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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 山神娶亲

    这话听得人又惊又疑,我连忙站起身来就着牛车去看。

    那男子却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神色傲慢地道:“别看他们哭哭啼啼的,车里头的人和他们其实半点关系都没有。这就是故意来装装样子的。”

    我:“什么意思啊?”

    男子不看我,只去看阿淙:“你们是外地来的吧?……难怪不知道,这不是寻常人家娶亲,是山神娶亲。没见这是正午时候娶亲吗?寻常人家哪能这个时候娶亲啊,至少都要过了晌午。山神选中了谁家女子,谁家女子就要出嫁。所以一些有门路的家长便另买了干净的女孩子来代嫁。之所以哭得这么伤心,也是怕人看出破绽来。”

    我:“你说的山神,是这彼泽山的山神女焦吗?山神怎么娶亲啊?”

    早听说这彼泽山有个山神,正是当年被修建书院的天人降服的蛇怪女焦。可这蛇怪如今被奉为神明,歆享(xīnxiǎnɡ)人间香火,怎么会搞娶亲这种不神不鬼的古怪事?

    “怎么娶亲?哼,这儿不有现成的吗,看不见啊?”男子嘴角一抹冷笑,斜了我一眼。又直视前方道:“这彼泽山又没有第二个山神?不是他还能是谁?换了别的地方,人家也没有山神啊!”

    这话听得人直皱眉头。阿淙也不禁面露愠(yùn)色,只拍拍前头另一个人的肩膀和人打听:“老哥,这山神怎么还娶亲呢?”

    不等人回答,这边的男子又接话了:“娶!还一年一娶呢!不仅一年一娶,还都是如花似玉,娇滴滴的处子呢!”一面说一面颇为自豪地扶着自己壮硕的腰腹,还瞟了我一眼。

    阿淙也不看他:“可这山神不是缥缈的鬼神吗?这人间的新娘,他一个山神如何消受啊?”

    男子若无其事地滔滔不绝起来:“这你就不知道了吧!这山神啊,当初就有一个妻子,传闻还是窃了神骨自个儿做出来的呢!长得那叫一个美若天仙,温柔贤惠。可惜了,这夫妻俩没过多久逍遥日子,这位神妻就难产而死了。

    “山神悲痛之中显了神威,露出原形,是一条能盘住整座彼泽山的大蛇,通体鲜红,只头上一点白。这蛇尾一扫,就荡平了半个山头,还引发了山洪地震,造成了近六百多人的伤亡。——这可都是写在我们县志里头的。前几辈儿的老人还都亲眼目睹过呢!

    “后来为了安抚他老人家,当年的县长便说要挑选一个美丽的少女献祭给山神做他的妻子。后来山神有了新妻子,果真显了灵,将这些天灾横祸都平息了。这就有了山神娶亲的传统。”

    我不禁冷笑一声:“什么山神,我看就是个彻头彻尾的恶霸。仗着自己有神威,就欺压恐吓百姓,还娶亲……”

    话还没说完,那男子已经脸色大变,对我指指点点地道:“这位小姑娘,我们彼泽山的事可不兴你一个外人来指指点点啊!一年一个新娘就能换一年到头的太平,这谁不愿意啊!而且做了山神的新娘那也是光宗耀祖,给后辈积福泽的好事。你这样胡说八道,亵渎(xièdú)神明,可是要遭天谴的!”

    阿淙将身隔过来:“这位大哥,你能不能站远点。”

    男子还在为我的言论感到生气,来不及对阿淙的话做出反应。

    我心道:自己早遭了天谴,还能怕他?!却没有再多说什么。只继续道:“这么说,这位山神大人一年就要一个妻子?算算也该有快三千多个妻子了吧,难道他老人家也建了三宫六院?”

    男子早不耐烦了,看我不知悔改不禁气得满脸发红。看看已经浑身竖起了毛的阿淙,又懊恼地斜眼瞥了我一眼,摆摆手道:“你一个小丫头能懂什么,我懒得跟你多说!”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这时娶亲的队伍即将过去,锣鼓声渐渐远了,方才还人群拥堵的桥头也渐渐宽松了。

    我看完了热闹,重又上了牛车:“……这事不太对劲吧?”

    阿淙:“怎么了小姐?”

    “若这山神娶亲确有其事,我拆了他的庙宇,一把火把这条毒蛇给点了。”

    “小姐啊!!”阿淙满脸央求,大概也是怕我触犯神灵。却只道:“……我们肉体凡胎,哪有这个本事啊!”

    “肉体凡胎也有肉体凡胎的本事。你下来赶紧好好打听打听,再多叫几个人帮手都可以。我要知道这事的全部细节,是怎么兴起的,怎么个过程,谁在其中经手,这些新娘的来历,最后的下场……越快越好。”

    “是,小姐。”

    一想到马车里坐着一个个任人宰割的活人,心情就难以释怀。

    隔天旬假,是大泽县每隔十天里最热闹的时候。

    彼泽山下的大泽县一早就被山上书院里的晨钟唤醒。深山幽谷里钟声回荡,余音不绝,山上千余名弟子也一番精心装扮,身着各色春衫常服,或簪笔,或插花,只撒豆子似的倾泄下山来;三五成群,呼朋引伴,说笑打闹着,一张张快活生气的笑脸和一捧捧哗啦啦的金钱直为县城中纵横交错的街道和星罗棋布的商铺注入了新鲜的活力,让这座古老而谦卑的城市顷刻间就焕发出了无限生机。

    彼时苏聂一行也下山来。见我修养得当,身体已经大好,便要带我一道出城观渔散心。

    我:“观渔,观什么鱼啊?”

