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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四章 木屋

    待在湖边烤干了衣裳,吃过云璧准备的早点,大家说说笑笑地休息够了,便各自虔诚(qiánchénɡ)地站在湖边许愿。

    大家将各自用来许愿的信物拿在手里,约好许了愿一齐往湖里扔,看谁能扔得最远。阿淙和云璧也和我们一起。

    只有雎献和彤官站在一边旁观,他们一个声称不信异地的神佛,一个说自己别无所求。

    最后我扔了自己一丸药,喓喓扔了那个匕首,江小凝扔掉了他最喜欢的一个机关锁,英子扔掉了那个金锁,苏玧扔掉了他和江小凝成对的一只玉箭镮(镮),周铭扔掉了一枚铜钱,阿淙扔掉了一支簪子,云璧扔掉了一个小荷包。

    许愿结束后,大家又迫不及待要去找传说中的绿孔雀和竹熊。看我还想一个人多休息一会儿,便相互结伴,在这一带随心所欲地探索起来。

    这孔雀湖周围十分广阔,除了这一爿(pán)草甸,还有开满了黄色蒲公英、分布着紫色蓟(jì)草,以及盛开着大片大片白色山楂花的秀美山坡;紧咬着湖水,地势陡峭,让人魂飞胆丧的悬崖涧谷;以及长年累月涧水冲刷出来的,平滑似人工斧凿的临水石台……

    聂英子打算和周铭去山坡上。喓喓看苏玧受到周铭邀请,不识趣也要跟着,只好拉着苏玧前往山崖——他们刚才还戏言那山崖适合跳水玩。

    苏玧对喓喓历来有些敬畏,没法推脱又不敢独自应付,临走又叫上了雎献。另一边,彤官要去林中捡柴,看阿淙和云璧忙着在湖边料理食物,便拉上了不情不愿的江小凝一起。

    分散在孔雀湖四周的朋友们兴奋不已,不时便隔着湖面高声对话。

    这里苏玧说在水沟里发现了大乌龟,那里聂英子说自己发现了一种鲜红欲滴的红色果子,问能不能吃,这里喓喓说沼泽里有蛇,让苏玧不要走太远,另一边雎献就说那红果子不能吃,除非拿来他看一眼。

    不一会儿,又有人发现了鸟窝,又有人发现了香花;再过一会儿,有人大叫着自己被某处的荆棘挂坏了衣裳,又有人哭笑不得地说自己不小心踩到了水洼……

    我在火堆边烤着火,好一阵子身体才彻底暖和过来。只待在湖边的阴凉处看云看天看水,听着周围的声音,觉得整个身心都清醒而宁静地融化在了这片山水之中。

    这时山崖方向的某处传来一声鸟叫,一只绿色大鸟从峭壁上的树丛中飞出来,拽着长长的尾巴优雅掠过湖面,在破碎的水面慢慢重新拼凑出那一面云影天光时,稳稳地降落在了湖对岸的草坪上。

    在那附近清洗食材的阿淙惊喜地回过头来,我朝他点点头:看见了。又小声呼唤另一边的云璧:“云姐姐,绿孔雀。”

    云璧看见了,也欢喜地笑了。

    我蹑手蹑脚(nièshǒunièjiǎo)地站起身来,正想走近些细看,那只谨慎(jǐnshèn)的孔雀就头也不回地飞进了树林之中。

    那片树林紧靠着孔雀湖的东面。从湖水到树林中间,先是一片喜水的葱郁花木,接着是铺满了菱(línɡ)角浮萍,花叶滋蔓,锦缎一般的沼泽。沼泽中的细瘦而形状古怪的树木垂坠着无数蛇一样的气根,慢慢过渡到密林深处,树木也越发地粗壮高大,直至高可参天。再往前,便依稀可见古木森然罗列,枝叶相接,冠盖重叠,树下阴沉空寂,深不可测,直如王城殿宇一般。同时森林之中还凝固着沉沉雾气,乃至于远远看去幽暗如穴,让人实在不敢窥探。

