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过年
第一节:过年趣事儿（一）
可以去买年货了。说要去步行街那里，人多热闹。是很热闹。
我记得以往，不到这个时间段的时候，庐城经济没那么发达，一到重要节日，整座城都空了。
要么出去旅游，要么回家过节。真正愿意留在庐城过节的很少。我经常认为这是一座没有历史文化的城市。
这两年好多了。
步行街熙熙攘攘。虽然天气比较冷，过节不怕寒冬。街道上已经挂满了红灯笼，到处贴着“春”和“福”。
一眼望去，红透了天。
今年是兔年，到处是卡通兔子的装饰画，或者纸雕塑。沿街店铺的音响里总是“每条大街小巷”和“我恭喜你发财”。
环境一喜庆，每个人都喜上眉梢。
我拉着她小手，怕给走丢了。穿红色羽绒服，踏小白靴子。昂首阔步，异常神气。六亲不认的步伐，也就这样了。
前面街道中央的花坛边，土粉色的水磨石花纹地面上，跪着一个破衣烂衫，蓬头垢面的小伙子。
他身边放了一只马克笔，纸箱板上写着，家庭贫困，父母双亡，流落到此，快点给钱。反正就这中心思想。
热闹的街道上，游客已经是比肩接踵。但是他这里像有瘟疫一般，别人见了都要避之唯恐不及。
小枣拽着我突然停下了。她蹲在纸箱板前面，先好奇地问，“哥哥，你在这干啥呢？”
那小伙子用很到位的表演，可怜兮兮地对她说，“小妹妹，我已经三天没吃饭了。”
“没关系。”，小枣煞有介事地安慰他道，“你可以不吃饭光喝水啊。书上说，人光喝水可以活一个月呢。”
我的孩儿呀，你到底想干啥？放过这个可怜的人吧。
那小伙子估计看过斯坦尼斯拉夫斯基的书，素养到位。他的眼神里没有光，很暗淡。语气也低沉。“天冷，我在广场的水龙头里，喝了两天的凉水了。”
“哦。”，小枣从自己的口袋里掏出来几张票子，放在他面前，“这是我的零花钱，有好几十呢，送给你了。你可以买一个好看的杯子盛凉水喝。”
宝贝儿，你这避重就轻玩得溜啊。这里头，它绝对不是杯子的问题。
小伙子立刻感谢她，又是磕头又是感激涕零的。快要把他自己都感动了。
小枣认为，自己帮助了一个乞讨者实现了他可以用好看的杯子喝凉水的新年愿望，很高兴。准备起身离开的时候，突然看到那纸板上写的字了。
于是她重新蹲下，非常认真地看上面的字，还用小指头点一下，嘴里再念一个。
等她读完了，突然一边指着某些字，一边抬头对那小伙子说，“哥哥，你这几个字写错了。”
那小伙子也没有低头看，不明白小枣具体是说的哪些字。他继续编故事，“小妹妹，我家穷，没念过几年书。”
“没关系，我可以帮你改过来。”
我这亲爱的闺女啊。
只见她伸手拿过来那只笔，嘭一声，用好大的劲才拔开笔帽。
先把她认为错误的那三个字给哗啦哗啦的，完全涂成黑色。然后再在黑疙瘩底下写上她认为正确的字。
一系列操作行云流水，成就感颇足。却把我和几名围观者给看呆了。
人家小手一挥，把“感激不尽”，改成了“赶鸡不进”。
秦小枣是个有善心的小朋友。
她不认为那是个骗子。但是，她捉弄人家绝对是故意的。可是，她和别人开玩笑，又从来都是善意的。
在小枣的世界里，并不会考虑，如果这真是一位可怜人，自己这样捉弄人家，会让别人的自尊心受不了。
她也许想的是，这样很好玩，你也应该开心才对。
“爸爸！我要买金箍棒！”
往前走，看到有摆小摊者。身上的挎包带上系着五颜六色的气球。身边的小摊上有很多儿童玩具。
小枣看上了这只硬塑料做的金箍棒，还有那只孙悟空的塑料面具。老板介绍说，这金箍棒质量哇哇好，怎么打都坏不了。
