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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蛤蟆精

    那飞马闻得号令,一声短鸣,踏碎蹄下祥云,一个俯冲,便奔地面而来。秦川和刘二虽有防备,紧紧拽着扶手,护着脑门,可还是摔了个里倒歪斜。反观徐友庆,依旧正襟危坐,淡定安然的样子,若不是手中攥着鸡翅,嘴角还满是油渍,倒真有些仙风道骨的感觉。

    马车降落在那条蜿蜒的小河边。徐友庆下得车来,伸手向河中轻轻一抓,只见原本平静的河面上,如喷泉般涌起一道水柱,水柱之上,托着一个小小的竹篮。徐友庆挥散水柱,同时伸手将竹篮接住。竹篮里躺着一个小小的婴孩,紧闭着双目,但呼吸匀称,时而动动手脚,显然还活着。徐友庆伸出手,在那婴孩的耳边轻轻掠过,拾起一根长长的鸡腿骨。

    刘二和秦川跟在徐友庆身后,对视一眼,相顾愕然。这也太准了!马车飞得那么高!在他们的视野里,眼前这宽广的大河也只不过是条细细的白线,而师父随手抛下轻飘飘的鸡腿骨,竟能精准地落入如此小,而且还是在移动中的小竹篮里,还能保证不伤篮中婴孩分毫。这……简直,恐怖如斯啊!

    徐友庆扯了扯嘴角,这……他也不是故意的啊。当时鸡腿骨刚一落下,他便心有所感,这才让马车落了下来看看情况。此刻端着篮子、看着婴孩、举着鸡腿骨,他也是一脸懵啊!怎么办?再放回河里显然是不可能了,可养孩子这事?完全没有经验啊!吃什么?喝什么?尿了怎么办?拉了怎么办?哭了怎么办?完全不知道!俩眼一抹黑啊!要不,送到四师姐那里去?那女人虽然喜欢养些花花草草小动物,可也不像养过孩子的样子啊!养娃?她行不行啊?愁!愁!愁!

    徐友庆这边正对着篮子发愁。却见那河面之上,忽地风起水涌,浊浪卷起泥沙,泛着白边、打着旋,紧接着猛地往里一吸。随后漩涡中心,砰地一声炸开,从里面蹦出一个“人”来。只见这人身穿一件疙疙瘩瘩的黑色铠甲,背上披着一件墨绿色的短披风,赤裸着两只长着蹼的有着三根脚指的大脚,同样长着蹼的两只大手上,各捏着一只尺许长的双股钢叉,圆鼓轮墩的大凸脑袋上,长着三撮绿毛,瞪着两只圆眼,撇着能扯到耳根的血盆大口。

    刘二看着眼前的这一幕,瞪着眼睛,嘴巴张得老大。往日能说会道的他,竟一时失去了发声的能力。而秦川也是目瞪口呆,指着面前之人,磕磕巴巴地叫道:“妖……妖……妖怪!”

    徐友庆稍稍偏过些脸,用眼角余光白了二人一眼,淡淡说道:“你们自己都要成为修仙者了,遇到妖怪,很奇怪么?”

    “可,可是,”刘二接话道,“我们还没开始修仙啊!”

    那妖怪甩着大脚,一摇一晃地来到徐友庆面前。举起钢叉指着徐友庆,怒吼道:“你们是谁?食物!还我!”

    这妖怪可是气坏了。他是个有情调的妖怪啊,吃饭,必须仪式感拉满。老早他就发现上游有竹篮飘下来了,盆里还正是他最爱的血食。算计好水流路线,找了个风水宝地,长着大嘴就等食物进嘴呢。可哪知凭空出来这么仨人,把自己的食物给劫走了。

    徐友庆没有理会他,而是继续教训两个小徒弟道:“开没开始修仙重要吗?你们要记住,你们的身份已经是修仙者了,而且咱还是有门有派的正经修仙者。别遇到个小小妖怪就一惊一乍的,很丢咱们齐云宗的脸。有为师在呢,慌什么?”

    秦川和刘二连连点头,十分乖巧的样子,可双手双脚仍在打颤,出卖了他们的内心。此刻竹篮中的婴儿恰巧醒了过来,也不哭也不闹,就只眨着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徐友庆。

    那妖怪空嚎半天,也无人理他,气得哇哇大叫,举着双叉怒道:“你们!这几个人类!竟然敢不理我!我…我…气死我了!我要吃了你们!”

    徐友庆撇给它一个不屑的眼神,却仍不理他,反而去逗弄竹篮里的小婴儿:“呀!醒啦醒啦!多可爱的小宝宝呀,快叫哥哥!”

