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富贵翻版
西北大地，群山缭绕，沟壑纵横，放眼望去，尽是荒芜。
时值冬至，到处是一片雪白，仿佛大地被盖上了一层厚厚的棉被。
夜里，大雪纷飞。
富士村一处农家大院内，充满了浓浓的水煮牛肉味。
时不时的，从一孔窑洞内传出一阵觥筹交错，如雷鸣般的划拳声。
衬得这凛冽冬夜都热火了。
-----------------
同院内，另一孔窑洞。
冷似鬼脊背的火炕上。
牛友铁冷不丁打了个寒颤，脚趾甲一下全嵌进席子里，他本能一瞎摸，摸到了被角，盲抓扯过来捂在身上。
刚刚，他这具躯壳就快要凉透了。
窑洞内黑魆魆的，活像是被闷在棺材里。
牛友铁重新活过来似的，黑炯炯的眼珠子在眼眶里转了几转，然后他紧咬住牙关，艰难地翻了个身，小心翼翼地缩起来。
这种刺骨剔髓的寒冬，他可是十辈子也忘不了啊！
轻‘唉’了一声。
嘴里囔囔道：“炕可灭咧！”
此时，在他脑袋旁放着一个‘三洋砖头机’，时下最流行的秦腔版《穷乐观》，正不疾不徐地从中流淌出来。
“八十四，七十三，我老汉今年是个门槛。”
“门槛长，门槛短，门槛的高低有着窄宽。”
-----------------
这调子就像冬天里的一把火，听着让他心里暖烘烘的，忒舒服。
这曲子牛友铁听过不下八十遍，他太熟悉了。
情不自禁，就跟着唱了起来。
“跷不过去了就是危险，弄不好明年就是周年。”
“死了再甭想吃然面，再甭想秋后喋搅团，再甭想吃那个浆水菜，再甭想抽那个硬旱烟.......”
唱着唱着......
“咦！不对......”
突然，牛友铁虎躯一震。
扪心自问：我老汉不已经被冻死了么，咋......又活过来嘞？
这银铃般的成年男子嗓音？
还在四十年前的土炕上？
穷的没褥子、铺的草席的土炕上。
我的风湿老寒腿好了？
三洋牌收音机？
窗外的牛肉味、划拳声？
还有娃他伯，他二达，他三达......都活着哩！
想到这里，牛友铁猛一把抓到收音机拉环上，顿时心中又惊又喜，又极度不安，后背心狠狠浸出一袭冷汗。
紧跟着，脑海之中抑制不住的，涌现出一段段心酸旧事。
-----------------
牛友铁，现年23，世代为农，家住富士村，母死父犹在，弟兄四个，他排行老四。
大哥牛友金，现年45，膝下一儿两女，都已长大成人，劳力多，因此日子过得相对红火。
二哥牛友银，现年38，遗传了他达的基因，长得人高马大，又能说会道，屋里屋外都是个厉崴人，日子过得也相对较好。
三哥牛友铜，现年35，是一个馋嘴懒身子，家境困顿，但骨子里却莫名有股桀骜的书生气。
跟他三哥一样。
牛友铁也是个馋嘴懒身子，把生活过得一塌糊涂。
为人又憨厚又老实，也没有什么大的理想抱负，对生活是得过且过。
往往是吃了今儿就没有明儿。
心态却好的爆棚。
生生将自己活成了《活着》里富贵的翻版。
19岁他达给他娶了个乖媳妇，叫王玉兰。
20岁时，王玉兰给他生下一个儿子大庆。
21岁时，王玉兰又给他生下第二个儿子二庆。
二庆两岁多大时，发了一次高烧，牛友铁心实没主见，听信人用偏方去病，把炕发红，把二庆放炕上出汗，还在身上捂了两床厚被子，结果一下给烧糊涂了，之后耳朵就失灵了，就成了聋哑人。
仅过了一年，大庆就死了。
得了一场急性肺炎，当时由于山路曲折，路途遥远，还没送到医院，半路上人就扯了硬骨了。
过了几年。
在一个下雪的冬天，牛友铁的乖媳妇王玉兰也走了。
那时的牛友铁家，穷的连烧炕的柴火也没有，牛友铁也不操心，也懒，宁愿自己给冻死，也不想下沟拾。
于是为了过冬，王玉兰就自己一个人挽着二笼子下沟，可不料，雪地湿滑，一个没踩稳，人连笼一伙滚沟里去了。
自此，这个屋里就只剩下牛友铁和二庆了。
这时候的二庆已经成年了。
跟他二达一样，长得又高又大，都是浓眉大眼。
二庆仍然不会言语，又聋又哑，也不识字，娶不到媳妇，找工作也没人敢要。
可怜兮兮的，跟守寡一样，整天守在村里，跟些不懂事的小孩耍。
一天过马路时，没注意，被一辆大卡车撞了。
当时，司机狂摁喇叭警示，可是他的耳朵啥也听不见......