本来是不想不给她买的。后来，我想到了一些别的东西，买。
有一位老人，年龄比较大，胡须发白，得有七十多岁。戴着一顶七八十年代最流行的火车头棉帽。
老人正在前面广场靠某个故居的南墙边，摆摊儿卖春节的节日用品。小枣见这风大，老人比较可怜，于是拽着我去他家买东西。
我心说也行。
红灯笼咱就不买了，门神也不买了。买些字和联。这草编红绳的挂件挺喜庆。中国结可以多买几个。
她伸手指着脑袋顶上的那草墩子，愉快地说，“爷爷，糖葫芦我要仨！带猕猴桃的！”
“好嘞。”
老人笑眯眯地给她取糖葫芦。她也笑眯眯的。明明就是想吃糖葫芦。
今天逛玩了一天。年货堆满了后备箱和后排座椅，很开心地回家了。
李大妈不让在街上烧纸，我就在自家院子里烧。快过年了，给家人烧一些钱买年货。
祭祀只是为了让活人有一个精神寄托，和封建迷信挨不上边儿。
“爷爷，这是十个亿呢，好多钱。你可以使劲花，买好多好吃的。”
小枣蹲在南墙根下，一边把纸钱一张一张地塞进火盆里，又一边对着火焰这样说话。这句话也没啥。怎么就总想找个理由揍她一顿呢。
“秦小枣，咱们接着说尊师重道的问题。你顶撞英语老师，知不知道错了？”
烧完纸钱后，她坐在二楼客厅，一边看动画片，一边跟松鼠似的嗑着开心果，一边再点头，“嗯。我知道错了。”
嘶。知道错了？那怎么打呢？得师出有名才行啊。我盯着身边的东西，有些发愁。
“你那个作息表让爸爸很生气……”
“哎呀，我可以再重新写一个嘛。”
聚精会神地看动画片，不想被我烦。
“爸爸跟你讲道理呢，你这是什么态度？是不是想挨揍？”
终于找到借口了。
哎呀。这个金箍棒。
可真好用。绝对比鸡毛掸子好用，我在此强烈推荐。
第二天，金箍棒就找不到了。
第二节:过年趣事儿（二）
“爸爸，你说开心果为啥这么贵呢？不可以便宜一点吗？”
“卖便宜了它就不开心了。”
这是除夕了。
一大早开始打扫卫生。午后开始请门神、贴春联。
我说请门神去了，小枣立刻把动画片暂停，还得往口袋里塞一把开心果。
把旧门神取下来，她要贴在自己房间。再把新门神请上去。
现在城市里很少有人刻意请门神。而且那春联上也不多见什么秦琼、钟馗、关羽、张飞之类的。
小枣双手捧着门神，盯着左门扉问，“爸爸，这个是贴左边吗？”
“对。”
这条街上的商户几乎都关门闭店回家过年了，只有我们爷俩儿搬着板凳，喜气洋洋地请门神。
大功告成了。
小枣站在大门口，掐着腰，看到自己的劳动成果后很满意。门神是我自己用软件做的图片，然后打印出来。
对联是我自己动手写的，正楷。但，内容是小枣提供的。
左门扉，“东风41”接替了“东风31”；右门扉，“巨浪3”接替了“巨浪2”。
上联:华夏过大年看东风压倒西风。
下联:九州度春节待巨浪拍扁细浪。
横批:要压岁钱得以理服人。
第三节:过年趣事儿（三）
年初一早晨，爷俩儿去逛城隍庙的庙会了。
现在也有庙会可以逛。至少让庐城人在过年的时候，也知道有个去处。省得都窝在家里打麻将。
小广场上往南看，汉白玉的三连牌坊挂着巨大的中国结。青色石板上喜庆喧闹。节日的气氛很浓。只是缺少一些鞭炮。
没有鞭炮倒也好。我就怕到时候，小丫头能手搓导弹出来，再炸了谁的车。这事儿，她又不是没干过。
城隍庙里的南北向街道，左右是二三层的仿古代建筑。原木色门窗，灰色的瓦。三五间便装饰一堵马头墙。
红灯笼铺满了头顶。
一家店铺门口，我指着里面说，“好多金箍棒，选一个你喜欢的。”
