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遇春
春秋三十年冬，年关将至。
狐岐城迎来了早雪。
冬天向来是汉人最喜爱的一个季节，狐岐山漫山寒梅，皆会在第一场雪落下后傲立人间。
狐岐山位于大河之滨，三方皆是平原，唯有狐岐一座孤山。
狐岐城，便是依山而建。
三十年前汉王迁都来此，自己花了三年时间，种下满山梅树。
谁也不知道这位刚刚行了九州有史以来最荒诞事的年轻天子究竟为什么要以王者之身亲自种梅树，且一种就是三年。
但不妨碍的是，冬日的狐岐山已经成了九州一处奇景。
孤山寒梅。
狐岐山下，一匹快马呼啸而过，带着凌冽的冬风冲向汉宫。
“本将奉太子妃喻，请王上为嫡长孙赐名，汉民请避让！”
一声声嘹亮的传令声中，太子嫡长子出生的消息在狐岐城散播出去。
百姓交头接耳，额手称庆。
虽说汉王退位天子，引发天下轩然大波，但在民众的眼里，天下由谁来坐并不重要。
汉王迁都三十年来，保境安民，梅姓宗室对汉民更是爱护，这些都是百姓实打实看得见的东西。
是以这个消息一传开，狐岐城子民竟有商有量的燃放起了年节时才会用到的鞭炮。
借着今年的早雪，狐岐城陷入了狂欢之中。
汉宫中，汉王身着朝服，虽然年过五十，但还是精神矍铄，聆听着文武大臣今年最后一次朝会的奏报。
“请见！”
宫门外，内官高亢尖细的声音传入大殿内。
汉王双目沉凝，低沉缓慢的声音中说不出的君王威严。
“进！”
传令将军快速入殿，单膝跪地，喘着粗气禀告：“王上，太子妃于狐岐山诞下王孙，请王上赐名！”
汉王站起身来，老而睿智的双眼中闪过一道锋芒，沉声道：“遇春！”
两班朝臣齐齐躬身，山呼：“贺王上！贺太子！”
“众卿平身。”汉王笑着点点头，道：“诏令：年节初雪，王孙诞生，实乃上天馈赠，着免诸郡三年赋税，除大奸大恶者，在案犯民一律从轻处理，并允准亲属年节探视。”
宣布完诏令的汉王很是高兴，甚至没有给百官回复的时间便自顾笑着离开了大殿：“众卿也不必陪着寡人了，都回家过节去吧，寡人也要去狐岐行宫看孙子了，哈哈哈哈哈哈……”
咱们这位王上，还真是一如既往的随意。
百官面面相觑，纷纷行礼退去。
大殿门口，百官都已离去，唯有一名约摸与汉王一般年纪的老者被老内侍留了下来。
老内侍匍匐在地，殷勤的为老者穿上靴子，恭声道：“方相大人，王上后殿请见，还请相爷移步。”
此人，正是大汉相国！
方相紧皱着眉头，良久，还是点头道：“知道了，你去回禀王上，我即刻便到。”
老内侍躬身倒退离去，恭敬至极：“是！”
时日尚早，但苍穹已是一团墨色，沉沉欲摧人。
方相抬头望天，低叹一声，最终拂袖朝内殿行去。
山雨欲来啊！
三十年前的因，终归还是要开花结果。
……
内殿书房内，汉王与方相两人一案，相对而坐。
汉王亲手为方相斟满茶水，沉声道：“方相，这一手棋，终究还是要下下去的。”
方相吐出一口气，叹道：“王上，为时尚早啊！”
汉王亦是长叹，无奈的道：“寡人又何尝不知，布局三十年，姓齐的已经出了第一手，若是拖下去，只怕一步慢步步慢，最终回天无力矣！”
方相闻言大惊失色，端着茶杯的手微微一颤，滚烫的热茶溅在手上，却是仿若未觉：“王上，你是说？”
汉王抬手止住了方相，一言不发，只是沉沉的点点头。
殿内气氛瞬间沉闷下来。
一如此时的天穹。
方相脸上表情几经变换，还是开口打破了这份沉闷：“王上三十年前以一记无理手掀翻棋盘，方才将局面拖延至今日。如今姓齐的既然先出手，看来是已经做下局来了，只是不知王上打算如何回应于他？”