    正犹豫要不要趁着阿淙和云璧就在近旁,过去看上一眼,身后就传来一声响动。

    ——彤官的竹篓倒了。里面的兔子小心地冒了个头钻出来,一蹦一跳地跑进了草丛里。

    聂英子的兔子。

    看那兔子行动迟缓,还时不时停下来吃草,我便没有声张而是信心满满地径直走了过去。谁知越靠近兔子跑得越快,竟逃进了一片矮小的树丛之中。

    我回头看了一眼,这会儿再叫远处的阿淙来捉已经迟了,只好进一步追了过去。

    拨开树丛,眼前便是一条曲折的小路,一路寻着兔子,脚下也自然而然地顺着小路往前,走不多时,小路竟不知不觉延伸至了一道木制台阶前。而那只看上去迟钝的兔子,正坐在台阶最上面若无其事地拱着鼻子。

    顺着那三级染着苔痕的台阶往上看,眼前便赫然(hèrán)是一个木屋。

    只是屋子外的植物过于茂密,既有高大的乔木左右遮蔽,又有矮小却蓬勃的迎春杜鹃等树木密密包围在了屋子四周。

    木屋本身几乎被这些花木完全遮掩,让人不靠近到跟前就难以察觉。

    正为了眼前的木屋感到惊讶和好奇,台阶上的小东西又趁人不备转头逃进了屋子里。

    这屋子不像有人居住,连门都没有,因此我提起裙子就走了进去。然而进门后才觉冒犯,外头看起来其貌不扬、年久弃用的屋子,里面竟窗明几净,宽敞整洁,似乎屋内的主人前脚才刚出门。

    “请问有人吗?”我抱起兔子后轻轻呼唤了两声。无人回应。反而自己的声音像刚冒出来就被周围的空气吃掉了一般,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于是抱着侥幸(jiǎoxìnɡ)继续细细打量起来。

    屋内陈设虽然堪称朴素,并无精工奢华美艳之物,但又十分奇异,和我生平所见大大不同。

    秋千一样的软藤吊床,藤上还开着花,有蝴蝶飞舞;大床旁边还挂着一个铺着白色兽皮的竹篮,篮子上方挂着一些彩色的石头和竹编的蜻蜓蝴蝶等虫子,风一吹虫子就能摆动翅膀,像活过来了一样。

    屋顶倒挂着一盏树枝灯,树枝上坠着彩色的宝石,透明珠子,或贝壳等物;许是被我的到来惊动,从屋外飞来一串虫子,虫子落在树枝每一个小小灯座上,半透明的身体就发出了幽幽的蓝光。

    此外屋子里还有乐器,还在发芽的树墩做的茶几琴案。而屋子的其中一角,紧紧傍着一棵需要三四人环抱的粗壮大树。因为屋子是透明的,能很清楚地看到大树在一定高度酒弯腰垂向了屋外的方向。

    虽然树冠低垂,但树木生长良好。而挨着屋子的这一面,粗壮的树干被挖空雕刻成了四层平台,台子上如同多宝阁一般放着些精巧的摆设,在刚好及胸的高度,这一层则雕刻着许多恰到好处的凹陷,里面放着茶杯碗碟之类的器皿。这些碗碟杯盏也俱是蚌壳砗磲(chēqú)制成。

    树身上还缠着花藤,藤条探头探脑地沿着树干爬进来,成为树干上美丽的装饰。而其中一根藤条便搭在平台上,正好低头垂在一只茶碗上方,尖端滴滴答答地在往碗里注入晶莹的水滴……

    眼前的一切见所未见,闻所未闻。我心里又激动又开心,同时也好奇得不得了,这个想看看,那个也想摸摸。但摸是不能摸的,除非得到主人的允许。于是穿过屋子来到了后门,张望着想寻主人的所在。

    后门的门廊下的,竹节风铃正丁玲作响。说不定这里才是正门,这里的视野比前面进来的那道门要开阔多了。

    从台阶下去,是一条延伸出去的石板小路。小路两边侍养了无数花草,结着果子的,开着花的,乱中有序地傍着屋角生长,红绿相映,活色生香,可惜我除了芍药、雏菊,大丽花,向日葵,栀子和芫荽(yánsuī),剩下的一概不认得。

