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读小说 » 女频频道 » 彼泽书院 » 第五十三章 梦中重逢

第五十三章 梦中重逢

    之前一心探索雎献真实身份时,曾央求喓喓找英子讨要他之前为雎献写话本时留下的手稿:“不管有没有写出来,草稿是什么样子,哪怕上面只有一句话,一个字,我都要。”

    书院每半个月会集中焚烧废纸草稿等物,但聂英子觉得自己少有动笔的事传出去很丢脸,所以总是等房间的废纸攒(zǎn)到一大堆再去清理,而他两个月前才刚清理了一次。

    结果只得来一大团废纸,那些皱巴巴的只字片语里有用的信息不少,但都是我已经知道了的。

    所以雎献,戚国六王子风弈。他们真的是同一个人吗?

    还是雎献在说谎?或许是他盗用了别人的经历,捏造了一个身份,这些能证明身份的东西也可以是窃来的。

    去年戚国来使入京,戚国使臣为六王子风弈求娶昭越公主,被舅舅拒绝……这和雎献的出现有关系吗?他到底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又为什么会那么巧救下我。

    依稀记得,当时在场的戚国人中并没有六王子。所以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他如此周密地隐瞒身份,究竟是因为身份的特殊,还是早就知道我是谁,所以不想在我面前露出蛛丝马迹?

    ……无数个疑问搅扰在脑海里,缠成了一团乱麻,还是一团过期的乱麻。

    ——如果雎献没说谎的话,他一开始所说的两年后才会再回来。说不定就是两年后再次来求娶的意思。毕竟,两年后就是我“看守王陵”结束的日子。

    不过,这些真相我是等不到了。早知道,还不如存着一个空想,也比现在被满脑子解不开的疑惑困扰地好。

    两天后,人在园子里画画,云璧忽然赶来:“那个县令老爷派人来了。”

    我:“怎么了?”

    云璧:“他派来的人是在和杜大叔打听你的消息,那是个媒人。”

    “媒人?”我思索着媒人这个词的具体含义。

    云璧沉住气,进一步解释:“是来和你说亲的。”

    “说亲?”我没忍住笑了出来,“说亲,才刚见了一面就说亲,这也太草率(cǎoshuài)了吧。”

    “我看对方好像挺正经的。”

    “这么说,他是认定了我会答应吗?”

    “大概也说不准吧,所以才派了媒人来,把那位县老爷夸得天花乱坠。眼下还说要见你。”

    “见我啊。这位大人倒是个好人,不过还是不见了吧。”

    云璧应了声,又自言自语地道:“那人一来就拉着杜大叔问东问西的,又问小姐家住何处,又问小姐家里有什么人,有没有婚配,我还以为他什么意思呢?结果问来问去的原来是想要提亲……”

    听了这话心里一紧,已经乱了。忽然发现,雎献就不曾询问这些。我以为他不问我是谁,是能看见我是谁,不在乎这些,现在才更加确定,他不问是因为他知道。

    这几天的重重思虑把梦都搅浑了。许多自己压根就不曾经历不曾目睹的场景雪片般纷至沓来,逃亡,被背叛,被围困,厮杀,离散,混乱的战场……然后情景变幻,我看见六王子率领的戚军开着艨艟(ménɡchōnɡ)披拂着海雾渡海而来。

    突然想起来自己需要看清六王子的相貌,但内心焦躁,他却始终离我远远的,被周围的人群簇拥着不可亲近……然后就是传说中的灵珠。

    不知真正的灵珠长什么样子,这般想着,就躺在了床上动弹不得。一些人拿着闪着寒光的大刀站在我床边,熟悉的人都不见了,原来要被剖珠的人是自己。

    从这里,一下子坠入了失控的噩梦。要是情绪激荡,说不定就能从梦中惊醒,然而哭也好,喊也好,全都无益。直到一只熟悉的手忽然握住我:“我带你去找他。”

    他带我找到的人,是雎献。

    我终于梦到你了。心中又惊又喜,只扑上去抱他,怀着刚刚喜欢上他时的纯粹和感动,怀着刚刚离别时的思念和伤感。

    红衣女子仍站在我们身边,仍握着我的手:“让他回来。”

    “雎献,你回来吧。”

    红衣女子:“你知道的,只有你能救我。”

    我不自觉重复:“你知道的,只有你能救我。”

    “我快死了,再迟恐怕就见不到我了。”

    “我快死了,再迟恐怕就见不到我了。”

    雎献没有说话,但方才那个木偶一般的人成了自己熟悉的,能让自己感到安全和温柔的人。他还是没说话,但我知道这就是他。

    红衣女子:“我还在等你。”

    我:“我还在等你。”

    ——梦醒了。

    天还黑着,但皎(jiǎo)洁的月光在屋子里投下一块镂空的月影,把整个屋子都照亮了。

    我仿佛做了个好梦,梦里和雎献又重逢了。这还是分别这么久以来,第一次梦到他。

    可惜了,忘了问明他真正的名字和身份。

    这次还不等旬假,江小凝就下山来。说收到了母亲雍祝夫人的回信,得知了他的太公公——巫神医郑太公眼下正在秦川盘桓。再加上不日就是中元节,书院刚好请得了假。于是他盘算着几人一同前往秦川。

