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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六章 私奔

    入夜时分,雎献照旧来守着我。

    他看起来十分焦躁,因为时间不多了:“你到底在想什么,我不明白,你究竟要怎么才肯好好医治?”

    “你带我走吧。”

    “什么?”雎献愣住了。

    我把自己收拾的包裹给他看,有足够的财物,衣裳:“雎献,你不是想娶我吗?带我离开这里。”

    雎献慌了一下,是眼看着计划落空的那种慌张:“你什么意思?”

    我顿时心如死灰,胡乱整理思绪:“……你带我离开,等这个邪灵完全占据了这具躯体,他就能嫁给你了。他不是很信任你吗?让他嫁给你。”

    “你到底在说什么?”他百口莫辩,满脸委屈地抓住我,“小玉,我到底做了什么让你这样想我。”

    我:“没时间了。如果你不能带我走,我就去找别人。”

    雎献败下阵来:“你为什么要离开?”

    我:“我受不了了,只想安安静静地一个人待一阵子。我已经在这儿留了一封信,说好了过一段时间就回来。喓喓也已经被我支走了,没人能拦住你。”

    “那你……要去哪里?”

    我不知道,其实我什么也不知道。“我要离开大泽县,在一切尘埃落定之前,我不想被任何人找到。你必须现在就告诉你愿意还是不愿意。”

    雎献神色纠结地扶着面前的屏风,不自觉地手指用力,直到屏风晃动才松开手。不过踌躇片刻,还是暗下决心一般抬起头来:“我可以带你走,但是,我没有答应要任由你放弃自己。”

    我还要再嘱咐几句——关于该什么时候出发,从哪个门出去比较稳妥,又该怎么在屋子里布置障眼法,不被人轻易找到……但一得到他肯定的回答,支撑太久的思绪就断了线,顷刻搅成了一片混沌。手边又挨着床,只胡乱倒下就睡着了。

    再度醒来时,又是一夜过去。而且这一次,大约是头一天耗费了太多精神,睡得比平时更久。

    醒来时天已经大亮,外头铺着日光,周围的环境果然变了。

    所在的是一个朴素的小院子,连一棵草都没有。院中空荡荡的,除了雎献,只余一个煮饭烧水的妇人,一个端茶送水的少女。比起生机勃勃,人进人出的白鹭飞,这里就像是一片荒漠。

    这下不止是时间,就连空间也被斩断了。不过,这正是我想要的,不再和他人产生那些痛苦而无用的纠缠。

    “这是在哪啊?”

    雎献:“我们的马车走了一夜,这是大泽县南边紧挨着的石鼓镇。想出去走走吗?”

    我:“你忙了一夜,先休息休息吧。我一个人待着就行。”

    雎献还是决定先和我吃了饭再去补眠。我问他葵又说什么没有,他说葵以为他是带它私奔回龙鼎山,所以很高兴。又嘱咐我一个人不要乱跑,需要什么就让那个女孩子替我出门去采办。

    我什么也不需要,更没有心情做事。只是享受着难得的清静,一个人待着。偶尔会不自觉地去回顾自己这次出逃有没有留下什么纰漏(pīlòu),或是心不在焉地去设想未来会发生些什么。

    雎献似乎很不放心,睡了没多久就醒过来。

    他陪我说话,几乎是自言自语一般,说起上次离开彼泽山后如何放心不下我,每每看到鸟儿飞到附近,就疑心是我在带给他什么消息,看到有人喊“小姐”,看到有女子穿着颜色相近的衣衫,都会第一时间想到我。做了奇怪的梦,也疑心将要应在我身上。

    他终于说起自己为何会回来。

    早在他离开之前,他就无意中得知了我的病情。所以那几天莫名的疏远和冷落,以至于后来突然决定提前离开,都是因为这其中的犹豫不决。“……但真等离开了,越走越远,越来越没法回头,才发现自己原来真的放不下了。——小玉,你是因为这个才怪我吗?”

