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读小说 » 女频频道 » 彼泽书院 » 第三十五章 琼音阁

第三十五章 琼音阁

    云璧没好叫其他人,又来不及生火,只自行搜罗了些现成的饮食,又是糕点水果,又是面饼饭团,又是卤味火腿,猪蹄鱼冻,又是腌菜小料,林林总总在厨房小厅的案台上摆了一堆。还怕待客不周。

    雎献看了一眼,才道:“玉小姐不是不能吃冷的吗?”

    我:“我不饿。这都是给你准备的。”

    “今天的冷食怎么比平时的热菜看着都更有食欲?我一定是饿坏了。”雎献一撂(liào)衣摆坐下,摩拳擦掌的样子像个喜怒形诸于色的孩子,看得云璧也心满意足地退下了。

    雎献吃了几口,便说起他和喓喓会面的事。县衙里的情况,两人的种种所见所闻。可惜还是没找到那“新娘”的所在之处。道:“……葛姑娘坚持要继续待下去打听消息,便找了个地方藏了起来。我们说好了我先回来和你说明情况,明日再去替他。”

    说完话,雎献仰头倾起自己的酒壶,倾了个空,又要找喝的。默默在厨房里转了转,竟果真让他找到了酒瓮(wènɡ)的所在。

    敲敲瓮身,找了个开过封、所剩不多的,雎献揭开盖子就先猛吸了一口酒气:“真是好酒,难怪卖得这么好。”一面将自己的酒壶装满了,又另外取了碗来沥酒。

    看他忙活半天,我不禁好奇:“……这儿不是有水吗?”

    雎献解释道:“哦,我习惯了。小姐有所不知,出门远行在外,饮食起居最难得讲究,只是凭将就二字马虎应付。尤其是喝不上香茶热汤。可常饮生水,又于肠胃无益,唯有酒,不怕冷不怕热,遇着村县驿(yì)馆还能随时补充,最为方便。”

    “……原来如此。”

    “小姐也用些吗?”

    “不了,公子请便。”

    “小姐不喝酒,可是因为身体的缘故?”

    “倒也不是,只是不太喜欢酒的味道。”

    雎献喝酒的动作顿了一下:“哦……”

    “大概也是自小见惯了人酒后的丑态……所以对酒这东西没什么好感。”

    “其实多少人是借着醉酒的由头装疯卖傻,这本身并不是酒的过错。”

    “这是自然。只是厌恶争权夺利的人自身就情愿远离名利场,憎恶杀戮的人自身就会远离刀剑利器,不想当众出丑、装疯卖傻的人也自觉就会远离酒。我这样的普通人,又没有公子这般玩弄刀剑而不自伤的本事,哪敢冒险试醉?就只好远离了。”

    雎献思索着点点头:“小姐言之有理。”

    说完了正事,一阵沉默。我又困了,只好强打起精神:“话说回来,都这么晚了,你是怎么进来的?”

    雎献:“习武之人,不会点飞檐走壁、翻墙越户的本事怎么说得过去呢?葛姑娘怕你担心,我在对面的屋顶看见小姐房间的灯果真亮着,屋内人隐隐约约还有人说话,便翻墙进来了。”

    “喓喓说得没错,我确实担心得睡不着。多谢你回来报信。”又问:“你说对面的屋顶,是哪儿的屋顶啊?”

    “正是小姐房间对面,盖了红瓦的屋顶。站在园子里或许看不见,要到悬廊上方能瞧见……”

    我一面听他说话,眼皮越来越沉,脑袋也不自觉地左右摇晃,要寻个软枕好入梦,恍惚间只觉得整个屋子都是雎献的存在。他的气息,他的声音,他身上微微折射出的光芒,这些东西如此强烈,以至于完全屏蔽了外头的茫茫夜雨和瑟瑟冷风而温暖地包裹着我,令人如坠迷梦,昏昏欲睡……半梦半醒间,说话的声音停了下来,然而脑袋却终于找到了码头,迫不及待地进入了深沉而宁静的黑色梦乡。

    梦里我真的看见了那个红色的屋顶,还听见了那一夜的箫声;梦里意识摇摇晃晃,似乎还在和雎献走那条无尽的长廊……

    这一觉睡醒已是隔天巳(sì)时,计划返校的日子就这样延迟了。

    雎献这会儿已经去县衙把喓喓换了回来。被换回来的喓喓一早吃了饭正在补觉,还带回来了好消息,说已经找到了刚进府的新娘,还和对方取得了联系。而在他的安抚下,对方答应会委曲求全,尽力保住性命。

    而与此同时,在据彼泽山三百多里的蒙县办理公务的琼(qiónɡ)音阁一行,收到了八天前有关韩湫的消息,经过这几日马不停蹄地赶路,也终于声势浩大地抵达了大泽县。

    那十几个骑着一色高头骏骊(jùnlí),穿着一水儿蓝黑官服,戴着官帽的女武官刚走到东城门,县上来了一拨京官,还是琼音阁女官的消息就在眨眼间传遍了大街小巷。

    ——最好看热闹的几个闲散少年你争我抢地狂奔在街头,风一般在人群里横冲直撞,一路频频对着自己引起的各种骚动以及人流最密的那几处馆肆高声大喊:“琼音阁的女官来了!琼音阁的女官进县了!快来人啊!……”

