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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朝阳与余晖

    “这么替老三说话,收了他不少钱吧?”

    薛守德此刻把玩着茶杯,坐在阴影里看不清脸上表情。

    唯独一双眼睛反着琥珀色的光,好似能看透人心,略带沙哑的嗓音幽幽传出。

    漫不经心,好似闲聊的话语里,哪儿还有半点之前的自豪语气,管家听在耳朵里只觉得遍体生寒。

    “小人,小人不敢······”

    管家闻言,连忙跪倒在地,大气都不敢出一口。

    恨不得连扇自己几个大嘴巴子,让你嘴馋喝多几口马尿,信什么那小子的‘天知地知·····’

    家主传承选拔哪儿是他这种人能干涉的。

    “你这是做什么,快起来,快起来!”

    薛守德言语中传达出来的情绪,好像并不生气,但他越是这样,管家越是惶恐不安。

    跟在薛守德身边多年,他太明白家主是怎样的人了。

    喜怒不形于色,给人感觉如沐春风,转眼又觉得像是面对一头斑斓猛虎。

    后颈处有些许微风吹过,吓得管家汗毛直竖。眼角余光瞥到一抹红色一闪而过,可他却不敢回头,生怕看见一把飞剑指着自己的头颅。

    “你这家伙,又挡我路!”

    一个身高不足四寸,穿红衣的小人勒马急停在管家脖子旁,这才避免了人仰马翻的惨剧上演。

    管家抬起头看着拔出了腰间缝衣针一般宝剑比划着,正骂骂咧咧的伍仁。尽管平日里与他势同水火,但此时看到眼前这手掌高,骑着微型小马的小人却感觉非常亲切。

    面对伍仁口中“尔要试试我宝剑是否锋利吗!”的挑衅之语,罕见地没有做出回应。

    因为他知道家主从不会在这小人面前······

    “好了,陈刚你先下去吧。“薛守德出声道。

    陈管家如释重负,顾不得擦去满头大汗,向薛守德作揖后,便转身匆匆离开书房。

    却不曾看到家主眼里流转而过的寒芒与惋惜,薛守德藏于身后的手一挥,黑暗中一抹阴影悄然离去。

    龙有逆鳞,触之必死。

    在薛守德看似年轻,宛如二九年华的面容下,眸子里却是与之不相衬的深邃。

    身高不足四寸的伍仁将马拴在墙边的马厩里,那是专门为他的小马建造的,马食槽里甚至还提前放好了精心配制的饲料。

    小马咀嚼着上好的扶摇洲牧草,时不时打个响鼻。

    拴好马后,伍仁一阵小跑到薛守德书桌侧方下面小亭子里。拉动垂下的细绳,而后机括转动,伍仁被缓缓吊起的亭子带上书桌。

    待到从亭子里走出站稳后,伍仁赶忙将身上斜挎的信笺取下交给薛守德,脸上表情庄严肃穆。

    原本有些严肃的薛守德,见到小小只的伍仁这副模样后忍俊不禁,但看伍仁那认真的样子,还是端正态度配合他。放下茶杯后,坐直身子取过伍仁双手呈上的信笺。

    “别杀他,好吗?”

    伍仁站在薛守德的桌子上,仰头看着在他眼里如山一样高大的薛守德,脆生生地问道。

    虽然不知道是薛守德身边哪个暗卫,但伍仁能敏锐的察觉到有人离开,这是他作为精怪与生俱来的天赋。

    伍仁话里的‘他’,指的自然是陈管家。

    “他越界了,而且你不是一直很讨厌他吗?”

    薛守德没有直接回答问题,用两根手指拿出书桌旁假山里,摆放的微型桌椅中的一张小椅子,将它放到伍仁身前,示意坐下。

    “虽然陈管家总是呛我,但我觉得还不至于要他的命。”

    伍仁坐在薛守德为他拿来的椅子上,旁边是薛守德请来能工巧匠,为他量身制作的小房子。亭台楼阁无一不全。

    “他越界了!”

    薛守德冷冷地抛下一句话,便不再言语。

    伍仁也不与薛守德争执,默默扛起椅子转身走向微型小房子。

    “伍仁你要知道,当家族继承人选举开始后,便容不得丁点马虎。家族重担压在肩上,我又如何能心慈手软。”

    薛守德看着儿时伙伴伍仁的背影,出声解释。

    一朝天子一朝臣,这句话在世家大族里也同样适用。他陈刚敢掺和家族继承人选拔,便要承担相应的风险。

    伍仁脚步顿了顿,没做任何反应接着朝小房子走去。

    伍仁心中悲戚,薛守德不应该是这样的,他是从什么时候变得如此冷血?