汉王苦涩的笑了笑，道：“这便是今日寡人请你过来的原因，三十年前姓齐的将寡人逼入僵局，但却苦于没有破局手段，只能破釜沉舟，将那一盘棋留待未来。虽然将姓齐的逼下了场，但九州无数生民却因寡人历经十年国战，其间伤损，何止百万？”
这件事何其的惊世骇俗！
一位在位天子自行退位，将九州置于战乱之中，放在哪朝都是天方夜谭。
哪怕过去了三十年，汉宫之中也无人敢提这件事。
抛弃祖业，引发国战。
遍地狼烟，血流漂橹。
将来的史书当中，汉王将会被如何指控，这是所有人都能想得到的。
方相一巴掌狠狠地砸在案上，许久才平复下来，道：“王上如此说，想必是有了破局手段了？”
“不错！”汉王微微俯身，道：“寡人想让方相替寡人做一件事，不知可否？”
“唉！”方相低下头，一言不发。
汉王端起茶杯，氤氲的水雾遮住了他的脸：“看来方相已经知道寡人的打算了，如何？”
“险！”
话说到这里，方相焉能不知汉王所求？
今日太子妃诞下王孙，散朝内侍将自己留下来之时，他便有了模糊的感觉。
汉王无奈的摇摇头，道：“确实是不可预测，然姓齐的谋篇三十年，心中当是有了把握。寡人原本将希望寄托于太子身上，奈何他……唉，不提也罢，事到如今，已经没有时间了。”
“太子秉性纯良，王上不必介怀。”方相轻声宽慰，而后沉声道：“罢了！既然事已至此，那我君臣便与姓齐的再弈一局！”
两人对视一眼，齐齐大笑不已。
汉王止住笑声，有些愧疚的道：“只是从此，方相就要站在场面上来了。”
方相仍旧大笑，风轻云淡，道：“王上可还记得三十年前雍都奏对？”
汉王抬起头，眼中满是缅怀，黄袍天子，白衣士子……那是一段何其意气风发的时光！
“先生惧死乎？”
“臣惧也！”
“既如此，先生愿死乎？”
“若君臣可为刎颈，臣愿也！”
“哈哈哈哈哈哈哈！”
两人几乎连眼泪也笑了出来。
狐岐城迎来了早雪。
冬天向来是汉人最喜爱的一个季节，狐岐山漫山寒梅，皆会在第一场雪落下后傲立人间。
狐岐山位于大河之滨，三方皆是平原，唯有狐岐一座孤山。
狐岐城，便是依山而建。
三十年前汉王迁都来此，自己花了三年时间，种下满山梅树。
谁也不知道这位刚刚行了九州有史以来最荒诞事的年轻天子究竟为什么要以王者之身亲自种梅树，且一种就是三年。
但不妨碍的是，冬日的狐岐山已经成了九州一处奇景。
孤山寒梅。
狐岐山下，一匹快马呼啸而过，带着凌冽的冬风冲向汉宫。
“本将奉太子妃喻，请王上为嫡长孙赐名，汉民请避让！”
一声声嘹亮的传令声中，太子嫡长子出生的消息在狐岐城散播出去。
百姓交头接耳，额手称庆。
虽说汉王退位天子，引发天下轩然大波，但在民众的眼里，天下由谁来坐并不重要。
汉王迁都三十年来，保境安民，梅姓宗室对汉民更是爱护，这些都是百姓实打实看得见的东西。
是以这个消息一传开，狐岐城子民竟有商有量的燃放起了年节时才会用到的鞭炮。
借着今年的早雪，狐岐城陷入了狂欢之中。
汉宫中，汉王身着朝服，虽然年过五十，但还是精神矍铄，聆听着文武大臣今年最后一次朝会的奏报。
“请见！”
宫门外，内官高亢尖细的声音传入大殿内。
汉王双目沉凝，低沉缓慢的声音中说不出的君王威严。
“进！”
传令将军快速入殿，单膝跪地，喘着粗气禀告：“王上，太子妃于狐岐山诞下王孙，请王上赐名！”
汉王站起身来，老而睿智的双眼中闪过一道锋芒，沉声道：“遇春！”
两班朝臣齐齐躬身，山呼：“贺王上！贺太子！”
“众卿平身。”汉王笑着点点头，道：“诏令：年节初雪，王孙诞生，实乃上天馈赠，着免诸郡三年赋税，除大奸大恶者，在案犯民一律从轻处理，并允准亲属年节探视。”