    那一串会发光的虫子飞出来后,就飞进了这一片花丛中。

    走过了小花园后,石板路就消失了,脚下是一大片整洁的湖边草坪,草坪的尽头就是由疏到密的森林。这片草坪十分宽敞,正好适合在上面练剑蹴鞠,追逐游戏,还可以放风筝。

    可惜的是,目前没有任何迹象表明那个主人就在附近。

    张望了半晌,我来到秋千边上轻轻晃了晃秋千,强忍住想要坐上去试试的冲动。想想又怕云姐姐他们担心,便决定赶紧原路返回,和云璧他们打了招呼再来看看。

    路过小花园时看这一畦畦(qí)花草实在生得好,便又蹲下多看了两眼。

    流连地拨弄过一片秀气修长的叶子,正漫不经心,心中赏味,手里的叶子却似乎有了一丝微妙的变化——颜色好像变深了!应该是看错了吧?转头查看天色是否有异,再回过头来,却连这整片叶子都枯萎了。

    我惊慌地缩回手,才注意到其他花木也是一样,方才还生机勃勃,绿意盎(ànɡ)然,转眼间就已是枝叶枯败,花果凋零……

    像是被成群成群的害虫顷刻吞噬了一般。

    我不知所措地注视着这一奇观的发生,发现旁边的木屋也感受到了疼痛似的发出了断断续续的巨兽般的嘶鸣时要逃已经来不及了。我不敢冒险再走进这间屋子,只好退往草坪的方向。

    起风了,一阵阵阴森的风不断从草坪对面的树林中袭来,似乎决心要将这整栋房子卷到天上去。

    风太大了,身子要往天上飘。为免被风卷到巨兽嘴里,我不由得抱紧了怀里的兔子连连后退,直站到架着秋千的大树这里才勉强借着树站稳。

    这时天色已经大变,晦如黄昏,如有急雨。木屋内外,也早已被狂风搅得一片狼藉。屋外的花木化为了尘土,而仍张着巨口不断嘶鸣的屋子内部,上一刻还鲜明干净的陈设这会儿已经黯淡失色,陈旧破败。甚至屋子的嘶鸣声也越来越凄惨,好似正在这场巨变中饱经折磨地痛苦死去……

    无数叶子从上面掉落下来,哗啦啦翩然坠落,纷纷然然犹如猝死的蝴蝶,顷刻就在脚边落了一堆。

    原来这树也不能免受其害。只好抱着兔子匆忙往森林边上去……

    我一路走一路回头看,难以抑制地大哭起来。婆娑(pósuō)的泪眼中,那栋漂亮典雅的木屋变得越来越矮,越来越沧老,越来越斑驳,终于在一阵哗啦啦声中,轰然倾倒,坍塌成了一片废墟。

    而自己建立其上的欣喜和好奇,惊讶,那一刻所有美好的感受也尽数崩塌,全部化为泡影。

    好像被欺骗了一样。但同时,又不禁深深地怀疑这是我的错。

    虽然还想不通自己是到底做了什么才导致了这样的局面,但或许自己一开始就不应该出现在这里,不应该进去木屋,不应该碰那根草叶……心中自责不已,越发哭得停不下来。

    “我好像闯祸了,我是不是又闯祸了……”我哭着问兔子,兔子黑色的眼睛目不转睛地盯着我,不说话。

    自己这下闯了大祸,破坏了人家那么美丽的屋子。

    再要原路返回已是不可能了,只好抹着眼泪,盘算穿过树林再回到湖边和朋友们汇合。只要见到了朋友们,说不定商量商量就能弄清楚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虽然设想得不错,可一来到林子里就没了主意。

    脚下没有路径指引,这林中又雾气弥漫,光线暧昧,若一味靠近湖边说不定不知何时就会陷入沼泽或别的什么凶险之中。而且这孔雀湖太大了,就算能安全抵达湖边,也和朋友们相隔甚远而无法相聚。

    然而要从另一个方向绕过木屋返回草坪,也绝非易事。

    找不到路,也没有路,有的只是横在面前的枝杈荆棘,拦在脚下的交错树根,还有伸出手却拨不开的雾。

    不愧是荒野老林,每一棵树,每一丛草,都难以亲近,不是长着尖刺疙瘩(ɡēdá),就是生着锯齿爬虫,硌(ɡè)手的树皮,溜脚的青苔,每走一步都是磕磕绊绊,坑坑洼洼,艰难无比。

    难怪这里如此安静,恐怕鸟兽都无法在其间行走,何况我这个弱女子,如此一来,扶桑哨大概也没了用处。

    对了,虽然不能找鹿来代步,但可以让找个帮手来给我引路。

    我找出哨子来吹了一声,不一会儿,果然一只乌鸦飞了过来。鸟儿在我头顶盘旋了一阵,便啊啊叫了两嗓子,引我朝某个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