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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章 黑袍

    回过头来,找到了那本和雎献论调相似的书。花了一整天的时间来费力解读品味,却仍是一知半解。

    这日便约了雎献一起吃饭。

    说起这本书,才知他的结论是凭自身经验和思考所得,所以模糊琐碎,不成形状。拿出了书来,他虽看不懂昭越文字,却也听得津津有味。

    我:“……不知除了这早市,公子还有没有别的喜欢去的地方?”

    “多着呢,山上的书院,东边的山神庙,还有深巷里的茶肆酒坊,歌馆舞楼。除人文风土,还有山水自然,小乌涧,回音谷,三叠屏,伏蛇泽,听说还有桃花坞,饮龙潭,山也水也,涧也谷也,古木丛林,花鸟仙境,这彼泽山几乎处处都是风景。”

    “我来书院这么久,竟还不如雎公子对这彼泽山了解得透彻。”一想到有人能天大地大任其行走,落得满目霁月(jìyuè)风光,就觉得心里说不出的羡慕……

    “要是小姐愿意,等养好了身体我们可以一起。”

    “真的吗?!”

    “自然是真的。能有小姐这样的旅伴,任何人都会感到不胜荣幸。”

    听了这话,竟真的期待起来。说话刚好散步到屋檐下,什么东西忽然从上面掉下来。雎献把我往后一拽,一手伸出去将东西接住。竟是一个鸟窝。

    鸟窝里雏鸟还未披上羽毛,细小而精神十足地叽叽叫着。一层裸露的肉色的薄皮包裹着小小的翅膀,硕大的无毛的头颅(lú)还在东摇西晃。

    我心中蓦地升起一层感动,庆幸于雎献的举动救下了这些鸟儿。不自觉地把住他的胳膊以示感谢,道:“能把它们送上去吗。”

    雎献略有些不知所措地看着鸟儿,又站在院子里往上看了一眼,方道:“嗯。”然后便施展轻功,三两下跳上了屋顶。

    放好了鸟窝,又小心挪了瓦片卡住。

    这时一只成鸟落在了另一边的屋脊上,焦急地鸣叫着,扑腾着翅膀,欲震慑(zhènshè)雎献。我大声和成鸟解释:你别着急,我们是在帮你,鸟窝掉下来了,他帮你把鸟窝放回去……

    雎献下来时,拍了拍手就笑起来:“你这么说这鸟能听懂吗?”

    “不知道,但不说的话他肯定更难懂。”

    ……得益于书本费神移情,更得益于朋友们的耐心开解陪伴,我总算从那件事的折磨中慢慢解脱了出来,身体也被调养得愈发轻快了。

    平时没事就找雎献看书下棋,而且谨遵晁医士的意思,逢着精神好便出门转转;近一点就走路,远一点就坐牛车。

    这日逢着天气不错,又想起来晁医士已经在那位仁老先生的举荐下坐了好几天馆,便让阿淙赶了牛车过去瞧瞧新鲜。这一来一回,才知那日路过医馆并非顺路,而是阿淙和雎献的刻意安排。

    回来的路上正伴着牛车叮叮铃铃、吱吱悠悠的声音打瞌睡,却听一阵略显厚沉的铃铎声打破了豆哥脖子上的鸾铃(luánlínɡ)声,涤荡(dídànɡ)着睡意由远及近,身下的车子也微微一顿停了下来。

    一个艰涩沙哑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这位姑娘且留步。姑娘好气派,啧啧啧,了不得了,了不得了,这可是天降的贵人啊!!”

    我眯着眼睛,糊里糊涂地撩起帘子偏头去看,说话的人一身乌漆嘛黑的斗篷从头罩到了尾,光天化日之下只剩一团矮矮瘦瘦,不辨轮廓的浓影。

    简直像是凭空从地底下冒出来的。

    因对方年迈,阿淙也没好发作,只伸手示意道:“请让让,请让让……”看人全无反应,才伸手将人往旁边推了一把。结果老者慌乱地在空中挥舞起手来,竟是看不见。

    老者胡乱退至一旁,又偏着耳朵听来,一面拄着手里一杆又笨又大的旗幡(qífān)艰难追在牛车后头。急促的铃铎声中气喘吁吁道:“姑娘别害怕,别害怕,老道人我虽然眼盲,却清楚自己在说些什么。我是看姑娘命格有缺,贵体有恙,不日必有凶祸,才豁出来斗胆劝姑娘一句。姑娘是大富大贵,能造福社稷之人,老道我也是替黎民考虑,替姑娘惋惜啊。姑娘,这是唯一能救你的机会,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可别辜负了老朽这一片苦心啊……”

    也不知道是看那老者追车可怜,还是见他言之凿凿,心中先有了几分轻信。阿淙到底停了车。

    回头待人走上来,才问:“老先生方才说什么?”

