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说你不行你就不行（第四节）
（四）要做桃李，继续学继续用
这天的经营管理例会，老爸程仁并未到场，自从那天“湖心岛事件”以后，程仁就不来野狼汽车了，父子俩见面的日子也少了。程安然到会议现场，便环视了一下在座的所有高管：周逸知、唐超田、杨俭德、白杨……以及其他子公司和部门领导，郝兰作为助理依然坐在大圆桌的后面，也算到场出席，不见了吕南望的身影。程安然明白了个大半，确实好些时间没有见到这位才子了——他并没有一哭二闹三上吊似的要找自己伸冤。这段日子吕南望深居浅出，极其低调，面对各种猜疑也一笑而过，并不过多解释。
周逸知也掩饰不住脸上的得意，乘胜追击道：“2013年那个时候，是中国汽车的井喷之年，大大小小的友商只要有一根皮尺，就可以‘山寨’一辆车出来，外国人也拿你没办法。咱们没有赶上那个好时机，现如今山寨已经被老百姓看透了，市场下滑非常明显。我也没有说咱们就不想办法要弯道超车，只是要另外动脑子，傻傻的自己搞研发，起码是百亿起步。”
看大伙儿都没异议，周逸知喝了一口茶——这茶是杨俭德那天在茶楼出来以后送他的。周逸知放下杯子，继续道：“我建立的这个供应链生态圈——当然有杨俭德，杨总的协助——大家有可能看不懂。其实说白了就是，我们不自己研发东西，技术全部外包，相关环节全部靠买，我们只负责最后的组装。当然，野狼品牌是不能用来乱搞的，我们新做一个品牌吧，多生儿子好办事。等实验成功了，就全搬到野狼身上，退一万步来讲，就算是实验不成功，那个新品牌就卖给冤大头当接盘侠，谁愿意谁就接着弄。关于这个，老程董事长也是点头的，杨总你来说说，你是MBA商学院毕业的专家。”
“嗯，好的周总，”杨俭德接过话茬，“关于产业生态链的事，其实就是要多交朋友，朋友们都在这个闭环里，就像一个生态结构圈子，互利共赢。不过确实正如周总所讲，万一弄出个失败的产品怎么办？所以需要一个新品牌，尤其是现在咱们的新能源是这个样子，就不挂野狼的标，万一失败了也不会砸野狼牌子……嗯，有白板笔吗？”
说到这里，杨俭德站起来，结果工作人员递过来的笔，在白板上写下了Voyager这个英文单词：“名字我都想好了，Voyager，中文名‘越行’，寓意越行越远，越来越厉害的意思。”
“解释详细点，杨总。”程安然打断。
“好！Voyager是德国的一个汽车品牌，做得不好，品牌正在挂牌出售。我们花不了多少钱，把这个牌子买过来，其实就是只买个牌子，全部用野狼的生产线，再给消费者说这是德国的高端品牌。你说哪个消费者听了德国车不抱大腿的啊？全国产的汽车，国外的品牌，定价可以翻好几倍，消费者就吃这一套！这就是品牌效应……”杨俭德咽了咽唾沫，“你们知道Voyager是什么意思吗？它本来是航行者、旅行者的意思，这样一来，品牌故事就更好讲了，咱们消费者都向往诗和远方！这不是广州车展近了吗？我们的Z80PRO上市可以挪一挪，发布会改成‘越行’的品牌发布，逼格也有了。”
程安然继续问：“你刚刚提到广州车展，我看你们现在也没动静啊。”
杨俭德面对小程董事长的咄咄逼问，略显紧张，额头冒出了不容易察觉的汗珠：“我就是在改参展方案，改完善了再向您汇报。另外是展位的问题，是我们付钱参展，那就说明我们才是甲方，应该组委会来找我们才是！”
“好啦好啦，我来补充吧，”周逸知及时插话，“以前吕南望老是把品牌部弄得像个乙方，有时他亲自摄影，还只听莫知安的。杨总这是在站好甲方的立场呢，生态圈嘛，咱就是要有外包的架子。这次这个新品牌Voyager的中文名，其实真实寓意就是要‘超越’莫知安的‘行摄漫记’，定了几版才叫‘越行’的，只是对外不能这么说，同行会说咱们心眼小。但莫知安看了肯定会气死，这才过瘾！弄妥了杨总会向我汇报的。”
杨俭德的尴尬化解了。周逸知见大家不说话，岔开话题：“我们回到生态圈上。作为圈层里的供应链体系，媒体的创意也是很重要的。当然我并不是只针对莫知安一家媒体啊！哪家媒体要是不听话，就把他踢掉，但是他的想法可以留下，稍微改改变成自己创意的不就行了？当年流行山寨汽车外观，现在创意也可以山寨嘛——哦不，这叫借鉴和提升。既然有的人是大学老师，那他肯定希望桃李满天下，这不挺好吗？咱就做桃李，学了就用，让别人的创意为我们赚钱！钱赚到了，老程总也开心嘛！”