“爸爸我恨你！”
恨我也没用。心疼心疼你可怜的父亲吧，老脱鞋底子容易得风湿。必须买一个，你藏起来也没用。除非，你把全中国的玩具厂都给炸了。
中间的广场更热闹，围着一个圆，摆摊的更多。小枣拽着我要去套圈，说是相中那个熊猫的毛绒玩具了。
五颜六色的塑料圈，两块钱一个。她豪气地掏出来自己的压岁钱，上十个圈。别人扔得不亦乐乎。
她也扔得不亦乐乎，于是很开心。
你看准点，能扔到上海去了都。
“上十个圈。”
第一把是闹着玩的，这时候人家要认真起来了。站在规则线边上，小胳膊往前伸，目标就是那只熊猫玩具。
“再上十个圈！”
这已经花下去六十块钱了。那个不到二十厘米高的毛绒玩具，最多二十块钱吧。它依然倔强地坐在地板上嘲笑着小姑娘。
“再十个圈！”
八十块钱了哈。
“再十个！”
一百了。
五十个圈圈，全没有把那个玩具给拿下。甚至连一个意外收获也不见。这可把小枣给气坏了。
她小胳膊一伸，对着其他游戏者大声警告，“你们都别动！”。她想使劲撸起来袖口，羽绒服和里头的毛衣卷不动。那也得使劲卷起来，才有气势。
她一步一个脚印，每个脚印咚咚响。踏进了游戏区里面，捡起来一只圈，她要拿着圈试一下，到底能不能套进去。
结果是:能。
小丫头蹲在那，来回试了好几下，自己都犯嘀咕了，“怎么会扔不中呢？”
人家游戏摊老板实在看不下去了，弯下腰拿起玩具对她说，“小姑娘，来吧，这只熊猫送给你了。”
“你给我放那！秦小枣不受嗟来之食！”
小丫头朝人家一吼，显然是杀了红眼。气势汹汹的一下买了二十个圈。今儿是要跟那玩具决一死战了。
我站在一旁，抽着烟，悠哉悠哉地看着她怒气冲天。其他游戏者纷纷暂停游戏，知道这小姑娘恼了，让她先扔。
反正是倒霉透顶了。十九路大军，依然是全军覆没。
“呀！”，小姑娘盯着自己手里最后一路大军，她的理智已经冲破了临界点。伸着小手往前一指，大叫一声，“铁川！把它给我炸喽！”
我往铁川那里一瞪眼，你敢一个试试？
“笨蛋闺女……”
我损了她一句，然后叼着烟从她手里拿过来最后一只圈，眼睛都没看到目标就随手那么一扔。
红色的塑料圈飞过去，落在玩具身上，晃悠晃悠着。叮，贴着地了。呼，我仿佛听到人家老板长舒一口气。
“爸爸，你知道吗？最后那一只红色的圈圈，是被我施加了祝福光环的。它肯定可以中的。”
“以后再敢动不动就命令铁川，金箍棒就打你屁股。”
“嘿嘿……”，小丫头左手提溜着玩具上的绳扣，右手抓着我的手。边走边傻乎乎地笑，“爸爸，我刚才是开玩笑的。”
一百多买个破玩偶，你还好意思傻笑。
城隍庙旁边就有寺庙，供奉着几位菩萨。
经过广场往南去，东边红墙灰瓦下的月亮门，穿过去就到寺庙的院子里。
大年初一头一天。来此烧香拜佛，祈求全年一个好兆头的人，比比皆是。
他们有的在香炉里烧香，有的在大殿正中往功德箱里捐一些钱，再跪在菩萨像前许一个愿。
听说很灵验。
现在，寺庙也很经济化。年初一的香，特别贵。和尚还在院子里摆摊卖风筝，算是挣一个外快。
小枣拽着我参观了几个地方，听我说在后院大殿捐款后，拜菩萨许愿很灵验。她说自己也要去许愿。
“爸爸，给我钱。”
“没现金。”
她屁颠屁颠跑到大殿里，问功德箱旁边的和尚，“能不能扫码捐款？”。和尚正在闭眼念经没理她。
小丫头努着嘴，恶狠狠地瞪了人家和尚一眼。还挤眉弄眼扮个鬼脸。不能扫码？反正我秦小枣今天一定要许愿！
我在大殿里参观墙上挂的字画，也有一些手抄的佛经。随便瞄了一下，见小枣乖乖地站立在黄色的蒲团旁边，盯着进进出出的信徒。
