停留，步伐匆匆地来行至一户府院门口，大门两侧凶猛的石狮让整座府邸看起来更加气派，完全不输江家。虽只刚刚卯时，门口已站了两名家丁，一看就是习武之人，身姿挺拔，目光如炬。孟颜走上前，朝其中一人开口道：“我是南御阁萧阁主的故友，想找贵府的贺堂主，可否帮忙通报一声？”此言一出，家丁直言稍等片刻，忙进门通报。

    江湖皆知，无月山庄傅州辰麾下有四位阁主，分别是东樾阁苏蔓柳，西凛阁欧阳诀，南御阁萧南浔和北冥阁翟星楼。每位阁主旗下分别设有若干司主，而各地堂主则由各司主统领。

    贺宿之听到家丁的通报，在青城这个地方，又敢直言是萧阁主故友的女子，不知是哪位，便也不敢怠慢，让家丁把人迎到正厅。贺宿之走入厅中，只见一年轻姑娘正望向自己，虽衣着普通，但却容貌俏丽，气质不俗。贺宿之上前抱拳行礼道：“敝人便是贺宿之，不知姑娘是哪位？”孟颜瞧着眼前四十左右的男子，只见他精瘦干练，一双锐目盯着自己。孟颜也是第一次见贺宿之，她犹记得当时在离开无月山庄之时，一向疼爱她的金伯得知她打算前往青城，便道若有事可寻青嵩堂贺宿之求助。孟颜当时心里憋着闷气，虽口头应了，但想着就算真有什么事情也不会找这位贺堂主帮忙，哪知如今当真是打脸了。

    孟颜将事先准备好的亲笔信掏出：“我姓孟，贺堂主，麻烦您尽快把这封信交到无月山庄。”贺宿之见她直言找傅州辰，吃了一惊，脑子里快速回想一圈，但并未记得有任何认识或听说的孟姓女子。贺宿之轻咳一声，脸上却不动声色：“无月山庄可不是随便能进的，孟姑娘说是萧阁主的故交，不如敝人打听下萧阁主的行踪，然后派人护送姑娘前往？”话虽客气，但话里话外都是拒绝的意思。孟颜之前只跟几位阁主有过接触，没料到他们下面的人做事竟如此谨慎，可若再等到由萧南浔转交，怕是不知道要拖到什么时候。孟颜这会儿肠子都要悔青了，当初跟师父置气，除了身上穿的那套衣服和一些碎银，其他什么都没带，更别说平日随身的玉牌了。

    孟颜别无他法，只能如实说道：“我姓孟名颜，是傅州辰的徒弟，金伯说若是需要帮忙可以来找贺堂主。您只需派人将信交给山下的侍卫统领丰羽，由他转交，师父看见字迹自然认得。”作为无月山庄的人，贺宿之自然知道傅州辰有个女弟子，直到刚刚孟颜提到金伯，他才猛地反应过来，原来一年多前金总管亲自特地吩咐的竟是…贺宿之极为震惊，忙行大礼道：“属下不知是颜姑娘亲临，罪该万死！”孟颜本以为还要费一番口舌，既然如此，还是正事要紧，她也顾不得客套：“贺堂主请起，那这封信就麻烦您尽快差人送下。”贺宿之忙恭敬地双手接过：“属下领命！”

    等孟颜回到江府，听到众人议论，方才知道伏龙帮那边传来话，要求江府五日之内给答复，否则康庆贤将率伏龙帮众人前来江府讨要说法。

    结果不到第二日，不知怎的，伏龙帮小公子强抢民女，江家女学子挺身而出的故事便从各地讲书先生口中娓娓道出，说的那是一个绘声绘色，跌宕起伏，民众最爱这种江湖八卦，听者得知那恶霸小公子双腿被废后，无不拍手称快，直道善恶有报。

    康庆贤得知，火冒三丈，此等事情算不得什么奇闻逸事，若不是有人推波助澜，怎会到处传遍。可还没来得及深究，便听说蜀中南岳堂和南阳乔氏对外宣称力挺青城江家，这两家在江湖上也不是无名之辈，况且素来跟江家交好，如今公然放话，怕是江啸和授意。看来，江家已经做出抉择了。说起来，康庆贤原本想给江家一个台阶下，交出崔芸，此事便过去了，更何况江家实力不容小觑，要是真交手起来，伏龙帮并无十足的把握。康庆贤思虑片刻，随即写下一封亲笔信交给管家：“速速差人将该信送至清河，务必亲自交到二夫人手中。”

    等到了第三日，事态的发展超过了康庆贤的意料，江湖上支持江家的声音此起彼伏，不乏那些曾送小辈去江家求学的人家。“哼，不过是些乌合之众。”康庆贤不屑地说道，“等唐家出手，看你们还敢不敢如此放肆！”话虽如此，康庆贤心中总觉得事情不妙。

    与康庆贤不同，江府众人则为事态的顺利发展感到欣喜不已。“讲书先生的招儿是谁想出来的，太绝了吧？”乔慕灵一顿猛夸。江明昊指向裴彦：“都说许少泽是咱们的军师，看来裴彦也不遑多让啊！”许少泽则一脸笑意地朝裴彦竖了竖大拇指：“如今只要清河唐门那边不出什么幺蛾子，此事就能圆满解决了。”裴彦点点头：“如今这架势，想必唐门就算想插手，也得忌惮坊间言论了。最希望等此事过后，不要来找江家的麻烦。”崔芸见众人讨论的热火朝天，孟颜却一言不发：“颜儿，想什么呢？”孟颜猛地回过神来：“没…没什么啊。”裴彦担心地问道：“是不是这两天太累了。”孟颜笑着摇摇头。乔慕灵若有所思地朝裴彦孟颜二人看了看，一副了然于心的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