程安然听到这里沉默了，他轻声吩咐秘书：“你帮我开完这个会，我还有点事。”就起身出了会议室。他在走廊里思索着，不知不觉来到了品牌公关部办公室门口，透过玻璃幕墙清晰可将室内一概而览。同事们不知谁咳嗽了一声，大伙儿一扭头看见程安然在玻璃幕墙另一面，赶紧坐好迎接董事长的忽然到访。
很明显程安然并不是来突击检查的，他熟知员工上班摸鱼的套路，只是轻轻笑了笑。他并没有看见吕南望在他的位子上，就算是看见了，这个角度也恰好挡住他的电脑屏幕和桌上的一切，不得不说吕南望真会挑位子。
品牌部位于走廊尽头，对面便是老爷子的“行宫”，尽管老爷子并不在此，那豪华的木门紧闭，也庄严无比。程安然内心一阵失落，本想扭头回自己的办公室，却又神差鬼使往前走了几步，恰似梦游。正好就是这几步，来到了消防通道的楼梯口，转过墙角便瞅见了正在抽烟的吕南望。很显然，大伙儿都把消防通道当成吸烟区了，这里没有监控，已经是公开的秘密。尽管如此，众人选择在此抽烟的时候，也尽量手拿一只用过的纸杯，里面盛上半杯水，小心翼翼地用来抖烟灰、扔烟蒂，以免被清洁工人举报。
“啊啊……董事长好……”吕南望赶紧将还剩下半支的烟扔进纸杯里。
“你抽吧，我不是来抓你的。”程安然踱着步子来到吕南望身边，又从自己兜里掏出两支细嘴，递过去一支：“来，抽我的。”
“哦……”吕南望面色局促，傻笑了一番才接过程安然递过来的细支，半天才憋出一句话：“谢……谢谢董事长。”
“你不是不抽烟吗？”趁吕南望点烟之际，程安然问。
吕南望深深地吸了一口，放肆地望着天花板长长一吐，真畅快，这好烟就是不一样。他瞟了一眼手里的香烟，回答道：“我只是平时抽得少，最近不知为啥想抽烟，用脑过度。”
“遇到这么家子的破事，我也想抽烟。”程安然叹道。
“怎么董事长还有烦恼啊？”吕南望笑了起来。
“怎么说呢？一言难尽……”程安然也掏出打火机，啪的一声将自己的烟点上，“我问你个事啊，你最近是不是在给孙艺芸那边出点子呢？”
吕南望的脸忽然僵住了，他不清楚为什么小程董事长会这么问。毕竟孙艺芸那晚在深圳，是发过朋友圈，大家都看见了的。如果董事长有什么猜忌，那可如何是好？吕南望的额头再次汗珠，大冬天的格外引人瞩目。莫不是程安然董事长是特地来找自己核实情况并兴师问罪的？
程安然轻松地笑了笑：“想啥呢！我又不是来责问你的。小孙走得好，深圳是个好地方啊……”
“啊……啊……请问董事长是什么意思？”
“帮我也出出点子吧。”程安然靠在窗边，望着外面的云，愁容满面。那口中的云雾被风带走，香烟仿佛被风抽走了一半。此时也无暇和风计较，毕竟风也有着自己的忧愁。
“还是不懂。”吕南望脸上写满了问号，却不敢直视董事长的目光。
程安然回过头来，背对着窗沿望了望楼道，确认没有第三个人在场。他深深吐了一口烟雾，说：“我给你说个事吧，你知道我有一家4S店不？在野狼的经销商体系里面，是最大的一家！还是直营店！”
吕南望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点点头回答：“知道啊，这是野狼众所周知的一个秘密，大家都知道。”
“你怎么看？”程安然继续抽着烟，“你该不会跟有些人想得一样，说我那家店占了得天独厚的资源，仗着我是野狼厂家的董事长，一级经销商的好处都被我占光了？我知道他们有的人是怎么背后议论我的。”
“开店做生意，谁有能耐谁就开呗，嫉妒你的人才嚼舌头根子。”
“这就好！吕老师，你来帮我出谋划策一下吧，”程安然忽然激动起来，“我这个店不想只卖野狼了，今后想多做几家汽车品牌代理，开分店，所以我才同意你去深圳那边探探孙艺芸那边的产品质量。正巧你跟小孙关系好……”
吕南望忽然再次紧张起来，连忙郑重申辩：“我真没有帮孙艺芸出点子，我是野狼的人，这点我还是有职业道德的。”
“那莫知安呢？”
“这个……我就不知道了，我能管住自己，但管不住别人啊。”
“吕老师，你放心，我没那么小气，你跟莫老师关系好我知道。我是想先从代理第二个品牌开始，你跟小孙联系比较多，就试试跟她那边先对接上关系呗。目前呢，同时也要先靠着野狼做一个经销商品牌出来，毕竟这个已经成熟了。对于我的4S店来说，就是两步走，恰好你两边都熟悉，又有莫老师的帮忙，那你来帮我的店谋划谋划怎样？”
听到此处，吕南望面有难色：“我……不熟悉终端业务啊……”
程安然笑道：“得了吧，我替你说了！我就知道，你以前是媒体老师，无冕之王，厂家都要让着你们几分，瞧不起我这个小店是吧？我早就想过了，你可以就继续呆在厂里，但私下给我干活儿，就给我一个人帮忙。合适的话，还可以给你兼一个职务：店总的非正式助理。但这个只有你我以及店里的高管知道，你对当官不感兴趣，那就过来悄悄给我干活儿不？”