    看豆哥乍着耳朵哧呼(chīhū)哧呼地要往旁边躲,阿淙拍了拍他的后背也无济于事,我索性跳下车来安抚他。

    这时老人又将先前那番话换了辞藻重复了个大概:“……这位姑娘命贵而轻,出身云庭,却一生坎坷,若要长命百岁,须得避世隐居,不问世事方可。”说着又掐指一算,“而且近来还有一个大坎,若能顺利度过去,则万事大吉,若不能,那就是生死两论了……”

    听他说话时,阿淙伸手在那兜帽前晃了晃,一面严肃地皱着眉头。

    路边巷子里涌出来几个半大的孩子,看老者装扮古怪,手里又举了一杆旗幡,便满脸新奇地指指点点围过来。

    一个领头的孩子看阿淙试探老道人的眼神,便也凑到了对方的兜帽(dōumào)底下仰头去看。这一看,竟被吓得猛地倒吸了一口凉气。

    旁边那几个孩子只问他:“怎么了?”

    那孩子示范地翻了翻眼皮,小声回答:“是个没有眼珠子的怪物!”于是那几个孩子也都推推搡搡地凑近了看热闹……

    阿淙还在听老者说话,我只好走过去拦住他们:“嘘——不能对老人家无礼。”

    “那是个妖怪!”领头的那个孩子直率地道。

    另一个孩子早溜过去看了人家的眼睛,也满脸惊诧地道:“太可怕了,他真的没有眼珠子……”

    又一个孩子指着老道手里一杆画满了符咒,挂着铃铎的旗幡,瞪着眼睛大叫道:“那上面也画着鬼怪呢!”

    “不可无礼胡言,老爷爷只是眼睛生病了看不见了,他也不想这样的。那上头画的也不是什么鬼怪,只是符文而已……”

    我正搜肠刮肚地要找个更适合劝诫小朋友的词句,几个孩子就目不转睛地盯着我,惭愧地低下头。又似懂非懂地看着我道:“那他眼睛生的是什么病啊?符文是什么啊?”……

    ……打发了一群小鬼回过身来,阿淙已经和人把话都说定了。只摸出一锭碎银交到老者手上,便转头来扶我上车。我:“他都说什么了?”

    阿淙沉吟片刻,方才回头将一个布囊拿给我看:“送了个护身符。说是能躲病消灾,时来运转。”

    我伸手要接,阿淙却攥(zuàn)紧在手里,道:“这东西做工粗劣,样子丑陋,我回去让云姑娘重新缝制一个锦囊盛装了再给小姐。”

    我:“我不戴,就看看。”

    阿淙于是将东西递过来。

    拿在手上一看,果真又脏又破,满是缝补痕迹。正要拆了线头打开细瞧,却被阿淙出声制止:“诶!小姐!”

    我心头惴惴(zhuìzhuì),不愿深想。

    从前就不肯相信的东西,眼下即便有益于我也同样不值得相信。正要亲手把这乱七八糟的预言拆开揉碎了,眼下却遭到了阿淙的制止。又不免存有了几分侥幸。

    只故作轻松道:“你还真信啊?明明是满口胡话,听来只让人觉得可笑。”

    阿淙没说话,只把东西照旧收好了:“那老道说的,还真有几分灵验……”

    我:“我可不戴这东西。”

    阿淙:“那老先生说了,不用时时戴在身上,只放在常出没的地方就好了。小姐不戴我替小姐收着,有我出入相随也就够了。”

    真叫人心情烦闷。

    又走不多时,丁香色的车帷(wéi)透着日光越发的炫目。

    抬头一看,日头渐高,山间云雾俱散,县上炊烟已灭,街头来往的贩夫行人倒多了起来。又因瞌睡不得,越发被弥漫四周、此起彼伏的行动呼喊声,吆喝叫卖声,言谈嬉闹声,搅得睡思昏昏。

    忽而又听前方一阵乱攘攘(luànrǎnɡrǎnɡ)的锣鼓唢呐(suǒna)声。

    举目望去,只见前头走过来一队人马,簇拥着中间一架描龙画凤、金彩银绣的大红花车浩浩荡荡的见首不见尾,方知这是县上有人娶亲。

    然而车队走近了才叫人看清,这花车前不仅有仪仗开路,还封了左右街巷,屏退了行人,把人都赶到了街边的商铺馆肆中。

    我和阿淙也被迫退到了旁边的石桥上。

    再看仪仗后面,领路的人骑着高头大马,个个都穿着皂(zào)衣,戴着纱帽,竟叫人分辨不出哪个才是迎亲的新人,又或者这其中有没有迎亲的新人。“看样子这是哪家官人娶亲吧?还有官差护送,不过哪个是新郎啊?”

    阿淙答不上来,正踅摸(xuémō)着找人问问,桥栏边一位红光满面,体型富态的中年男子就奇怪地转过头来看了我们一眼。把我们的问题都给堵回去了。

    烈日下阿淙替我打着扇子,朝迎亲队伍张望了半天:“奇怪了,马车后面跟着的,那是送亲的人吧?怎么一个个都哭哭啼啼的,竟没有半分喜庆的样子,倒像是……”

    阿淙把到嘴边的话又吞了回去,那男子却主动凑了过来:“像是送殡(bìn)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