行，不闹腾就行。
佛经入中原多少年了。很少有和尚会真正潜心地钻研佛经。他们的心思都放在功德箱，和副业上了。
一群好和尚，总想为国家创造GDP。
前几天不巧看到有个和尚模样的人在网上开直播，讲佛经。上来就说，“色即是空。当中这个色，指的就是‘女色’。”
简直是贻笑大方。
这才是“色已到头，皆为空”呢。
当我看完墙上这一段《妙吉祥菩萨经》之后，扭头再找小枣，还在那站着呢。
跟一条捕猎的大红猫似的，不怀好意地盯着进出的游客。突然，她脸上露出静候多时的窃笑。
一个穿黑色外套，四十多岁的男子，把一张红票子塞进了功德箱。和尚闭着眼，但是嗅觉敏锐，闻到了钱的味道。
和尚轻轻一句阿弥陀佛，向男人稍稍点头，顺带一句，“感谢施主。”
可这时候，男子还礼结束，正准备跪下磕头向菩萨许愿的时候。
秦小枣同志身手敏捷，扑通一下，抢先跪在蒲团上了。她朝着菩萨像，五体投地地跪拜。
你许愿就许愿，她还嗷嗷叫宣布出来，“菩萨你好！刚才那个钱是我给你的。我现在要许愿了:我希望你可以保佑我每次套圈都中。”“谢谢你菩萨，谢谢你。Thankyouverymuch！”
和尚惊呆了。男子惊呆了。
但是菩萨同意了。她俯瞰众生平等，不以“色”来定善恶与功德。对小枣比了一个“OK”的手势。
“耶！菩萨答应我啦！”
于是小姑娘很开心地蹦起来。
她一边往外跳过门槛，一边叫上我，“爸爸！咱们去套圈！菩萨给我加祝福啦！”
既然，烧纸都有人烧错，阴间之人正常接收；那么，许愿肯定也可以许错，菩萨照样实现愿望。
这个逻辑，放在小枣身上，很合逻辑。
如何筛选信息，防止“秦小枣式敌人”的破坏，是战胜机械病毒的条件之一。
可以去买年货了。说要去步行街那里，人多热闹。是很热闹。
我记得以往，不到这个时间段的时候，庐城经济没那么发达，一到重要节日，整座城都空了。
要么出去旅游，要么回家过节。真正愿意留在庐城过节的很少。我经常认为这是一座没有历史文化的城市。
这两年好多了。
步行街熙熙攘攘。虽然天气比较冷，过节不怕寒冬。街道上已经挂满了红灯笼，到处贴着“春”和“福”。
一眼望去，红透了天。
今年是兔年，到处是卡通兔子的装饰画，或者纸雕塑。沿街店铺的音响里总是“每条大街小巷”和“我恭喜你发财”。
环境一喜庆，每个人都喜上眉梢。
我拉着她小手，怕给走丢了。穿红色羽绒服，踏小白靴子。昂首阔步，异常神气。六亲不认的步伐，也就这样了。
前面街道中央的花坛边，土粉色的水磨石花纹地面上，跪着一个破衣烂衫，蓬头垢面的小伙子。
他身边放了一只马克笔，纸箱板上写着，家庭贫困，父母双亡，流落到此，快点给钱。反正就这中心思想。
热闹的街道上，游客已经是比肩接踵。但是他这里像有瘟疫一般，别人见了都要避之唯恐不及。
小枣拽着我突然停下了。她蹲在纸箱板前面，先好奇地问，“哥哥，你在这干啥呢？”
那小伙子用很到位的表演，可怜兮兮地对她说，“小妹妹，我已经三天没吃饭了。”
“没关系。”，小枣煞有介事地安慰他道，“你可以不吃饭光喝水啊。书上说，人光喝水可以活一个月呢。”
我的孩儿呀，你到底想干啥？放过这个可怜的人吧。
那小伙子估计看过斯坦尼斯拉夫斯基的书，素养到位。他的眼神里没有光，很暗淡。语气也低沉。“天冷，我在广场的水龙头里，喝了两天的凉水了。”
“哦。”，小枣从自己的口袋里掏出来几张票子，放在他面前，“这是我的零花钱，有好几十呢，送给你了。你可以买一个好看的杯子盛凉水喝。”
