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玉轮
“瞎子叔？”
这火人的声音程致太熟悉了，正是村里备受孩子们喜爱的瞎子叔。这是一个面冷心热，能把村子外面的世界讲得五彩斑斓，能把兄弟情和战斗讲出血热和史诗感的中年人。
复苏历的孩子生在一个旧历通讯网络被恶神组织渗透成筛子的年代。官方管制的大背景下，瞎子的存在无疑给凤五村的孩子们打开了一扇新的大门。
他给男孩子们讲：在比整个中洲还要大的天矿中，有三个战力拔群的年轻人在战火中结拜，一头磕在地上，从此生死与共，他们联手杀入敌营，解放了水深火热的同胞。
他给女孩子们讲：在天怒洋沿岸，有一位每日以珍珠为食的绝色公主，放弃了普通人难以想象的奢靡生活，只身漂洋过海，来追求自己的爱情！
凤五村的孩子们在学业之余，都会跑到瞎子家去听故事，记性不好便拿着纸笔，边听边记。最后即便记不得每个故事的起承转合，但都会对故事里那些敢爱敢恨、才貌双绝的人物心生向往。如程致、郝郝、李剑三人的小团体便是模仿瞎子故事里的角色结成的。
据程吉富说，瞎子是十一年前来到凤五村的。只是当时倒悬山现世不久，外来人数不胜数，更不乏奇人异事，便都没太在意里面有这么一位，谁知瞎子最后留了下来。
瞎子已不记得自己姓甚名谁，身体也不好，弄了个占卜的活计，却没人光顾。眼见着吃不上饭了，村里人可怜他，便相约着去捧场，只当给他些钱，别再给饿死了。没想到的是，瞎子还真有些实学，大事小事给些建议竟都能帮人逢凶化吉。直到现在，村子里遇到红白事或拿不定主意的也都会找瞎子看看。
言归正传，此时的瞎子叔好像没听见程致的呼唤，身上的火焰收束消失，看起来竟比程致熟悉的样子要更年轻、更挺拔健硕一些，双眼上两个狰狞的血洞，竟然还是新伤？
程致这才意识到不对劲！
不只是瞎子叔不对劲！雨呢？雨是什么时候停的？在太阳下已经不知道走了多远，竟完全没有注意天气？
“出来！”瞎子又一声低吼，然而这一声并不针对近在咫尺的程致。
“别来无恙啊，傅玉。”一男一女从程致身后走近，说话的女人三十来岁，一头金色卷发，俨然女孩们的成熟版。
跟着的男人看起来比女人略小，属于丢到人堆里便无从分辨的极普通的样貌和身材。两人穿着同一款样式古朴、红黑配色的制式长袍，胸前印有青铜鼎图案。这一男一女同样是当程致不存在的样子。
瞎子叔原来叫傅玉？程致伸手去抓瞎子的胳膊，却抓了个空，眼前之人竟是一团光影！
再去试一下那个女人。程致有了决定后，照着女人的肩膀轻轻一拍，竟然拍到了！？
却见女人略茫然地看了看自己被拍过的肩膀，又没事人一样继续靠近瞎子。
“什么情况？谁是真的谁是假的？”程致再次被一身冷汗浸透，不敢妄动，只任其发展。
“基德曼女士，凭你现在熟练的轩辕文水平，我已经可以去异常署举报你了。你不在家当贵族小姐，来这里做什么？”瞎子揉着脑袋道。
“你还真是一贯的不讲道理！明明是我们先到的。”基德曼带着明显的撒娇语气，“我只能说，你千辛万苦选的这个疗养院出了大问题。我不能在这里直接讨论这件事，但我为此专门创作了一首曲子。也许我们可以找个没人的地方，我一对一唱给你听，然后第二天再送你离开这个村子。”
“没请教，另一位是？”瞎子没接基德曼女士的话头。
“三，他叫三，我的助手。他轩辕话说得不好，但如果你学会了姆大陆语，你们应该有非常多的共同话题。”
瞎子把两个血洞朝向三，口腔中发出一种玄奥的震动声，整个状态透着说不出的惊悚。三也回应了相同的震动声，交谈几句后又向着瞎子浅浅鞠了一躬。
“傅玉，看在我曾经追求过你的份上，我再次郑重地提醒你，不要打那件概念武装的主意。我已经准备回收祂了，从村子里的异常反馈来看，祂影响的可不只是记忆！”基德曼恳切道。
“已经来不及了，我严重低估了欲望神途的力量。他们快要成功了！你没见过那个遮天蔽日的胎盘，也希望你永远不要见到！”瞎子似梦呓般低声叙说着，“我真的需要那件概念武装，无论祂的副作用有多严重，哪怕我要为此付出生命！我只是不希望！非常不希望那个该死的怪胎从他妈我的脑袋里生出来！”
