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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藐视战略

    第一节:老知青

    今天没营业呢,李大妈就过来了。

    她虎着脸,把我一顿训,“小秦,不是大妈批评你,在路边烧纸扎,那么大火,万一发生火灾可咋办啊?你们这消防安全意识也太差了你说说。看来有必要,哪天把谭金牙叫来,让你去居委会里参加讲座,让你好好学习一下。”

    大妈哎,我这店里三四个灭火器,您以为是摆设啊?指针都在绿色。我们消防安全意识差?隔三差五就检查一次呢。

    “别贫嘴。”,李大妈把红箍子胳膊一甩,噼里啪啦还是一顿教育,“火灾猛如虎,消防安全重于泰山。消防消防,以防为主。这条路它窄,现在修这地铁吧,又特别堵。万一发生火灾,消防车都不好进。所以说,这消防无小事,可千万马虎不得。”

    是、是。您教育得对。过些日子,下元节我们就不烧纸了。只在门口立个杆子,高一丈三。顶挂三盏天灯。列一面杏黄大旗……

    “上面写着四个大字——替天行道!”

    “你给我干活去!”

    我一瞪眼,大唐偷着乐,赶紧灰溜溜地进楼下去拿食材了。

    “不对!应该写——好汉饶命!”

    “你给我上楼写作业去!”

    李大妈快让我们这帮子人给愁死了。我只得给她保证,下回不在马路边烧了。我们上公园烧去。

    今天烧烤店里,都穿汉服了。这可让客人觉得新奇。楚江月两只布灵布灵闪光的眼珠子极度渴望,扒着栏杆,伸着脖子跟花里胡哨的长颈鹿似的,往外问,“娟姐,你这汉服在哪买的?”

    老板花钱给买衣裳。二娟开心极了。下午就是穿着这套汉服去探监了。回来的时候好像更开心了。

    她端着木托盘给西边廊下客人送了餐,急忙再凑到东边栏杆下跟楚江月她二人聊起来。女同志都喜欢聊服装。

    不过,就我,换上了长袖薄毛衣,系着围裙,撸起袖子,与人间烟火永远斗争没个停止。楚江月抽出来时间,特别好奇地问我了,“辰哥,你咋不穿汉服啊?”

    没好气道,“我得干活。”

    她说,“干活也可以穿啊。”

    这把我气的。孙悟空大闹天空的时候,身穿锁子黄金甲,脚踏藕丝步云履,头戴凤翅紫金冠。那叫正装。你看他取经路上,不多穿虎皮裙吗。那才是干活穿的。

    你见谁插秧的时候穿立领中山装啊!

    穿中山装的过来了。

    老扁和老王,二人进了店。看表情并不如平常,平常是一路讨论着俄乌战争,嘻嘻哈哈地来。

    我跟他二人打了招呼,再望了望大门口,就问,“今儿怎么少了一个?老刘呢?”

    老扁走到我这里来,给掏了一根软包玉溪,要给我点上。我急忙放下食品夹遮挡一下。他叹口气,看起来难受,“老刘他……走了。我跟老王下午,刚从他家操办完回来。”

    这消息让我怔了一下。看二人这表情,一定是真的。十分意外。

    前几天还好好的。在我这一边喝酒,一边讲他所理解的共产主义。讲他当了一辈子公务员,虽然没多大的官儿,但是感悟颇深。还说要在这退休生活里,写一本书呢。

    我当场表示出版了我得买一本,必须支持。

    没多久,人突然就走了。

    那,人生成了什么?全部都是意外组成的一串珍珠项链,谁知道哪天突然断了线,哗啦啦的,珠子散落一地。

    二娟,你来烤这几份。

    我端着一壶温好的花雕,还有几只杯子,坐在老扁他俩那里。我事先也不知道老刘的事情,实在是太突然了。要不,你们俩,谁帮我,给他的家属送个白包?