宝贝儿，你这避重就轻玩得溜啊。这里头，它绝对不是杯子的问题。
小伙子立刻感谢她，又是磕头又是感激涕零的。快要把他自己都感动了。
小枣认为，自己帮助了一个乞讨者实现了他可以用好看的杯子喝凉水的新年愿望，很高兴。准备起身离开的时候，突然看到那纸板上写的字了。
于是她重新蹲下，非常认真地看上面的字，还用小指头点一下，嘴里再念一个。
等她读完了，突然一边指着某些字，一边抬头对那小伙子说，“哥哥，你这几个字写错了。”
那小伙子也没有低头看，不明白小枣具体是说的哪些字。他继续编故事，“小妹妹，我家穷，没念过几年书。”
“没关系，我可以帮你改过来。”
我这亲爱的闺女啊。
只见她伸手拿过来那只笔，嘭一声，用好大的劲才拔开笔帽。
先把她认为错误的那三个字给哗啦哗啦的，完全涂成黑色。然后再在黑疙瘩底下写上她认为正确的字。
一系列操作行云流水，成就感颇足。却把我和几名围观者给看呆了。
人家小手一挥，把“感激不尽”，改成了“赶鸡不进”。
秦小枣是个有善心的小朋友。
她不认为那是个骗子。但是，她捉弄人家绝对是故意的。可是，她和别人开玩笑，又从来都是善意的。
在小枣的世界里，并不会考虑，如果这真是一位可怜人，自己这样捉弄人家，会让别人的自尊心受不了。
她也许想的是，这样很好玩，你也应该开心才对。
“爸爸！我要买金箍棒！”
往前走，看到有摆小摊者。身上的挎包带上系着五颜六色的气球。身边的小摊上有很多儿童玩具。
小枣看上了这只硬塑料做的金箍棒，还有那只孙悟空的塑料面具。老板介绍说，这金箍棒质量哇哇好，怎么打都坏不了。
本来是不想不给她买的。后来，我想到了一些别的东西，买。
有一位老人，年龄比较大，胡须发白，得有七十多岁。戴着一顶七八十年代最流行的火车头棉帽。
老人正在前面广场靠某个故居的南墙边，摆摊儿卖春节的节日用品。小枣见这风大，老人比较可怜，于是拽着我去他家买东西。
我心说也行。
红灯笼咱就不买了，门神也不买了。买些字和联。这草编红绳的挂件挺喜庆。中国结可以多买几个。
她伸手指着脑袋顶上的那草墩子，愉快地说，“爷爷，糖葫芦我要仨！带猕猴桃的！”
“好嘞。”
老人笑眯眯地给她取糖葫芦。她也笑眯眯的。明明就是想吃糖葫芦。
今天逛玩了一天。年货堆满了后备箱和后排座椅，很开心地回家了。
李大妈不让在街上烧纸，我就在自家院子里烧。快过年了，给家人烧一些钱买年货。
祭祀只是为了让活人有一个精神寄托，和封建迷信挨不上边儿。
“爷爷，这是十个亿呢，好多钱。你可以使劲花，买好多好吃的。”
小枣蹲在南墙根下，一边把纸钱一张一张地塞进火盆里，又一边对着火焰这样说话。这句话也没啥。怎么就总想找个理由揍她一顿呢。
“秦小枣，咱们接着说尊师重道的问题。你顶撞英语老师，知不知道错了？”
烧完纸钱后，她坐在二楼客厅，一边看动画片，一边跟松鼠似的嗑着开心果，一边再点头，“嗯。我知道错了。”
嘶。知道错了？那怎么打呢？得师出有名才行啊。我盯着身边的东西，有些发愁。
“你那个作息表让爸爸很生气……”
“哎呀，我可以再重新写一个嘛。”
聚精会神地看动画片，不想被我烦。
“爸爸跟你讲道理呢，你这是什么态度？是不是想挨揍？”
终于找到借口了。
哎呀。这个金箍棒。
可真好用。绝对比鸡毛掸子好用，我在此强烈推荐。
第二天，金箍棒就找不到了。
第二节:过年趣事儿（二）
“爸爸，你说开心果为啥这么贵呢？不可以便宜一点吗？”
“卖便宜了它就不开心了。”
这是除夕了。
