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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流离之人追逐幻影(贰)

    “说的是啊。”二哥把话题转到他身上,“后天就过年,你孙娃今年还是不回来?要不然到我家一起团年?”

    老头点点头,还是给孙娃解围,“他在外面忙事情,电话说是还在甘肃看着项目,初五他媳妇儿先来,他后面就到。儿媳妇儿初五也准备来,到时请你姑娘开面的车帮忙接一下,还帮我带点东西,她在那边也不容易。”

    “太有出息,就享不到福。能享福的只有没出息的。”二哥摇了摇头,想起了自己也只能享到二姑娘的照料,“都是自找的,当初要是不支持他们读书,也不得现在这么样,过得还不得那么吃亏。”

    “又是那帮嘴巴多的给你耳洞灌得屎,和我们一样,在地里扛一辈子钺锄?一辈人吃苦,供出来一个,一支人翻身。”老头瞧不起村里那帮后辈,自己年轻时不想吃苦,连累孩子们都只能打工。二哥没顺着他说,“都八十几的人了,村里还剩几个?一天到晚说这个说那个,消停一下养养身子不行?”

    话不投机,老头不想说话,身上乏力,还有点酸,生硬的转了话头,“二哥你还矫健,我被一个感冒闹了半年,一直没好,身上一天比一天耙软。全靠药撑着,估计没多长时间了,能活现在就想看看重孙。”

    这事二哥知道,老三年轻有病根,加上那几年没吃的还下死力把身体亏下了,能活过八十三已经是烧高香了,剩下的活一天赚一天。但老三苦了一辈子,命里没福分的,或者说是福分在七十三年前就用干净了,回来吃了两年药,二十五才说到媳妇儿,生了娃两年就病死了,老三用一张军大衣抱着养大,绑在背里挣工分,捆在家里搞副业,好不容易养大喂饱,等到退伍回来成了司机,给娃取上媳妇儿,孙子长不到五岁,儿子就把车开下河,连个尸体都没找到。老娘的瞎眼都流不出泪了,老三又开始土里刨活,扣扣攒攒的养出了这半边山第一个大学生。吃了一辈子的苦,背着克妻克子的名声活到这埋土的年纪,身体早空了。但二哥不会安慰人,干巴巴的说道:“补助够你把重孙带大,还要活下去才行。”

    老头早看明白了,对这个不恐惧,反倒洋洋得意,“我早赚到了。我要是去了,把我埋到媳妇儿旁边,这边太远了,找不到人抬。而且他们都是一帮光棍,免得他们眼黑。”

    看着这片土,摸着柏树,笑着说道:“到时候就你一个人上来清了。我家三个就不用了,仔细想想,冬天剪个头发还怪冷的。”打了几个哈哈,见二哥不说话,要发怒了,便抓起钺锄重新开干。二哥也加入其中,干的用力,比老头快了一倍不止。

    二哥生了气,不再说话,过了两三个小时,两人干干停停,终于把坟茔收拾的整齐干净,二哥也累的扶腰,老头更不济,坐着都不想起。二哥慢走着恢复体力,走到几个中间,拿着花狗子的铁牌,仔细用力的摩擦,许是年纪大眼神不好使,也没看清这几个字,良久后,说了一句:“有力气的时候,没钱,现在有钱了却没力,每个人放块石板,刻上字,就不会上锈到看不到了。”

    老头瘪瘪嘴,心想你的几个钱估计全被女婿媳妇儿骗起走了,折子都不在手上,“这个也方便,我和你凑点钱,找打碑的一人刻一副。不过,那你得快一点,不然你记性差,到时候刻字刻错了,他们不得认。”

    “那就说定了,开年就去,你出一半,我出一半。”

    老头惊讶二哥少有的大方,不过二哥继续说道:“到时候我们一起去,你记性好,按你说的刻。”

    二哥怕老头喝药、吊颈,找了个事情拖着。碑好定、字好刻,可小碑利润低,老板都是认钱的,肯定要没别的活之后才会去做,一拖一拉便是一年。

    “你怕我死了留你一个人?”老头直言不讳。

    二哥人高马大,能搏命冲锋的汉子,却对这事情认怂,开着玩笑,“就是,我比你大一两岁,但实话我没你能扛事,一辈子都是看你在前面打样,我在后面跟着走的,你要我和你和你一样?”

    老头一脸皱纹,看不出动静,二哥也不管他怎么想,“吃了一辈子苦,年轻谁从来没想过活到这么大的年纪,每个月还能有钱拿。以前一个二等功连一斤包谷都换不到,现在一个月多几千,做的事是有回报的。以前一个流感都要死人,现在手断了都能接上,你这个病,过几年兴许能治。”

    老头听不下去,“当初谁去是图回报?”

