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神婆子
跟二庆相比，牛友铁觉得自己最对不起，最亏欠的还是大庆。
前世，大庆才三岁就夭折了，二庆呢，虽然不会言语，但好歹还活到了成年。
牛友铁万没想到，自己好不容易重生一回，居然还能遇到这档子事。
说起来，前世正是因为自己这个不靠谱的瓜达，烧炕没把炕烧热，半夜凉透彻，导致大庆的咳嗽重上加重。
自己又每时每刻，抱着收音机听，没把大庆当回事，错过了发现大庆病疾......
这些记忆，到死他都没忘记。
——啪叽！
牛友铁狠狠抽了自己一耳刮子。
他已深知来不及了，大庆现在直喘粗气，摸身上冷得像冰块。
这一切，都太真实了。
记忆中的前世跟现在，完全一样，分毫不差。
前世，等他发现大庆不对时，他的嘴唇发紫，口吐白沫，人已经快不行了。
现在，外面还下着鹅毛大雪，北风吹得是鬼哭狼嚎，家距离镇上医院又要将近二十里路，送医也是个大难题。
再说，这年头镇上的医院里能有啥？
条件差到你想都不敢想。
前世他就带大庆去镇上医院看，结果医生就说看不了，要转到县医院。
可县医院咋转？
并不是谁说转就能转。
先不说咋个咋个翻越横亘在两地之间的姚家大山，路途七八十弯，曲曲折折，少说也得有个五六十公里，单是坐车......对了，坐车也没车坐啊！
这大冬天的，雪又大，坡又陡，路又滑，谁给你通车哩！？
纯粹是......生生是在把牛友铁往梁山上逼！
牛友铁一想到这些，就感觉喉咙里卡了一根棗刺一样难受。
又一想到他的大庆到死时，连一顿肉都没吃过，心里头就更不是滋味儿。
“大庆，达救你，达想办法救你！”
“达一定要把你救活！”
牛友铁嘴刚呱呱完。
一旁的王玉兰就‘噗呲’一声划燃了火柴，煤油灯微弱的光，瞬间照亮了窑内光景。
“你说啥？你刚说的是啥？”
王玉兰慌里慌张地问。
一把扑向了大庆，看到大庆怪模怪样的缩在炕上抽搐，当场就傻了。
“我，我娃咋咧？咹？”
说着，一把把大庆抱在了怀里，发抖的手，不停给大庆揩拭嘴上的白沫。
“可能是......凉咧！”
牛友铁不敢说实话，随便应付了一声，就一蚱蜢跳下了炕。
胡刹上鞋，就出了门。
这一刻，牛友铁深知，大庆是救不活了。
别说是这物资匮乏的穷年代，就是在几十年之后的发达社会，人一旦得了急性肺炎都是要命的，何况大庆还是个孩子。
王玉兰没问他干啥去。
刚重生，又遇到这一茬，牛友铁整个人都是惛的，也没说啥。
现在的他，感觉自己唯一能做的，就是去柴窑里抱一把麦秸，给这娘仨把炕烧红，让他们不再受这冻罪。
也不是说牛友铁没人性，只是，他也没法子啊！
他又不是神仙，这事，其实搁谁身上都挺无奈的。
牛友铁虽然重生了，但除了比前世的自己多了几十年记忆外，也仍然是个凡夫俗子啊。
不过，强烈的救治欲使他坚信，大庆的病一定能治好。
他知道，前世大庆是在后半夜才咽了气的，而现在距离大庆死，还有四五个小时。
前世，大庆的病只不过是被耽误的太久了。
这一世，他绝不允许再耽误一分一秒，只要自己还有一口气在，就总是会想到办法的。
牛友铁拖着这双崭新而矫健的腿，走在厚厚的雪地里。
任凭这狂风暴雪吹打着自己。
凭借记忆，他摸黑来到柴窑里，熟练地抱起一把麦秸，就急急忙忙往回返。
过路时，他看了一眼大哥牛友金家的窑洞。
此时里面是电灯通明，觥筹交错，好不热闹，闻着飘满院子的牛肉香味，牛友铁再次被眼前这熟悉的场景所吸引。
可心窝子还没暖热火，一想起某些糟心事儿，又‘哗’一下，凉了个透彻骨。
往前走了两步。
牛友铁似是看到了什么。
停住脚，激动地呢喃起来，“二庆......我二庆的木猴儿。”
这玩意跟一个保温杯差不多大小。
牛友铁记忆深刻，那是在二庆两岁生日时，自己用做了木活剩下的一截梨木，给二庆刻的。
木猴儿就在他大哥牛友金的窑门前，已经被一层薄薄的雪覆盖住。
可它的轮廓，却仍是那么的清晰可爱。
心想，二庆和他哥一定在这里玩过。
这个大院，到处留存着他熟悉而温馨的场景。
也有太多的遗憾。
也正是那年，二庆刚学会叫妈妈时，一场高烧把他的耳朵烧聋了。
到现在他都不会说话。
一想起这个，牛友铁心里就怪难受。
他本来可以成个正常人的......