吕南望手指夹着烟，直到烟灰都老长了，忽然想起不能洒落在楼道里，连忙在纸杯子里抖了抖。他小心地问：“这个……有工资不？”
“有！不去店里坐班，给你5千！你就在厂里呆着就行，我找你的时候你就单独代表我就行。任务就是盯着厂里，然后给我的店里的高管们出点子。哎，我问一下，厂里的HR那边给你发多少？”
“主管是8千，又降回来了……”
“降？现在加起来是1万3了，比我都高！我都没工资！”
“你是董事长嘛，哪有董事长给自己发工资的！”吕南望呵呵笑了。
“那这事你留意着点啊，我跟店里的董事会聊过以后，安排你跟店里的核心管理层见个面，那儿的总经理也姓杨。”
“好的，知道了，谢谢董事长！”
“谢什么谢，拿出成绩来才是最大的感谢，客套就少来了！吕老师，烟抽完了？来来来，再来一根！我回办公室去了，你慢慢抽着！”
正当吕南望接过程安然递来的第二支烟时，走廊上响起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两人立刻停止了交谈，待到脚步声到了楼道口，他俩抬头一看，杨俭德回来了，嘴上叼着一支还没有点燃的香烟。杨俭德见到这番场景，先愣了一下，连忙招呼了一句：“董事长……啊啊……您也在这里抽烟啊？来来，抽我一根！”程安然刚好要离去，连忙摆手回答：“不了不了，你们开完会啦？我回去办公室了，你们抽烟别乱扔烟头。”
杨俭德望着程安然离去，不慌不忙地掏出打火机，将嘴里的香烟点着，悠悠地瞄了吕南望一眼：“哟！都说你跟程安然关系好，看来确实不假嘛！”
说到杨俭德上任野狼汽车品牌总监，新官上任三把火，蹭蹭蹭就将此前吕南望的规划推翻了个遍，颇有要大干一番的架势。杨俭德首先抢注了“越行”以及Voyager在中国境内的商标注册；同时，在周逸知的撮合下，程仁与另外三家股东一起将这个没落的品牌整体收购，耗去65亿人民币，野狼占股51%。其实大半年来，程仁一直在暗中操办此事，连儿子程安然都没有透露半个标点符号。终于到了尘埃落定之时，程仁大加赞赏，在仁义集团大会上拍着桌子宣称：“野狼汽车终于出息了！周逸知这一招干得真漂亮，我要亲自出席车展，现场举行签约仪式！让全国媒体看看！”
日子来到12月中旬光景，整个野狼汽车干劲热火朝天，一点也不觉得寒冷。吕南望也感受到了大战来临前的氛围，却依然每天准点下班。他的车依然停在工厂门外的道路两侧，静静观望着工厂大门的进进出出。正当他启动车辆之时，忽然车窗外有人敲着玻璃打招呼。吕南望一看，是郝兰。
“咋了？”他按下车窗问道。
“我要去市里一趟，国贸大厦！能不能麻烦搭个顺风车，就到最近的地铁站就可以！”郝兰焦急地回答。
“到什么地铁站，我回家穿城就要经过国贸大厦，稍你到目的地吧。”
“真的啊？感谢吕哥！”
郝兰打开副驾车门坐下，系好安全带，吕南望便驾车离去。下班的高峰期，经济开发区也拥堵严重，不论是高管、中层，还是普通工人，都赶趟儿似的在这个时间段鱼贯而出，汇入拥挤的车流长河中。汽车、电瓶车、自行车、三轮摩的，它们交织在一块儿，再加上道路两旁停着的汽车，将本来就不宽敞的双向四车道堵成了两车道，各类交通工具相互抢道，这里可没有公司领导之分。
好在吕南望车技不错，熟练地在车流之中蠕行，避免与随意穿插的电瓶车发生亲密接触。经过两个红绿灯，车拐进大道，郝兰才忍不住抱怨道：“吕哥，这杨俭德，叫白杨来负责参展的事情，这叫什么事嘛！”
“怎么？”吕南望专心开着车，“白总她惹你了？”
“那倒没有……”
“那你担心个啥，你又不是领导。”
郝兰有些愤愤不平：“杨俭德让我协助白杨，我真协助不下去。你看白杨那副趾高气扬的样子，在杨俭德面前唯唯诺诺，在外面就只有自己！她说，我们是付费参展的，我们就应该是甲方！谁见过甲方亲自跑来跑去的？硬是要会展代理公司来亲自找她！好像……我听代理公司的朋友说啊，白杨好像还要什么好处费啊啥的，这不就是明显的索贿么？”
“哦？这事杨总知道吗？”
“杨俭德天天都在奔波Voyager的事，哪能过问这个！他不懂汽车，不知道A级车展的重要性，全部放任那个白杨来弄，你就放心？吕哥，你……现在真是啥都不关心啦？”郝兰的语气有些着急。
吕南望一脸漠然：“他们从来都不告诉我，我也懒得想知道。”
“少装了！谁不知道你吕哥心里门儿清啊？”
