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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八 战后

    沈阳城这时候不大。(皇太极时期,新修的沈阳城墙高达3丈5尺、宽1丈8尺,周长9里332步,在四面城垣设置有八座城门。而此时应该不如,权当如此吧。)

    绕一圈也就不到半个时辰。各军辰时出发,现在无论如何都该到了战场,为什么看不到影子?人家不是来打仗的……

    吴剑,陈策等川军将领可不会因为友军未至而放弃打击鞑子叛逆的机会。半个时辰后,稍得休息的川军开始随着哨音起立整队,掷弹兵也重新挎上已经装满的挎包。

    老卒把甲衣脱下,给少年紧紧系上道:“这是攻城,冷点不怕,保命最重要,大衣装背囊里,人活着穿上就还是新的,人要没了,还可以捎给家人”……

    少年哭着说道:“叔,你给我了,你自己怎么办啊?”……

    老卒笑笑,“叔老了,腿上挨上这一家伙,在登城时有没有甲都差不多的……你一定要活下去,以后回去也好多帮你孃搭把手……”

    少年系好甲,哽咽着跪在地上恭恭敬敬磕头……

    哨声响起,士卒们开始列阵。随着鼓声的节奏,一个个锥阵开始向前,向着沈阳卫城前进……

    然而,城上的明军降兵战意全无,基本失去反击。偶尔在威逼下打出一炮也作用不大。而城下的鞑子八旗在火炮的打击下根本无法聚集,有的退回城中,有的绕城而走……

    努尔哈赤缩在城下墙根处躲避炮火,最后的翻盘手段失败,奴酋一时也失去方寸。鞑子是逃是留?不时有人来报某旗退入城中,某旗向东溃散,某旗向西……直到硕托跑来跪下禀报城门已被轰碎,明军已经蜂拥而来时,方才如梦初醒……

    奴酋再不敢拖延,当即下令放弃沈阳,各旗退回老营深山……

    老奴旋即望东而逃。一时间城内城外的数万鞑子如同炸锅的蚂蚁窝……后金优势在骑,缩在城里打攻防等死么?还不是比谁腿长……

    其时,远处的白塔山坡上,从武靖营来的姜弼和朱万良已到多时,商量了半天,“听声音,打得很激烈啊……”

    “是啊,这帮南蛮子果然是征战多年的悍卒,难怪鲜有败绩。”

    “咱们怎么办?”

    “咱们不是在替川军抵挡援军,苦战不已么,哪里还有余力?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是啊,这些南蛮子真以为鞑子那么好打?”

    朱万良收起笑脸,道:“咱们只是呆这看戏也不成啊,多少还是得有点交代吧?要不多少派点兵过去,有点斩获也好交代?”

    姜弼不屑道:“有什么需要交代?到时候还不是要银子?好了好了,你要去就去,我是不派的……”

    最终朱万良犹豫半天还是咬牙派出了手下的一千精锐骑兵,一千人马参战是不可能的,他们是想捞点漏网的鱼,刷点小怪,以后也好证明不是打酱油的……果然,刚下山就遭遇了雅松率领的两百白甲兵。一千宣大精骑真打还是挺猛的,当即便把两百鞑子精锐打得鸡飞狗跳,四散奔逃。

