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说你不行你就不行（第三节）
（三）初来乍到请多关照
距离通知上说的新总监上任还有一周时间，品牌部的那个总监专座依然空空如也，仿佛它就从来没有人坐过似的。吕南望一直蜷缩在小格子间里，也不理会同事们对他投来的异样眼光，总有一天会习惯的。倒是李建明淡定地说道：“我们广告公司这一轮服务结束了，下一轮就不参与竞标了，今年还剩一个广州车展，他们单独立项，另行招标我也不过问。谁做都一样，过问就是陪跑。”
“为什么呢？”郝兰不解。
“这还不明白吗？那个新领导上任不带自己的班子嘛，”李建明笑起来，“说不定还是他姓杨在外面的自己搞的，公关圈子就那么大，一问就知道。随便在外面找个毫不相关的法人，再找两家公司陪标，内定自己不就完了？哪像我们吕哥那么清廉，孙总走后不换团队。”
吕南望眼皮都没抬一下：“哎哎哎，你们说话别带我哈，不关我的事。”
郝兰瞬间坐好，一本正经道：“吕哥说过，八卦别在办公室！”
“明年我们就不做你们野狼了，我可不怕，那我再多嘴一句，”李建明露出贱贱的表情，“据说杨俭德带的助手是个女的！长得还不错！好了，我闭嘴了！当我什么都没说过！”
“你成天怎么尽知道女的……”吕南望打了个哈欠，靠在办公椅后背上。他没心思办公，更没心情处理流程。望着乙方发来的催款消息，他不断用Crtl+C和Ctrl+V统一回复道：“新总监即将上任，请联系杨总。”关掉其他窗口，眼不见心不烦，而停留在眼前的聊天窗口正是他与莫知安的。
【吕】莫老师，我不是品牌总监了，
【吕】但那笔Z80的款，流程已经走到财务手里了，付款没问题。
【吕】我帮你催着点。
【莫】我早提醒过你了，看，意料之中，幸亏你有心理准备！
【莫】不是总监就不是总监呗，谢了，我回国请你喝酒。
【吕】新来的总监姓杨，我帮你引荐下。
【莫】可以呀！
【莫】谁当总监无所谓，只是别又把我的片子剪成3分钟那些乱七八糟的玩意儿在网上传播就行，我还是要面子的。
【莫】要乱剪，他就别找我。（大笑）
【吕】谁知道呢，唉。（叹气）
在吕南望忙着处理繁琐工作的同时，在经济开发区不远处的闹市区茶楼内，杨俭德正带着女助手，与周逸知、唐超田在烟雾缭绕中畅谈。这茶楼是杨俭德自己开的，装修气派，据说光是茶台就用乌木打造，价格不菲。这么好的地方，必然要邀请自己的“顶头上司”前来品品茶，杨俭德深韵其道。
“周总，”杨俭德熟练地摆弄着工夫茶，“你说这吕南望是什么人啊，说话咋那么难听，一点表面功夫都不做。”
周逸知笑起来：“这不废话吗？你是空降的，取代了别人的位置，人家心里有怨气，能高兴得起来吗？”
“他是不是凭着自己有点本事，就故意傲气十足啊？”
“你忍忍呗，有本事的人都这样，”周逸知端起小茶杯抿了一口，“况且……虽然程安然只是程仁的儿子，但人家也替他说好话了，你也不能把吕南望咋滴。嗯……好茶！这味道好！醇香！”
旁边的女助手连忙续上茶水，插话道：“那可不！这是上等的好茶，每饼要1万多块呢！我们杨总自己都舍不得喝！”她名叫白杨，穿着职业装，一副三十多岁精干女人的模样。大概名字里也有个杨字，与杨俭德能走到一起合作多年，估计也是命运的安排。
“哈哈！那敢情好！我不懂茶，今天算是尝鲜了，”周逸知搓着手说，“有个人，杨总你认识吧——莫知安。”
“莫什么？没听说过。”杨俭德摇摇头。
