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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送寒衣

    阳历十一月初。这一天是农历十月初一。

    处于淮河以南的庐城,天变得更冷了。香樟树不觉冷,它们在可爱的冬日里,依然翠绿昂扬着。树下花坛里的一丛丛冬青树,同样翠绿昂扬着。

    冬青下的小草,均已枯败。

    早晨,我站在门口,好像可以看到自己呼出的白气。我发愁的,已经自语地感慨出来,大白鹅路什么时候这么拥挤了。

    “北边的大路上正在修地铁,南边的大路上也在修地铁。所以,咱们这堵车了。”

    我扭头看右,原来是小电驴过来了。被棕色格纹挡风被包裹的银灰色头盔,头盔再接着说话:呜呼!冻死我了。

    人们都在忙碌啊。我说。根本就记不得今天是什么日子了。大唐一边推着车子进了院门,一边随口甩三句,“谁说的,中国人过节最有积极性了。”

    “万圣节,感恩节,圣诞节。这还不解恨,今年还有人在南京过夏日祭。不是吗?”

    “中国人在南京过夏日祭,也不怕三十万先人亡魂在他们的梦里哭泣着控诉……”

    最后那一句话,随着他进院,已经就缥缈不清了。仿佛没有人能听到。

    我嘴角上扬,并笑不出来。

    转身进了院子,静静地看着大唐这家伙在门口的南墙根底下,正撅着腚,一定先得给自己的电动车充上电。你能不能换一组电池?锂电池什么的不好吗?

    见他来了,二娟忙冲他吆喝。跟走街串巷卖包子的挑夫一般,“大唐,快来喝红小豆汤!”

    被冻的可怜人,一边搓着手、跺着脚地往东廊下去。一边询问着,“娟姐,不能光喝汤啊。我早上起了就过来,有没有吃的?”

    二娟在廊下的餐桌上忙忙乎乎着,把包子摆放出来给他瞧,“辰哥刚才去买的,煎包。”

    北方人更喜欢在这一天,把红小豆和大米在一起煮汤。坐在东边从北数第一张,靠栏杆的餐桌上。那是小枣家的烧烤店,专用的内部餐桌。桌上有包子,有咸菜,有汤。

    白色瓷盆里,搭着一把白色的瓷勺。热气往上升腾,院子里便有了温度。大唐一边吃包子,一边夸,娟姐,你这身真好看。就是,是不是太红了?

    二娟脸上攒着笑。她放下小白碗,低头看自己的衣裳,还有些害羞了,“红吗?这是酒红色。你瞧人家这衣裳,这补子上边的梅花多好看。”

    红色对襟上衣拢薄袄,一对补子分左右,棕色枝头粉腊梅;马面裙及青藏蓝,腰佩君子兰,玉篮梅花缀玉襕。

    大唐很明显不爽,努着嘴嘟囔,嘴里不忘吃,“那是好看。你跟小枣的衣裳,都快成千了。我的才两百。”

    二娟重新端起碗来,立马幸灾乐祸地嘲笑他,“你要是敢,我可以把我的让给你穿。或者,你穿小枣的那套也行。好可爱,我太喜欢了,以后我有了闺女,我也要给她买。”

    我在一旁简单科普道,马面裙,最早可追溯到宋辽时期。上古时期,男人多穿裙装。在明朝的时候,还有一些男子流行穿裙装,以示崇古尚古之意。

    大唐倒也想开了,不以为意地自我安慰道,“咱俩大老爷们儿不天天穿围裙嘛。有啥呀。”

    有啥?有道理。

    噔噔噔,小枣下楼了。

    白边毛绒虎头帽,白边毛绒小夹袄。红褶裙,金松瑶,赤带元宝小挎包。姑娘急忙往下跑,撒娇。

    “爸爸,我热,可以不穿这么厚吗?”

    “不行。”

    大唐开启日常调侃,“小枣,我看见你啊,就感觉过年了一样。”“辰哥,寒衣节,可以穿这么红吗?那不是要祭祀祖宗吗?”

    可以。

    从古代流传下来的习俗。在我的故乡梨山,每到祭祀祖宗的四大节,男子着衣要庄重,以白色和深色为主,男童也如此。

    而,已婚女子要着红。女童可戴帽,并且要手执猫头鹰灯笼。以告祖先人丁红旺。

    大唐想了想,不太明白,就问,为啥要拿猫头鹰灯笼?