基德曼眉头紧蹙，瞎子的答复完全超出了她的预料：“既然如此，我希望你先帮我做一件事。但，但是有些危险，然后我把概念武装借给你。”
“我不能等太久！”瞎子没有犹豫。
“今天！”基德曼也没有再犹豫。
程致在呆滞中听完了全部对话，被其中巨大的信息量冲击得头昏脑涨。
整个凤五村的健忘居然是一个叫“概念武装”的东西造成的！
如果他的推测没错，第一，这位基德曼女士就是女孩们要找的那个魂灵，她大概率已经死了；
第二，概念武装的回收失败了，这个影响记忆的东西还在某个角落持续发挥着作用，而且若这件概念武装不止影响记忆，那么祂又在凤五村留下了什么隐患；
第三，瞎子叔的目的达成了，其代价也许就是变成一个体弱的普通人，甚至忘记了自己是谁；
第四，从女孩的歌声到瞎子叔和基德曼女士的对话，很明显还有另外一个不能讨论且极具威胁的存在影响着他们的每一个决定，或许就是歌声中提到的恶神！那么现在这个存在如何了？
至此，程致突然产生了一个令他头皮发麻的猜想！更可怕的是，脑海中这个虚无缥缈的构想，仿佛突然产生了自己的意识，开始在程致的思维里自主丰满着自己的形象！！！
“滚出去！快滚出去！”程致一边摇着脑袋一边在意识中惊呼。
健忘这次终于做了一次好事，那个鬼东西暂时从程致的脑子里消失了。
就在此时，程致眼前的事物突然化作无数巨大的轻盈的书页，快速翻动着，时间如快进般流过，转眼已是黑夜。
只见遥远的夜空中，巨大的光影交错着浮动、碰撞、消解——巨大的由复杂影像构成的羽翼、雪花般掉落的小男孩和小女孩、无限延伸的红线、滔天的黄色烈焰，还有一只无边无际的鼓！
“呕！”
程致赶紧低下头，疯狂干呕起来，巨物恐惧症再次被触发了。
巨鼓！
会不会就是那个自己在噩梦中苦苦找寻的鼓？
程致不由得产生一种臆断，这一切看似无关的事情，正在他眼前编织成一张网，各种线索相互连接、印证。而那个让人瑟瑟发抖的真相，正在不断揭开它的神秘面纱……
夜空中的光影应是一场发生在天矿更深处的战斗。
程致已然确定自己身处于历史的幻像之中，那被他拍到的肩膀和现实中的女孩们，应该就是这段历史中最特殊的遗留！
程致心下陡然升起悲凉，仅仅是幻像中这些远远看到的掠影，即便隔着永不相交的时间线，都感觉到灵魂的战栗！
那么，历史上真正参与其中的几位，他们到底在高处谋求着什么？凤五村又受到了怎样的波及？
依目前所知，整件事不止关乎女孩们的请求，更切身关系到凤五村和自己。程致迫切希望可以到倒悬山更深的地方去看看，去尽自己所能，找找解决问题的办法……
幻像就此结束，程致果然还站在这些女孩们中间，未曾移开半步。
“希望您能帮助我们！”白裙女孩满眼希冀。
程致没有立即答复，拿出自己的速写本，简单勾勒出那个幻像中被瞎子叔称作基德曼的女人，并写了一句“是要找她吗？”
女孩们委屈地瘪了瘪嘴，用力点了点头。
“我现在太弱了，但又没有拒绝的理由。只要你们还相信我能做到，只要我们还有时间，我会竭尽所能去帮助你们！”程致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对这群萍水相逢的诡异女孩释放了极大的信任，只是更愿意遵从自己的直觉。
“麻烦把我送回去吧。”
白裙女孩上前牵住程致的手，将冰凉的触感送给程致，毫不费力地带着他飞上了天空，也许是为了让程致记住这处领地的位置，飞行比来时缓慢得多。
飞到与巨石等高时，程致看到了令他终身难忘的一幕！
生着同一张脸的女孩们抱膝坐在那片空地里，她们害怕极了这场好像永远都下不完的雨，慌张地向着巨石下拥挤，但用力张着可爱的眼睛，满怀期待地望向天空。就像一群与家人走失的小兽，守在那个来不及说再见的路口，等着，等着，等着……