周逸知答道：“这个人是咱野狼以前Z70的媒体代言人，也是个大学老师，关键是吕南望跟他走得很近，你不得不防哦！”
唐超田也近一步补充道：“这个人顽固不化，还抱着那些陈旧的观念！拍纪录片一定要有什么社会意义的主题才拍！现在都什么时代了？互联网时代！观众要在极短时间内接受大量的信息，他却不让我们把他的片子剪成几十秒的片段拼到一起，难怪大学老师就只有穷一辈子，倔！”
周逸知满意地笑了笑，示意唐超田继续。
“好，我继续说，”唐超田喝了口茶润了润喉咙，“莫知安拍些什么长篇大论的东西，观众还要思考半天才能体会到艺术内涵。现在的人都懒，谁还愿意去思考啊！就快餐式娱乐不就完了么？麻痹神经就可以，还需要什么教育！说教那些是孔夫子干的事，小时候上学就被老师束缚惯了，谁还愿意继续听他讲道理？迂腐至极！现在不是有个新的短视频平台吗？全是几十秒几十秒的短视频，还可以开直播，美女回眸一笑，漏一点乳沟，点击量超高！”
当唐超田说到“乳沟”的时候，这位叫白杨的美女下意识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胸，条件反射似的往上拉了拉小西装领口里面的内衬。周逸知看在眼里，似笑非笑，轻轻咳嗽了一声，说：“你看我，4S店一个销售出身，还不是一样来到厂家当总经理？需要文凭吗？不需要吧？我靠的是啥？卖车！卖出去就行！挣钱最重要！谁最能卖车，谁就上，管你用啥方法！还给我讲什么社会责任之类的大道理？大学老师有我成功吗？有我挣得多吗？”
“对！”唐超田用力点着头，“前些日子，周总还获得了全国汽车营销论坛的个人荣誉，靠的就是在巴基斯坦的6个亿订单！都是周总的成绩！”唐超田特别在“周总”二字上加强了语调。
“所以咯，杨总，白总，”周逸知紧跟着回答，“你们二位今天加入咱们野狼汽车，就先要统一思想，否则干不成大事。我们厂好多车都是同一个芯子，换不同的壳就是不同的型号，尤其是F99改的新能源，你怎么让消费者相信这是新产品？但咱要挣钱啊，不管好车烂车，都必须卖出去，谁摊上烂车，谁就倒霉！反正钱咱们已经挣了。嗯……这样吧，我给你推荐一个人，钱锟你估计也不认识，因为你是干明星经纪的，跟汽车圈不直接沾边。你看看他们拍的美女视频，就挺有那个味儿的，居然现在全国媒体都开始效仿了，门槛低，容易复制。咱们以后就要做这种，有点击量车才卖得出去。”
杨俭德回答：“嗯，你说的视频，就是不久前你朋友圈转发的那个吧？”
“就是！那我就放心了。有你在品牌部坐镇，你们就不会像吕南望一样只听莫知安的了！”周逸知乐道，“杨总，要知道你的年薪可是50万，没有我极力在董事长面前推荐，这还不一定批得下来。”
“明白了明白了！”杨俭德看了看白杨，尬笑道。
“还有！”周逸知忽然又想起什么，补充道，“这个吕南望，与郝兰走得很近。这个郝兰，经常说话没大没小的，还把吕南望看成她哥，两人喜欢在工厂侧门外吃路边摊。别让这些人在下面抱团，你的地位才稳固。你真的认为吕南望会安心寄人于篱下吗？我觉得吧，你可以这样做……”
周末的时光是短暂的，对吕南望来说又是幸福的，毕竟本该属于他的周末又回来了。在难得清静的两天，他可以不随叫随到，有活动也是让执行公司负责到底，也不需要到场讲话，落得个清闲。