    咱们喝几杯吧,这杯,敬给老刘。

    老王喝完酒,双手扒着桌边,难过地低下头,喃喃自语,“我跟老刘认识四十多年了……七八年,一块从凤阳农村回城里。赶上大开放,他当了公务员,我去做了生意……这人还不到六十五呢……刚说了退休能享福,就走了……”

    吧嗒吧嗒。说着说着,老王就落了泪。

    老扁比他老哥儿俩小一些年岁,也没有当过知青。不太能理解当年上山下乡里,那批知青之间的感情。

    我在哪个维面,都从来没有考虑过经历一下那段历史,可能更是不会理解。

    人的一生是忙碌的。恐怕都在追逐一个本源。他们努力地想搞清楚,我是谁?我从哪里来?我,又要到哪里去。

    就像初冬的树叶,被风吹落。落在泥土里,成为泥土,回馈给了“根”;落在河流之上,随波逐流,找不到“根”。亡了之后反而成为无根的“浮萍”。

    就像宇宙中那众多的“浮萍”。

    第二节:中介员、女白领和女博士

    “他算个屁啊他!我跟你说,把老子逼急了,辞职不干了我!”

    孙强,是个小年轻。小枣家的烧烤店,客人多年轻化,追求一些并不昂贵,又颇有情调的小布尔乔亚。

    像老王他们老哥仨那样的大叔们,并不多见。那是三位喜欢追求年轻的老哥仨。一位卖木炭、卖杂货的小老板;一位做生意赔了精光,差点跳楼。要不是家里突然拆迁,分了十几套房子的包租公。

    还有一位,最喜欢聊国际大事,资深军迷,当了一辈子小公务员的大知青。

    这老哥仨压力不大。怎知他们要追求的年轻,那些让他们羡慕的年轻人,现在会有多么大的压力。

    房产中介的销售员。别人都觉得孙强软面怂,连他的好友刘锋,那当面损他损得就更多了:只有喝了酒才敢骂老板;就算喝了酒也不敢骂老婆。这些“老”字辈的,你是一个也不敢得罪。

    天冷些,我说我这里代理了一款花雕酒,绍兴来的,并不贵。天冷了喝花雕,泡两三颗梅子,煮酒论英雄。

    孙强坚决反对道,“不!我要喝白酒!”

    “对,白酒。”,刘锋坐他对面,又开始奚落了,“花雕才多大劲。白酒一喝就醉,喝醉了才能骂老板嘛。”

    你看你看,你也就敢跟我横了,亲爱的上帝。

    在所有认识孙强的人群里,都认为他是一个连王宽都不如的男人。作为销售人员,不懂销售之道,业绩每月都差。

    大唐也瞧不起他。因为有一次,孙强在我这里与刘锋喝酒,他老婆气势汹汹的突然杀到。妻子揪他耳朵,因为孙强父亲生病,他偷给了三千块钱。

    老父亲的病由姐姐和大哥承担,孙强最后还是迫于家庭压力从老父亲手里把那三千块钱给要了回来。没几天,他在店里喝酒,哭:老父亲病逝了。

    妻子却不让他请假回家服丧尽孝,因为得花钱。他竟然真的没有回去。哭得稀里哗啦的,说自己委屈。

    “他这样的男人,算是废了。”

    私下里讨论的时候,大唐总是这么说的。可能连我都要这样认为了。到我这里来吃饭,每次都是刘锋掏钱。

    那是一个名字反过来叫“风流”,就人如其名的家伙。年轻帅哥刘锋,总能搞定女性客户,业绩总好。

    大唐又说了,“刘锋,你跟孙强那样的人玩啥呀还。”

    刘锋虽然犹豫不决,可到底还是说了这样一句话,“那不行啊。他是我高中同学,是我好哥们儿啊。我不跟他玩,他就真的没朋友了。”