牛友铁再往深里去想，自己当初不就是因为啥也不懂，听信了村里人给出的偏方才导致的结果么？
听了谁的呢？
牛友铁顺着思路想。
很快，灵光一闪，就想起来了。
“巩润仙......不就是那个神婆子么！”
牛友铁有些激动。
毕竟四十年之后，再去看待她，就是两种情况了。
巩润仙，年近百岁，这在这个年代的富士村，乃至于整个大西北平原上都是十分罕见的。
她生于清末年间，历经战乱，熬过饥荒，熬死民国，一直熬到了没有战乱，只有饥荒的现代社会。
可以说，她是足足横跨了三个朝代的人。
按辈分，巩润仙还是牛友铁的一个奶。
这个巩润仙，一辈子可谓是见多识广，虽然没有一个专攻的特长，但是在很多事情上，她却是有着自己的真知卓见。
在富士村，她就是除了村支书之外的能行人。
但就是在前世，牛友铁自从听了巩润仙的偏方，把二庆致聋后，牛友铁就有些怂了，再也不敢轻信她的话。
甚至还怨她，恨她。
然而这一世......牛友铁决定再冒个险。
实在不行，就克利麻嚓往县医院搭辄。
牛友铁这样想着想着，脚下已不知不觉已经来到了窑门口。
此时的窑内，净是王玉兰无助的哀嚎声。
她一边嚎，一边声嘶力竭地呼唤着大庆的乳名，可大庆就像睡死一样，怎么也不肯醒来。
牛友铁知道王玉兰是个急性子，心坎儿又软又脆。
越是不知道儿子啥情况，心里就越是着急，她就是怕大庆耍个啥麻达。
毕竟，二庆已经是个聋哑人了。
大庆要是再......那她就彻底对这个家没有盼望了。
牛友铁熟练地用屁股顶开窑门，又心疼又无奈地安慰了一声：
“玉兰，哭（fu）啥哩，把声止了吧。”
可牛友铁嘴一抬，王玉兰就一发不可收拾地拉呱起来。
“瓜种啊，你知道么，我娃他是着凉了，凉的劲儿大了。”
“咋个着凉的？你知道不？”
“白天的时候，娃他列姨就给我说，她说你大庆和他弟站在他伯家窑门前，眼巴巴看着他伯在弄牛肉，那时天还下着雪，他伯除了故意惹逗他弟兄俩玩，都没让回他家窑里去过，俩娃，老大不停咔咔地咳，老二清涕流的湍湍的。”
“俩瓜娃也不懂事，就这么一直瓷乎乎看着人家弄牛肉，一直到牛肉弄熟，俩娃都没给吃上一口，呵呵，连指甲盖大一点都没给吃。”
“这就是娃他亲伯做出来的事！叫邻里街坊来都听听。”
“唉，可怜了我的娃！”
“我娃就是那时在院里站久了，馋得想吃人家那一口肉，没料想把自己冻成这样了。”
“唉，大庆，大庆哎......”
王玉兰倾吐一番，看向还在糊涂着的大庆。
紧接住，又是鼻涕一把泪一把，就像在叫魂一样地呼唤。
“大庆啊，你醒来。”
“大庆啊，你醒来！你看，大庆，你快看，妈给你拿了个啥，一疙瘩牛肉......”