李建明在周末请大伙儿吃饭，吕南望也带上了儿子。城外山清水秀，在冬季虽然稍显荒芜，也别有一番风味。吕叶楠有一段时间没见过郝兰了，这次异常兴奋，连叫了两声：“郝兰阿姨好！”吕南望见儿子玩得开心，便专心与李建明聊起天来。天气微凉，寒风萧瑟，这是个没有阳光的阴天，枯枝败叶在树木上晃晃悠悠摇摆着。吕南望静静地盯着远方，意味深长地说：“你这个时候请咱们吃饭，颇有好聚好散的味道，世道炎凉啊！”
“无妨，这种事咱见得多了，生意而已，”李建明淡定地回答，“这次请你们花的是Q4服务费用里的预算，反正还有些利润，我走之前聚一聚。只是我觉得你们品牌部，在你吕哥带领的这段时间，是最像家的。”
“我带领？你说笑了，我就是个打工的而已。”
“如今公司都要求员工把公司当家，但发钱的时候呢？啥时候真正把员工当做家人来看待过？还不是做牛做马，画饼而已！”李建明捡起一块石头，向远山处扔去。那石头在空中划了一道美丽的弧线，落入枯木丛中，发出阵阵的“沙沙”声。接着，他回头说道：“我虽然只是一个服务公司的项目经理，不是野狼的员工，但我看在眼里。吕哥你既不是领导也不是甲方，你更像个家长。”
“家？”吕南望瞟了一眼不远处正在和郝兰玩耍的儿子，没有多说。他也捡起一块石头，振臂一甩，小石子在更加优美的抛物线中体会着人间沉浮。随着石头落入草丛，吕南望大叫一声：“我去你妈的！”
李建明递上手机：“吕哥，加个我的私人微信。我现在一直用来跟你们交流的是工作号，那是小号。”
“现在你们怎么都有小号？我也准备申请一个小号，用来转发周逸知要求的朋友圈文案。不转发要扣钱的！”
正在两人谈笑之际，小楠从阶梯噔噔噔跑上来。也许是刚刚和郝兰嬉笑打闹过的缘故，还略有些喘气，他一本正经略带着质问的口气说：“爸爸，你刚才怎么乱扔石头啊？要是砸到了小动物怎么办？”
吕南望忽然被儿子逗乐了：“看吧，儿子长大了，现在来管我了。”
“是我让的！”郝兰也随后跟了上来，偷笑道。
“郝兰阿姨说，快去管管爸爸！”小楠振振有词。
这时，吕南望蹲下反问儿子：“那你觉得呢？”
小楠抠了抠脑袋：“这个……我也不知道，我又不敢管你……”
“好吧，我是不该扔石头，我道歉！”吕南望收起笑脸，“但你自己要有主见知道吗？你那晚不让爸爸去外地的主见哪去了？你要是觉得我不对，就要大胆说出来，这才像个男生！知道吗！男生要有点血性才行。”
“知道了……”小楠回答。
“啥？你要去外地？”郝兰插问道。
吕南望乐道：“哪有的事！郝兰，现在不在办公室，你就开始洗刷我了是吧？还让你抓个现行，哈哈……”
“那可不？”郝兰开心地回答，“不在办公室当然不怕！不如再来八卦八卦？比如……那个姓杨的新总监下个星期一就要来上任了，她的女助手姓白，我现在就只知道这些了！你们就没什么爆炸性新闻要分享一下吗？要不等会儿吃饭，你们喝酒都没料！拿什么下酒！”郝兰说完，吕南望和李建明都忍俊不禁笑出了声，整个空气里充满了快乐的气氛。
周一很快就到来了。作为毫无悬念的品牌部新总监、副总监，杨俭德和白杨尽管在午饭后才迟迟而来，上任也出奇顺利，整个办公室笑脸相迎，客客气气，这倒有些出乎杨俭德的意料，本来他还做好了要收获吕南望白眼的准备，却什么都没发生。那张没人问津的大桌子终于有了它的主人，杨俭德坐上去，用卫生纸一遍又一遍地擦拭过，直到一尘不染，随后掏出笔记本电脑摆弄起来——原来他也喜欢用自己的笔记本电脑。
“今天第一天上任，你们都见过了，初来乍到请多关照。这位是白总，大家认识一下，”杨俭德客套地自我介绍着，“那谁？吕南望在哪里？”
“这儿呢。”吕南望在角落里机械地回答。
