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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四章 山中琐事

    下午申时的时候,一个意料之外的人到访了。

    彼时李梦生于书房面对着那黑龙首刚研究出一点头绪,便又听到了轻叩门扉的声音。

    他看向一旁不远处正全神贯注着的人。这家伙占着他的书案奋笔疾书,自昨天到现在都没有合过眼。屋内光线晦暗,从这个角度只能看到那仍稚嫩的侧脸,被案前长明的油灯映得立体不少,恍惚间竟和记忆里熟悉的面庞更近了几分。

    屈胖三显然也听见了动静,手中的笔一顿,扬起头看向门外,“你这茅山遗老的影响力确实大。”

    他看了眼李梦生,“怎么,要我去开门啊?肯定是找你的。”

    李梦生轻抚桌上的黑龙首,不着痕迹的叹气。

    这来自天外天的黑龙首雕其中蕴含的力量,需要他调动自身那股属于真龙的气息来引出。驱使并不属于自己的力量并非易事,此前这股力量一直在他身体里沉睡,不过经过一下午的努力,李梦生还是成功了。

    他感受到龙首雕中蕴含的力量顺着经脉流淌入体内,蔓延至四肢百骸,一时竟使得这副单薄的躯体又增添了不少力量。

    闭上眼,他于识海中看到了一头黑色的巨龙,悬于云雾缭绕的山峦叠嶂中。整个场景如虚似幻,就如同一副技艺精湛的画卷一般。

    巨龙于群山中气势汹汹的昂着头,一侧的角缺失了,它睁着眼,但双眼中却都没有瞳孔。所谓画龙点睛,一幅画中,瞳孔是最重要的。而这头如同寄宿于画中的黑龙有眼却无珠,则彰显了其只是一具空壳,甚至平添了一些妖气。

    不,与其说是空壳,不如说是一股无主的力量。至于该如何化为己用,就是他该思考的了。

    这大概就是甘墨赠予他的东西。

    李梦生向来是不乐于以这种方式提升自己的,就像当初他明知道甘墨已经比他走的更远,也要坚持自己的道一样。他自己的道,能走多远,会遭遇怎样的阻碍,他都无怨无悔。

    然而他又不得不承认,自己现在的实力和上一世比都存在差距,更别提距他离世已经隔了漫长的岁月,时代都变了。想想之前仙境里的状况,他可不想拖后腿。

    如此一看,甘墨送来的这个东西倒是正好。

    这样说服了自己,他便开始参悟化用那股力量的方法。刚有所深入,结果就被这么打断了。

    不过人还是要见见的。李梦生暂且放下思绪,走到外厅拉开了门,看到的却是一张陌生的面孔。

    来者身着灰色道袍,面容沧桑古朴,没有什么辨识度。这样的道士在茅山太多,故而李梦生一时并没回忆起这人是谁。不过眼前这人虽看着只是中年的年纪,用钗挽起的发髻却已是花白一片。

    “师叔祖。”来人在确认了眼前的人的身份后,便躬身行了个大礼。

    看眼前的人没什么反应,甚至面色不善,他急忙表明身份,“您可能不认识我了,我是符钧,和陈志程师兄和萧克明师弟同是陶晋鸿掌教的弟子,目前在协助掌教真人治理茅山。”

    如此一番描述,李梦生算是想起来这个人了。他点点头,看眼前的人似乎神色惶惶,才后知后觉自己方才的神态是不是吓到这个小辈了。

    算起来类似的事自他回到茅山后出现了不少次了,对自己冷脸威慑力的认知已然淡化不少的道士不禁陷入沉思,他看着有这么吓人吗?

    “是有事找我吗?”他尽量把语气放缓。

    “算是吧,萧师弟和我说了您的事。”尽管李梦生自认已经很努力的去表现得和蔼可亲了,却并没有让符钧放松下来,他垂着头,语气也是轻轻的,“您毕竟是大人物,我这个时间来拜见,希望没打扰到您。”

    李梦生看出来了,这符钧与其说是面对老前辈的拘谨,倒不如说是抱着某种羞愧畏惧的情绪。然而陶晋鸿的这个二弟子,他甚至都没什么印象,他这情绪又从何而来呢?