“多大一疙瘩哩，咦！啧啧啧，香的很么！香的真真的啊！”
“大庆你醒来，你醒来啊！大庆，你娃再不醒来，我就给你弟吃咧！”
叫着叫着。
王玉兰似乎是被自己的话戳到心坎儿上，猛的就扯开了大嗓门。
“唉哟！我娃咋咧？还不醒来？”
“他为啥不醒来？他咋咧？他是不是就再也不醒来咧？咹？”
“唉......我娃今个要是耍个啥麻达，我......我王玉兰也不活咧！”
一边哀嚎，一边呼唤，一边摇晃着大庆瘦小的身子。
只见大庆的细脖子，给摇一下，脑袋就摆两下，不摇就软哒哒的，耷拉在王玉兰的胳膊弯上，像是没有了筋骨。
面对此。
牛友铁是再没有吱声。
这时候，他既不能说实话，也不能给她打包票说大庆的病就能治好，更不能说丧气话。
当然，他也早已习惯了王玉兰的吆喝声，对此也是见多不怪。
该干啥干啥，反正急也没用，急的胡吼叫更是于事无补。
只见他不慌不忙地打开炕板，一把一把将麦秸填进炕洞里烧。
平时他偷懒绕过的地方，此时也尽可能让火把每个旮旯里都烧全。
一边回想关于神婆子——巩润仙的事。
毕竟四十年了，就连巩润仙长啥样子，他都快要记不起来了。
而越是在这混乱紧张的时刻，他就越是表现得镇定、冷静，跟啥事没发生似的。
转眼，炕洞里的麦秸烧光了。
这年月就是这么怪，天气越是寒冷，麦秸就越是不经烧。
牛友铁本能起身，又往柴窑里走。
无论如何，炕始终得烧热火了，甭等病还没把人带走就给冻死！
王玉兰越哭越厉害，声音也是越来越大，可半天下来，仍是一副和尚抓头皮无计可施。
窑子里此时清瑟瑟的，就像是大冰窖，鼻涕流下来都能给冻成个冰棱子。
牛友铁抱着麦秸返回时，他就看到了王玉兰，仅只是眨眼的功夫，这瓜婆娘就疯疯失失站在他大哥牛友金家窑门前了。
噼里啪啦地敲着门，哭天喊地，模样儿要多可怜有多可怜！
看到此，牛友铁顿时就气得无话可说。
这不就是跑去丢人现眼么？
可是想想，这村上除了王玉兰那种性子的，还能有谁？
心里一急，啥事干不出来？
牛友铁轻叹一声，吸了口气，仍然不慌不忙地往窑里走。
前世，大庆才三岁就夭折了，二庆呢，虽然不会言语，但好歹还活到了成年。
牛友铁万没想到，自己好不容易重生一回，居然还能遇到这档子事。
说起来，前世正是因为自己这个不靠谱的瓜达，烧炕没把炕烧热，半夜凉透彻，导致大庆的咳嗽重上加重。
自己又每时每刻，抱着收音机听，没把大庆当回事，错过了发现大庆病疾......
这些记忆，到死他都没忘记。
——啪叽！
牛友铁狠狠抽了自己一耳刮子。
他已深知来不及了，大庆现在直喘粗气，摸身上冷得像冰块。
这一切，都太真实了。
记忆中的前世跟现在，完全一样，分毫不差。
前世，等他发现大庆不对时，他的嘴唇发紫，口吐白沫，人已经快不行了。
现在，外面还下着鹅毛大雪，北风吹得是鬼哭狼嚎，家距离镇上医院又要将近二十里路，送医也是个大难题。
再说，这年头镇上的医院里能有啥？
条件差到你想都不敢想。
前世他就带大庆去镇上医院看，结果医生就说看不了，要转到县医院。
可县医院咋转？
并不是谁说转就能转。
先不说咋个咋个翻越横亘在两地之间的姚家大山，路途七八十弯，曲曲折折，少说也得有个五六十公里，单是坐车......对了，坐车也没车坐啊！
这大冬天的，雪又大，坡又陡，路又滑，谁给你通车哩！？
纯粹是......生生是在把牛友铁往梁山上逼！
牛友铁一想到这些，就感觉喉咙里卡了一根棗刺一样难受。
又一想到他的大庆到死时，连一顿肉都没吃过，心里头就更不是滋味儿。
“大庆，达救你，达想办法救你！”
“达一定要把你救活！”
牛友铁嘴刚呱呱完。
一旁的王玉兰就‘噗呲’一声划燃了火柴，煤油灯微弱的光，瞬间照亮了窑内光景。