杨俭德从包里掏出100块钱：“帮我下去买包烟，1916细嘴。”
“我去啊？”吕南望愣住了。
“嗯，你去。”
“按照工厂的规定，办公时间出工厂大门必须开出门条。而且大门两旁的流动摊贩只在中午饭点出来，在这个时候是不出来摆摊的，要买就要去最近的居民小区，开车要10分钟。”吕南望回答。
“我给你开出门条，”杨俭德嘴角略带笑意地说，“现在是3点，归来时间任你自己填是几点，想填多久都行！不愧是记者，说话很有条理嘛。”
吕南望心中充满疑惑，但也面带笑意点头答应下来。郝兰手中还有一叠出门条，递给吕南望一张，填好了交给杨俭德签字。吕南望说：“给我5分钟忙完手里的活就下去。”杨俭德点头同意，大手一挥，潇洒签字，行云流水。
白杨也找了个办公隔间空位，与同事们坐到了一起，没有讲一句话。杨俭德开口讲道：“现在嘛，就要到年底了，接下来的工作任务和重心是什么，咱们来开个小会，聊一聊？”同事们听罢，都转过来面向这位新来的总监。郝兰第一个抢答：“杨总，是广州车展，Q4的任务重心就是这个。”
“Q4？”杨俭德皱了皱眉。
“就是Quarter4，第四季度！”郝兰想笑，又忍住了。她侧过头瞄了瞄吕南望，吕南望正面无表情地赶着手里的新闻通稿结尾段落。
“哦哦哦……是这个Q4哦！”杨俭德也据说是见过大场面的，迅速调整了面部表情，“那广州车展呢？以前只是听说过，这个很重要吗？”
郝兰只觉得心中有股气要喷涌而出，只能狂忍着，一本正经解释道：“当然重要啦！中国有四大国际车展，分别代表东南西北，展示中国汽车工业发展水平和汽车市场繁荣的。就是BJ车展、上海车展、成都车展、广州车展，Q4到了12月的时候，就忙广州车展。”
“咱必须参加吗？”杨俭德不解。
“这么说吧，你要让老百姓知道你，政府认同你，车企就必须参加。”
吕南望悠悠地插了句嘴：“这么给你说吧，我们以前产品线不丰富，故障很多，那时只有Z70一个像样的产品，F99都上过几次投诉榜了。那时我是没让参加，就算参加了也是给消费者继续找你维权的机会，媒体记者都看着呢。现在除了Z70，还有Z70s、Z70M、Z70Coupe、Z70PRO和Z70e新能源……我应该没有说漏掉……嗯，还有Z80和马上要在车展现场上市的Z80PRO，产品线丰富了就不必拿什么F99系列去参展了，丢人现眼。所以呢，今年的车展都没有落下，Q4也是计划了的。当然我说这些只是提供个信息，具体参不参加，杨总你自己定，我这会儿要给你买烟去了。”
说罢，吕南望用鼠标点击了关机键。杨俭德对白杨说：“白总，这个事你来负责，郝兰作为助手，你俩今天之内对接一下。”
“不是我一直在跟这个事么？”吕南望正要出门，站定住问道。
“对啊，”郝兰也疑惑了，“吕哥一直负责所有国际车展，而且他以前当汽车媒体记者的时候也是每届车展都不缺席，他太熟悉车展了！从人际关系到流程安排，我也一直跟吕哥配合得很好……”
杨俭德神秘地说：“让白总熟悉熟悉吧，吕老师你就休息一下。郝兰你也可以教教白总啊！那啥……快去买烟吧。”
听到这里，吕南望不再开腔，带上出门条便出了办公室。郝兰和白杨目送着他的背影，而杨俭德则信心满满地敲击着笔记本电脑键盘。吕南望的车就停在工厂大门口的路边，在寒冬季节，排气管吐出阵阵的白雾，他驾车消失在道路的尽头。他抽烟不多，直到来到居民小区，几经绕行才找到了烟酒铺，买到了杨俭德吩咐的那款香烟。“真贵！”吕南望这才从内心抒发出了由衷的抱怨。
