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佛、道

    从茅山下来，又前往位于青阳县的九华山游玩。九华山又称为九子山，山峰像极了九瓣莲花。九华山的地形让王守仁想起了第一次穿越时的莲花山，一时之间，赵家寨的乡亲们和张守等人的身形出现在脑海中。曾经的故事有欢笑，有悲伤，有希望，有失望，往事随风，山还是那座山，只是人已不是那时的人，但至少还有自己记得当年的事，记得当年的人。人生如梦，昨日之事如木槿之花，朝荣夕逝；又感慨今生过半，却仍旧没有丝毫建树，如同草木一般慢慢腐朽。登上九华山之后，王守仁的足迹行遍了无相寺和化城寺等古刹。九华山有洞窟五个，山岭十一座，山泉十七处，还有溪川、渊池等名胜。这九华山本是地藏王菩萨的道场，此地的修炼之人很多，王守仁在借宿化城寺时碰见一位姓蔡的道士在大堂中静坐。

    这位道士极为特别，蓬头垢面不说，衣服也是破破烂烂，整个人疯疯癫癫做狂生之状。人们绕过道士远远躲开，但王守仁却认为这个道士必定不是一般人，于是毕恭毕敬地上前求教道：“这位仙长，请问神仙可学否？”道士摇摇头回道：“尚未，尚未。”王守仁以为道士是认为人多不好开口，便屏退左右侍从，将道士引入后亭，再次一揖到地，再问：“神仙可学否？”道士仍然是摇头答道：“尚未，尚未。”王守仁当然不会就此放弃，再三向道士恳求，望其传授自己神仙之术。最终道士哀叹一声：“你以为对我用尽礼仪，我看你仍然是一团官相，还说什么神仙？”王守仁听完哈哈大笑转身离去。其实，道士的一番话击中了王守仁的内心，不只是一团官相，还有不能割舍的祖母、父亲和妻子，他只能用笑声掩盖自己的失落和忧伤。

    离开化城寺，又听说九华山地藏洞之中有一位老道正在修行，该老道坐卧松毛，不食人间烟火。这样一位高人当然又一次提起了王守仁的兴趣，便决定立刻前往拜访。听人说老道一般会在悬崖顶上休息，防止受到打扰。王守仁看了看那光滑的岩壁，心中别提多憋屈了，这要是赵云的身体，轻松就上去了，但这个柔弱的身体可就不敢轻易尝试了。犹豫了一会儿，还是不想放弃这个机会，将外面长衫脱去，只穿方便的短衣。不敢从岩壁往上爬，从悬崖后面的树林往上走，走到一半的时候，前面还是出现了一面岩壁，这次是绕也绕不过去了。运起导引之术将身体恢复到最佳状态，扒着岩壁中间的树木一点点向上爬去。幸亏中间有个岩洞让他有了喘息的机会，要不还真就上不去，就是如此，也是险象环生。

    爬到山顶，见一老道正蜷腿熟睡，王守仁也没打扰，坐在一边恢复体力。待到恢复的差不多时，朝着老道的脚摸去，开始时，老道搓了搓脚又沉沉睡去。王守仁一看叫不醒，一时起了贪玩的念头，将一条毛毛虫放在了老道的鞋上，自己便去一边慢慢等着。也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一只螳螂，飞到老道鞋上，举起大砍刀向毛毛虫砍去，这时突然一阵风刮来，毛毛虫掉了下来，这一刀正砍在老道脚踝处。老道吃痛，“哎呦！”一声惊醒过来，看到旁边坐着的王守仁，颇为吃惊的问道：“这么危险的地方，你怎么上来的？”王守仁一躬到地，恭敬的回道：“想要同长者论道，怎么敢害怕危险？”看到王守仁的诚意，又看到求学的热忱，老道也颇受感动，便将自己悟到的佛教和道教的要义直言相告。

    只听老道慢慢讲来：“佛教僧众讲求因果循环，修的是己身。种如是因，得如是果。”王守仁听后问道：“既然种因得果，便种善因，必得善果。如何又要四大皆空？”听到这个问题，老道微笑着点点头，回答道：“种善因自然得善果，指的是最终的福报，但有多少人能等到福报？大道无形，你又怎知做的是善是恶。况且世间之人被各种欲望缠身，常被名利所染，经常有行善之念，却作恶不自知。故四大皆空，不种因便不得果。”“不染因果，如何见性成佛？”“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佛性本无善无恶，无需无实，一朝悟透便可成佛。”老道说着，身上金光大放，身边的松树在金光的沐浴下开始再出新芽，王守仁似有所悟。再问道：“佛、道有何区别？”老道收摄金光，再次缓缓说道：“佛修的是己，道修的是万物。”“何解？”“己身成佛，感召万物。道法自然，需遵从万物之理。这世间万物相生相克，遵从万物之理，却行非常之道。”“什么是非常之道？”“例如水，千变万化不行常道。升腾为云，酝酿雷电之威；降落为雨，可滋养万千生灵；降落为雪，可厚积而薄发；凝结为冰，可冰冻万里江山。若水只行常道，则江、河、湖何来？若无此三者，则万物生灵何来？”“既然要行非常之道，如何能顺其自然？”老道并没有急于开口，而是运起法力向地上一处水洼一招。说来奇怪，顷刻之间，水汽升腾为一云朵。云朵飘飞至一颗含苞待放花苞上空，化为雨水降下，那野花瞬间开放。老道再次开口道：“若是将水化作冰，可否？若是雨水浇灌山石，可开花否？虽行非常之道，却要顺应自然之理！”“道长之言，令我茅塞顿开！我平生最敬重周敦颐、程颐、朱熹三位大儒，不知道长如何评价？”老道张口答道：“此三人无愧儒学大家，只是为达最上一层！”王守仁非常喜欢老道的见解，两人一直聊到天黑，翌日，再去拜访时，老道已经离开去往他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