    朋友吗?我知道友谊。光说眼么前的,小枣和她的两位小盟友。或者楚江月和王霜之间的友情。亦或是,老刘和老王之间,四十多年的友情。

    友情如果真的可以击败敌人。我这样算找到正确答案了吗?可我就得认为,友情,并不能做到。

    确实是做不到的。

    曾经我也想过,也许知识与科技能够做到。或者又做不到。到底能不能做到,连我自己也没有答案了。

    这些东西太烧脑袋,不想过问。

    我这里不是西餐店,大部分客人却都喜欢用刀叉切一些难缠的食物,后用筷子进食。确实也比单用筷子方便一些。

    至少从汉朝起,就有正儿八经的文字记录,中国人食肉也是用刀叉的,这不是西方人发明的“专利”。

    可不是所有的女同志们都是楚江月那种。正双手拿着刀叉切烤香菇,切的盘子嘎吱嘎吱响,可能都想骂她。

    瞧她,穿着驼色大衣,拉开架势要用刀叉跟香菇决一死战。一边切,一边低头对桌子上的手机吼叫,“你去死吧你!老娘没有你照样活!”。这还不过瘾,可能把那香菇当成对方了,把它碎尸万段才解恨一样。再得接着骂才行,“我告诉你姓杨的,老娘下辈子就当个蘑菇,一下雨就长起来,毒死你个狗日的,让你全村吃席!”

    她的嗓门,响彻天地。上摧九霄云外,下轰地府黄泉;吓得月亮肝胆尽碎,震得太阳内分泌失调。

    王霜尴尬地看着四周异样的目光,直拽她,让她小点儿声。

    我曾经跟大唐商量过,既然咱们这年轻客比较多,那就往高雅了发展。争取一年加入轮胎指南,两年上市,三年做到全球餐饮品牌第一。

    这叫“一二三战略”。

    大唐根本不用思考,就说,“好!”

    后来楚江月,就像一根“毁灭天使”蘑菇一样,不知道趁着什么大雨,就从哪儿给冒出来了。

    于是,大唐看着那根蘑菇,必须得思考了。他看破红尘似的跟我商量,“辰哥,有她这样的常客,咱是高雅不起来了。要不考虑一下发展中原乡土文化?安排个唢呐歌舞团什么的?”

    楚江月啊,你扼杀了一个餐饮帝国。

    今天夜里九点多,来了一位女顾客。穿黑色大棉袄,能有多冷?不化妆,不时髦。长得不出众。爱美是女人的天性,连二娟都有一个小化妆盒呢。

    她留着短发,脸上有些蒙脸沙,也不挎包。自己一人进了店,坐在了西边廊下靠南墙的空桌。

    熟面孔我会注意。生面孔我也会注意。二娟换下汉服要当“主烤官”,我当了一晚上打杂的。去给这位女客人点餐。

    她表情正常,抬头说,“我在地图上看到你们店好评挺多的,我想尝一尝招牌菜。”

    烤菠萝、烤牛排、烤羊肉、炕槐花饼、烙地瓜片、烤茄子、烤肥肠,还有三盒子。

    “什么是三盒子?”

    看她挺好奇,我就介绍道,所谓三盒子就是韭菜盒子、荠菜盒子与什锦蔬菜盒子。韭菜虾米馅儿;荠菜鸡蛋馅儿;白菜菠菜胡萝卜土豆馅儿。

    她又问,“如果,招牌菜我都要,我自己吃得完吗?”

    我挠了挠头,面带微笑这样讲的,“恐怕,一盒消食片儿是不够用的。”

    这女子大约三十岁左右。她点了一小份三片烤菠萝,一小份槐花饼,又加了一份荠菜鸡蛋盒子。

    初步判断,老家是中原地区的。

    二娟加入后才知道,我从来就没有往外单独卖过一片烤菠萝的。要不是那天,我一开始就看出来她是遇到了困难。

    后来我忙着打杂,又时不时往老扁他们那里坐坐,就把角落里的这女子给忘了。结果十点多的时候她还没走,大唐都准备下班。没几个客人了。

    二娟站在工作区棚下,拿着食品夹指着她的方向小声说,“辰哥,那个客人她哭了。”

    怎么回事啊都。都喜欢在我店里哭啊。我过去的时候,见到这女子趴在桌子上哭得直抽抽,跟被毒蛇咬了之后,躺在地上抽搐的大黑耗子似的。

    这得多委屈啊。

    “姑娘啊,你这是因为啥呀?”