    二哥被顶的止声。躺在这里的,连女人的手都没拉过、有些连手都没有了,还是相信了当初土改分田给他们的党,谁图回报?图那几亩田?那时想的是什么?是打倒美英帝国主义,是要解放全人类,那个时候我们解放了三八线。可现在时代似乎变了,见面问的是今年挣了多少。

    大家都是死里求活的出来,相约着托孤寄命。两个人当儿作女、伺候尊亲的几十年后如今成了这村里仅剩的高龄,也算完成了承诺。可如今世道似乎不相信这个,被人叫傻、叫蠢、叫呆,年轻人不喜欢当兵,不喜欢那大红花,一门心思只想搞钱,搞到钱回来放一千响打通夜的牌,连给自家祖宗祭祀烧香都成了过场,更别说这几个孤坟现在也只有几个人知道了。“不图回报,也不能这样。”二哥说道。

    这话听了不少,从年轻听到现在,听了一辈子恼骚,从羡慕嫉恨到阴阳怪气,老头平静的说道:“所以你不是党员。我们都是发了誓的,要把全身心奉献。”

    这触及了二哥的痛点,狡辩的说道:“你是个党员了不起哦!还不是一天到晚说想死。”

    “我是党员,不得自杀。”老头保证,说出实情,“今年清明,孙媳妇儿怀了娃娃,孙娃接我去武汉住了两天,搞了个检查。没什么大病,就是说什么机能老化。我都门清,和机械一样,到了时间,没问题也要坏的。只能调理,剩下的,都是命。”

    得了保证,二哥高兴。两人继续动作,突然老头发现黄狗不见了,唤了几声也不见出来,想着也许是天冷回去了,也没太在意。又修饰了一下,两人都拄着月初下山回家。走的时候,相互调侃谁最后去谁最吃亏。

    老头回到家已经是太阳要落山了,黄狗还是没回来,院坝里只有几只鸡在寻事。老头也没怎么在意,要过年了,正是牲口发情的时节,整夜不回来也不稀奇。老头把火生上,准备做一顿好吃的犒劳一下自己。把冰箱里面烧洗干净跺好的新鲜腊猪蹄拿出来,也不解冻,直接放入高压锅,加入两把洋芋果果,放点花椒、干辣椒、几瓣蒜、生姜,加水一半,直接放到火炉上等着转圈,又用电饭锅蒸了点米。

    一直到高压锅尖叫,声音穿堂裂耳。黄狗还是没回来,老头终于感觉到不对,黄狗从来都是这个时候点卯等饭的。天黑路难行,只能希望明天。老头一夜心思都在黄狗身上,连吃药都忘记了。不过也有好消息,孙儿工程提前结束了,行程提前到了明晚,能赶上大年夜晚饭。

    第二天一早,雪停了,但没见到黄狗。就这昨晚的剩饭吃完,老头给狗碗加了肉汤。独自扫着雪,骂骂咧咧说着黄狗一把年纪还去抢什么媳妇儿,当初就该一刀给它煽了,省的烦恼。

    至到二哥二女婿带着麻布口袋上门。里面是一只黄狗,是老头的那一只:蜷缩的躯干已经发硬,毛发沾了泥土和露水。死了一夜了,黄狗晓得规矩,要死的时候往山上跑,但太老了,没能跑到它自己选的地方,路途中就没力了,蜷缩在一个竹林里面,冻的梆硬。

    老头没说什么,感谢了一番。烤火之后带着家伙事,拒绝了二哥女婿的帮忙,肚子在媳妇儿旁边挖了一个坑,连着麻袋把黄狗扔到里面,堆了个土堆。老头今天出奇的有力,一边忙还一边啜,埋怨狗子不会选时间、不会选地方,跑这么远。

    中午到晚,老头忙活着团年饭,做的八大碗:猪脑壳、扣肉、赚头菜(炒猪舌)、抓钱手(鸡爪子)、。

    晚上,孙娃回来了,和媳妇儿一起,带着老头的心肝宝贝——重孙。圆圆的脑袋像个小老虎,架子大骨架粗,一看就是当兵的好料。团年饭上,老头不顾孙娃媳妇儿二人的劝阻,高兴的饮完了大半斤,醉了也不自知,嘴里嘟嘟囔囔,不知说的什么,小憩了一会儿精神奕奕,听着孙娃和媳妇儿讲着工作和生活,插不进嘴,却觉得一辈子值得。十二点,看着出行的大烟花升天,埋怨孙娃,表示这钱浪费,又感叹这东西真好看,尖厉着冲天、瞬间爆开亮遍半边山,山上也能看见。

    老头熬不得夜,忙了一天,身体发虚,看完了烟花就上床睡了,睡得很好,睡得很沉,一夜好梦:梦到了他的妻子,她还很年轻,扎着马尾挽着裤脚,站在他整治的水田里招呼着他下去插秧,大大的眼睛,矫健的身姿,一颗黑痣俏皮得很;他梦到了他的儿子,雄姿英发的,坐在驾驶室喊他上车,要带他出去耍;他梦到了他的大哥,端着枪,身旁站着八个军装青年,一起招手,让他快步跑,火车要发了······

    正月初一,老头没醒,没有早起。孙娃没在意,以为昨天太累了,想老头睡个早床,独自按着少年时跟着老头一样,大清早给躺在坟茔里的爷爷奶奶们烧纸拜年,回来时媳妇儿已经做好早饭,孙娃叫老头起来吃饭,老头再也没醒。

    二哥赶了过来,做了个见证。老头身上已经硬了,没得办法,二哥亲自动手,一言不发,折断了老头的关节,给老头穿好葬衣,完成装殓。二哥熬了两夜,看着老头封棺落葬。老头孙娃坚持过了头七才走,临走时拜别二爷爷。二爷爷拉着讲了半天,请他别怪罪。

    七七的时候,所有人都走了。二哥站在队列前,调笑老头选了一个不耽搁后人上班的时间,真是就懒事,不添麻烦,走完了最后一程。

    梦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