“唉……我看啊，应该就是以前当乙方被压榨惯了吧！明星经纪公司，也不就是明星的代理公司吗？乙方当惯了，忽然坐上甲方的位子了，翻身了呗！”吕南望满脸不屑。此时正好遇上红灯，他刹住车才认真回答道：“你也知道我门儿清？那好！以前他们没做过甲方，就让他们过过瘾嘛！我当过那么多年记者，这个小心思莫非还看不出来？他们不让我负责，让你来协助白总，不就是想让我难受，最终去跪舔杨总吗？我还偏不生气，更懒得管。郝兰，你把领导交代的活儿干了就好了，拿好那份工资就行，不该你过问的就别过问，别上套！还有，以后不要再直呼其名，要叫杨总和白总。”
“不在办公室也不行吗？”
“不行！万一有别的同事……”
“好吧，你这一说我就彻底明白了。”郝兰点点头。
吕南望驾车七拐八拐，来到市内国贸大厦旁的巷子里。郝兰下车之际，他又婆婆妈妈地交代了一遍，才放郝兰离去。他目视着郝兰离去的背影，瞬间有些饿了，打开双闪就近在巷子里买了一些卤肉和啤酒，准备回家小酌一顿。他很久没有这种轻松的感觉了。
“爸爸，今天你怎么有心情喝酒？”小楠看着吕南望将刚买的卤肉一份一份排在桌面上，开心地问。确实，他很久没有见到老爸这么放松过了。这一年来，吕南望似乎苍老了一些，脸上的风霜似乎要比当记者的那些年更加厚重。果然境由心生，风餐露宿的经历远不及内心的积淀。他也好久没有认真抚摸过家里的小狗，多多闻到了卤肉的香味，趴在桌子旁伸着脑袋，露出渴望的眼神。小楠翻了翻爸爸带回的食品袋，随手将一根卤排骨扔给了多多。小狗顿时欢喜无比，摇着尾巴叼着骨头跑开了。
吕南望乐了：“要不你陪我喝两杯？……哦不对，你喝橙汁我喝酒如何？”
“我今天没心情。”小楠满不在乎地盯了一眼饭桌上的菜。
“咋了嘛……”
没等吕南望问完，小楠撒着拖鞋吧嗒吧嗒回到自己的房间倒腾了一阵，趁着吕南望打开啤酒瓶盖儿之际，又颠颠地跑出来，手里拿着一把玩具冲锋枪。小楠不悦地抱怨：“看嘛，这就是你去年给我买的那把M416，周末同学要约我在院子里打CS，但是抠不动扳机了，没反应。”
“哦？”吕南望接过玩具枪，“没电了吧？保险打开了吗？”
“都试过了！电是满的！早就想跟你说这个事了，但你一直都忙，每天回来都闷闷不乐，不敢叫你。”
吕南望端着玩具枪，拆下弹匣和枪托，取出电池又装了回去，举到眼前还是没有声响。他忍俊不禁，问道：“所以你看我今天心情不错，你就让我试试你的枪是吗？你不是还有一把狙吗？”
“我的老爸耶，狙击步枪我就只能蹲点了，哪能跑起来啊！”
“那行吧，看我的！”
“你要是弄好了，我就陪你喝几杯！”
“真的？半小时搞定！弄不好我给你买新的！”
对于组装机械来说，吕南望从小动手能力就不错，小时候拆了家里的电视机，爷爷也没批评他，只是静静地又装了回去。只见吕南望拖出工具箱，一件一件地将螺丝刀、尖嘴钳、六角扳手取出，麻利地就卸下了枪管、套筒、弹簧、击锤，整个操作行云流水，直到拆到电机处，发现是电线脱焊了。小楠作为助手，也乐在其中，他见过爸爸修理一些简单的家用电器，包括玩具在内，他知道这个时候爸爸需要电烙铁了。不一会儿，松香、焊锡便和电烙铁一起摆在了吕南望的面前，两爷子十分默契，心领神会。
“好了！”吕南望笑道，“电机能转了！现在装回去，你会吗？”
“不会，看你装呗！”
吕南望将电烙铁的电源拔掉，一边组装玩具，一边聊道：“其实呢……我也不会，刚拆枪的时候，也不知道怎么拆。只是你做得多了，自然就会了，有时候其实就是凭感觉。干活儿这玩意儿吧，好多时候就得靠自己，你这把枪300多块，要是每次这些小毛病都要买一把新的，那多浪费钱啊！但是现在好多人都不想自己干活儿，人都变懒了！宁可贷款花钱请别人来帮忙，都不愿意自己动手。你看，我这才半小时，就要弄好了。”
“26分钟，我看着呢！”小楠将小螺丝递给爸爸。
“好嘞！最后一颗螺丝了！”吕南望三下五除二将手里的活搞定，端起玩具枪抠了几下空枪，多多被吓了一跳，抬起头疑惑地注视着父子俩。小楠接过玩具，欢喜地抠着扳机，伴随着“哒哒哒”的“枪声”跑回了自己的房间。吕南望这下才意识到自己是真的饿了，赶紧倒酒。
小楠又乐颠颠地从屋里窜出来，抬了把凳子坐好。吕南望大杯啤酒下肚，好生畅快地问：“你不回去写你的日记啊？”
“不写了！”小楠潇洒地回答，“你不让我陪你喝两杯吗？橙汁在哪？”
“橙汁在冰箱里！你自己去拿杯子。”
“好！”小楠情绪高涨，直奔进厨房取来玻璃杯。他好奇地盯着正在为自己开橙汁包装的老爸，突然又想到了什么：“日记这玩意儿吧，写来写去还是给自己看的，没啥意思了。不想写了，还不如多参加学校的作文比赛！”吕南望一听便更乐了：“哟？看来，儿子确实长大了！”