总之，二庆就这样走了。
牛友铁获得了一笔赔偿款，但余生却就剩他这道残影了。
虽然很伤心，很想死，但好死不如赖活着，牛友铁努力说服自己的心，最后勉强苟活了下来。
但活的也是心累，没啥质量。
后来的二十几年，可以说几乎是十年如一日，牛友铁不是吃就是睡，要么赌。
终于，在几个月之前，他把剩下的打算买煤炭的唯一的几百元也输掉了。
冬天说来就来。
一来就连续降下好几场鹅毛大雪，简直史无前例，整个大西北平塬，就像被冰雪封住了一样。
房檐上、锅台上滴水成冰。
人们冻得也不想外出窜门。
陷在自家发红的炕上冬眠。
这年冬天，牛友铁63岁，却早已变成一块朽木，犹如风中残烛，随时都会被风吹死。
牛友铁还是一如既往的懒。
当然也有周身的病拿捏着他。
大寒降下来，冻忙了，他就把家里的衣柜、桌子、椅子全拿斧头劈成柴，塞进炕洞里烧，烧完又抓起衣物烧。
烧完衣物，又烧床单被褥......
这时候的牛友铁，被冻的脑子已经恙惛了。
烧半天，才想起，炕隔着层厚土，不肯热，自己若是钻进炕洞里，把身子贴着热炕灰，说不定还要更暖和。
于是牛友铁就掀起炕席，点燃送进炕洞里烧，把炕灰烧热火了，然后把自己脱得像条泥鳅样钻进炕洞里。
就这样......
一直到炕灰渐渐冷却下来，牛友铁这才意识到，自己这一次是彻底地完蛋了。
再没有东西可烧了。
能烧的，全都给他烧光烧净了。
随着寒夜的降临，牛友铁又冷又饿，又没办法，眼睁睁看着自己瘦骨嶙峋的身体，一点一点冻僵，大脑一点一点失去意识。
-----------------
于是就有了前面戏剧性一幕，当牛友铁再次醒来。
发现自己已经重回到了四十年前。
那片被皑皑白雪覆盖了的、粗粝贫瘠的黄土地上。
牛友铁手牢牢抓着那熟悉的收音机拉环，忽地惊坐起身。
他怎么也想不通，自己这充满戏剧性一生，到最后还活成了笑话，而就是这样糟糕的人生，老天爷居然还能给他机会，让他再重活一回。
这是得托多少辈人的福分，才能修来的机会啊！
既然是重活，那就要好好珍惜这机会，不能再重蹈老路了。
毫无疑问，上辈子，到死他都没能摘掉那顶‘穷帽子’。
就因为穷，才导致了他人生之中一连串的悲剧。
那么，这辈子到底要咋个过呢？
牛友铁忍不住激动，开始给自己这该死的崭新人生做起规划来。
既然有幸重活一次，呵呵......
郊里不是有生产队分下来的四亩三分薄田么，趁王玉兰正当年轻，一起好好种地过日子。
只要把地种好了，怎么着都够一家四口人糊口了。
饿肚子？青黄不接？求爷爷告奶奶向左邻右舍借粮？
呵呵......那都是不可能的。
秋收后，赶紧先把公粮一交，不投机倒把，不拖国家后腿，响应号召，争做先进个体户。
农闲了时，给人打个炕席，编个筐筐卖钱，补助生活。
再看看谁家给儿子娶媳妇子，去帮忙打几副组合式立柜。
这年头虽然人工便宜，但只要自己稍微勤快点，也是能攒下不少钱。
自家窑门前不是还有块荒地么。
诶嘿！
在上面盖个鸡圈，养一群鸡下蛋吃，再靠近鸡圈旁挖个兔窝窝，养一窝兔吃肉，养两头猪......岂不美滋滋？
炎夏到来了，带上两个娃上山打打猎，整些野味熬成汤补身子。
过几年，药材价起来了，赶在人前种植药材，养蝎子、蜈蚣......也是一笔好收入。
庄汉人，咱也不懂啥叫蝎子菜，凉拌蜈蚣，只要这玩意一卖，钱能立马到手，管它是啥球子。
等有钱了，买头牛耕地，干农活儿，代替人力，把双手解放出来。
等攒够4500元钱了，球滴豁出去买他一台拖拉机开开......