    失恋了。

    看到有人关心,眼泪汪汪的更委屈了。可怜兮兮地撇着嘴,仿佛要让全地球都知道,哇哇说自己失恋了。

    姐啊,楚江月是结账走了,要不然我让她来安慰你。你就下辈子跟她一样,变成一朵菌,长在那男的家门口。他敢吃,你就敢毒死他个狗日的。

    谁说话呢?我一扭头,惊讶道,“你怎么还没走?”

    大唐裹着厚棉袄,戴着银灰色头盔和黑色手套,把自己搞的像舒克贝塔一样。他不在乎地说,“我明天没课,不着急。”

    大唐反而拿着楚江月的名言,来这样劝人家。结果这姑娘确实没忍住,吭哧笑了。看起来,也不是太伤心。

    能用哭解决的失恋症状,都不是大问题。就怕那些不哭的。看她是一个人来的,也没有朋友,估计是想找个人倾诉。

    结果嘿,好。二娟在那收拾,我和大唐反而不干活,坐在椅子上听她倾诉了。

    二娟过来收拾旁边餐桌,也被这女子的传奇故事给吸引住。烧烤店全体员工都开启八卦模式。

    我们坐在高高的椅子上面,听这姐们儿讲那过去的事情:

    陈田,鲁南地区人(你看,我说是中原地区吧。)。山东某一年的理科高考第二名,被我省科技大学物理专业录取。甚至因为太优秀了,还申请到了学校里的六年制本硕博特殊学制(我这么优秀,当年交大都没有给我这待遇!)。

    人家二十四岁就是物理专业的博士了。而省科大的物理专业,在全国拔尖儿。陈田她现在在庐城某个国家级的实验室里工作,还在钻研物理。

    现在三十岁。结果她男朋友因为她性格太独,又没有什么情趣可言,只知道搞物理。现在终于跟她提分手了。

    “呜呜……他骂我是……哼……哼……是……是恐龙女博士……说我又丑又傻……光知道学物理……呜呜……说我把物理学得再好也没用……没有人敢要我这个女博士……呜呜……”

    “放他娘的狗屁!”

    大唐气得直跺脚。“陈姐,我告诉你,你绝对不要听那个王八蛋胡说八道!科技知识是这个世界的王道!在这条路上有千千万万的人。在学物理的道路上也有千千万万的人。我就这样说,你到科大门口随便捡一个男的踹一脚,他爬起来都是用量子力学跟你骂架。你信不信?”

    “哈哈哈哈……”

    大唐成功把我们仨都逗笑了。包括陈田。也包括不知道量子力学是啥的二娟。

    这小子挠挠头,不知所以,傻乎乎问,“你们笑啥?娟姐,你又笑啥?你知道啥叫量子力学吗?”

    二娟扶着栏杆,指着他笑,“你刚才的样子太搞笑了……”

    同仇敌忾,唾沫横飞,指手画脚,加上拳打脚踢。把别人的棺材抬进自己家里哭,结果看起来比别人哭得还伤心。

    你们别捣乱。陈姐,我就是想告诉你,你这么厉害,这么优秀。不说别的,工资是不是比那个男的高?是那个男的有眼无珠。没有他,你可以找一个跟你一样热爱物理的男朋友。有什么大不了的。

    “听蝲蝲蛄叫还不种庄稼了?他死不死呀他,有啥呀他。博士才应该受人尊敬呢。你看我辰哥,跟你一样,也是博士。我多崇拜他。”

    陈田说自己心情好多了。大唐这一串的话,是话粗理不粗。我认为最后一句话有拍马屁的嫌疑,想让我教他机械工程。

    如果陈田今天没有出现?我认为科技知识依然帮不了我。但是有那么一个瞬间,让我明白一些:敌人能够击败你,也许是因为他蔑视你的科技。

    他蔑视你的科技,不代表他不害怕你的科技。因为“它”自己,也是科技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