这火人的声音程致太熟悉了，正是村里备受孩子们喜爱的瞎子叔。这是一个面冷心热，能把村子外面的世界讲得五彩斑斓，能把兄弟情和战斗讲出血热和史诗感的中年人。
复苏历的孩子生在一个旧历通讯网络被恶神组织渗透成筛子的年代。官方管制的大背景下，瞎子的存在无疑给凤五村的孩子们打开了一扇新的大门。
他给男孩子们讲：在比整个中洲还要大的天矿中，有三个战力拔群的年轻人在战火中结拜，一头磕在地上，从此生死与共，他们联手杀入敌营，解放了水深火热的同胞。
他给女孩子们讲：在天怒洋沿岸，有一位每日以珍珠为食的绝色公主，放弃了普通人难以想象的奢靡生活，只身漂洋过海，来追求自己的爱情！
凤五村的孩子们在学业之余，都会跑到瞎子家去听故事，记性不好便拿着纸笔，边听边记。最后即便记不得每个故事的起承转合，但都会对故事里那些敢爱敢恨、才貌双绝的人物心生向往。如程致、郝郝、李剑三人的小团体便是模仿瞎子故事里的角色结成的。
据程吉富说，瞎子是十一年前来到凤五村的。只是当时倒悬山现世不久，外来人数不胜数，更不乏奇人异事，便都没太在意里面有这么一位，谁知瞎子最后留了下来。
瞎子已不记得自己姓甚名谁，身体也不好，弄了个占卜的活计，却没人光顾。眼见着吃不上饭了，村里人可怜他，便相约着去捧场，只当给他些钱，别再给饿死了。没想到的是，瞎子还真有些实学，大事小事给些建议竟都能帮人逢凶化吉。直到现在，村子里遇到红白事或拿不定主意的也都会找瞎子看看。
言归正传，此时的瞎子叔好像没听见程致的呼唤，身上的火焰收束消失，看起来竟比程致熟悉的样子要更年轻、更挺拔健硕一些，双眼上两个狰狞的血洞，竟然还是新伤？
程致这才意识到不对劲！
不只是瞎子叔不对劲！雨呢？雨是什么时候停的？在太阳下已经不知道走了多远，竟完全没有注意天气？
“出来！”瞎子又一声低吼，然而这一声并不针对近在咫尺的程致。
“别来无恙啊，傅玉。”一男一女从程致身后走近，说话的女人三十来岁，一头金色卷发，俨然女孩们的成熟版。
跟着的男人看起来比女人略小，属于丢到人堆里便无从分辨的极普通的样貌和身材。两人穿着同一款样式古朴、红黑配色的制式长袍，胸前印有青铜鼎图案。这一男一女同样是当程致不存在的样子。
瞎子叔原来叫傅玉？程致伸手去抓瞎子的胳膊，却抓了个空，眼前之人竟是一团光影！
再去试一下那个女人。程致有了决定后，照着女人的肩膀轻轻一拍，竟然拍到了！？
却见女人略茫然地看了看自己被拍过的肩膀，又没事人一样继续靠近瞎子。
“什么情况？谁是真的谁是假的？”程致再次被一身冷汗浸透，不敢妄动，只任其发展。
“基德曼女士，凭你现在熟练的轩辕文水平，我已经可以去异常署举报你了。你不在家当贵族小姐，来这里做什么？”瞎子揉着脑袋道。
“你还真是一贯的不讲道理！明明是我们先到的。”基德曼带着明显的撒娇语气，“我只能说，你千辛万苦选的这个疗养院出了大问题。我不能在这里直接讨论这件事，但我为此专门创作了一首曲子。也许我们可以找个没人的地方，我一对一唱给你听，然后第二天再送你离开这个村子。”
“没请教，另一位是？”瞎子没接基德曼女士的话头。
“三，他叫三，我的助手。他轩辕话说得不好，但如果你学会了姆大陆语，你们应该有非常多的共同话题。”
瞎子把两个血洞朝向三，口腔中发出一种玄奥的震动声，整个状态透着说不出的惊悚。三也回应了相同的震动声，交谈几句后又向着瞎子浅浅鞠了一躬。
“傅玉，看在我曾经追求过你的份上，我再次郑重地提醒你，不要打那件概念武装的主意。我已经准备回收祂了，从村子里的异常反馈来看，祂影响的可不只是记忆！”基德曼恳切道。
“已经来不及了，我严重低估了欲望神途的力量。他们快要成功了！你没见过那个遮天蔽日的胎盘，也希望你永远不要见到！”瞎子似梦呓般低声叙说着，“我真的需要那件概念武装，无论祂的副作用有多严重，哪怕我要为此付出生命！我只是不希望！非常不希望那个该死的怪胎从他妈我的脑袋里生出来！”