距离通知上说的新总监上任还有一周时间，品牌部的那个总监专座依然空空如也，仿佛它就从来没有人坐过似的。吕南望一直蜷缩在小格子间里，也不理会同事们对他投来的异样眼光，总有一天会习惯的。倒是李建明淡定地说道：“我们广告公司这一轮服务结束了，下一轮就不参与竞标了，今年还剩一个广州车展，他们单独立项，另行招标我也不过问。谁做都一样，过问就是陪跑。”
“为什么呢？”郝兰不解。
“这还不明白吗？那个新领导上任不带自己的班子嘛，”李建明笑起来，“说不定还是他姓杨在外面的自己搞的，公关圈子就那么大，一问就知道。随便在外面找个毫不相关的法人，再找两家公司陪标，内定自己不就完了？哪像我们吕哥那么清廉，孙总走后不换团队。”
吕南望眼皮都没抬一下：“哎哎哎，你们说话别带我哈，不关我的事。”
郝兰瞬间坐好，一本正经道：“吕哥说过，八卦别在办公室！”
“明年我们就不做你们野狼了，我可不怕，那我再多嘴一句，”李建明露出贱贱的表情，“据说杨俭德带的助手是个女的！长得还不错！好了，我闭嘴了！当我什么都没说过！”
“你成天怎么尽知道女的……”吕南望打了个哈欠，靠在办公椅后背上。他没心思办公，更没心情处理流程。望着乙方发来的催款消息，他不断用Crtl+C和Ctrl+V统一回复道：“新总监即将上任，请联系杨总。”关掉其他窗口，眼不见心不烦，而停留在眼前的聊天窗口正是他与莫知安的。
【吕】莫老师，我不是品牌总监了，
【吕】但那笔Z80的款，流程已经走到财务手里了，付款没问题。
【吕】我帮你催着点。
【莫】我早提醒过你了，看，意料之中，幸亏你有心理准备！
【莫】不是总监就不是总监呗，谢了，我回国请你喝酒。
【吕】新来的总监姓杨，我帮你引荐下。
【莫】可以呀！
【莫】谁当总监无所谓，只是别又把我的片子剪成3分钟那些乱七八糟的玩意儿在网上传播就行，我还是要面子的。
【莫】要乱剪，他就别找我。（大笑）
【吕】谁知道呢，唉。（叹气）
在吕南望忙着处理繁琐工作的同时，在经济开发区不远处的闹市区茶楼内，杨俭德正带着女助手，与周逸知、唐超田在烟雾缭绕中畅谈。这茶楼是杨俭德自己开的，装修气派，据说光是茶台就用乌木打造，价格不菲。这么好的地方，必然要邀请自己的“顶头上司”前来品品茶，杨俭德深韵其道。
“周总，”杨俭德熟练地摆弄着工夫茶，“你说这吕南望是什么人啊，说话咋那么难听，一点表面功夫都不做。”
周逸知笑起来：“这不废话吗？你是空降的，取代了别人的位置，人家心里有怨气，能高兴得起来吗？”
“他是不是凭着自己有点本事，就故意傲气十足啊？”
“你忍忍呗，有本事的人都这样，”周逸知端起小茶杯抿了一口，“况且……虽然程安然只是程仁的儿子，但人家也替他说好话了，你也不能把吕南望咋滴。嗯……好茶！这味道好！醇香！”
旁边的女助手连忙续上茶水，插话道：“那可不！这是上等的好茶，每饼要1万多块呢！我们杨总自己都舍不得喝！”她名叫白杨，穿着职业装，一副三十多岁精干女人的模样。大概名字里也有个杨字，与杨俭德能走到一起合作多年，估计也是命运的安排。
“哈哈！那敢情好！我不懂茶，今天算是尝鲜了，”周逸知搓着手说，“有个人，杨总你认识吧——莫知安。”
“莫什么？没听说过。”杨俭德摇摇头。
周逸知答道：“这个人是咱野狼以前Z70的媒体代言人，也是个大学老师，关键是吕南望跟他走得很近，你不得不防哦！”
