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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平衡

    回到先前那个院子,步无尘本打算查看刚才那人的情况,却见梁顶天正扒在人窗边撅着屁股偷听。

    步无尘还没开口询问,就见梁顶天做出噤声的手势,好像里面在说什么大秘密。

    “关老爷在上,小的我绝不是故意挪用救济粮的,是州牧大人……州牧大人威胁我,我也是迫不得已,你就看在我平时孝敬你的份上,保佑小的别再让那些小鬼找麻烦了!”

    随后就是一阵急促的磕头声。

    等到屋里逐渐安静下来,那人大抵是又重新睡下了。

    “欲念勾邪,秽物虚身。”

    说罢,步无尘正要走,却被梁顶天拦住了去路。

    “你听到他刚才说的什么了吗?”

    “挪用救济粮。”步无尘面色平静,好像这事与他并无多大关系。

    “对啊!这城里那么多人饿肚子,他这是断人活路啊?”梁顶天愤愤道。

    “然后呢?”

    “得让他们把吃下去的东西吐出来。”

    “那你去吧。”步无尘给予他一个鼓励的眼神,自己却是飘飘幽幽地换方向走了。

    梁顶天再度阻拦在步无尘面前,“你就这么走了?你们道士不是讲除魔卫道救世济生的嘛!”

    “不然呢?官僚的事我一个小道士可管不着。”

    “管不着就不管了?他们这么做不知道要害了多少人?”

    “然后呢?你怎么做?抢劫朝廷官员,你家里有几口人够判的?”步无尘说得看似轻飘飘,但意思却很明显。

    在太商,无论任何理由,都不能与官府的人产生冲突,哪怕是对政策有不同意见,想要表达出来,都得先去衙门里挨十棍子,更别说这种私下威胁或者处罚官员的行为,保底都能抽个流放,死罪、连坐、上不封顶。

    见梁顶天说不出话了,步无尘也不想和他过多墨迹,这次的事件影响范围很大,对于闻道山的这些弟子来说,除邪任务并不轻松。

    “别急,我能想出办法。”

    “有办法你就去做,我还有事,祝你成功。”

    ……

    步无尘倒是不觉得就梁顶天那看上去不怎么聪明的样子能想出什么好主意。

    这些天在巡查邪物的过程中,他也了解了一些有关此次病害焦州官府方面的应对措施。

    无非就是减免田税,开仓放粮,设置安置点接纳流民等,听上去倒是不错,不过具体实施嘛……

    在定阳城南城外,有一处安置点,每天早晚都有官府人的在这派发白水。

    “官爷,多给点吧,这点不够吃啊。”

    一个中年妇女身边跟着四五个小孩,手里正捧着一个装了一半白水的碗,就米汤的那种白,上面飘了几片切碎的不知道什么的叶子。

    “爱吃吃不吃滚,哪那么多话,有这点都不错了,你们自己种地不上心,出了事,还要我们来擦屁股,没把你们抓起就来都是官老爷仁慈。”

    打饭的那个小吏骂骂咧咧的说着,脸色愈加不善,吓得后面一众排队等候的人皆是往后一缩。

    他们自然是不敢对那个耀武扬威的小吏有什么意见,只能在后面小声指责那个妇女,离得近还暗地里伸手将他们往旁边推。

    挤着挤着,妇人不仅被挤出了队伍,手中拿碗好不容易讨要来的白水也在不注意间打翻在地,水分很快被土壤吸收,只剩下几粒肉眼可数的白点。

    那妇人“咚”地跪在地上,双手不停地在地上刨,试图将那几粒米捡拾起来,但除了捧起一手泥,也没有别的东西了。

    “娘,饿……”一个看起来年纪最小的孩子轻轻拉拽着妇人的衣角妇人,轻声哀唤。

    这一声似乎是唤起了妇人的理智,抬起手腕快速在眼睛上擦过,拍掉手中的泥水,将几个孩子聚拢在一起,用从喉咙里挤出来的一丝温柔说道:“娘这就带你们去找吃的,去别的地方找,会找到的。”

    说罢,她缓缓站起身,踉跄两步,才牵着两个孩子的手,离开了那个打饭点。

    相似的场景,在步无尘到这里不到一个时辰的时间里,已经看到了不下十次。

    按理说,焦州没有多少人口,此次病害影响的范围也远不及历史上那些大面积饥荒,而且距离事件发酵起来也就一个多月,无论是民众家里的屯粮还是从其他州郡调来的物资,也不应该造成如此景象。

    但事情确实是发生了。

    而在步无尘看来,这地方黑压压的一片,虽然每个人身上的邪气都远不至于化为邪物,但这阵势着实给了他不小的心理压力。

    “造成这一切的,到底是什么邪物?”

    别看这头邪物能够通过施加病害的形式,制造了一场影响三个州的饥荒,就觉得很好找,相反,由于其影响过大,意味着它有可能出现在该范围内的所有地方,而大范围的施展邪术也无法判断这只邪物究竟想要借此实现什么目的。

    无法判断意图,也就无从得知其下一步的动向。

    一般来说,邪物对于生物有着天然的渴求,这就好比水往低处流,倒不是因为邪物需要从生物身上获取到什么,而是只想达成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平衡”。

    而另一方面,生者本身的执念会被邪物所感知,通过某种媒介让邪物和生者产生关联,也就是每次除邪剩下的那个小物件。

    比如,因做了坏事而惴惴不安的人就容易吸引能做噩梦的邪物,而那个媒介大抵就是这人做坏事的原因或者他认为能帮自己缓解不安的东西。

    如果之前那个挪用救济粮的人因为过度担忧而被邪物侵蚀也变成了邪物,那这个媒介有可能就是屋里供奉的那尊关公像。

    不过这种一对一的侵蚀方式对于强大的邪物来说显然效率低了些,越是强大的邪物,越是不会拘泥于生物心中最深的那种执念,而是会试图去寻找一个公约数。

    在本次饥荒中,这个公约数不出意外就是粮食。

    可这也是步无尘觉得费解的地方,那只邪物让粮食染上病害,就是在破坏这个媒介,以往的经验中,媒介是比人命还坚挺的玩意,邪物不会也没有必要去故意破坏它。

    “难道不是粮食?”

    步无尘的目光转向了不远处还在派发白水的小吏身上,看着他将一勺勺根本看不见米粒儿的水舀进难民端近的碗里,总感觉忽略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