    是从继任薛家家主那时起吗?是年纪轻轻便早早挑起家族重担的缘故吗?

    是了,原本他并不是这样的。

    伍仁还记得与薛守德第一次遇见的时候。

    【那时他还是捉鹿山上的一只小精怪,成年后在山上试图驯服野马时,一时不慎被野马甩下背摔断了腿。伍仁很幸运,没有被那匹野马在慌乱中踩死。野马仰起头发出一串高亢的叫声,随后向远处逃走了。

    但接下来的情况,却让伍仁犯起难来。

    他不慎摔断腿不说,天气也变得阴沉起来。

    “要下雨了吗?倒霉的时候,还真是喝凉水都塞牙。”伍仁望了望天,苦笑着喃喃自语。

    他们族群成年后便独自居住,如此严重的伤势,若没有救援,几乎便是当场判了死刑。

    那天,正当伍仁准备迎接死亡的到来时。一身黑衣,脸似冠玉的少年薛守德出现了。

    不知是否因为他的出现,原本阴沉的天空变得晴空万里。伍仁一时间竟分不清,少年与太阳哪个才是发出光亮的,他就这么走来照亮了伍仁的世界。

    可当时的伍仁却没有即将获救的喜悦,因为在他幼年还跟父母住在村子里的时候。便时常碰见捕捉精怪的猎人,不少族人都被他们捉去,沦为达官贵人们的掌中玩物。一旦被精怪猎人发现,整个村子都不得不被迫转移。

    彼时的伍仁便是将少年薛守德当成了精怪猎人,可他却不知道薛守德的身份与那些精怪猎人有着天壤之别,也难怪伍仁会那么谨慎,因为他们乃是稀少且极受追捧的庆忌一族。

    庆忌一族是少数生来便有人形的精怪,与人族近乎一致。只是其族类身长不过四寸,才约莫一只茶壶高。

    在精怪市场上经常卖到几百块灵石一只,属于有价无市那一类。

    因此伍仁对少年薛守德心怀戒备,但现如今腿摔断了,一切由不得他。

    只见少年薛守德蹲下后,伸出双手将地上摔断腿的伍仁小心翼翼地捧起。随后向营地方向走去。

    从伍仁的视角看,只见一双足以将他整个覆盖的巨手向他伸来。伍仁本能地躲了一下,但奈何腿摔断了,只挪动了一下身体便被少年薛守德温柔捧起。

    哼,就算你不伤我,我忠于村子的意志也绝不会动摇!

    伍仁如此想着,不过他的手肉乎乎,暖烘烘的,还挺舒服。

    不能动摇!

    可真的好舒服啊。

    ······

    就在伍仁正与自己幻想出来的“邪恶黑衣人”斗的有来有回时,少年薛守德已经捧着他回到了营地。

    这营地很显然是临时开辟的,地上零星散布着几个帐篷。

    帐篷数量不多,说明是给女眷还有换班休息的人用的。

    更多的人在车队里呆着,那可不是什么休息的好地方。

    插着的旗子上印着的人族文字上边好像两株草,‘++’。旁边旗子上印的是枫叶吗?伍仁能认的字并不多。

    “三少爷好,您回来了。”

    “三少爷好!”

    ······

    许多人停下手中活计给少年薛守德行礼问好,薛守德也不自持身份,一一回礼。

    少年薛守德穿过人群,掀开营地中央的帐篷门便走了进去

    “兰姨,您帮我看看他的伤势,应该是腿断了。我没修习过医术,麻烦您了。”

    那名叫“兰姨”的中年女子,眼神中显然有些讶异。

    少年薛守德居然会为了一只精怪,而专门将其带回营地找她救治。

    不过她很快便平静下来,小心地从少年薛守德手中捧过身长不足四寸的伍仁,若她没记错的话,这应该便是那庆忌了。

    果然与书中记载的一样,外形上与人族类似,身长不过四寸。

    看着倒是有些可爱,兰姨目光在小小的伍仁身上流转,很快就让他红了脸。

    这女人在看什么啊,可恶,把我当成捕获的猎物了吗?伍仁心中有些不忿。

    刚抬起头想与其对视,让她知道自己并不只是像看上去那么渺小。

    谁知下一秒便立马把头低下了,整个人更是变得如同熟透的虾子一般红润,两行鼻血缓缓流出。

    这一幕吓坏了兰姨和少年薛守德,都担忧伍仁是不是受了内伤。

    人、人族女性都这么大的吗?