唐超田也近一步补充道：“这个人顽固不化，还抱着那些陈旧的观念！拍纪录片一定要有什么社会意义的主题才拍！现在都什么时代了？互联网时代！观众要在极短时间内接受大量的信息，他却不让我们把他的片子剪成几十秒的片段拼到一起，难怪大学老师就只有穷一辈子，倔！”
周逸知满意地笑了笑，示意唐超田继续。
“好，我继续说，”唐超田喝了口茶润了润喉咙，“莫知安拍些什么长篇大论的东西，观众还要思考半天才能体会到艺术内涵。现在的人都懒，谁还愿意去思考啊！就快餐式娱乐不就完了么？麻痹神经就可以，还需要什么教育！说教那些是孔夫子干的事，小时候上学就被老师束缚惯了，谁还愿意继续听他讲道理？迂腐至极！现在不是有个新的短视频平台吗？全是几十秒几十秒的短视频，还可以开直播，美女回眸一笑，漏一点乳沟，点击量超高！”
当唐超田说到“乳沟”的时候，这位叫白杨的美女下意识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胸，条件反射似的往上拉了拉小西装领口里面的内衬。周逸知看在眼里，似笑非笑，轻轻咳嗽了一声，说：“你看我，4S店一个销售出身，还不是一样来到厂家当总经理？需要文凭吗？不需要吧？我靠的是啥？卖车！卖出去就行！挣钱最重要！谁最能卖车，谁就上，管你用啥方法！还给我讲什么社会责任之类的大道理？大学老师有我成功吗？有我挣得多吗？”
“对！”唐超田用力点着头，“前些日子，周总还获得了全国汽车营销论坛的个人荣誉，靠的就是在巴基斯坦的6个亿订单！都是周总的成绩！”唐超田特别在“周总”二字上加强了语调。
“所以咯，杨总，白总，”周逸知紧跟着回答，“你们二位今天加入咱们野狼汽车，就先要统一思想，否则干不成大事。我们厂好多车都是同一个芯子，换不同的壳就是不同的型号，尤其是F99改的新能源，你怎么让消费者相信这是新产品？但咱要挣钱啊，不管好车烂车，都必须卖出去，谁摊上烂车，谁就倒霉！反正钱咱们已经挣了。嗯……这样吧，我给你推荐一个人，钱锟你估计也不认识，因为你是干明星经纪的，跟汽车圈不直接沾边。你看看他们拍的美女视频，就挺有那个味儿的，居然现在全国媒体都开始效仿了，门槛低，容易复制。咱们以后就要做这种，有点击量车才卖得出去。”
杨俭德回答：“嗯，你说的视频，就是不久前你朋友圈转发的那个吧？”
“就是！那我就放心了。有你在品牌部坐镇，你们就不会像吕南望一样只听莫知安的了！”周逸知乐道，“杨总，要知道你的年薪可是50万，没有我极力在董事长面前推荐，这还不一定批得下来。”
“明白了明白了！”杨俭德看了看白杨，尬笑道。
“还有！”周逸知忽然又想起什么，补充道，“这个吕南望，与郝兰走得很近。这个郝兰，经常说话没大没小的，还把吕南望看成她哥，两人喜欢在工厂侧门外吃路边摊。别让这些人在下面抱团，你的地位才稳固。你真的认为吕南望会安心寄人于篱下吗？我觉得吧，你可以这样做……”
周末的时光是短暂的，对吕南望来说又是幸福的，毕竟本该属于他的周末又回来了。在难得清静的两天，他可以不随叫随到，有活动也是让执行公司负责到底，也不需要到场讲话，落得个清闲。
李建明在周末请大伙儿吃饭，吕南望也带上了儿子。城外山清水秀，在冬季虽然稍显荒芜，也别有一番风味。吕叶楠有一段时间没见过郝兰了，这次异常兴奋，连叫了两声：“郝兰阿姨好！”吕南望见儿子玩得开心，便专心与李建明聊起天来。天气微凉，寒风萧瑟，这是个没有阳光的阴天，枯枝败叶在树木上晃晃悠悠摇摆着。吕南望静静地盯着远方，意味深长地说：“你这个时候请咱们吃饭，颇有好聚好散的味道，世道炎凉啊！”