    一来为我求医,二来游山玩水。

    江小凝似乎劲头满满。连具体的行程安排,该怎么打听郑太公的所在,第一天去哪儿玩,第二天又该去哪儿玩,全都计划好了。可我听了半天,却实在提不起任何兴致。

    前些天因为雎献后会无期的告别,整个人都在往下坠。哪怕强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和人打交道,听故事,画画,养病,也始终感到被一层阴霾笼罩着不见天日,如被困在了无望的深渊之中。这几日又因不小心戳破了雎献的真实身份和目的而备受震动,心烦意乱。心思就更懒了。除了这园中的鱼虫花鸟,真不愿和任何人打交道;大家都感兴趣的事,也只觉得厌烦。

    ——或许这正是情绪波动导致了病情加重的迹象。但不管是秦川,还是回京,哪怕就这么待着一步都不挪动(nuódònɡ),都觉无趣得很。

    “可你不是说想游山玩水吧?秦川的三川渡,还有中元节的鬼神游行,你不想去看看吗?……不管怎么样,总要去看看郑太公吧,这可是要紧事啊!”

    “阿离哥哥,你不是说活着没劲吗,不如我们一起死吧。”

    “呸(pēi)呸呸!”江小凝有些着急了,“怎么能这么说呢?现在还不到说这种话的时候。”

    好吧……

    我:“……可你不是都知道了吗?郑太公已经给我看了这么多年的病,除了药丸压制,一直不能根治。费力去找他又有什么用呢?”

    江小凝:“我觉得有用,一定有用。”

    赌气沉默了半晌,又道:“其实我最近也在看一些书,还看到了各种各样有意思的理论。有的说心脉可以用巫术刺激治疗,有的说心脏是人体最重要的脏器,所以没那么脆弱,还有什么药草,什么借天地灵气疗愈,反正各种各样的办法都有。

    “你这病虽然是天生的,但并不一定真的像他们所说的那样无药可救。反正我觉得一定有办法,只是给你看病的人都太拘泥(jūnì)于传统的法子了,不愿冒险,又怕被人责怪,才会没办法……所以我们一定要去秦川,我想和太公公把事情搞清楚,说不定就会有新的转机呢。”

    看到他神色如此认真,我的心一阵触动,几乎要落下泪来。只抓了抓江小凝的手:“谢谢你,对我这么好。不过让我再想想吧。离中元节不是还有既天吗,我想好了就给你答复。”

    江小凝:“小玉……”

    江小凝刚走不久,便恰逢金斗原来在学堂的先生也找来了白鹭飞。

    “……他是来劝阿斗回学堂去念书的。因为阿斗执意不肯,所以他才说要见你。”阿淙解释道。

    金斗这位老师,正是之前促成了金斗姐弟二人重逢的那位老师,也是当初来白鹭飞告诉那幅《秋暝图》的主人之一。只是自下山来,一直心思懈怠,便将此事抛之脑后。却没想到他自己倒找上了门来。

    “他怎么这么关心阿斗啊?”

    “大约是惜才吧。阿斗本就聪慧好学,为人又纯良正直,难免会有爱惜之人替他操心。阿斗说就连他的名字申晏(yàn)斗这三个字都是这位穆先生给取的呢。”

    难怪呢,那天阿斗写休亲契书时说自己的名字叫申晏斗,不是金斗,而是晏斗。

    “那就请他进来吧。”

    一面心不在焉地皴染(cūnrǎn)着的山水,侍女已经领了人来到了走廊上。

    来人远远看着其貌不扬,一身灰白色素衣长裙,脑后几根乌木簪子挽着一团乌黑的秃髻,除了一对素银耳坠,腰间一枚垂绦(chuítāo)禁步,周身就再无半点珠宝装饰。可走得近了,才知这妇人虽不饰妆容,未描眉点唇,却眉目清朗,目如点漆,形容干净,举止从容。竟有一股说不出的舒展和温柔。

    不等走近,这里便远远见了礼。

    来人微微颔首(hànshǒu),走过来:“玉小姐,我是申晏斗在南城蒙学的老师,姓穆。”

    “不知道穆先生找我有什么事?”

    “我今天是为了晏斗的学业而来的。晏斗是个聪明的好孩子,之前在学堂念书十分用功,还立志要上彼泽书院,考去简中,带着全家人去享福。可数月前,他突然不声不响地离开了学堂。若非听说了前两天他父母找来白鹭飞的事,我还不知道他是为了他姐姐才放弃学业。现在知道了原因,就更不能坐视不管了。

    “虽然佩服这孩子的骨气,但实在不愿看着他为了满足父母的要求,就埋没了聪明,葬送了前途。之前我也跟他提过,愿意帮他还清恩债,重拾学业,可他不肯受人恩惠。非说接受了人家的施舍就要低人一等,为人所驱使劳役。”

    “那先生希望我怎么做呢?”

    “晏斗说白鹭飞的玉小姐于他有恩,待他很好,还允许他看书习字。他的阿淙哥还会教他算账。但这总归不是长远之计。

    “我听说晏斗很听你的话。所以希望小姐能帮我好好劝劝他。晏斗对白鹭飞来说,不过是个普普通通的小茶倌儿。没了晏斗,也很快能找到其他人替代。但若是能好好念书,他就有机会利用自己的聪明才智成就自己做出一番更大的事业,到时候就是一件利人利己,功不可没的事。”

    我点点头:“穆先生的意思我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