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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章 彻悟

    窑瓷碗从手上划下去,摔得粉碎,釉色鲜艳的瓷沫仿佛春朝盛开在平原的百花,未能喝净的浊酒则像是黄昏时分的雨幕,朝气蓬勃却万分的凄美。

    难得一见。

    不过真是可惜了这只精美绝伦的窑瓷碗,整个清温州怕是都没几个窑匠有这到家的手艺。

    悔不当初。

    一副碧眼方瞳映在黄酒面、照在碎瓷底,似连绵纵龙的眉峰冲阴合阳、来积止聚,眉心三盏怒火烽台势起势灭、转眼云烟,眸下两具淡皮颧骨忽泛红晕、点滴雨露。

    皆作支离破碎。

    李尺摘下斗笠,打落上面的发丝尘灰,将就着盖住了这场悲剧,又把发簪松开,如旧宝贵,小心翼翼地塞进袖口。

    刚才那幅悲悯天地的模样恍若一瞬镜花水月。

    念面急转,他复回原本该有的那张冷板脸庞,淡然笑出了声,在心中默默贬嘲着,自己还真不是个聪明人啊……

    “渭哥,我才想明白。好像不止一次、更不只一人提醒过我……”

    胸腹又郁闷住了一口惆怅气,却不同往日,比之更甚,怎么吐都吐不出去,身上也好不自在,似乎枕寝一席荆棘。

    如鲠在喉,又如芒在背。

    九年前,李河清那一句冷冽人心地质问,和自己那任死都不肯服软的性子,造就了今朝的境遇,也成就了昔时的自己。

    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

    无论二者以何为准,于己而言,同作附骨之疽罢了。

    任其如何思虑,刘渭始终没有答话,只是望着他,待其道出一句自己预料中的话语,方可破其本心桎梏。

    “渭哥,对不住。我答应过自己,就算是后悔,也不能是现在。”

    话音落下,那口上不来也下不去的惆怅气,像是蛇鼠见光,从膻中穴落荒而逃。

    只因这年轻人身上透出来了那两道蛰伏十几年的“武学内气”与“文学雅气”。

    刘渭欣然接受,挥手洒脱道“无妨”二字。

    终将去者,不可得之;必须归来者,更不得避阙之。

    无人不深谙此理,只不过常常欺瞒本心、固步自封。

    来无归途去无路,往往人人复自负。

    世人喜欢观景嘲趣,也常被当作景趣观嘲。

    这才教天下人羡这青山有思、慕那白鹤忘机。

    可是又有谁能处在红尘之中,而不沾染世俗之气呢?

    容李尺想透这些琐事,刘渭又为他道出当今“文圣”一举证道大成时,所述的八字真诀——“世态本浊,人心有清。”

    语罢,李尺如闻雷贯耳,身子猛地一抖,只感叹这八字设计得足够精妙,两两相对,又成一句——“世人心态,本有清浊。”

    看似建立在“人性本善”之上,其实也有七分贬斥之意。

    君子之于天下也,无适也,无莫也,义之与比。

    刘渭轻轻地拍了下这个正于惊诧之中的年轻人,说道“每个人追求的道都不同,有人要一辈子闲云野鹤、有人要一时肆意妄为、有人要掌拘天下人作棋子、有人要登及真正的大道之巅。”

    此话至精至微,后三者正是李尺、仇勉、墨云汐三人。

    “渭哥,有空教一下你这本事呗?”

    “倒是提醒我了。”

    刘渭慢抬起右手,掌心正对李尺面相的上宫,掌根正据双目前,一道蕴力猛然迸出,摧之。

    刹那间,光熤不复,仿佛身陷囹圄,两痕暖流落下,才还目光。

    刘渭递过一只刻意打磨光滑的铜镜,他接在手里看了眼,那对碧眼方瞳已经化作寻常的白眼黑瞳,还挂着血丝。

    “不用你自己再做那化形法了,而且你那点儿本事,顶天也就是唬骗些刚入行的半吊子。”他又打趣道,“当然!我也没比着你强了多少。”

    “那这有什么用啊?”李尺端量着镜子里的自己……

    伸手摸了摸黏糊的血丝,又用力地搓了下去,只是还有一道浅显的血疤,影响不大,却真挺难看的。

    “有什么用?”刘渭大笑,震得牌坊跟着跌宕起伏的笑声晃荡不停,摊牌道“的确没什么用。但是明知道是我,还敢执意去和你较劲的人,肯定不多。”

    李尺点了点头,好像真是这么回事儿。

    他又问道“渭哥,那五家亲祖是怎么回事?就因为我是泠伦转世就这么大动干戈?有必要吗?”

    “五家亲祖都是五家初祖的亲传门舍弟子,除了儒家亲祖之外,也都是教中最为得意的门生。”

    语罢,李尺赶忙追问道“这儒家亲祖不是吗?”

    “不是。”刘渭阐述道“儒家初祖最为得意的门生是当今的文圣,我告知你的这八字便出自此人之口。

    不过这个人脾气鬼怪,不讨人喜欢。”

    李尺真诚发问“和你一样呗?”

    刘渭捡起那顶斗笠,扔着扣到李尺的脸上,把他硬生生摁进了墙里两分。

    “调侃归调侃。这位文圣的本事不比儒家初祖差,这也是为什么我在山上会那么说,我是真心希望你能得到他提点一二。”

    李尺想不明白,“这个文圣何德何能啊?你怎么评价他这么正经?”

    “六岁证道儒家众生,一腔子稚嫩童音,辩教中三千门生,仅以此八字直问儒家初祖该当如何,当时的这个毛头小子差点儿就把儒家的生路给断了。

    而且作为儒家初祖的关门弟子,后来而居上,作教中长兄,无一不服气者,后来“五教问道”时留下的旧伤迫使儒家初祖无望出关,便使他担任起复兴衰落了整整千年的文系一脉的职责,三十年的功夫便代师传学扬名,教化出整整三百文系子弟。

    个个都是凤毛麟角。

    传闻中,他现如今完全可以秉烛问道苍天,自开一路而大成。

    只等一朝白蟒化龙,气吞山河万里。”

    听了这一番长篇大论的介绍,李尺唏嘘慨叹,不怪刘渭如此高评于这位“文圣”了。

    且不说他六岁论道、逼道这两件事,单冲着后来而居上这一事就足够骇世。

    更何况儒家初祖居然会为了这个人关门拒学。

    李尺把斗笠戴好,隔着挠了几下后脑勺,问道“我之前听师父讲过,这五家的初祖都是自“祸昔纪元”起活过了好几万岁的老东西了,这事儿属实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