二八杠，洗衣机，电表箱，再把黑白换彩电。
叫村里人都眼热一阵子。
再过几年。
等日子一步步过红火起来了，也就差不多到举村搬迁的时候了。
这时候住窑洞的人，也都心心念着能早日搬上塬，住上那亮堂堂的红砖瓦房。
咱庄汉人老实，一辈子也没啥宏图大志，图的就是一个稳当。
这时候，砖厂就可以搞一搞了。
开成半新旧的拖拉机也不可能叫它闲下，雇个伙计，还能用来拉拉砖......
对了，盖房子不还需要木头么？
哈哈哈......那就再整辆东风140，喊一帮亲戚六人上野山里伐木，卖椽子也是个好活计。
慢慢滴，农村面貌焕然一新了，人们的生活也好起来了。
这时候，农村城镇医疗条件也好了，找家好医院把二庆的病治好，把大庆和二庆供成村里的大学生。
让这俩小子风风光光滴，给祖宗门楣上添荣耀，给他达脸上争光彩。
至于屋里头那个胡骚情的婆娘，好像越来越水灵灵了，诶嘿......试问，还看得起娃他这老实疙瘩子达阿不？
-----------------
牛友铁美滋滋地想着想着，突然想到了什么。
转而开始自言自语起来：
“我如果没有算错的话，我大哥昨天应该是摔死了一头牛娃子，今天处理的煮了吃，叫了我二哥、三哥两大家子人去吃。”
“那么，今天就应该是1983年的冬至。”
“也就是说，我大庆......我可怜的大庆他.......今晚得了急性肺炎！”
想到了这儿，牛友铁顿时惊的亚麻呆住。
手里的收音机拉环都差点捏碎，口中不停地倒吸凉气，俄而，牙齿缓缓合下，咬紧，然后攥紧拳头，控制不住地重重地捶在了冷炕上。
整个人都僵住了。
“啊呀！”
一旁，媳妇儿王玉兰被他生生震醒，条件反射地尖叫了一声。
这一刻，牛友铁如梦初醒。
“老天爷......你这是准啥哩？跟我开玩笑嘛？”
又呆愣了几分钟，突然想起似的叫道：
“大庆......我的儿呀！”
时值冬至，到处是一片雪白，仿佛大地被盖上了一层厚厚的棉被。
夜里，大雪纷飞。
富士村一处农家大院内，充满了浓浓的水煮牛肉味。
时不时的，从一孔窑洞内传出一阵觥筹交错，如雷鸣般的划拳声。
衬得这凛冽冬夜都热火了。
-----------------
同院内，另一孔窑洞。
冷似鬼脊背的火炕上。
牛友铁冷不丁打了个寒颤，脚趾甲一下全嵌进席子里，他本能一瞎摸，摸到了被角，盲抓扯过来捂在身上。
刚刚，他这具躯壳就快要凉透了。
窑洞内黑魆魆的，活像是被闷在棺材里。
牛友铁重新活过来似的，黑炯炯的眼珠子在眼眶里转了几转，然后他紧咬住牙关，艰难地翻了个身，小心翼翼地缩起来。
这种刺骨剔髓的寒冬，他可是十辈子也忘不了啊！
轻‘唉’了一声。
嘴里囔囔道：“炕可灭咧！”
此时，在他脑袋旁放着一个‘三洋砖头机’，时下最流行的秦腔版《穷乐观》，正不疾不徐地从中流淌出来。
“八十四，七十三，我老汉今年是个门槛。”
“门槛长，门槛短，门槛的高低有着窄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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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调子就像冬天里的一把火，听着让他心里暖烘烘的，忒舒服。
这曲子牛友铁听过不下八十遍，他太熟悉了。
情不自禁，就跟着唱了起来。
“跷不过去了就是危险，弄不好明年就是周年。”
“死了再甭想吃然面，再甭想秋后喋搅团，再甭想吃那个浆水菜，再甭想抽那个硬旱烟.......”
唱着唱着......
“咦！不对......”