“无妨，这种事咱见得多了，生意而已，”李建明淡定地回答，“这次请你们花的是Q4服务费用里的预算，反正还有些利润，我走之前聚一聚。只是我觉得你们品牌部，在你吕哥带领的这段时间，是最像家的。”
“我带领？你说笑了，我就是个打工的而已。”
“如今公司都要求员工把公司当家，但发钱的时候呢？啥时候真正把员工当做家人来看待过？还不是做牛做马，画饼而已！”李建明捡起一块石头，向远山处扔去。那石头在空中划了一道美丽的弧线，落入枯木丛中，发出阵阵的“沙沙”声。接着，他回头说道：“我虽然只是一个服务公司的项目经理，不是野狼的员工，但我看在眼里。吕哥你既不是领导也不是甲方，你更像个家长。”
“家？”吕南望瞟了一眼不远处正在和郝兰玩耍的儿子，没有多说。他也捡起一块石头，振臂一甩，小石子在更加优美的抛物线中体会着人间沉浮。随着石头落入草丛，吕南望大叫一声：“我去你妈的！”
李建明递上手机：“吕哥，加个我的私人微信。我现在一直用来跟你们交流的是工作号，那是小号。”
“现在你们怎么都有小号？我也准备申请一个小号，用来转发周逸知要求的朋友圈文案。不转发要扣钱的！”
正在两人谈笑之际，小楠从阶梯噔噔噔跑上来。也许是刚刚和郝兰嬉笑打闹过的缘故，还略有些喘气，他一本正经略带着质问的口气说：“爸爸，你刚才怎么乱扔石头啊？要是砸到了小动物怎么办？”
吕南望忽然被儿子逗乐了：“看吧，儿子长大了，现在来管我了。”
“是我让的！”郝兰也随后跟了上来，偷笑道。
“郝兰阿姨说，快去管管爸爸！”小楠振振有词。
这时，吕南望蹲下反问儿子：“那你觉得呢？”
小楠抠了抠脑袋：“这个……我也不知道，我又不敢管你……”
“好吧，我是不该扔石头，我道歉！”吕南望收起笑脸，“但你自己要有主见知道吗？你那晚不让爸爸去外地的主见哪去了？你要是觉得我不对，就要大胆说出来，这才像个男生！知道吗！男生要有点血性才行。”
“知道了……”小楠回答。
“啥？你要去外地？”郝兰插问道。
吕南望乐道：“哪有的事！郝兰，现在不在办公室，你就开始洗刷我了是吧？还让你抓个现行，哈哈……”
“那可不？”郝兰开心地回答，“不在办公室当然不怕！不如再来八卦八卦？比如……那个姓杨的新总监下个星期一就要来上任了，她的女助手姓白，我现在就只知道这些了！你们就没什么爆炸性新闻要分享一下吗？要不等会儿吃饭，你们喝酒都没料！拿什么下酒！”郝兰说完，吕南望和李建明都忍俊不禁笑出了声，整个空气里充满了快乐的气氛。
周一很快就到来了。作为毫无悬念的品牌部新总监、副总监，杨俭德和白杨尽管在午饭后才迟迟而来，上任也出奇顺利，整个办公室笑脸相迎，客客气气，这倒有些出乎杨俭德的意料，本来他还做好了要收获吕南望白眼的准备，却什么都没发生。那张没人问津的大桌子终于有了它的主人，杨俭德坐上去，用卫生纸一遍又一遍地擦拭过，直到一尘不染，随后掏出笔记本电脑摆弄起来——原来他也喜欢用自己的笔记本电脑。
“今天第一天上任，你们都见过了，初来乍到请多关照。这位是白总，大家认识一下，”杨俭德客套地自我介绍着，“那谁？吕南望在哪里？”
“这儿呢。”吕南望在角落里机械地回答。
杨俭德从包里掏出100块钱：“帮我下去买包烟，1916细嘴。”
“我去啊？”吕南望愣住了。
“嗯，你去。”
“按照工厂的规定，办公时间出工厂大门必须开出门条。而且大门两旁的流动摊贩只在中午饭点出来，在这个时候是不出来摆摊的，要买就要去最近的居民小区，开车要10分钟。”吕南望回答。