一大早开始打扫卫生。午后开始请门神、贴春联。
我说请门神去了，小枣立刻把动画片暂停，还得往口袋里塞一把开心果。
把旧门神取下来，她要贴在自己房间。再把新门神请上去。
现在城市里很少有人刻意请门神。而且那春联上也不多见什么秦琼、钟馗、关羽、张飞之类的。
小枣双手捧着门神，盯着左门扉问，“爸爸，这个是贴左边吗？”
“对。”
这条街上的商户几乎都关门闭店回家过年了，只有我们爷俩儿搬着板凳，喜气洋洋地请门神。
大功告成了。
小枣站在大门口，掐着腰，看到自己的劳动成果后很满意。门神是我自己用软件做的图片，然后打印出来。
对联是我自己动手写的，正楷。但，内容是小枣提供的。
左门扉，“东风41”接替了“东风31”；右门扉，“巨浪3”接替了“巨浪2”。
上联:华夏过大年看东风压倒西风。
下联:九州度春节待巨浪拍扁细浪。
横批:要压岁钱得以理服人。
第三节:过年趣事儿（三）
年初一早晨，爷俩儿去逛城隍庙的庙会了。
现在也有庙会可以逛。至少让庐城人在过年的时候，也知道有个去处。省得都窝在家里打麻将。
小广场上往南看，汉白玉的三连牌坊挂着巨大的中国结。青色石板上喜庆喧闹。节日的气氛很浓。只是缺少一些鞭炮。
没有鞭炮倒也好。我就怕到时候，小丫头能手搓导弹出来，再炸了谁的车。这事儿，她又不是没干过。
城隍庙里的南北向街道，左右是二三层的仿古代建筑。原木色门窗，灰色的瓦。三五间便装饰一堵马头墙。
红灯笼铺满了头顶。
一家店铺门口，我指着里面说，“好多金箍棒，选一个你喜欢的。”
“爸爸我恨你！”
恨我也没用。心疼心疼你可怜的父亲吧，老脱鞋底子容易得风湿。必须买一个，你藏起来也没用。除非，你把全中国的玩具厂都给炸了。
中间的广场更热闹，围着一个圆，摆摊的更多。小枣拽着我要去套圈，说是相中那个熊猫的毛绒玩具了。
五颜六色的塑料圈，两块钱一个。她豪气地掏出来自己的压岁钱，上十个圈。别人扔得不亦乐乎。
她也扔得不亦乐乎，于是很开心。
你看准点，能扔到上海去了都。
“上十个圈。”
第一把是闹着玩的，这时候人家要认真起来了。站在规则线边上，小胳膊往前伸，目标就是那只熊猫玩具。
“再上十个圈！”
这已经花下去六十块钱了。那个不到二十厘米高的毛绒玩具，最多二十块钱吧。它依然倔强地坐在地板上嘲笑着小姑娘。
“再十个圈！”
八十块钱了哈。
“再十个！”
一百了。
五十个圈圈，全没有把那个玩具给拿下。甚至连一个意外收获也不见。这可把小枣给气坏了。
她小胳膊一伸，对着其他游戏者大声警告，“你们都别动！”。她想使劲撸起来袖口，羽绒服和里头的毛衣卷不动。那也得使劲卷起来，才有气势。
她一步一个脚印，每个脚印咚咚响。踏进了游戏区里面，捡起来一只圈，她要拿着圈试一下，到底能不能套进去。
结果是:能。
小丫头蹲在那，来回试了好几下，自己都犯嘀咕了，“怎么会扔不中呢？”
人家游戏摊老板实在看不下去了，弯下腰拿起玩具对她说，“小姑娘，来吧，这只熊猫送给你了。”
“你给我放那！秦小枣不受嗟来之食！”
小丫头朝人家一吼，显然是杀了红眼。气势汹汹的一下买了二十个圈。今儿是要跟那玩具决一死战了。
我站在一旁，抽着烟，悠哉悠哉地看着她怒气冲天。其他游戏者纷纷暂停游戏，知道这小姑娘恼了，让她先扔。
反正是倒霉透顶了。十九路大军，依然是全军覆没。
“呀！”，小姑娘盯着自己手里最后一路大军，她的理智已经冲破了临界点。伸着小手往前一指，大叫一声，“铁川！把它给我炸喽！”
我往铁川那里一瞪眼，你敢一个试试？