基德曼眉头紧蹙，瞎子的答复完全超出了她的预料：“既然如此，我希望你先帮我做一件事。但，但是有些危险，然后我把概念武装借给你。”
“我不能等太久！”瞎子没有犹豫。
“今天！”基德曼也没有再犹豫。
程致在呆滞中听完了全部对话，被其中巨大的信息量冲击得头昏脑涨。
整个凤五村的健忘居然是一个叫“概念武装”的东西造成的！
如果他的推测没错，第一，这位基德曼女士就是女孩们要找的那个魂灵，她大概率已经死了；
第二，概念武装的回收失败了，这个影响记忆的东西还在某个角落持续发挥着作用，而且若这件概念武装不止影响记忆，那么祂又在凤五村留下了什么隐患；
第三，瞎子叔的目的达成了，其代价也许就是变成一个体弱的普通人，甚至忘记了自己是谁；
第四，从女孩的歌声到瞎子叔和基德曼女士的对话，很明显还有另外一个不能讨论且极具威胁的存在影响着他们的每一个决定，或许就是歌声中提到的恶神！那么现在这个存在如何了？
至此，程致突然产生了一个令他头皮发麻的猜想！更可怕的是，脑海中这个虚无缥缈的构想，仿佛突然产生了自己的意识，开始在程致的思维里自主丰满着自己的形象！！！
“滚出去！快滚出去！”程致一边摇着脑袋一边在意识中惊呼。
健忘这次终于做了一次好事，那个鬼东西暂时从程致的脑子里消失了。
就在此时，程致眼前的事物突然化作无数巨大的轻盈的书页，快速翻动着，时间如快进般流过，转眼已是黑夜。
只见遥远的夜空中，巨大的光影交错着浮动、碰撞、消解——巨大的由复杂影像构成的羽翼、雪花般掉落的小男孩和小女孩、无限延伸的红线、滔天的黄色烈焰，还有一只无边无际的鼓！
“呕！”
程致赶紧低下头，疯狂干呕起来，巨物恐惧症再次被触发了。
巨鼓！
会不会就是那个自己在噩梦中苦苦找寻的鼓？
程致不由得产生一种臆断，这一切看似无关的事情，正在他眼前编织成一张网，各种线索相互连接、印证。而那个让人瑟瑟发抖的真相，正在不断揭开它的神秘面纱……
夜空中的光影应是一场发生在天矿更深处的战斗。
程致已然确定自己身处于历史的幻像之中，那被他拍到的肩膀和现实中的女孩们，应该就是这段历史中最特殊的遗留！
程致心下陡然升起悲凉，仅仅是幻像中这些远远看到的掠影，即便隔着永不相交的时间线，都感觉到灵魂的战栗！
那么，历史上真正参与其中的几位，他们到底在高处谋求着什么？凤五村又受到了怎样的波及？
依目前所知，整件事不止关乎女孩们的请求，更切身关系到凤五村和自己。程致迫切希望可以到倒悬山更深的地方去看看，去尽自己所能，找找解决问题的办法……
幻像就此结束，程致果然还站在这些女孩们中间，未曾移开半步。
“希望您能帮助我们！”白裙女孩满眼希冀。
程致没有立即答复，拿出自己的速写本，简单勾勒出那个幻像中被瞎子叔称作基德曼的女人，并写了一句“是要找她吗？”
女孩们委屈地瘪了瘪嘴，用力点了点头。
“我现在太弱了，但又没有拒绝的理由。只要你们还相信我能做到，只要我们还有时间，我会竭尽所能去帮助你们！”程致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对这群萍水相逢的诡异女孩释放了极大的信任，只是更愿意遵从自己的直觉。
“麻烦把我送回去吧。”
白裙女孩上前牵住程致的手，将冰凉的触感送给程致，毫不费力地带着他飞上了天空，也许是为了让程致记住这处领地的位置，飞行比来时缓慢得多。
飞到与巨石等高时，程致看到了令他终身难忘的一幕！
生着同一张脸的女孩们抱膝坐在那片空地里，她们害怕极了这场好像永远都下不完的雨，慌张地向着巨石下拥挤，但用力张着可爱的眼睛，满怀期待地望向天空。就像一群与家人走失的小兽，守在那个来不及说再见的路口，等着，等着，等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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