    雅松是皇太极手下爱将,闻讯大怒,带领大队骑兵追杀。

    姜弼看到大队骑兵滚起的烟尘大惊,当即率领骑兵先走为敬……朱万良也只好跟着逃跑。

    骑兵跑了,步兵就瓜了。最后被追杀了四十里……这就是这三万宣辽军的唯一战斗。

    沈阳这边,没有老卒预想的激烈蚁附攻城,也再没有了步骑的攻防。吴剑五千新军的到来成了那根压死骆驼的稻草。

    川浙军几乎是全步兵,没有追击的可能……只能打扫战场,收复沈阳也是大功一件。当然,沈阳城内再次迎来了清洗……

    沈阳城破,忠于大明或者说忠于贺世贤的明军被清洗。鞑子入城汉民被屠杀清洗。

    现在,沈阳城内只有鞑子,汉奸和他们的奴隶。这帮子也想逃跑,可惜牲口都被抢了,拖家带口外逃是跑不过大头兵的……

    石柱,酉阳等各处川军,但凡能动的,都跑得风一样,拿住了除了赏银还有缴获……到处烽烟到处是哭喊,仿佛轮回一般……

    白杆兵新军开始登城布防。伤兵们被运进城里救治,城外蒙古,女真和明军早前的降卒在挖着大坑,城内外的尸骸被剥个干净丢进坑里。

    沈阳中卫的指挥使官邸,陈策等将济济一堂。所有的川军军将都容光焕发,高声汇报着各自战绩……

    吴剑和两个道士坐在一旁,拿着笔统计着战绩……随着汇报众将的一一落座,稍停,吴剑站起来念到“根据各将汇报,此战,计斩雅巴海、布哈、孙扎钦、巴彦、雅木布里、西尔泰、郎格、敦布、达哈木布禄、汪格等以下七千四百六十余级,俘获女真蒙古鞑子四千八百三十三人。明军降兵五千五百二十一人。粮草无算,财货若干。详细数字各营三日后必须上报。七成必须上交作为战亡伤残的抚恤。和论赏!”……

    城内的一处民房小院,老卒这个总旗正在清理院内的老少尸首,这家人应该条件不错,怎么死的已无从考究。良民也好汉奸也罢,乱世人命如草,整个沈阳百不存一……

    修补门窗,安排岗哨,余下的烧水烧炕,少年脱下铁甲,和几个弟兄用一副破甲开始修补甲片……老卒坐在门槛上替站着的少年缝补着屁股上的破口……

    周敦吉,马祥麟带人在南城修补城门,设置防御,夜晚马上来临,照明保暖都需要考虑到,军卒们必须坚持住。

    临近太阳落山,南城门上发出警讯,远处出现大队兵马……陈策等将连忙赶回各自防线,吴剑对秦邦屏冷笑说道:“这帮子真是算好时间来的。”对陈策道,先不露面,拖到天黑,让他们城外驻扎,弟兄们可以安心休息一晚。”陈策闻言含笑点头通知下去……

    首先到的居然是袁应泰和侯世禄等的辽阳兵马。听着城下的声音,陈策担心问道:“这可是辽东经略,有尚方剑的,斩你不行,好像我这个总兵勉强够得上……”

    吴剑呲牙道:“老陈啊,我也有的,而且你也别担心,这一战只要后面不出鬼,以后就该他向你行礼了。”拍拍手站起身,笑道:“算了,你们回避一下,我去会会他们,你们也要有所准备哈,不要等会被人扣顶帽子给平了……”

    上到城墙对下面大笑说道:“经略大人,这是准备来赴晚宴还是打仗啊?这天色都快黑了,莫不是准备夜战?”……

    袁应泰应该已经得报沈阳一战经过,沈阳丢失他罪责难逃,虽然失而复得,有过无功……辽阳赶来的川军都打完一仗了,姜弼和朱万良的三万宣大步骑主力还没影呢……

    也不是没影,经略大人来的路上其实已经收拢了不少,只是大军是以他最不想看到的方式加入的,或三五个,或三五十,最多的三五百……不能再多了。

    城上吴剑毒舌再启:“打开城门,让我们欢迎经略大人凯旋。袁大人,对不住了,城小已经塞满了。大人只能带卫队进城。威宁,清河的辽东弟兄就城外扎营好了,我怕……”

    城下打开城门,然而带铁丝网的拒马却拦着,一拥而上的乱兵再次让袁应泰脸红……

    最终,袁应泰还是带着一众将领入了城,近四万川军的的确确把个沈阳塞得满满当当。

    这时,朱万良和姜弼得到消息也赶了过来,来回八十里,估计累惨了……

    吴剑和川军累坏了,大吃一顿是当务之急。马肉,羊肉火锅,加上萝卜白菜,官兵一视同仁。

    总兵衙门很热闹,吊了十多锅,火锅桌是没有的,人多官大都将就点吧。何况天气寒冷烤着火吃更暖和不是?