“笨蛋闺女……”
我损了她一句，然后叼着烟从她手里拿过来最后一只圈，眼睛都没看到目标就随手那么一扔。
红色的塑料圈飞过去，落在玩具身上，晃悠晃悠着。叮，贴着地了。呼，我仿佛听到人家老板长舒一口气。
“爸爸，你知道吗？最后那一只红色的圈圈，是被我施加了祝福光环的。它肯定可以中的。”
“以后再敢动不动就命令铁川，金箍棒就打你屁股。”
“嘿嘿……”，小丫头左手提溜着玩具上的绳扣，右手抓着我的手。边走边傻乎乎地笑，“爸爸，我刚才是开玩笑的。”
一百多买个破玩偶，你还好意思傻笑。
城隍庙旁边就有寺庙，供奉着几位菩萨。
经过广场往南去，东边红墙灰瓦下的月亮门，穿过去就到寺庙的院子里。
大年初一头一天。来此烧香拜佛，祈求全年一个好兆头的人，比比皆是。
他们有的在香炉里烧香，有的在大殿正中往功德箱里捐一些钱，再跪在菩萨像前许一个愿。
听说很灵验。
现在，寺庙也很经济化。年初一的香，特别贵。和尚还在院子里摆摊卖风筝，算是挣一个外快。
小枣拽着我参观了几个地方，听我说在后院大殿捐款后，拜菩萨许愿很灵验。她说自己也要去许愿。
“爸爸，给我钱。”
“没现金。”
她屁颠屁颠跑到大殿里，问功德箱旁边的和尚，“能不能扫码捐款？”。和尚正在闭眼念经没理她。
小丫头努着嘴，恶狠狠地瞪了人家和尚一眼。还挤眉弄眼扮个鬼脸。不能扫码？反正我秦小枣今天一定要许愿！
我在大殿里参观墙上挂的字画，也有一些手抄的佛经。随便瞄了一下，见小枣乖乖地站立在黄色的蒲团旁边，盯着进进出出的信徒。
行，不闹腾就行。
佛经入中原多少年了。很少有和尚会真正潜心地钻研佛经。他们的心思都放在功德箱，和副业上了。
一群好和尚，总想为国家创造GDP。
前几天不巧看到有个和尚模样的人在网上开直播，讲佛经。上来就说，“色即是空。当中这个色，指的就是‘女色’。”
简直是贻笑大方。
这才是“色已到头，皆为空”呢。
当我看完墙上这一段《妙吉祥菩萨经》之后，扭头再找小枣，还在那站着呢。
跟一条捕猎的大红猫似的，不怀好意地盯着进出的游客。突然，她脸上露出静候多时的窃笑。
一个穿黑色外套，四十多岁的男子，把一张红票子塞进了功德箱。和尚闭着眼，但是嗅觉敏锐，闻到了钱的味道。
和尚轻轻一句阿弥陀佛，向男人稍稍点头，顺带一句，“感谢施主。”
可这时候，男子还礼结束，正准备跪下磕头向菩萨许愿的时候。
秦小枣同志身手敏捷，扑通一下，抢先跪在蒲团上了。她朝着菩萨像，五体投地地跪拜。
你许愿就许愿，她还嗷嗷叫宣布出来，“菩萨你好！刚才那个钱是我给你的。我现在要许愿了:我希望你可以保佑我每次套圈都中。”“谢谢你菩萨，谢谢你。Thankyouverymuch！”
和尚惊呆了。男子惊呆了。
但是菩萨同意了。她俯瞰众生平等，不以“色”来定善恶与功德。对小枣比了一个“OK”的手势。
“耶！菩萨答应我啦！”
于是小姑娘很开心地蹦起来。
她一边往外跳过门槛，一边叫上我，“爸爸！咱们去套圈！菩萨给我加祝福啦！”
既然，烧纸都有人烧错，阴间之人正常接收；那么，许愿肯定也可以许错，菩萨照样实现愿望。
这个逻辑，放在小枣身上，很合逻辑。
如何筛选信息，防止“秦小枣式敌人”的破坏，是战胜机械病毒的条件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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