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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七章 下山

    这一局棋梅遇春还是输了。

    而且输的极惨,天元棋以争地之法下之,对手又是棋力远高于自己的先生,焉有不惨败之理?

    收官数子下来,比之前中腹取势之法活棋还要少了三颗子。

    可梅遇春心头却很快活。

    因为他有信心,在未来的日子里活棋将越来越多,直至某一天,活棋多过了死棋,直到活棋无数。

    但他还是有些忐忑的望着先生,因为从棋面上来说,他确实输得更惨。

    儒家君子眉头皱得很紧,但心中更快活。

    因为心行之道,他的弟子终于算得上入门了,且是由自己领悟。

    诚然,就如他那一日所言,梅遇春巩固中腹之法无错,胜机也更大,但那是君王棋。

    何谓君王棋,以天下为弃子,但求一胜。

    如今的棋,却是君子棋。

    何解?

    君子不虑败,争势亦争地,处处安天下,乃是君子也!

    孟夫子很清楚这是一条怎样的路,万千大道亦只有一途为胜,但这才是他孟彟的弟子。

    便是败了,也是我孟彟之徒。

    唯有我孟彟之徒!

    想起梅遇春身上儒家白衣的前一个主人,以及眼下的主人,二人皆如是。

    儒家君子心中大慰。

    “先生,我输了。”

    孟夫子面色冰寒,语气更寒。

    “尚不如昨日,今天罚你下山为为师买酒!”

    梅遇春心头一跳,这是先生第一次自称为师,他这是认可自己了?

    但为何脸色这般不好看,简直要将他的学生吃了一般。

    “知道了……”

    梅遇春耷着眉头,有气无力的应了一声,下山买酒去了。

    旁边跟着白鹤,唯有大白能在晴日找到上山与下山之路,这是孟夫子这半年里告诉他的,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待得梅遇春走远后,儒家君子遥望东北,摘下浩然正气冠,跪倒在地。

    一拜,再拜,三拜。

    他几乎要忘了究竟是多少年前,他也曾这样拜过一次。

    ……

    梅遇春自半年前上山后便再没有下过山。

    他倒是挺想下去看看,狄破那个傻大个说不定还在等自己,那是个死脑筋,自己虽然让他们都去狐岐城,但他能猜得到,狄破肯定不会走。

    没奈何,自己压根找不到下山的路,即便是雨天也是一样。

    没有先生发话,大白死活不会给自己带路。

    这只异种白鹤的气性不仅大,而且很久。

    直到现在还是对自己之前伤了它而耿耿于怀,时不时就要捉弄自己一番,或者是在练剑之时,眼疾嘴快的将自己好不容易磨好的木剑轻松击断。

    南山靠近山顶的这一块枫林已经被自己砍得所剩无几了,好在自己每天都会种下枫树籽,慢慢的已有许多枫树苗长了出来,等到自己将山上所有的长成枫树都用尽之时,这些由自己亲手种下的树苗想必已经可以作为遮风避雨所用。

    梅遇春的心中有一种奇特的感觉,就好像看着自己的孩子在慢慢长大。

    想必当年大爹爹看自己,或者今日父亲看自己,会跟自己有着同样的想法吧。

    他的心情很不错。

    先生虽然声色俱厉,但老眼里偶尔露出的一丝笑意还是被他捕捉到了。

    自从上山后,只见先生饮茶,从未喝过酒。

    这次让自己买酒的意义何在便不言自明了。

    拜师礼不用敬酒的吗?

    没奈何,这老夫子要面子。

    因为之前他说不用拜师亦可。

    梅遇春只得配合他,装出一副害怕的样子来,他相信先生的心中同样清楚。

    对于先生,梅遇春说不出是什么感觉,实际上他们才相识不过半年。先生是个多变的人,大部分时间都保持着高深莫测,跟自己下棋时往往是面如寒霜,吃自己做的饭时基本是面如平湖,心底估计是想抛下礼仪痛骂自己一顿的。

    梅遇春对他有些亲切,有些佩服,还有些疑惑。

    因为他的儒家君子身份,但却不齿于儒家传统的王道,但若说他离经叛道,他对自己的教导中却处处是儒家仁爱精义。

    这是个矛盾到了极处的人。

    梅遇春忽然有些明白,先生为何曾是儒家君子而现在却不是,以及现在不是儒家君子却仍配碧玉知行玦,头戴浩然正气冠。

    但不论如何,梅遇春觉得,有师如孟先生者,大幸!

    下山的路弯弯绕绕,大白带着梅遇春在枫林中拐来拐去,这好像是一种奇门阵法,但梅遇春从未接触过,因此只是隐隐有感,却看不懂其中奥妙。

    大白这会儿十分嚣张。

    因为屁股后面跟着的这个讨厌小子终于有求于自己了,因此它十分的趾高气扬,慢悠悠的在山林中穿行,甚至还多绕了几圈,享受着那小子在自己身后投来的崇拜目光。

    对于白鹤而言,它对梅遇春其实算不上怨恨,只是心中有小小的不爽。

    自从很久以前有个王八蛋斩断它一只翅膀后,它便从此失去了翱翔青冥的能力,从这时候起便再也没有受过伤,直到这小子上山。

    最可恶的是,这小子跟那个王八蛋用的方法是一样的。

    宁肯自己先伤了,也要给它来一下。

    虽然梅遇春带给它的伤势没有那么重,以它的体质一两天便能恢复,但一看到他,就会想起那个王八蛋,这让大白愤愤不已。

    实际上随着半年来朝夕相处,它还挺喜欢这小子,就是不想给他好脸色看。

    梅遇春当然不知道大白心中所想,他可没有先生那般与异兽心意相通的本事。

    但他却看得出来,自己有些路已经走了不止一遍了。

    不知道这鸟带的什么路。

    “大白,快点,一会儿晚了来不及给先生买酒。”

    大白十分人性化的翻了个白眼,但想起山上的孟彟,还是放下享受加快了速度。

    原本走了半个时辰还在半山腰晃悠的他们只用了两刻钟便来到了山脚。

    梅遇春大怒,手中的木剑戳了戳大白的长腿,原来这货就是刻意在遛自己玩。

    “大白,你可真不是什么好鸟!”

    大白回头目露凶光,一双红眼睛滴溜溜的转。

    梅遇春这才想起自己不是它的对手,脖子一缩跑出了幕阜山,回头一看,已经没有了那条路,但却能听见大白愤怒的叫声。

    它不能出山。

    梅遇春问过孟夫子这是何故,先生只说时机未到,它还出不得。

    所以梅遇春很得意,但还是怕回去后陷入长时间的水深火热,才大声喊道:“大白,你就在此处不要动,我回来给你带几个橘子来。”

    梅遇春闲暇之余会对着跟大白闲聊,当然了,是自言自语。毕竟大白虽然听得懂他的话,但却不能开口说话。

    大白记得这小子曾经说过橘子这种东西,酸酸甜甜极为可口,他还没下过幕阜山,当然心有好奇,于是便饶恕了梅遇春的冒犯,独翅轻挥示意他可以去买橘子了。

    梅遇春看不到,但听到了轻微的叫声。

    长时间相处,他能领悟大白一些简单的叫声的意思。

    他朝大白竖了个中指,然后朝记忆中公孙大娘的家跑去,毕竟自已还活着这个消息该让她知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