“你说啥？你刚说的是啥？”
王玉兰慌里慌张地问。
一把扑向了大庆，看到大庆怪模怪样的缩在炕上抽搐，当场就傻了。
“我，我娃咋咧？咹？”
说着，一把把大庆抱在了怀里，发抖的手，不停给大庆揩拭嘴上的白沫。
“可能是......凉咧！”
牛友铁不敢说实话，随便应付了一声，就一蚱蜢跳下了炕。
胡刹上鞋，就出了门。
这一刻，牛友铁深知，大庆是救不活了。
别说是这物资匮乏的穷年代，就是在几十年之后的发达社会，人一旦得了急性肺炎都是要命的，何况大庆还是个孩子。
王玉兰没问他干啥去。
刚重生，又遇到这一茬，牛友铁整个人都是惛的，也没说啥。
现在的他，感觉自己唯一能做的，就是去柴窑里抱一把麦秸，给这娘仨把炕烧红，让他们不再受这冻罪。
也不是说牛友铁没人性，只是，他也没法子啊！
他又不是神仙，这事，其实搁谁身上都挺无奈的。
牛友铁虽然重生了，但除了比前世的自己多了几十年记忆外，也仍然是个凡夫俗子啊。
不过，强烈的救治欲使他坚信，大庆的病一定能治好。
他知道，前世大庆是在后半夜才咽了气的，而现在距离大庆死，还有四五个小时。
前世，大庆的病只不过是被耽误的太久了。
这一世，他绝不允许再耽误一分一秒，只要自己还有一口气在，就总是会想到办法的。
牛友铁拖着这双崭新而矫健的腿，走在厚厚的雪地里。
任凭这狂风暴雪吹打着自己。
凭借记忆，他摸黑来到柴窑里，熟练地抱起一把麦秸，就急急忙忙往回返。
过路时，他看了一眼大哥牛友金家的窑洞。
此时里面是电灯通明，觥筹交错，好不热闹，闻着飘满院子的牛肉香味，牛友铁再次被眼前这熟悉的场景所吸引。
可心窝子还没暖热火，一想起某些糟心事儿，又‘哗’一下，凉了个透彻骨。
往前走了两步。
牛友铁似是看到了什么。
停住脚，激动地呢喃起来，“二庆......我二庆的木猴儿。”
这玩意跟一个保温杯差不多大小。
牛友铁记忆深刻，那是在二庆两岁生日时，自己用做了木活剩下的一截梨木，给二庆刻的。
木猴儿就在他大哥牛友金的窑门前，已经被一层薄薄的雪覆盖住。
可它的轮廓，却仍是那么的清晰可爱。
心想，二庆和他哥一定在这里玩过。
这个大院，到处留存着他熟悉而温馨的场景。
也有太多的遗憾。
也正是那年，二庆刚学会叫妈妈时，一场高烧把他的耳朵烧聋了。
到现在他都不会说话。
一想起这个，牛友铁心里就怪难受。
他本来可以成个正常人的......
牛友铁再往深里去想，自己当初不就是因为啥也不懂，听信了村里人给出的偏方才导致的结果么？
听了谁的呢？
牛友铁顺着思路想。
很快，灵光一闪，就想起来了。
“巩润仙......不就是那个神婆子么！”
牛友铁有些激动。
毕竟四十年之后，再去看待她，就是两种情况了。
巩润仙，年近百岁，这在这个年代的富士村，乃至于整个大西北平原上都是十分罕见的。
她生于清末年间，历经战乱，熬过饥荒，熬死民国，一直熬到了没有战乱，只有饥荒的现代社会。
可以说，她是足足横跨了三个朝代的人。
按辈分，巩润仙还是牛友铁的一个奶。
这个巩润仙，一辈子可谓是见多识广，虽然没有一个专攻的特长，但是在很多事情上，她却是有着自己的真知卓见。
在富士村，她就是除了村支书之外的能行人。
但就是在前世，牛友铁自从听了巩润仙的偏方，把二庆致聋后，牛友铁就有些怂了，再也不敢轻信她的话。
甚至还怨她，恨她。
然而这一世......牛友铁决定再冒个险。
实在不行，就克利麻嚓往县医院搭辄。
牛友铁这样想着想着，脚下已不知不觉已经来到了窑门口。
此时的窑内，净是王玉兰无助的哀嚎声。
她一边嚎，一边声嘶力竭地呼唤着大庆的乳名，可大庆就像睡死一样，怎么也不肯醒来。