    这话让我觉得释然。但还是不解:“可你为什么要回来呢,明知道是这样的结局。”

    “我怕我后悔,追悔莫及。所以不得不回来。”

    “没什么好后悔的,又不是你的错。你不应该回来的。我不想让你见到这样的我,也不想拖累你。可现在你见到了,一切都发生了,以后我都没办法再喜欢你了。”

    雎献认真咀嚼着这句话,最后道:“以后的事,我们以后再说吧。”

    是啊,以后,竟然还在妄谈以后。

    我很感激雎献所做的这一切,所以不再执著地想要继续逃离。只要不被人找来,就待在这里也挺好。直到第二天,突然很想弹琴。

    我之前没有料到自己逃跑途中竟然还会有想要弹琴的闲情逸致,所以并没有带琴。幸好雎献说他有一张现成的琴,便出门取了他的琴给我。他说这是他从拂灵洲带来的,是一件来历传奇的宝物。

    我弹琴时,他就静静听着。这让我很高兴。之前在白鹭飞或是在书院,弹过一两次琴助兴后,每次身边的人想要唱歌,或是跳舞,耍剑,都会催促我弹琴给他们伴奏。虽然偶尔这样一起玩也很开心,但时间长了,就失去了当中弹琴的兴致。

    而在宫中时,弹琴献艺更是宴会上调剂气氛的必要曲目,由不得人选,所以那时我也只喜欢弹琴给琥珀,或是水里的鱼儿,天上的鸟儿听。

    现在我又多了一个听众。

    一曲弹完,几只燕子落在我裙边,雎献托着腮看着我,笑道:“看来我的琴找到它真正的主人了。”

    我想说这琴自己用不了几天,但想想这话还是太失礼了。说不定还会被误解是在卖弄可怜。

    看我决定留下,雎献松了一口气。

    他说他要离开两天,去北边一个名叫娄山溪的地方找药。至于为什么找药找什么药怎么找,我没多问,他也没多解释。又说夜里会有人帮他照料。如果有要紧事就让照顾我的那女孩子转告他安排的那个守卫前去报信。原来他在外院还安排了一个人。

    他还说等他回来就给我讲那张琴的故事。“如果你还能让鸟儿帮你传话的话,可以让燕子来找我。虽然听不懂,但看见了燕子我就回来。”

    雎献离开的那天,我竟然觉得寂寞,便又取了琴来弹奏。结果刚弹不久,就被一群人冲进门来。

    说是一群,其实不过五六人,个个武士的劲装打扮,戴着丑兮兮的金属面具,腰间佩刀,穿着雎献说过的有利于飞檐走壁的那种靴子。

    其中两人很快就擒(qín)住了那守卫,踹(chuài)门进来,还有四个则从院子里南面的屋顶翻了进来。

    我疑心这是白鹭飞找来的人,或是舅舅派来的传说中天机处的人,刚烦躁地抚平了琴音,就听见一声凄厉的惨叫。

    转头去看,慌里慌张正试图逃往后门的女孩子被人从背后一刀刺死了。就像刺破了孩子们常玩的猪脬做的水球,噗嗤一声,哗啦啦的血喷洒在柱头上,再淌下来,流了一地,满眼猩红。

    尖利而短促的惨叫惊动了巷子里的鸡犬,重重围墙外一阵骚动。

    意识到情况大大的不妙,我按捺住心口突然加速的跳动,刚问:“你们是谁?”就被人一把拽起来,不由分说地给绑了……

    被解开眼睛和嘴时,我已经被带到了一个楼下种着棵歪歪扭扭的老枣树的房间。枣树上有一只乌鸦,正好奇地从窗口张望进来。

    一个武士走过去把乌鸦赶走了,然后关上了窗。

    ——赶乌鸦的这个有人情味的动作消解了我心中一小部分的恐惧。但另一个中年男人立即走了进来。他们称他为“巨伯大人”。

    这位巨伯大人穿着奢华而利落的衣裳,戴着戚国特有的玄玉和一种月亮型的刀鞘华丽的佩刀。看起来就像一个讲究的戚国商人,买布匹或珍珠的那种。

    他背着手走到我面前,居高临下地,目光轻蔑地打量着,审视着歪坐在地上的我:“你就是白鹭飞的那位玉小姐?我还以为魅惑了我们公子,哄得我们公子乐不思蜀,金屋藏娇的女子能长什么样呢!原来不过如此,比起我们戚国女人,可要差远了。”