    回忆之余,他侧过身,“如此,就进来坐坐吧。”

    得了这话,符钧便也不再客套,直接迈进了这间茅山最享誉江湖的传功长老的故居。

    一进屋,他便看到刚从里屋走出来的,正揉着眼睛的圆脸少年郎,浑身陡然一僵。

    李梦生以为是他不认识屈胖三,于是便开口道,“是我的一个老友。”

    从屋里出来的屈胖三这时也看清楚来人的面孔了,不由得笑了一声,“这不符钧吗?怎么,不认识我了?”

    符钧摇摇头,脸上挤出一丝笑容,“怎能忘了大人您呢,只是没想到您也在这里。”

    屈胖三抬手把烧茶的泥炉点上,随后提起已经空空如也的铜水壶,“同跻身天下三绝的行列,我和他有点交情很正常吧。怎么,你们要说点不方便我这个外人听的茅山秘辛了?那我走?”

    符钧急忙摆手,说自己并没那个意思。

    屈胖三笑嘻嘻道,“你们聊就是,我去给你们烧热水沏茶哈。”

    李梦生沉默着,看着屈胖三有意无意的看了他两眼,随后便出门打水去了。

    这小子神色语气里都透露着对来客的阴阳怪气,不由得让他再次去回忆曾听过的那些被他错过的历史,所幸这一次,他总算是回忆起了一些和这个符钧有关的信息。

    他的脸色阴沉了须臾,但很快又恢复了平常。

    古旧的竹桌旁,符钧坐在其中一侧,神色却反比刚才沉静了不少,他扭过头对李梦生道,“李师叔祖,萧师弟身为茅山的掌教真人,难以事事躬亲,故而有些事,有些话便转交给了我,还请您莫要责怪。”

    李梦生语气平静,“有事便说吧。”

    “是这样,您目前应该是整个茅山资历最深的人了,且又是在位最久的传功长老,如今归来,没有对应的职位来匹配您的身份,是不合适的。故而萧师弟和我商讨了一下,决定来问问您的意见,打算担任个什么职务。”

    见李梦生沉默,他又补充道,“也不是说一定要您做些什么,只是萧师弟和我说,您并不想对整个茅山公开您的身份。既然如此,给您一个高层的虚职,既可以让您名正言顺的留在茅山,也省得让那些小辈私底下议论您,甚至怠慢冲撞了您。”

    如此一番话下来,符钧都感觉有点口干舌燥。看对方不为所动,他不禁在心里叹息,李道子,这位茅山活着的传说,果真不是好打发的。

    他这么想着,又补充了一句,“当然,您若是想要实职,也不是问题。只是目前茅山事务繁多,怕是要您受累了。”

    这时李梦生总算开口了,“这些话,是萧克明要你转告我的?”

    他面色冰冷,符钧看情况不对,便急忙道,“呃,是,他也是为您考虑,您别生气。”

    李梦生轻嗤一声,淡淡道,“我既然回来了,就自认还是茅山的人,只是虚职就不必了,我此次并不会在秘境停留太久,过几日就会离开,在此期间我需要静修,这类琐事就不要来找我了。”

    费了半天口舌,就这么几句话给打发了,符钧沉默半晌,弱弱道,“您若意愿如此,那我便这样转告萧师弟了。”

    李梦生道,“他若不满,就让他亲自来找我吧。”

    符钧点点头,脸上挂上了些许笑容,“明白,那符钧先告辞了。”

    他刚起身,就看见屈胖三提着水壶进来,看他离开了一脸意外,“这就要走了?茶还没喝呢。”

    符钧朝这位同样是祖宗辈的少年行了一礼,“符钧还有事在身,就不多留了。”

    话音刚落,他便匆匆离开了,就好像屈胖三是什么索命恶鬼一样。

    屈胖三目送着他踏出房门,随后将水壶放在已经烧红了的小泥炉顶端,拿了个小马扎坐在炉边。

    本来也不是给他烧的水,只是他自己渴了罢了,此刻人走了倒是正好。

    “他在怕你。”李梦生的声音从后面传来。

    “怕我揭他老底吧。”不知道从哪来的蒲扇此刻落在屈胖三手中,缓缓的扇着细小的火苗,噼里啪啦的声音一时响彻房间,“虽然我对你们茅山的事没兴趣,但这家伙欺负小杂毛,欺负陆言,挺没品的。”

    李梦生将茶杯拿出来摆好,随后盯向那一点火光,“此人心机深沉,小明对他委以重任,并不是太明智的选择。”

    屈胖三摊手,“那能咋办,你又不乐意留下来管事,你们茅山没人了啊,烂泥也得扶上墙用。”

    “你听了方才的谈话?”