    吴剑,袁应泰,陈策等总兵官倒是有正儿八经的桌子,加上川兵一众将领摆了三桌。天大地大,吃饭最大,一切吃完再说,大家都很热情……除了正堂案上供着的圣旨和尚方剑。

    捞着羊肉,喝着勾兑酒,吹牛的吹牛,有伤的亮伤,川军拿血拼出的荣誉,理所当然成了焦点……

    当然也有苦涩不安,食不知味的……

    吴剑没有立即动手的打算,吃完火锅笑嘻嘻安排人带去休息。返回后邀请袁经略来到后堂。

    倒上两碗粗茶,吴剑对袁应泰直言不讳道:

    “袁大人,你修河筑堤,振济灾民是把好手,这攻伐征战不是你所长。自你当辽东经略以来,张名世,贺世贤,尤世功,张神武,周敦吉多是罪将,劣迹斑斑。收降纳叛埋下无穷祸根,此战如非川军英勇,死战不退,亏得本将连夜行军到得及时,两万川军差点没了,三万宣大不堪一击,剩下的清河,威宁,汎河、蒲河,沈旦,武靖,多不堪用,宣大已溃,蓟辽萨尔浒已经破胆!沈阳一失,辽阳何存?请辞吧,去陕西造福万民不好吗?这是上奏的此战经过,你可以联署,也可另奏。作战不力,号令不明,择将不当,兵卒衣不蔽体,衣甲凋零,全无战意如何能胜?畏敌如虎,踟蹰不前的军将必须处罚!”顿了一会,吴剑又笑道:“我是你们文人眼里的粗鄙军汉,不会绕弯子,换个地方你也算个好官,不该趟这趟浑水的。这是我的心里话。最后奉劝一句,离东林那帮人远些……”

    袁应泰面无表情,呆坐无语。直到听到最后一句,脸上露出震惊……

    当即反对道:“我东林以万民为己任,纠奸恶,肃纲纪何错之有?”

    吴剑端起茶饮了一大口,吐出茶梗道:“如果换以前,我就信了,甚至深信不疑。但是,现在我一个字都不信。你说以万民为己任,那么是哪些万民?是你南直隶还是包括两湖两广?整个北方从陕西到山西,河南河北山东饥民何止千万?连年党争不断,互相攻阂不停。勾连内宦,干涉宫闱,东南禁海富了多少海商,淮扬盐商豪商巨贾奢靡无度,盐茶一年如今多少?土地兼并,流民逃户苦不堪言可有人提及?卫所糜烂,兵无战心。粮饷无济可有对策?你们眼里只有权利,还有内帑财富。错的都是天子奸臣。恨不能虚君垂拱,无拘无束大展拳脚。那么谁来监督约束?”吴剑站起身来,叹了一声道:“有人说过,空谈误国,实干兴邦。我觉得很对。你们不事农桑,不懂经济,甚至离开幕僚什么都做不了。几千年的四书五经不能让人吃饱穿暖。但是有人能!他们能造出枪炮打得奴寇尸横遍野,能增加粮食成千上万,能让人吃饱穿暖,放眼四海,你们梦寐以求的财富他唾手可得,他的眼里不是百姓的几亩土地,也不是高官厚禄。是大海无尽的鱼获,是海外的香料,是东洋的金银矿,南洋的煤铁铜,珍珠琥珀宝石,是三熟的稻米,广阔的平原……”

    吴剑坐下盯着袁经略的眼睛道:“你们东林在他眼里就是一帮鼠目寸光的蛀虫。在他的眼睛里,只有愿意为老百姓做事,能为老百姓做事的人才配为官。所以我才给你说这些。你年少时的理想是什么?是为民还是为东林?”

    吴剑走向门口,留下一句:“记住,但是哪怕说梦话吐出一个字,族灭!”留下沉思不语的袁应泰在那里苦苦思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