牛友铁知道王玉兰是个急性子，心坎儿又软又脆。
越是不知道儿子啥情况，心里就越是着急，她就是怕大庆耍个啥麻达。
毕竟，二庆已经是个聋哑人了。
大庆要是再......那她就彻底对这个家没有盼望了。
牛友铁熟练地用屁股顶开窑门，又心疼又无奈地安慰了一声：
“玉兰，哭（fu）啥哩，把声止了吧。”
可牛友铁嘴一抬，王玉兰就一发不可收拾地拉呱起来。
“瓜种啊，你知道么，我娃他是着凉了，凉的劲儿大了。”
“咋个着凉的？你知道不？”
“白天的时候，娃他列姨就给我说，她说你大庆和他弟站在他伯家窑门前，眼巴巴看着他伯在弄牛肉，那时天还下着雪，他伯除了故意惹逗他弟兄俩玩，都没让回他家窑里去过，俩娃，老大不停咔咔地咳，老二清涕流的湍湍的。”
“俩瓜娃也不懂事，就这么一直瓷乎乎看着人家弄牛肉，一直到牛肉弄熟，俩娃都没给吃上一口，呵呵，连指甲盖大一点都没给吃。”
“这就是娃他亲伯做出来的事！叫邻里街坊来都听听。”
“唉，可怜了我的娃！”
“我娃就是那时在院里站久了，馋得想吃人家那一口肉，没料想把自己冻成这样了。”
“唉，大庆，大庆哎......”
王玉兰倾吐一番，看向还在糊涂着的大庆。
紧接住，又是鼻涕一把泪一把，就像在叫魂一样地呼唤。
“大庆啊，你醒来。”
“大庆啊，你醒来！你看，大庆，你快看，妈给你拿了个啥，一疙瘩牛肉......”
“多大一疙瘩哩，咦！啧啧啧，香的很么！香的真真的啊！”
“大庆你醒来，你醒来啊！大庆，你娃再不醒来，我就给你弟吃咧！”
叫着叫着。
王玉兰似乎是被自己的话戳到心坎儿上，猛的就扯开了大嗓门。
“唉哟！我娃咋咧？还不醒来？”
“他为啥不醒来？他咋咧？他是不是就再也不醒来咧？咹？”
“唉......我娃今个要是耍个啥麻达，我......我王玉兰也不活咧！”
一边哀嚎，一边呼唤，一边摇晃着大庆瘦小的身子。
只见大庆的细脖子，给摇一下，脑袋就摆两下，不摇就软哒哒的，耷拉在王玉兰的胳膊弯上，像是没有了筋骨。
面对此。
牛友铁是再没有吱声。
这时候，他既不能说实话，也不能给她打包票说大庆的病就能治好，更不能说丧气话。
当然，他也早已习惯了王玉兰的吆喝声，对此也是见多不怪。
该干啥干啥，反正急也没用，急的胡吼叫更是于事无补。
只见他不慌不忙地打开炕板，一把一把将麦秸填进炕洞里烧。
平时他偷懒绕过的地方，此时也尽可能让火把每个旮旯里都烧全。
一边回想关于神婆子——巩润仙的事。
毕竟四十年了，就连巩润仙长啥样子，他都快要记不起来了。
而越是在这混乱紧张的时刻，他就越是表现得镇定、冷静，跟啥事没发生似的。
转眼，炕洞里的麦秸烧光了。
这年月就是这么怪，天气越是寒冷，麦秸就越是不经烧。
牛友铁本能起身，又往柴窑里走。
无论如何，炕始终得烧热火了，甭等病还没把人带走就给冻死！
王玉兰越哭越厉害，声音也是越来越大，可半天下来，仍是一副和尚抓头皮无计可施。
窑子里此时清瑟瑟的，就像是大冰窖，鼻涕流下来都能给冻成个冰棱子。
牛友铁抱着麦秸返回时，他就看到了王玉兰，仅只是眨眼的功夫，这瓜婆娘就疯疯失失站在他大哥牛友金家窑门前了。
噼里啪啦地敲着门，哭天喊地，模样儿要多可怜有多可怜！
看到此，牛友铁顿时就气得无话可说。
这不就是跑去丢人现眼么？
可是想想，这村上除了王玉兰那种性子的，还能有谁？
心里一急，啥事干不出来？
牛友铁轻叹一声，吸了口气，仍然不慌不忙地往窑里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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