    ——他口中的“公子”,是雎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位巨伯大人似乎期待着有人能对他方才这个聪明的结论做出反应,但左右看看,绑我来的那些人跟木头一样站着。

    他拈了一下胡须,化解自己的尴尬。咳嗽了两声,又摆出一副视我为鱼肉草芥的神情:“老实告诉你吧,我是我们公子的舅父。你要是乖乖听话,我这就带你回拂灵洲享福,做我们公子的妾。若是不肯做妾,不愿听话,我可以现在就要了你的命,也好断了我们公子的念想。我们公子有天大的抱负,不是你区区一个昭越小女子耽误得起的!嗯?你怎么说?”

    我:“你们这么对我,你们的公子知道吗?”

    “他不必知道,反正我们这是为了他好,他会明白的。”

    我:“其实你们不必多此一举,雎献已经说好了会带我去拂灵洲。我只是在等他。”

    “胡说,若是要带你去拂灵洲,何不与我们同行?”

    “他知道你们在这里吗?如果知道,却不同行,那我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如果不知道,不同行不是理所应当的吗?”

    巨伯大人抓了抓头发稀疏的脑袋,愣了半晌:“既然如此,他为何会丢下你而去呢?”

    “他帮我找药去了。找了药我们才能出发。”

    “找什么药?”

    “阁下看不出来吗?我有病,而且病得很严重。”我垂着眼睛,努力强调自己的病容。

    他上下扫了我一眼:“什么病?”

    “等他回来你问他就知道了。”

    “你少给我卖关子,我们公子怎么会喜欢上一个有病的丫头呢?”

    “这个……我也很费解。只希望舅父大人怜悯我这个弱女子,赶紧放我回去。你们急匆匆带我出来,没有带我的药,也没有带我佐药的茶,要是犯了病,只怕不用舅父大人要我的命,我已经没命了。”

    “哈哈哈,好啊,反过来吓唬我!”巨伯大人得意地笑着,“你以为我会上你这个狡猾的小丫头的当吗?我告诉你吧,你别指望逃,更别指望我们公子来救你。等他发现你已经不见了的时候,我们已经在回拂灵洲的路上了。眼下反正已经杀了你的人,是没有回头路可走了。到时候就算我们公子责难,也没有别的办法。只要回了拂灵洲,不怕你再折腾。我直说了吧,我们公子不是一般人,他有大事业要做,是不会为了你一个小丫头而耗费多少力气的。”

    说到这里,大约是心情畅快了,又摇头晃脑地问道:“说了这半天,你知道我们公子是谁吗?”

    “不管是谁,能差遣这么多人,一定是个了不起的大人物。其实我本来就是要跟公子去拂灵洲的,眼下早去一时半刻也无妨。所以能不能请舅父大人派个人帮我把我的药取来。还有,你们这么多人,我一个小女子怎么敢轻举妄动呢?能不能给我解开绳子,让我活动活动?我的手都麻了。”

    巨伯大人怀疑地看了我一眼:“这么说,你肯乖乖听话?”

    “那是自然,一切听从这位大人的安排。”

    巨伯大人满意地点点头:“还算识相嘛。那我索性把话说明白一点,要想跟我们回拂灵洲,你就必须抛弃自己昭越人的身份,忘记这里的一切。而且你只能做公子的妾,不能魅惑我们公子,利用他对你的怜爱而左右他的任何决定。明白了吗?要是不听话,就算你今日活下来,早晚也是个死。”

    “是。”我乖顺地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