    秦川和刘二对视一眼,均露出一个无奈是表情。这位师父多少有点没溜儿啊,五六十岁的人了,竟然要一个襁褓中的婴儿叫他哥哥?

    徐友庆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瞬间就捕捉到了身后两人的眼神,眯着眼道:“喂喂喂,你们两个,这是什么表情?”他伸手轻轻戳了戳那婴儿的脸蛋,笑道:“宝贝儿,等回了芜山啊,我让你先拜师,做他们的大师兄。”

    刘二撇了眼篮中的婴儿,又往跟前凑了凑,仔细看了眼,低声道:“师父,这好像,是个女娃。”

    徐友庆正要说什么,秦川忽然面色一变,疾呼道:“师父小心!”

    原来那妖怪见几人仍对他不理不睬,气得它腮帮子直鼓,七窍冒烟,哇哇怪叫着,挺双叉便向徐友庆扎来。

    徐友庆右手搂着竹篮,头也不回,只是轻轻抬起左手,做剑指状,就那么一点指。一道淡蓝色的雷光从指尖迸射而出。雷光在那妖怪手中的双叉和圆鼓轮墩大脑袋之间打了个转,发出滋啦滋啦的声响。随后便见妖怪从双手到头顶冒出一股股黑烟,翻着白肚皮仰倒了下去,抽搐了几下,便现出了原形。原来是一只绿皮癞蛤蟆,只是这蛤蟆个头大得出奇,头至脚足足有两尺。

    徐友庆轻轻甩了甩手指,不屑地道:“不过是只,连化形都没化利索的蛤蟆精,竟就敢叫嚣着要吃人?真真是岂有此理。你们两个,去把它皮扒了,回头给你们做两双手套。”

    二人看着那蛤蟆精尸体,心里想象着手上带上麻麻癞癞绿皮手套的样子,不由得一阵恶寒,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谁也没有移动半步。

    徐友庆笑道:“这蛤蟆皮手套,解毒清热,可是好东西。我说你们两个小子胆子怎么还变小了?当初给你们喝的那五宝汤,里面可是有这家伙的肉呢。”他将手在脸上一抹,忽地长出胡须,横肉隆起,赫然是那大刀客的样子,玩味地看着他们。

    秦川和刘二对视一眼。

    刘二:“呕……”

    秦川:“呕……”

    徐友庆亲自动手,将蛤蟆精扒皮去骨,开膛破肚,劈开头骨,却是一皱眉:“奇怪,明明已经化形了啊,妖丹呢?”

    不过他也只是沉吟片刻,也未放在心上,便将蛤蟆精尸体扔回河里。

    师徒四人再次上了马车,飞在半空。徐友庆把竹篮放在面前的小案上,那竹篮随着马车,摇摇晃晃。竹篮中小女婴仍不哭不闹,看着徐友庆,笑得更加开心。徐友庆高兴坏了,将自己的长袍下摆撕下一片,包在女婴身上。一路之上,他化身话痨,一边不停逗弄着小丫头,一边给秦川和刘二讲说着修仙界种种。

    二人这才知道,拉着这马车的,并不是马,而是一种叫做孰湖的异兽。这种异兽马身鸟翼、人面蛇尾,专好驼人。二人撩开车帘看去,那“大马”竟真的长着一条细长的蛇尾。

    孰湖飞车一路向东,飞了五日,只见下面山势嶙峋,已至陆地尽头。陆地之外,一片汪洋,无边无际,蓝色的波涛掩映着落日余晖,金光闪闪。飞车从大大小小的海岛上空掠过,又三日,终于在一座不起眼的小岛上,按下云头。徐友庆抱着竹篮当先跳下车。秦川和刘二随后下车,才发现这里别有洞天:身后是无边无际的海岸线;远处是连绵不绝的巍巍群山;身边是一条奔涌的长河,奔流入海;脚下是一处探入海中,架于海面之上的木质亭台,门梁横匾上书三个字:寻仙渡;眼前是一条长长的栈道,一端连着寻仙渡,另一端蜿蜒远去不见尽头;不远处山脚之下,立着一尊巨石,巨石上刻着“齐云宗”三个大字,古朴庄重,出尘飘逸;再远些许,可见一座高耸入云、威严壮观的巨大牌坊,上面同样写着“齐云宗”三个大字。

    二人正啧啧称奇,忽见天边几个黑点由远而近,飞速射来。待至眼前时方才看清,那是几只黑头鸦,他们绕着几人飞了数圈,忽地嘎嘎叫了几声,扯开一条长长的红布,上面写着:热烈欢迎小师弟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