宣布完诏令的汉王很是高兴，甚至没有给百官回复的时间便自顾笑着离开了大殿：“众卿也不必陪着寡人了，都回家过节去吧，寡人也要去狐岐行宫看孙子了，哈哈哈哈哈哈……”
咱们这位王上，还真是一如既往的随意。
百官面面相觑，纷纷行礼退去。
大殿门口，百官都已离去，唯有一名约摸与汉王一般年纪的老者被老内侍留了下来。
老内侍匍匐在地，殷勤的为老者穿上靴子，恭声道：“方相大人，王上后殿请见，还请相爷移步。”
此人，正是大汉相国！
方相紧皱着眉头，良久，还是点头道：“知道了，你去回禀王上，我即刻便到。”
老内侍躬身倒退离去，恭敬至极：“是！”
时日尚早，但苍穹已是一团墨色，沉沉欲摧人。
方相抬头望天，低叹一声，最终拂袖朝内殿行去。
山雨欲来啊！
三十年前的因，终归还是要开花结果。
……
内殿书房内，汉王与方相两人一案，相对而坐。
汉王亲手为方相斟满茶水，沉声道：“方相，这一手棋，终究还是要下下去的。”
方相吐出一口气，叹道：“王上，为时尚早啊！”
汉王亦是长叹，无奈的道：“寡人又何尝不知，布局三十年，姓齐的已经出了第一手，若是拖下去，只怕一步慢步步慢，最终回天无力矣！”
方相闻言大惊失色，端着茶杯的手微微一颤，滚烫的热茶溅在手上，却是仿若未觉：“王上，你是说？”
汉王抬手止住了方相，一言不发，只是沉沉的点点头。
殿内气氛瞬间沉闷下来。
一如此时的天穹。
方相脸上表情几经变换，还是开口打破了这份沉闷：“王上三十年前以一记无理手掀翻棋盘，方才将局面拖延至今日。如今姓齐的既然先出手，看来是已经做下局来了，只是不知王上打算如何回应于他？”
汉王苦涩的笑了笑，道：“这便是今日寡人请你过来的原因，三十年前姓齐的将寡人逼入僵局，但却苦于没有破局手段，只能破釜沉舟，将那一盘棋留待未来。虽然将姓齐的逼下了场，但九州无数生民却因寡人历经十年国战，其间伤损，何止百万？”
这件事何其的惊世骇俗！
一位在位天子自行退位，将九州置于战乱之中，放在哪朝都是天方夜谭。
哪怕过去了三十年，汉宫之中也无人敢提这件事。
抛弃祖业，引发国战。
遍地狼烟，血流漂橹。
将来的史书当中，汉王将会被如何指控，这是所有人都能想得到的。
方相一巴掌狠狠地砸在案上，许久才平复下来，道：“王上如此说，想必是有了破局手段了？”
“不错！”汉王微微俯身，道：“寡人想让方相替寡人做一件事，不知可否？”
“唉！”方相低下头，一言不发。
汉王端起茶杯，氤氲的水雾遮住了他的脸：“看来方相已经知道寡人的打算了，如何？”
“险！”
话说到这里，方相焉能不知汉王所求？
今日太子妃诞下王孙，散朝内侍将自己留下来之时，他便有了模糊的感觉。
汉王无奈的摇摇头，道：“确实是不可预测，然姓齐的谋篇三十年，心中当是有了把握。寡人原本将希望寄托于太子身上，奈何他……唉，不提也罢，事到如今，已经没有时间了。”
“太子秉性纯良，王上不必介怀。”方相轻声宽慰，而后沉声道：“罢了！既然事已至此，那我君臣便与姓齐的再弈一局！”
两人对视一眼，齐齐大笑不已。
汉王止住笑声，有些愧疚的道：“只是从此，方相就要站在场面上来了。”
方相仍旧大笑，风轻云淡，道：“王上可还记得三十年前雍都奏对？”
汉王抬起头，眼中满是缅怀，黄袍天子，白衣士子……那是一段何其意气风发的时光！
“先生惧死乎？”
“臣惧也！”
“既如此，先生愿死乎？”
“若君臣可为刎颈，臣愿也！”
“哈哈哈哈哈哈哈！”
两人几乎连眼泪也笑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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