“我给你开出门条，”杨俭德嘴角略带笑意地说，“现在是3点，归来时间任你自己填是几点，想填多久都行！不愧是记者，说话很有条理嘛。”
吕南望心中充满疑惑，但也面带笑意点头答应下来。郝兰手中还有一叠出门条，递给吕南望一张，填好了交给杨俭德签字。吕南望说：“给我5分钟忙完手里的活就下去。”杨俭德点头同意，大手一挥，潇洒签字，行云流水。
白杨也找了个办公隔间空位，与同事们坐到了一起，没有讲一句话。杨俭德开口讲道：“现在嘛，就要到年底了，接下来的工作任务和重心是什么，咱们来开个小会，聊一聊？”同事们听罢，都转过来面向这位新来的总监。郝兰第一个抢答：“杨总，是广州车展，Q4的任务重心就是这个。”
“Q4？”杨俭德皱了皱眉。
“就是Quarter4，第四季度！”郝兰想笑，又忍住了。她侧过头瞄了瞄吕南望，吕南望正面无表情地赶着手里的新闻通稿结尾段落。
“哦哦哦……是这个Q4哦！”杨俭德也据说是见过大场面的，迅速调整了面部表情，“那广州车展呢？以前只是听说过，这个很重要吗？”
郝兰只觉得心中有股气要喷涌而出，只能狂忍着，一本正经解释道：“当然重要啦！中国有四大国际车展，分别代表东南西北，展示中国汽车工业发展水平和汽车市场繁荣的。就是BJ车展、上海车展、成都车展、广州车展，Q4到了12月的时候，就忙广州车展。”
“咱必须参加吗？”杨俭德不解。
“这么说吧，你要让老百姓知道你，政府认同你，车企就必须参加。”
吕南望悠悠地插了句嘴：“这么给你说吧，我们以前产品线不丰富，故障很多，那时只有Z70一个像样的产品，F99都上过几次投诉榜了。那时我是没让参加，就算参加了也是给消费者继续找你维权的机会，媒体记者都看着呢。现在除了Z70，还有Z70s、Z70M、Z70Coupe、Z70PRO和Z70e新能源……我应该没有说漏掉……嗯，还有Z80和马上要在车展现场上市的Z80PRO，产品线丰富了就不必拿什么F99系列去参展了，丢人现眼。所以呢，今年的车展都没有落下，Q4也是计划了的。当然我说这些只是提供个信息，具体参不参加，杨总你自己定，我这会儿要给你买烟去了。”
说罢，吕南望用鼠标点击了关机键。杨俭德对白杨说：“白总，这个事你来负责，郝兰作为助手，你俩今天之内对接一下。”
“不是我一直在跟这个事么？”吕南望正要出门，站定住问道。
“对啊，”郝兰也疑惑了，“吕哥一直负责所有国际车展，而且他以前当汽车媒体记者的时候也是每届车展都不缺席，他太熟悉车展了！从人际关系到流程安排，我也一直跟吕哥配合得很好……”
杨俭德神秘地说：“让白总熟悉熟悉吧，吕老师你就休息一下。郝兰你也可以教教白总啊！那啥……快去买烟吧。”
听到这里，吕南望不再开腔，带上出门条便出了办公室。郝兰和白杨目送着他的背影，而杨俭德则信心满满地敲击着笔记本电脑键盘。吕南望的车就停在工厂大门口的路边，在寒冬季节，排气管吐出阵阵的白雾，他驾车消失在道路的尽头。他抽烟不多，直到来到居民小区，几经绕行才找到了烟酒铺，买到了杨俭德吩咐的那款香烟。“真贵！”吕南望这才从内心抒发出了由衷的抱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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