突然，牛友铁虎躯一震。
扪心自问：我老汉不已经被冻死了么，咋......又活过来嘞？
这银铃般的成年男子嗓音？
还在四十年前的土炕上？
穷的没褥子、铺的草席的土炕上。
我的风湿老寒腿好了？
三洋牌收音机？
窗外的牛肉味、划拳声？
还有娃他伯，他二达，他三达......都活着哩！
想到这里，牛友铁猛一把抓到收音机拉环上，顿时心中又惊又喜，又极度不安，后背心狠狠浸出一袭冷汗。
紧跟着，脑海之中抑制不住的，涌现出一段段心酸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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牛友铁，现年23，世代为农，家住富士村，母死父犹在，弟兄四个，他排行老四。
大哥牛友金，现年45，膝下一儿两女，都已长大成人，劳力多，因此日子过得相对红火。
二哥牛友银，现年38，遗传了他达的基因，长得人高马大，又能说会道，屋里屋外都是个厉崴人，日子过得也相对较好。
三哥牛友铜，现年35，是一个馋嘴懒身子，家境困顿，但骨子里却莫名有股桀骜的书生气。
跟他三哥一样。
牛友铁也是个馋嘴懒身子，把生活过得一塌糊涂。
为人又憨厚又老实，也没有什么大的理想抱负，对生活是得过且过。
往往是吃了今儿就没有明儿。
心态却好的爆棚。
生生将自己活成了《活着》里富贵的翻版。
19岁他达给他娶了个乖媳妇，叫王玉兰。
20岁时，王玉兰给他生下一个儿子大庆。
21岁时，王玉兰又给他生下第二个儿子二庆。
二庆两岁多大时，发了一次高烧，牛友铁心实没主见，听信人用偏方去病，把炕发红，把二庆放炕上出汗，还在身上捂了两床厚被子，结果一下给烧糊涂了，之后耳朵就失灵了，就成了聋哑人。
仅过了一年，大庆就死了。
得了一场急性肺炎，当时由于山路曲折，路途遥远，还没送到医院，半路上人就扯了硬骨了。
过了几年。
在一个下雪的冬天，牛友铁的乖媳妇王玉兰也走了。
那时的牛友铁家，穷的连烧炕的柴火也没有，牛友铁也不操心，也懒，宁愿自己给冻死，也不想下沟拾。
于是为了过冬，王玉兰就自己一个人挽着二笼子下沟，可不料，雪地湿滑，一个没踩稳，人连笼一伙滚沟里去了。
自此，这个屋里就只剩下牛友铁和二庆了。
这时候的二庆已经成年了。
跟他二达一样，长得又高又大，都是浓眉大眼。
二庆仍然不会言语，又聋又哑，也不识字，娶不到媳妇，找工作也没人敢要。
可怜兮兮的，跟守寡一样，整天守在村里，跟些不懂事的小孩耍。
一天过马路时，没注意，被一辆大卡车撞了。
当时，司机狂摁喇叭警示，可是他的耳朵啥也听不见......
总之，二庆就这样走了。
牛友铁获得了一笔赔偿款，但余生却就剩他这道残影了。
虽然很伤心，很想死，但好死不如赖活着，牛友铁努力说服自己的心，最后勉强苟活了下来。
但活的也是心累，没啥质量。
后来的二十几年，可以说几乎是十年如一日，牛友铁不是吃就是睡，要么赌。
终于，在几个月之前，他把剩下的打算买煤炭的唯一的几百元也输掉了。
冬天说来就来。
一来就连续降下好几场鹅毛大雪，简直史无前例，整个大西北平塬，就像被冰雪封住了一样。
房檐上、锅台上滴水成冰。
人们冻得也不想外出窜门。
陷在自家发红的炕上冬眠。
这年冬天，牛友铁63岁，却早已变成一块朽木，犹如风中残烛，随时都会被风吹死。
牛友铁还是一如既往的懒。
当然也有周身的病拿捏着他。
大寒降下来，冻忙了，他就把家里的衣柜、桌子、椅子全拿斧头劈成柴，塞进炕洞里烧，烧完又抓起衣物烧。
烧完衣物，又烧床单被褥......
这时候的牛友铁，被冻的脑子已经恙惛了。
烧半天，才想起，炕隔着层厚土，不肯热，自己若是钻进炕洞里，把身子贴着热炕灰，说不定还要更暖和。
于是牛友铁就掀起炕席，点燃送进炕洞里烧，把炕灰烧热火了，然后把自己脱得像条泥鳅样钻进炕洞里。
就这样......