这天的经营管理例会，老爸程仁并未到场，自从那天“湖心岛事件”以后，程仁就不来野狼汽车了，父子俩见面的日子也少了。程安然到会议现场，便环视了一下在座的所有高管：周逸知、唐超田、杨俭德、白杨……以及其他子公司和部门领导，郝兰作为助理依然坐在大圆桌的后面，也算到场出席，不见了吕南望的身影。程安然明白了个大半，确实好些时间没有见到这位才子了——他并没有一哭二闹三上吊似的要找自己伸冤。这段日子吕南望深居浅出，极其低调，面对各种猜疑也一笑而过，并不过多解释。
周逸知也掩饰不住脸上的得意，乘胜追击道：“2013年那个时候，是中国汽车的井喷之年，大大小小的友商只要有一根皮尺，就可以‘山寨’一辆车出来，外国人也拿你没办法。咱们没有赶上那个好时机，现如今山寨已经被老百姓看透了，市场下滑非常明显。我也没有说咱们就不想办法要弯道超车，只是要另外动脑子，傻傻的自己搞研发，起码是百亿起步。”
看大伙儿都没异议，周逸知喝了一口茶——这茶是杨俭德那天在茶楼出来以后送他的。周逸知放下杯子，继续道：“我建立的这个供应链生态圈——当然有杨俭德，杨总的协助——大家有可能看不懂。其实说白了就是，我们不自己研发东西，技术全部外包，相关环节全部靠买，我们只负责最后的组装。当然，野狼品牌是不能用来乱搞的，我们新做一个品牌吧，多生儿子好办事。等实验成功了，就全搬到野狼身上，退一万步来讲，就算是实验不成功，那个新品牌就卖给冤大头当接盘侠，谁愿意谁就接着弄。关于这个，老程董事长也是点头的，杨总你来说说，你是MBA商学院毕业的专家。”
“嗯，好的周总，”杨俭德接过话茬，“关于产业生态链的事，其实就是要多交朋友，朋友们都在这个闭环里，就像一个生态结构圈子，互利共赢。不过确实正如周总所讲，万一弄出个失败的产品怎么办？所以需要一个新品牌，尤其是现在咱们的新能源是这个样子，就不挂野狼的标，万一失败了也不会砸野狼牌子……嗯，有白板笔吗？”
说到这里，杨俭德站起来，结果工作人员递过来的笔，在白板上写下了Voyager这个英文单词：“名字我都想好了，Voyager，中文名‘越行’，寓意越行越远，越来越厉害的意思。”
“解释详细点，杨总。”程安然打断。
“好！Voyager是德国的一个汽车品牌，做得不好，品牌正在挂牌出售。我们花不了多少钱，把这个牌子买过来，其实就是只买个牌子，全部用野狼的生产线，再给消费者说这是德国的高端品牌。你说哪个消费者听了德国车不抱大腿的啊？全国产的汽车，国外的品牌，定价可以翻好几倍，消费者就吃这一套！这就是品牌效应……”杨俭德咽了咽唾沫，“你们知道Voyager是什么意思吗？它本来是航行者、旅行者的意思，这样一来，品牌故事就更好讲了，咱们消费者都向往诗和远方！这不是广州车展近了吗？我们的Z80PRO上市可以挪一挪，发布会改成‘越行’的品牌发布，逼格也有了。”
程安然继续问：“你刚刚提到广州车展，我看你们现在也没动静啊。”
杨俭德面对小程董事长的咄咄逼问，略显紧张，额头冒出了不容易察觉的汗珠：“我就是在改参展方案，改完善了再向您汇报。另外是展位的问题，是我们付钱参展，那就说明我们才是甲方，应该组委会来找我们才是！”
“好啦好啦，我来补充吧，”周逸知及时插话，“以前吕南望老是把品牌部弄得像个乙方，有时他亲自摄影，还只听莫知安的。杨总这是在站好甲方的立场呢，生态圈嘛，咱就是要有外包的架子。这次这个新品牌Voyager的中文名，其实真实寓意就是要‘超越’莫知安的‘行摄漫记’，定了几版才叫‘越行’的，只是对外不能这么说，同行会说咱们心眼小。但莫知安看了肯定会气死，这才过瘾！弄妥了杨总会向我汇报的。”
杨俭德的尴尬化解了。周逸知见大家不说话，岔开话题：“我们回到生态圈上。作为圈层里的供应链体系，媒体的创意也是很重要的。当然我并不是只针对莫知安一家媒体啊！哪家媒体要是不听话，就把他踢掉，但是他的想法可以留下，稍微改改变成自己创意的不就行了？当年流行山寨汽车外观，现在创意也可以山寨嘛——哦不，这叫借鉴和提升。既然有的人是大学老师，那他肯定希望桃李满天下，这不挺好吗？咱就做桃李，学了就用，让别人的创意为我们赚钱！钱赚到了，老程总也开心嘛！”
程安然听到这里沉默了，他轻声吩咐秘书：“你帮我开完这个会，我还有点事。”就起身出了会议室。他在走廊里思索着，不知不觉来到了品牌公关部办公室门口，透过玻璃幕墙清晰可将室内一概而览。同事们不知谁咳嗽了一声，大伙儿一扭头看见程安然在玻璃幕墙另一面，赶紧坐好迎接董事长的忽然到访。