    猫头鹰,枭。镇鬼之神鸟,在现代发掘的一些唐墓中也有看到枭的形象。人们既要祭祀老祖宗,同时又害怕最脆弱的女童会被老祖宗的魂魄附体。

    所以,为女童儿准备猫头鹰灯笼,以做保护之用。这是一种敬畏的矛盾心理。既尊敬,以求祖宗保佑。又畏惧,恐祖宗伤害后代。

    人是最矛盾的。

    “爸爸,啥是寒衣节?”

    小同志,看你如此好学,那就再免费送你一段科普:

    “古之葬者,厚衣之以薪,葬之中野,不封不树,丧期无数。后世圣人,易之以棺椁,盖取诸大过。”

    从上古流传,一开始埋葬逝者并不是用棺材。立冬这一天,活人要添衣。但是,活人认为用树枝柴草包裹下葬的先人,到了立冬恐怕会冷。

    所以,也要给祖先们准备过冬的衣裳才好。

    大唐刚才还说了,外国的节日好玩,有意思,娱乐属性强,所以容易往外搞文化武器输出。相比之下,很多已经快要被忘记的华夏传统节日,多以祭祀元素为主,比较严肃和庄重,没有什么娱乐可言。

    中国的历史上,祭祀和战争,是最重要的两件事。“国之大事,在祀与戎。”

    上巳节、清明节、中元节、寒衣节,以及下元节。

    这也许是中国传统文化与外不同所导致的。但,更重要的原因是这样:中国的老祖宗们一辈子都在为吃而发愁,为发展农业而绞尽脑汁,能有多少心情去娱乐?

    我们得到的文化核心是不变的。为什么现在好多人都在娱乐,反而老祖宗们不娱乐?中国人不缺娱乐精神。说到底还是因为现在,你们呐,吃饱饭了。闲的。

    “给外国人往墓碑前生一把火,他们敢在自己先人的坟头上蹦迪。”

    最后一句是大唐说的。引我们大笑。

    今日上午,暖阳下,大白鹅路上能看到挺稀奇的一幕。小枣家的烧烤店,全体着汉服,正在门口路边过寒衣节。

    早晨吃了赤豆汤。上午在路边摆供桌,并不供奉任何牌位。没有人知道我们在祭祀谁。也许是天地吧。

    香烛、五色纸、供品饺子。柳木树枝在地画圈,有挽“留”之意。圈两个,一左一右,一大一小,一主一宾。圈里烧纸钱。给自己先人一份,给他们的邻居一份。

    这是梨山农村里的祭祀习俗和文化。

    军大衣一套。红色女士羽绒服一套。山水晕染袄裙一套。寒衣纸扎上,用毛笔蘸墨,写有名字和籍贯。

    小枣站在路边的红色灭火器旁边,非常好奇地盯着寒衣上的字迹,就问了,“爸爸,为什么要写名字?”

    大唐捏了捏她脸蛋,好笑地教训她,“你寄信不写收件人和地址啊?”

    小枣双手抓着纸糊的猫头鹰灯笼,一甩,灯笼晃悠晃悠,要飞起来一样。她不乐意了。哼唧道,“我们还没有学到寄信那一课呢。”

    我这边刚给家人操办完。看着燃烧的纸扎和纸钱,小枣往后躲了躲,赶紧又发出好奇一问,“糖哥,你说,这个世界上,会不会有人烧错纸钱呢?有人给他爸爸妈妈烧元宝,结果让我爷爷爷爷收到了呢?”

    “哈哈哈哈……”,大唐笑极了,接着再表态说,“我觉得,应该有吧。毕竟,话费都有人充错嘛。”

    小枣的大眼睛里被火焰点亮。她眨巴眨巴长睫毛,抬头再问,“那我们为啥还要给爷爷奶奶,还有小舞阿姨烧纸钱呢?我觉得,阎王爷的钱都好厉害,好多个零,我都数不过来。有人烧错一次,就够爷爷奶奶花一辈子了,吃利息也够了。”

    大唐用手把那懵懂的丫头往我这里一推,建议道,“辰哥,你揍她吧。”

    等一会儿。等我爹娘拿钱回家,没人护着她,再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