一直到炕灰渐渐冷却下来，牛友铁这才意识到，自己这一次是彻底地完蛋了。
再没有东西可烧了。
能烧的，全都给他烧光烧净了。
随着寒夜的降临，牛友铁又冷又饿，又没办法，眼睁睁看着自己瘦骨嶙峋的身体，一点一点冻僵，大脑一点一点失去意识。
-----------------
于是就有了前面戏剧性一幕，当牛友铁再次醒来。
发现自己已经重回到了四十年前。
那片被皑皑白雪覆盖了的、粗粝贫瘠的黄土地上。
牛友铁手牢牢抓着那熟悉的收音机拉环，忽地惊坐起身。
他怎么也想不通，自己这充满戏剧性一生，到最后还活成了笑话，而就是这样糟糕的人生，老天爷居然还能给他机会，让他再重活一回。
这是得托多少辈人的福分，才能修来的机会啊！
既然是重活，那就要好好珍惜这机会，不能再重蹈老路了。
毫无疑问，上辈子，到死他都没能摘掉那顶‘穷帽子’。
就因为穷，才导致了他人生之中一连串的悲剧。
那么，这辈子到底要咋个过呢？
牛友铁忍不住激动，开始给自己这该死的崭新人生做起规划来。
既然有幸重活一次，呵呵......
郊里不是有生产队分下来的四亩三分薄田么，趁王玉兰正当年轻，一起好好种地过日子。
只要把地种好了，怎么着都够一家四口人糊口了。
饿肚子？青黄不接？求爷爷告奶奶向左邻右舍借粮？
呵呵......那都是不可能的。
秋收后，赶紧先把公粮一交，不投机倒把，不拖国家后腿，响应号召，争做先进个体户。
农闲了时，给人打个炕席，编个筐筐卖钱，补助生活。
再看看谁家给儿子娶媳妇子，去帮忙打几副组合式立柜。
这年头虽然人工便宜，但只要自己稍微勤快点，也是能攒下不少钱。
自家窑门前不是还有块荒地么。
诶嘿！
在上面盖个鸡圈，养一群鸡下蛋吃，再靠近鸡圈旁挖个兔窝窝，养一窝兔吃肉，养两头猪......岂不美滋滋？
炎夏到来了，带上两个娃上山打打猎，整些野味熬成汤补身子。
过几年，药材价起来了，赶在人前种植药材，养蝎子、蜈蚣......也是一笔好收入。
庄汉人，咱也不懂啥叫蝎子菜，凉拌蜈蚣，只要这玩意一卖，钱能立马到手，管它是啥球子。
等有钱了，买头牛耕地，干农活儿，代替人力，把双手解放出来。
等攒够4500元钱了，球滴豁出去买他一台拖拉机开开......
二八杠，洗衣机，电表箱，再把黑白换彩电。
叫村里人都眼热一阵子。
再过几年。
等日子一步步过红火起来了，也就差不多到举村搬迁的时候了。
这时候住窑洞的人，也都心心念着能早日搬上塬，住上那亮堂堂的红砖瓦房。
咱庄汉人老实，一辈子也没啥宏图大志，图的就是一个稳当。
这时候，砖厂就可以搞一搞了。
开成半新旧的拖拉机也不可能叫它闲下，雇个伙计，还能用来拉拉砖......
对了，盖房子不还需要木头么？
哈哈哈......那就再整辆东风140，喊一帮亲戚六人上野山里伐木，卖椽子也是个好活计。
慢慢滴，农村面貌焕然一新了，人们的生活也好起来了。
这时候，农村城镇医疗条件也好了，找家好医院把二庆的病治好，把大庆和二庆供成村里的大学生。
让这俩小子风风光光滴，给祖宗门楣上添荣耀，给他达脸上争光彩。
至于屋里头那个胡骚情的婆娘，好像越来越水灵灵了，诶嘿......试问，还看得起娃他这老实疙瘩子达阿不？
-----------------
牛友铁美滋滋地想着想着，突然想到了什么。
转而开始自言自语起来：
“我如果没有算错的话，我大哥昨天应该是摔死了一头牛娃子，今天处理的煮了吃，叫了我二哥、三哥两大家子人去吃。”
“那么，今天就应该是1983年的冬至。”
“也就是说，我大庆......我可怜的大庆他.......今晚得了急性肺炎！”
想到了这儿，牛友铁顿时惊的亚麻呆住。
手里的收音机拉环都差点捏碎，口中不停地倒吸凉气，俄而，牙齿缓缓合下，咬紧，然后攥紧拳头，控制不住地重重地捶在了冷炕上。
整个人都僵住了。
“啊呀！”
一旁，媳妇儿王玉兰被他生生震醒，条件反射地尖叫了一声。
这一刻，牛友铁如梦初醒。
“老天爷......你这是准啥哩？跟我开玩笑嘛？”
又呆愣了几分钟，突然想起似的叫道：
“大庆......我的儿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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