很明显程安然并不是来突击检查的，他熟知员工上班摸鱼的套路，只是轻轻笑了笑。他并没有看见吕南望在他的位子上，就算是看见了，这个角度也恰好挡住他的电脑屏幕和桌上的一切，不得不说吕南望真会挑位子。
品牌部位于走廊尽头，对面便是老爷子的“行宫”，尽管老爷子并不在此，那豪华的木门紧闭，也庄严无比。程安然内心一阵失落，本想扭头回自己的办公室，却又神差鬼使往前走了几步，恰似梦游。正好就是这几步，来到了消防通道的楼梯口，转过墙角便瞅见了正在抽烟的吕南望。很显然，大伙儿都把消防通道当成吸烟区了，这里没有监控，已经是公开的秘密。尽管如此，众人选择在此抽烟的时候，也尽量手拿一只用过的纸杯，里面盛上半杯水，小心翼翼地用来抖烟灰、扔烟蒂，以免被清洁工人举报。
“啊啊……董事长好……”吕南望赶紧将还剩下半支的烟扔进纸杯里。
“你抽吧，我不是来抓你的。”程安然踱着步子来到吕南望身边，又从自己兜里掏出两支细嘴，递过去一支：“来，抽我的。”
“哦……”吕南望面色局促，傻笑了一番才接过程安然递过来的细支，半天才憋出一句话：“谢……谢谢董事长。”
“你不是不抽烟吗？”趁吕南望点烟之际，程安然问。
吕南望深深地吸了一口，放肆地望着天花板长长一吐，真畅快，这好烟就是不一样。他瞟了一眼手里的香烟，回答道：“我只是平时抽得少，最近不知为啥想抽烟，用脑过度。”
“遇到这么家子的破事，我也想抽烟。”程安然叹道。
“怎么董事长还有烦恼啊？”吕南望笑了起来。
“怎么说呢？一言难尽……”程安然也掏出打火机，啪的一声将自己的烟点上，“我问你个事啊，你最近是不是在给孙艺芸那边出点子呢？”
吕南望的脸忽然僵住了，他不清楚为什么小程董事长会这么问。毕竟孙艺芸那晚在深圳，是发过朋友圈，大家都看见了的。如果董事长有什么猜忌，那可如何是好？吕南望的额头再次汗珠，大冬天的格外引人瞩目。莫不是程安然董事长是特地来找自己核实情况并兴师问罪的？
程安然轻松地笑了笑：“想啥呢！我又不是来责问你的。小孙走得好，深圳是个好地方啊……”
“啊……啊……请问董事长是什么意思？”
“帮我也出出点子吧。”程安然靠在窗边，望着外面的云，愁容满面。那口中的云雾被风带走，香烟仿佛被风抽走了一半。此时也无暇和风计较，毕竟风也有着自己的忧愁。
“还是不懂。”吕南望脸上写满了问号，却不敢直视董事长的目光。
程安然回过头来，背对着窗沿望了望楼道，确认没有第三个人在场。他深深吐了一口烟雾，说：“我给你说个事吧，你知道我有一家4S店不？在野狼的经销商体系里面，是最大的一家！还是直营店！”
吕南望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点点头回答：“知道啊，这是野狼众所周知的一个秘密，大家都知道。”
“你怎么看？”程安然继续抽着烟，“你该不会跟有些人想得一样，说我那家店占了得天独厚的资源，仗着我是野狼厂家的董事长，一级经销商的好处都被我占光了？我知道他们有的人是怎么背后议论我的。”
“开店做生意，谁有能耐谁就开呗，嫉妒你的人才嚼舌头根子。”
“这就好！吕老师，你来帮我出谋划策一下吧，”程安然忽然激动起来，“我这个店不想只卖野狼了，今后想多做几家汽车品牌代理，开分店，所以我才同意你去深圳那边探探孙艺芸那边的产品质量。正巧你跟小孙关系好……”
吕南望忽然再次紧张起来，连忙郑重申辩：“我真没有帮孙艺芸出点子，我是野狼的人，这点我还是有职业道德的。”
“那莫知安呢？”
“这个……我就不知道了，我能管住自己，但管不住别人啊。”
“吕老师，你放心，我没那么小气，你跟莫老师关系好我知道。我是想先从代理第二个品牌开始，你跟小孙联系比较多，就试试跟她那边先对接上关系呗。目前呢，同时也要先靠着野狼做一个经销商品牌出来，毕竟这个已经成熟了。对于我的4S店来说，就是两步走，恰好你两边都熟悉，又有莫老师的帮忙，那你来帮我的店谋划谋划怎样？”
听到此处，吕南望面有难色：“我……不熟悉终端业务啊……”
程安然笑道：“得了吧，我替你说了！我就知道，你以前是媒体老师，无冕之王，厂家都要让着你们几分，瞧不起我这个小店是吧？我早就想过了，你可以就继续呆在厂里，但私下给我干活儿，就给我一个人帮忙。合适的话，还可以给你兼一个职务：店总的非正式助理。但这个只有你我以及店里的高管知道，你对当官不感兴趣，那就过来悄悄给我干活儿不？”
吕南望手指夹着烟，直到烟灰都老长了，忽然想起不能洒落在楼道里，连忙在纸杯子里抖了抖。他小心地问：“这个……有工资不？”