    苏玧:“看人打渔,你不是最喜欢长这些见识吗,我们今天索性去城外转转。”

    这主意甚好,但心里竟有些不情愿,宁可把时间腾出来,哪怕只是一个人待着,候着……白鹭飞里说说笑笑地闲话了一阵,一行到底租了牛车出城去了。

    小乌涧看够了热闹,还在当地的农家吃了一餐朴素而丰盛的鱼鲜饭,等天气凉爽些便打道回府。

    回来的路上聂英子才说本来还约了雎献,但他似乎临时有事要忙才没有来。心中不禁猜测,他是嫌人太多吵闹吗?之前他还说了我朋友很多的奇怪话。

    苏玧则笃定地分析道:“……像雎献这种闯荡江湖的侠客是不会和我们这种小孩子混迹在一起的。”还说侠客习惯了来去无踪,不留音信,说不定已经一声不响地离开了彼泽山。

    一想到近两天没有见到他,便不免把这话当了真,直教人越发地辗转失落了。

    牛车上,躺在喓喓怀里纾解(shūjiě)倦意,眼睛却不免患得患失地东张西望,盼着能在路上见到赶来和我们会和的雎献。

    雎献没出现,倒是先遇到了几个书院弟子。

    几个弟子老远一走过来就将身拦在牛车跟前,口口声声要我放过他们的韩师兄……

    一开始他们还愿和喓喓、英子理论几句,可见我躲在牛车里不吭声,就拿出了满页满页的文字,指着帘子按条按篇地指责痛骂起来。骂我装聋作哑是因为自知理亏,接着便说我倚仗了朋友们的权势才能为所欲为,又说我空有才女其名,实则是善妒的小人,最后竟污蔑我是勾引韩湫不成,才恼羞成怒将人告入了官府报复……

    听了这些话,看似理直气壮,其实嘴笨难辩的聂英子几乎要跳起来和人动手。好在一番张牙舞爪尽数被苏玧给拦住自个消化了,还将人硬生生塞回了那辆租来的牛车里。

    至于喓喓,不愿跟这些人动嘴,又不好动手,只好夺下对方的稿纸竭力将人拦着。想让苏玧先赶车带我回去,但苏玧也腾不开身。

    实在是天气炎热,又刚在河边站了一上午,晒得人头昏脑涨。看对方咄咄(duōduō)逼人,我只好强撑着身体下车来回应。

    捡起被喓喓抢过来一把揉成团扔到了身后的,专用来骂人的稿纸。粗略看了几眼:“……说够了没有?就这么点事竟然还写檄文?还通篇白字,真是让人哭笑不得。”

    喓喓先紧张起来:“小玉,你先回去,别理他们……”

    听见这话,对面人已经安静下来:“你说什么!哪儿有白字了?”

    我:“这第三行,你再背来听听?怎么,自己写的文章也不会背?”……其实我自己写的也不会背。

    为自己文章辩驳的人哑口无言,另一个女子则劈声质问道:“少在我们跟前卖弄了!我们倒要问问你呢!当日的酒局明明是你自愿赴约,只身前往,却为何到了反将此事诬陷于人?!这难道不是你翻脸不认人,故意设计陷害?!”

    喓喓:“小玉,不用搭理他们。”

    对面又有人继续道:“心虚答不上来了吧!什么才女,原来满肚子诡计算盘,实在可恶!你跟韩师兄比不过就是个无知短见的臭丫头,你别以为——”话音未落,对面站在后头的一个弟子突然举起手朝我劈脸扔过来一个东西。

    喓喓这会儿胳膊上挂了好几个要近前来的人,哪儿有余力应付。我又躲避不及,只心一沉,侧头闭上了眼。

    一声干净的脆响,一阵疾风扑过,几缕凉丝丝的东西登时飞溅到了我的额头和脖子里。同时似有一片蔽日遮阴的云架着阵香气独特而爽朗的熏风无声袭来。

    睁眼一看,面前的乌云正是雎献掩着日光盖过来的影子。他一手挡在我的眼睛前方,握成了拳头的指缝里正有些清亮而粘稠的液体成线地淌下……

    他什么时候来的?都看见了多少?

    喓喓见状撑着几人用力往前一推:“你们别欺人太甚!”

    几人又叫唤起来:“我们只是想讨一个公道罢了,别以为你们有权有势就能只手遮天,颠倒黑白——”

    说着又是几枚鸡蛋被趁势扔过来。雎献只背过了身子抵挡攻势,一面将我拎回到车上。只同喓喓道:“我先带他回去……”“别动手。”我最后只来得及嘱咐这一句。

    ……头痛。

    坐立难安。

    闭着眼睛将身子滑下来,伏在车板上。只知道阵阵鸾铃声中,车子颠簸着慢慢远离了纷争,周围又重得清静。

    不多时到了白鹭飞,便是雎献和人解释的声音:“玉小姐有些不舒服,我先带他回房,你们谁去叫医馆一下晁医士。”

    而后帘子掀开,溜进来一丝舒爽的凉气。只被人捞起胳膊,身子一轻就梦里梦外地变成了一颗挂在枝头摇摇欲坠的果子……

    降落时,睁眼看看已是自己的卧房。转头只顾着揪住雎献的手:“你走的时候一定要提前告诉我。”

    “好。”这话问得糊涂,但雎献应得十分干脆,我也放了心。只侧身朝里,陷入了潮起潮落的混沌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