    “又不是故意的。”谈话间水开了,屈胖三提起水壶,滚沸的水流淌进已经装了茶叶的瓷杯,顿时激起满屋茶香。

    屈胖三深吸了一口茶香,老杂毛的存货果然是珍品。他挪了挪杯盖,若无其事的道,“你就不怕他把你的态度添油加醋转告给小杂毛?”

    李梦生品了一口热茶,眼里则是凛然的冷意,“小明不是会那样说话的人。许是来试探我态度的吧,我若留下,怕是没他什么事了。”

    屈胖三托腮看他,“你真不打算留下,而是要跟我走?”

    李梦生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尽管他相信屈胖三所述的客观性,但当年之事到底并未亲历,至于如今茅山形势如何,他更是雾里看花了。他理解小明有想让他留下的心思,若是他有意,只怕掌教之位都会让给他。只是看看今天的事,他留下,哪怕只是拿个茅山高层的虚职,真的是好事么?

    他垂下头,“你自己不也说了,茅山没人了。虽然小明凭借地仙的实力得以服众,但到底他不能事事躬亲,况且内部管理这方面,他缺少经验,更缺少倚仗。如今能维持这样的稳定局面已是不易。我若平白插进来,只怕事做不了多少,反而会惹来一大堆麻烦。具体如何,等下次见他,我单独和他说吧。”

    屈胖三抿了口茶,闻言乐道,“真不是你也缺少经验?我现在可是知道了,你们茅山的传功长老可都是天天到处乱跑,不需要处理各种鸡毛蒜皮呢。”

    李梦生剜了他一眼,“出去吃饭。”

    饭自然是不可能做的,此时堪堪到傍晚,简单在隔壁萧应颜以及陆左父母那里蹭了顿饭后,两人便又回到了这间僻静的草庐。

    “你参悟的怎么样了?”屈胖三将已经用了一半的墨于砚中缓缓磨着,眼睛则瞥向李梦生翻书的手指,黑龙首放在一旁,眼洞里空空如也。

    “画龙点睛。”李梦生只丢给他四个字。他大概有了些想法,只是需要印证一下。

    屈胖三撇撇嘴,老杂毛也学会说谜语了。他打了个呵欠,墨也磨得差不多了,于是他拿起毛笔,便继续纸面上未尽的推算了。

    过了不知道多久,李梦生的声音从背后传了过来,“你占了我的书案一天一夜了。”

    屈胖三的笔没停,“我过两天应该就走了。”

    于是他手里的毛笔便被一只手抓住了,在繁杂的墨迹间留下一个小小的墨点。算起来他用笔并不如何爱惜,只怕不知不觉间又糟蹋老杂毛一支价值不菲的笔。

    “干嘛啊。”屈胖三索性也耍起无赖来了,他把手松开,头直接往侧后方一靠,直接贴到了对方的胸膛上,甚至能闻到道袍上淡淡的檀香味。

    李梦生被搞得僵了一下,他把已经有些毛燥的毛笔竖搭在案边,随后直接用小臂箍住了对方的脖颈。并未太用力,但足以让这家伙不再乱动了。

    屈胖三象征性的挣扎了几下,自然是无果的。他扯直了脖子,仰头看向李梦生的下颌,“那你愿意今晚和我一起睡吗?”

    李梦生松开手臂,“你可以打地铺。”

    屈胖三趁机挣脱出来,他一个鱼跃而起,奔到书房门边朝李梦生吐吐舌头,“既然你这么无情无义,那只能先到者先得了。”

    话音未落,他便直接扑上了那张略有些硬的床榻。老杂毛这家伙苦修啊,也不知道把床弄软和点,不爱委屈自己的屈胖三在心中腹诽了一秒。

    李梦生随后走进来,一把抓住这小子的脚踝。

    “滚去洗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