“有！不去店里坐班，给你5千！你就在厂里呆着就行，我找你的时候你就单独代表我就行。任务就是盯着厂里，然后给我的店里的高管们出点子。哎，我问一下，厂里的HR那边给你发多少？”
“主管是8千，又降回来了……”
“降？现在加起来是1万3了，比我都高！我都没工资！”
“你是董事长嘛，哪有董事长给自己发工资的！”吕南望呵呵笑了。
“那这事你留意着点啊，我跟店里的董事会聊过以后，安排你跟店里的核心管理层见个面，那儿的总经理也姓杨。”
“好的，知道了，谢谢董事长！”
“谢什么谢，拿出成绩来才是最大的感谢，客套就少来了！吕老师，烟抽完了？来来来，再来一根！我回办公室去了，你慢慢抽着！”
正当吕南望接过程安然递来的第二支烟时，走廊上响起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两人立刻停止了交谈，待到脚步声到了楼道口，他俩抬头一看，杨俭德回来了，嘴上叼着一支还没有点燃的香烟。杨俭德见到这番场景，先愣了一下，连忙招呼了一句：“董事长……啊啊……您也在这里抽烟啊？来来，抽我一根！”程安然刚好要离去，连忙摆手回答：“不了不了，你们开完会啦？我回去办公室了，你们抽烟别乱扔烟头。”
杨俭德望着程安然离去，不慌不忙地掏出打火机，将嘴里的香烟点着，悠悠地瞄了吕南望一眼：“哟！都说你跟程安然关系好，看来确实不假嘛！”
说到杨俭德上任野狼汽车品牌总监，新官上任三把火，蹭蹭蹭就将此前吕南望的规划推翻了个遍，颇有要大干一番的架势。杨俭德首先抢注了“越行”以及Voyager在中国境内的商标注册；同时，在周逸知的撮合下，程仁与另外三家股东一起将这个没落的品牌整体收购，耗去65亿人民币，野狼占股51%。其实大半年来，程仁一直在暗中操办此事，连儿子程安然都没有透露半个标点符号。终于到了尘埃落定之时，程仁大加赞赏，在仁义集团大会上拍着桌子宣称：“野狼汽车终于出息了！周逸知这一招干得真漂亮，我要亲自出席车展，现场举行签约仪式！让全国媒体看看！”
日子来到12月中旬光景，整个野狼汽车干劲热火朝天，一点也不觉得寒冷。吕南望也感受到了大战来临前的氛围，却依然每天准点下班。他的车依然停在工厂门外的道路两侧，静静观望着工厂大门的进进出出。正当他启动车辆之时，忽然车窗外有人敲着玻璃打招呼。吕南望一看，是郝兰。
“咋了？”他按下车窗问道。
“我要去市里一趟，国贸大厦！能不能麻烦搭个顺风车，就到最近的地铁站就可以！”郝兰焦急地回答。
“到什么地铁站，我回家穿城就要经过国贸大厦，稍你到目的地吧。”
“真的啊？感谢吕哥！”
郝兰打开副驾车门坐下，系好安全带，吕南望便驾车离去。下班的高峰期，经济开发区也拥堵严重，不论是高管、中层，还是普通工人，都赶趟儿似的在这个时间段鱼贯而出，汇入拥挤的车流长河中。汽车、电瓶车、自行车、三轮摩的，它们交织在一块儿，再加上道路两旁停着的汽车，将本来就不宽敞的双向四车道堵成了两车道，各类交通工具相互抢道，这里可没有公司领导之分。
好在吕南望车技不错，熟练地在车流之中蠕行，避免与随意穿插的电瓶车发生亲密接触。经过两个红绿灯，车拐进大道，郝兰才忍不住抱怨道：“吕哥，这杨俭德，叫白杨来负责参展的事情，这叫什么事嘛！”
“怎么？”吕南望专心开着车，“白总她惹你了？”
“那倒没有……”
“那你担心个啥，你又不是领导。”
郝兰有些愤愤不平：“杨俭德让我协助白杨，我真协助不下去。你看白杨那副趾高气扬的样子，在杨俭德面前唯唯诺诺，在外面就只有自己！她说，我们是付费参展的，我们就应该是甲方！谁见过甲方亲自跑来跑去的？硬是要会展代理公司来亲自找她！好像……我听代理公司的朋友说啊，白杨好像还要什么好处费啊啥的，这不就是明显的索贿么？”
“哦？这事杨总知道吗？”
“杨俭德天天都在奔波Voyager的事，哪能过问这个！他不懂汽车，不知道A级车展的重要性，全部放任那个白杨来弄，你就放心？吕哥，你……现在真是啥都不关心啦？”郝兰的语气有些着急。
吕南望一脸漠然：“他们从来都不告诉我，我也懒得想知道。”
“少装了！谁不知道你吕哥心里门儿清啊？”
“唉……我看啊，应该就是以前当乙方被压榨惯了吧！明星经纪公司，也不就是明星的代理公司吗？乙方当惯了，忽然坐上甲方的位子了，翻身了呗！”吕南望满脸不屑。此时正好遇上红灯，他刹住车才认真回答道：“你也知道我门儿清？那好！以前他们没做过甲方，就让他们过过瘾嘛！我当过那么多年记者，这个小心思莫非还看不出来？他们不让我负责，让你来协助白总，不就是想让我难受，最终去跪舔杨总吗？我还偏不生气，更懒得管。郝兰，你把领导交代的活儿干了就好了，拿好那份工资就行，不该你过问的就别过问，别上套！还有，以后不要再直呼其名，要叫杨总和白总。”
