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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导弹和罐头

    写在第三章头里:

    秦洛辰的故事主要以亲情、乡情、搞笑、正能量为主。从这章开始,要正式进入“人间烟火”局面了。请收藏、关注、分享。我需要大家支持。谢谢。

    正文:

    那是在另外一个维面,地球上的公元2003年。那一年的冬天特别冷,北风吹皱了中原大地,吹得小县城皮肤皲裂。

    父亲一边骑着摩托车,一边在冷风里往后问我,“冷不冷?”

    我高声回答,“不冷!”

    有父亲的军大衣在,怎么会冷呢。初入冬季的北方小县城,温度就像变脸一样快。就像老师手里的周末作业,说好了只做半张英语周报,结果却得做一整张。

    我坐在父亲身后,大声抱怨,“爸爸,我们老师给布置了好多作业。”

    “能有多多?”

    摩托车的速度并不快。可让我感觉那风挺冷。便咔哒咔哒地撞击着两排牙齿,告状道,“光英语就有一张报纸。”

    父亲的回答在呼啸的风里柔软起来。可斩钉截铁,不容置疑,“看来啊,有必要让你做两张!”

    爸爸,我恨你。你跟我们那个英语老师一样狠心。她戴一副眼镜,快四十岁,有些胖,我同桌的哥们儿竟然偷偷议论那是丰满。在唐朝一定是贵妃。

    摩托车喷喷喷地响在初冬的傍晚。这一年的冬天可能很冷,但是夕阳很暖很红。笔直的柏油国道从县城往西通往乡村,路两旁的砖瓦平房鳞次栉比。

    光秃秃的大杨树分列两排,笔挺地站立在国道两侧。他们不管那些寒流是来自西伯利亚,还是阿拉斯加。他们不惧怕狂风。就像威武雄壮的解放军一样。

    我坐在摩托车后面,使劲裹着父亲的军大衣,并且抱紧了他的腰。很宽厚,很结实。于是我可能被风吹得头脑发热,向父亲大喊,“爸爸,以后我也要当兵!”

    大风夹杂着父亲缥缈的回答,“管。咱以后考军校。上二炮嘞工程学院!”

    我问,“爸爸,啥是二炮?”

    他答,“就是咱国家嘞导弹部队。我以前就是在二炮当嘞兵。”

    父亲十八岁就参军,在BJ军区某部队当了六年义务兵。但是参军没两年,他就被调派去了西安执行任务和学习通讯技术。

    在西安待了好长时间。那时候,西安还没有大唐不夜城,还没有李白挥毫泼墨的雕像。还没有过我的足迹。

    当时的国家政策:义务兵在部队里,大概有志愿兵和士官两条路可以选择。

    本来,连里已经准备推荐他这位兼职通讯员的文书去考士官,全连仅此一个名额。结果遇见了八七年“超期服役不可考士官”政策。

    那时候的志愿兵像后来的士官;那时候的士官,更像后来的纯技术兵。对于父亲而言,通讯技术士官比较有发展前途,是他梦寐以求的。

    父亲因为没办法考士官,也不想做志愿兵,加上回家探亲时通过介绍认识了母亲。于是,他就决定到八八年,干满两期就退伍回家,结婚生子。

    谁知他八八年刚退伍,那同年,“恢复超期服役可以考士官”的政策就来了。命运仿佛给父亲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

    不能做他自己所向往的通讯技术兵,这成为了父亲一生的遗憾。

    退伍回老家后,通过战友推荐,父亲进入了县火车站工作,有了编。在那年头的小县城里,这已经是很体面的工作了。

    我爷爷蹬着黑色的大架自行车,车把上挂着两盒点心和两瓶高粱酒,车后座绑了一只大公鸡和一条大鲤鱼。就去找我外爷提亲去了。两个老头儿坐在一块喝了一顿酒,绝对是喝美了。

    我爷爷说,“哥啊,给俩小孩儿定个日子,结婚吧。”

    我外爷把酒一干,痛快道,“结!”

    我的家乡秦园村,离县火车站三公里,过桥即是。家有平房三五间,南墙槐树楚楚可怜。父亲抱怨天不遂人愿,可知人愿便是天愿。

    “妈,以后我要考二炮嘞工程学院。当兵!搞导弹!”

    小院墙里灯火昏黄。北风吹裂大地,白萝卜炖羊肉最让人温暖。阿拉斯加的狂风最无情,却无解人间烟火暖盈盈。

    母亲解下灰色的格子套袖,嘲笑一旁的酒杯,“当啥兵。当兵嘞都跟你爸一样,没出息。”

    酒杯碰到方桌,哐当一下不高兴了,“谁说当兵嘞没出息?想当年……”

    母亲一边坐下,拿起筷子要吃饭,一边斜眼瞥他。“说,赶紧说。赶紧把你那想当年嘞事儿都说出来。不知道说多少遍了,也不知道人烦。”

    想当年,我和战友坐着火车,从西安去BJ。火车上蒙的全是军帆布。你知道上面拉的是啥不?