    伍仁如此想着,随即便昏了过去。

    等到伍仁再醒来时,发现自己身处一辆正在行驶的马车上,车窗外是不停闪过的山景。断腿已经被接好,固定好了石膏。

    边上除了之前见过的少年薛守德跟那个大、兰姨外,还有个没见过的黄衣中年男子。下颌上留着短短的胡茬,外表看着温柔和善,貌似是少年薛守德的父亲。

    “既如此,那便留下他。但也得看他是否愿意跟你,不然也只是囚于笼中而已。”

    中年男子说完,便下了车。

    最后一句话,那个男人是看着伍仁说的。伍仁一醒来,他便注意到了。

    随后十几天,经过少年薛守德的悉心照料。伍仁便已经好得差不多了,精怪的强健体魄是弱小的凡人远不能及的,是栖身野外的立身之本。

    伍仁站在离车队数十米远的地方,转头看着停下休整的车队,想着是否就此不辞而别。可当伍仁想到回去后,将要度过一个人的生活。而薛守德,也会因此难过。

    他动摇了。

    当听见少年学守德呼唤他的名字,伍仁下意识应了一声便跑过去。

    随后,决定留下来。

    才不是为了那个大、兰姨······

    谁知这一停留,数十年都过去了。】

    当初那个连路边不认识的精怪,都愿意救助的薛守德可能真的不存在了,取而代之的是看到被袭杀父兄残缺尸体躺在面前的薛守德。

    冷酷、睿智······

    而那些不适宜在外人面前展露的情绪,仿佛都被其抹杀。

    就在伍仁刚推开小房子宅门准备进去时,薛守德的声音从背后响起。

    “家主选拔,我这些子嗣中,你更看好哪个?”

    “你不是已经有答案了吗。”

    伍仁头也不回,抬脚向内宅走去。

    良久过后,薛守德起身走向窗台,看着窗外渐渐西沉的落日叹息道:

    “答案吗?差不多了,还得看他们谁能通过最后的试炼。还好,不会重蹈覆辙了。”

    薛守德脑海中闪过当初父兄遇袭被害,尸体残缺的惨状。

    眸光闪了闪,红了眼眶。兴许是太过激动的缘故,薛守德开始咳嗽起来。

    等到咳嗽缓解些许,薛守德低头看着手中原本洁白的蚕丝手绢,现如今已被他咳出的鲜血染红。

    终究还是要来了吗?大限将至啊。

    薛守德咧嘴苦笑,愁眉苦脸可不是他的性子。

    幸好,幸好他做到了。

    否则,便是死也不能瞑目。

    父亲、大哥,你们看到了吗?我做到了,我为你们报仇了!

    只是为什么不能再多给我点时间呢,起码让二哥能原谅我······

    薛守德回想起这些年经历的风风雨雨,都不及被其二哥薛守义误会买凶杀父杀兄来的心痛。

    虽然刺杀组织【鸿雁楼】已被他重创,幕后买凶杀害父兄之人及其家族也已被揪出并挫骨扬灰。

    但二哥仍不愿原谅他,却不知薛守德为了能亲手报仇杀入战场。虽取下敌人性命,却也因此受了重创。

    被敌人舍命一击伤及本源,这些年也只是凭借宝丹秘药吊着这条命罢了。

    而二哥此前与他说过,再多的财富,若没有与之匹配的力量也只是平白引人觊觎。

    他们薛家之前便是因为自身弱小,所以父亲和大哥才会惨死。

    就连尸首也变得残缺,至今仍未找回头颅······

    二哥便是为了找那个神秘的元婴境楼主才决心变强,以期有朝一日,能从那个嗜好收藏暗杀对象头颅的变态手里,夺回父亲和大哥的脑袋。

    在跟薛守德言语一番后,薛守义转身上了飞剑,消失在薛守德视野中。

    薛守德放下回忆,看着眼前的落日余晖。

    虽然自己如同这落日一样时日无多,但他的子嗣们却好似一轮轮朝阳。

    太阳总是照常升起,他们薛家永远不会败!

    另一边,渡船上。

    护送拍卖会物资的领队长老贾春峰在小厮的带领下,进入二公子所在的茶室内。

    “贾长老,好久不见呐!来来来,别站着了,快坐快坐!”

    贾春峰看着眼前二公子那与家主一般无二的琥珀色眸子,一瞬间有些恍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