“不在办公室也不行吗？”
“不行！万一有别的同事……”
“好吧，你这一说我就彻底明白了。”郝兰点点头。
吕南望驾车七拐八拐，来到市内国贸大厦旁的巷子里。郝兰下车之际，他又婆婆妈妈地交代了一遍，才放郝兰离去。他目视着郝兰离去的背影，瞬间有些饿了，打开双闪就近在巷子里买了一些卤肉和啤酒，准备回家小酌一顿。他很久没有这种轻松的感觉了。
“爸爸，今天你怎么有心情喝酒？”小楠看着吕南望将刚买的卤肉一份一份排在桌面上，开心地问。确实，他很久没有见到老爸这么放松过了。这一年来，吕南望似乎苍老了一些，脸上的风霜似乎要比当记者的那些年更加厚重。果然境由心生，风餐露宿的经历远不及内心的积淀。他也好久没有认真抚摸过家里的小狗，多多闻到了卤肉的香味，趴在桌子旁伸着脑袋，露出渴望的眼神。小楠翻了翻爸爸带回的食品袋，随手将一根卤排骨扔给了多多。小狗顿时欢喜无比，摇着尾巴叼着骨头跑开了。
吕南望乐了：“要不你陪我喝两杯？……哦不对，你喝橙汁我喝酒如何？”
“我今天没心情。”小楠满不在乎地盯了一眼饭桌上的菜。
“咋了嘛……”
没等吕南望问完，小楠撒着拖鞋吧嗒吧嗒回到自己的房间倒腾了一阵，趁着吕南望打开啤酒瓶盖儿之际，又颠颠地跑出来，手里拿着一把玩具冲锋枪。小楠不悦地抱怨：“看嘛，这就是你去年给我买的那把M416，周末同学要约我在院子里打CS，但是抠不动扳机了，没反应。”
“哦？”吕南望接过玩具枪，“没电了吧？保险打开了吗？”
“都试过了！电是满的！早就想跟你说这个事了，但你一直都忙，每天回来都闷闷不乐，不敢叫你。”
吕南望端着玩具枪，拆下弹匣和枪托，取出电池又装了回去，举到眼前还是没有声响。他忍俊不禁，问道：“所以你看我今天心情不错，你就让我试试你的枪是吗？你不是还有一把狙吗？”
“我的老爸耶，狙击步枪我就只能蹲点了，哪能跑起来啊！”
“那行吧，看我的！”
“你要是弄好了，我就陪你喝几杯！”
“真的？半小时搞定！弄不好我给你买新的！”
对于组装机械来说，吕南望从小动手能力就不错，小时候拆了家里的电视机，爷爷也没批评他，只是静静地又装了回去。只见吕南望拖出工具箱，一件一件地将螺丝刀、尖嘴钳、六角扳手取出，麻利地就卸下了枪管、套筒、弹簧、击锤，整个操作行云流水，直到拆到电机处，发现是电线脱焊了。小楠作为助手，也乐在其中，他见过爸爸修理一些简单的家用电器，包括玩具在内，他知道这个时候爸爸需要电烙铁了。不一会儿，松香、焊锡便和电烙铁一起摆在了吕南望的面前，两爷子十分默契，心领神会。
“好了！”吕南望笑道，“电机能转了！现在装回去，你会吗？”
“不会，看你装呗！”
吕南望将电烙铁的电源拔掉，一边组装玩具，一边聊道：“其实呢……我也不会，刚拆枪的时候，也不知道怎么拆。只是你做得多了，自然就会了，有时候其实就是凭感觉。干活儿这玩意儿吧，好多时候就得靠自己，你这把枪300多块，要是每次这些小毛病都要买一把新的，那多浪费钱啊！但是现在好多人都不想自己干活儿，人都变懒了！宁可贷款花钱请别人来帮忙，都不愿意自己动手。你看，我这才半小时，就要弄好了。”
“26分钟，我看着呢！”小楠将小螺丝递给爸爸。
“好嘞！最后一颗螺丝了！”吕南望三下五除二将手里的活搞定，端起玩具枪抠了几下空枪，多多被吓了一跳，抬起头疑惑地注视着父子俩。小楠接过玩具，欢喜地抠着扳机，伴随着“哒哒哒”的“枪声”跑回了自己的房间。吕南望这下才意识到自己是真的饿了，赶紧倒酒。
小楠又乐颠颠地从屋里窜出来，抬了把凳子坐好。吕南望大杯啤酒下肚，好生畅快地问：“你不回去写你的日记啊？”
“不写了！”小楠潇洒地回答，“你不让我陪你喝两杯吗？橙汁在哪？”
“橙汁在冰箱里！你自己去拿杯子。”
“好！”小楠情绪高涨，直奔进厨房取来玻璃杯。他好奇地盯着正在为自己开橙汁包装的老爸，突然又想到了什么：“日记这玩意儿吧，写来写去还是给自己看的，没啥意思了。不想写了，还不如多参加学校的作文比赛！”吕南望一听便更乐了：“哟？看来，儿子确实长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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