    母亲憋着笑,像是戏谑,像是猜测,“啥呀?给BJ送的羊肉泡馍啊?”

    对于母亲的嘲笑,父亲嗤之以鼻。他大手一挥,手指在半空一字一顿点两点,铿锵有力道,“导——弹!”

    “别捣蛋了,赶紧吃饭。天天导弹,导弹又不是饭。你就光要导弹不吃饭去吧。”

    关于母亲的再次挤兑,父亲表现得不屑一顾。他滋滋地把白酒咽下肚,反击道,“你一个只会做罐头的女人,懂个啥。”“谁说导弹不能当饭吃?想当年,卖给沙特阿拉伯的导弹知道不?换了多少个亿的美元。当年运导弹的时候,我都参与了。”

    母亲一边把肥瘦相间的羊肉夹进父亲的碗里,让他赶紧吃饭别喝酒。又一边得跟父亲拌嘴,“我看,你那导弹,还不如俺们罐头厂呢。想当年,咱国家拿罐头朝俄罗斯换那个啥两七的飞机。咱们县里出了好多罐头呢。俺们罐头厂得占了一大半。”

    “妇人之见!”,父亲立刻不高兴了,扭头对我教育,“儿啊,千万别有你妈这种想法,别去搞啥罐头,那叫鼠目寸光。听爸的,就得搞导弹。以后拿咱们国家的导弹换俄罗斯的罐头,那才叫有本事。”

    母亲吭哧笑了,“俄罗斯哪有咱嘞罐头好。”

    父亲立刻顶嘴,“你上一边儿去。”

    母亲一瞪眼,立马拍桌子。“喝了酒不得了了是吧?你要上天啊你?别回屋睡觉。睡堂屋吧你!”

    母亲看到父亲真就倔的,非得睡在堂屋的沙发上。骂他一句倔驴,再抱来一床被子给他盖两层。我把军大衣再给父亲盖上。

    看到他抱着棉被稍微一翻身,嘴里还在嘟囔着什么搞导弹搞导弹的。那时候我不明白,为何,父亲执着于“导弹”。只是单纯地认为,是一名退伍军人的执念。

    不多久的一些日子。

    我只记得,那一天的寒风刺骨,眼泪出壳之时便冻成了冰琉璃。县里火车站给家里打电话,说父亲出事了。

    在货场工作的父亲出事了。我看到他穿藏蓝色制服的身体被蒙上了白布。我看到有父亲的同事在安慰哭泣的母亲。我看到有一名穿制服的警察。

    警察说,现场没有发现他杀的痕迹,这是一场工作意外。父亲在工作的时候,货场里的龙门吊突然坍塌,把他整个砸在了下面。

    为什么,龙门吊会突然坍塌呢?那名刑警说,暂时还没有发现原因。钢构并没有锈蚀,那才是去年的新设备。因为父亲的案子,连龙门吊的厂家也受到了惩罚。

    可他们一直没有找到他杀的证据,只能定案为意外事故。

    我不相信。后来我想啊、查啊。我终于找到了一些让所有人都不敢相信的蛛丝马迹。于是我发誓,一定要考入国内机械工程专业最好的大学去学习。

    我要揭开那个真相,还父亲一个公道。

    便忘记了,那一年冬天在父亲身边许下的誓言,“我要上二炮嘞工程学院!”

    2011年6月,“第二炮兵工程学院”改建为“第二炮兵工程大学”。但那时候我已经是上海交通大学机械工程专业大三的学生。

    在学校看到新闻的时候,心里便难过。我又想起了那辆摩托车,还有那件仿佛永远都穿不坏,永远都不会褪色的军大衣。

    前一天,小舅打电话给我来告状,说我妈把他打骂了一顿。原因是,小舅怕母亲吃苦,给她介绍了前庄的一个男人,年龄相仿。种地的,很老实。

    母亲拿着槐树棍把小舅打了出去。

    “小辰,你都长大了,大学都快毕业了。这都八九年快十年了,你妈为了你都没有改嫁。你就不想想她老了以后咋办?”

    当天,我给母亲打电话,先劝她就不要去罐头厂上班了。我开心地说,妈,我干爹老钱已经跟我说了,让我读研读博的时候进他的团队,去中科院设在庐城的一个实验室,我答应了,到时候我接您去庐城住。

    听的出来,在电话那头,母亲的声音特别高兴。她说,“好。妈再干半年就不干了。到时候跟我儿子去庐城享福。”

    但是,小舅交代的那句话,我始终哽咽在喉咙里说不出口。

    后一天,故乡打来了电话。

    还是那个警察,我记得他的制服和警号。他再次告诉我,这是一起生产事故。在罐头厂里工作的母亲,因为灌装机突然失控而发生了意外。

    为什么全部都是意外?我母亲在罐头厂里工作了那么多年,她难道不知道什么机器是危险的吗?不是他杀?

    难道是机器把人杀了。

    总如此轻描淡写,你做的什么刑警。

    我永远都记得你的警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