    为了一睹女京官们的绝世风采,人们顷刻就尽数涌到了街头。

    于是足半个时辰过去,才叫人望见那群英姿飒爽的女官骑着马在几个人自发地开路下,一面和周围高声问候的百姓们点头致意,一面艰难地分拨开那些为了瞻仰他们英姿而簇拥在周围的男女老少,骑着马缓缓而来。

    甚至临时才收到了京官进城的消息而前去迎接的县衙差役们都被拥堵的人群挤在了后头隔了老远的地方,于是又响起了敲锣开道声……

    看着葛大人一行从白鹭飞下面走过,正叹了一句:“好威风啊。”就眼睁睁看他们下了马,进了门。

    “小姐!琼音阁的女官们进白鹭飞来了。”楼下的茶倌小二慌里慌张地赶了上来。——白鹭飞里不少侍女和伙计都是大泽县本地人,并不知道这白鹭飞背后的利害关系。

    “我看见了。”

    一行下了楼,两个女官已经站在了门口做禁卫,拦住了想要跟随进来的百姓。

    葛大人也毫不顾忌地走过来。正要开口,喓喓便出来了:“母亲!”

    ——为着手上现成的案子,他一听说消息便要前去迎接,谈何补眠。只是出了后巷好半晌也没能近前。谁知琼音阁的人竟直接上门了。

    “你怎么没在书院?”

    喓喓径直看向我:“小玉也还没去书院。而且手上有点事。”

    “什么事?”

    “你们不先去县衙吗?”

    “不急,先和你们说说话。”一行安排了茶水点心,随行的大人们都在大堂坐下了。一面吃茶,一面和和气气地同客人们聊天,既问起县上的新鲜事,也回答客人们各种古怪的提问……

    而喓喓和师姐妹们见过面,行过礼,便同葛大人一道来到了后园。这一问起,才知他们正是为了韩湫的事而来。

    喓喓:“那人已经被押解进京了。”

    葛大人:“我知道。可君上得知此事后勃然大怒,所以让我们专程来接殿下回京。”

    脑子顿时一片空白——

    多日来思念舅舅是真,自觉孤单无依也是真,可是,我不想回京,不想。

    一想到回京后就要重复当初那身在深宫禁院时,裹着繁文缛节,千篇一律,波澜不惊的生活,整个人都不好了……

    所幸葛大人一句话还没个着落:“……不过,君上也说了,若是殿下不肯回去,便要我们为殿下来日的太平扫清障碍。”

    听见这话,才总算松了一口气。也难怪,这一行人穿着官服就进了白鹭飞。

    喓喓:“母亲这是什么意思?”

    葛大人只看着我:“殿下要回京吗?”

    我轻轻摇了摇头。态度虽然坚定,也不愿这里的词句伤了远在京都的舅舅的心。

    葛大人垂眸沉思片刻:“殿下再好好考虑考虑吧。一会儿我们去县衙交接了,便上山为琼音阁招生。总归要在这城里盘桓(pánhuán)几日。”

    喓喓:“招生不是立秋的事吗?”

    “如今都来了,因势利导,顺水推舟,早一些晚一些又有何妨。”

    喓喓这时看了我一眼,道:“母亲,你们是从东城门进县上来的,便不是从京城来的吧?是在哪儿办什么事呢?”

    “问这个做什么?”

    “若母亲手里有御笔的巡检信令,是受君上钦定办理地方的案子才出京,这里正有一桩要紧的官司需要母亲过目……”

    葛大人的出现恰似一阵东风,正好解了我们的燃眉之急。眼下将事情始末备细说了,葛浔斟酌片刻,只问我要了一封盖有公主玉印的手令,便领命率众暗访此事。

    看这一拨人又利落地离去,一眨眼就只留下了白鹭飞空荡荡的厅堂,真不由得叫人叹一句:“好生威风。”

    琼音阁一来,便彻底将山神娶亲的事交割清楚,我心中也宽松了大半。只是好奇这事情会落得个怎么样的结果。

    下午雎献回来,才说县衙里来了一群女官,其中不乏身怀武艺,耳聪目明的高手,为了谨慎起见便中途回来了。喓喓于是和雎献两个互通了有无,只用自己琼音阁阁主女儿的身份做幌(huǎnɡ)子,说葛浔为了他的情面已经接手了此事,让他自此不必再劳累插手。又道:“对了,我母亲听说是你去斜巷茶馆搭救了小玉,想见一见你。”

    雎献笑着婉拒:“你母亲是贵国的高官要臣,我一个游子外客,又是戚国人,怎好见他。何况当日之事本就只是举手之劳,并无他图。如今再用此事做文章,也叫人心里越发地过意不去了。”

    “……额,”喓喓语塞,转头看了我一眼,才道,“见一面有什么关系,我母亲也是钦佩你的为人和功夫,想要结识结识你。又听说你的身手不在我之下,对你越发好奇了。你若不自在,我们都在场不就是了?”

    雎献先道了一句“抬举了”,又道:“还是不妥。我远在江湖,就是为了躲开这些朝堂是非。哪能千里迢迢避至昭越,反而坏了规矩呢。不过令堂大人的好意在下心领了。”

    喓喓:“好吧好吧,随你。我替你回绝了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