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诊所琐记

    晚上工作间隙,X推门进了医务室,走到真海对面坐下来看着她。屋里只有他们两个人。真海有些局促,不敢直视他。

    “进门前不知道敲门吗?”真海不客气地说。

    X手里拿着点燃的烟,面露一丝微笑。

    “你就这样对上司说话?这么长时间了,还没适应这里吗……”X的语气很客气却又不失嘲弄,真海脸上有一丝不悦。

    “听说你去盯梢的诊所来了个挺碍事的小孩,替我多注意下她。”X丢下一句话便要起身离开。

    “我到底能不能见到我的家人?”

    X见她的态度依然强硬,便收回笑容,转头看向她。

    “放心吧,总有一天你会见到他们,我X从不食言。不过……需要些时间……”

    X走后,真海再也抑制不住了。她挪到门边蹲下来,把头埋进怀里。

    时光退回到六年前的那个雨夜……

    如果可以再来一次,她愿意再也不走那条路。

    她又没做什么,只是搀扶着爷爷奶奶去买个药,为了早些回去就抄了小路,没想到就撞见那些人。

    “喂!你们!干什么的?”一个黑衣人拦住他们的去路。

    呼喊声把几人都吸引过来,其中一人戒备地举起手枪。

    “你们,你们干什么!我们是无辜的人,来买药的平民!张开你们的眼睛看看,我们两个老人一个小孩能做什么!”爷爷情绪激动地甩着手里的药包,朝几人大喊。

    “吵死了!”举枪的黑衣人对着爷爷就是一枪,爷爷的腿受伤了,倒地不起,痛苦地呻吟着。

    这时,黑衣人中一个看似领头的家伙站出来,命令那人放下枪。

    “为什么!他们看到我们的脸了!”手下很激动,不愿就此便宜三人。

    “老人家嘛,身体不好,大晚上还要出来买药,就让人家走嘛。不过孙女就留下来吧。”

    说罢领头的年轻人便越过老人使劲拉起她,用胶带贴住她的嘴,把她往后备箱里塞。

    “待在里面别动,不然你家人就没命了。”

    外面是乱糟糟一阵呼喊声,她听到奶奶绝望地哭喊,以及突然传来的两声枪响……她想要撞开车门引起他人注意,但又想到刚才年轻人的威胁,只能焦急地等待。渐渐得,后备箱的氧气有些不足,视线越来越模糊,爷爷奶奶可怜的求救声也听不见了,最后,她眼睛一闭,像一根无依无靠的芦草倒下。

    再次醒来时,她已经躺在病床上。置身于陌生的环境,她有些记不清发生了什么,以至于她看到身旁坐着的熟悉的年轻人时,还是猛地一愣。

    “你已经昏了16个小时,现在感觉怎么样?不要害怕,再次见面,我叫向延。”

    来人以居高的位置向她伸出手,毫无隐藏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容。

    她向后挪了一步,戒备地看着眼前的黑衣男子。仅是稍稍梳理,她很快记起了那晚的事。

    “你把我塞进后备箱里!你把我的爷爷奶奶怎么样了?我爷爷中枪了!”她抓住向延的袖子,狠劲摇着哭喊。

    “放心,他们都被送去治疗了,不过会在我们的偷偷监视下度过一段时间。不要摆出那副讨厌的表情,我可是冒着降职的风险把你从枪口下救出来。”

    她颤抖着,咬牙切齿地扑上前,“我没有让你救我,你把我的家人还回来,我不要留在这里……”说完她呜呜哭起来。

    男子没有动,似乎同情地看着她,等她发泄完渐渐停止哭泣后才开口。

    “你叫什么名字?几岁了?”

    “澄卉,15岁。”她还在抽泣着。

    “真是个好名字。”对方把手放在澄卉头上,却被她一把打开。

    “你的心情我十分理解,但是你知道吗?如果不把你带回来,你们三个都会死在那晚。

    时机成熟前,你就改个名字先留在这里吧,这里的情况,你会慢慢了解……注意你的言行举止,不然你和你的家人的性命都会难保。”

    之后,黑衣组织里多了名名为真海的姑娘。完成学业后,她成为C19的护工,一待就是六年……

    当年的小头目向延把她安排妥当后就很少再出现在她面前,尽管十分恐惧,她还是在这里熬下来。内心里桀骜不驯的反抗精神使她从未放弃逃出这里,但均未成功,毕竟她一直处于向延及其手下的严密监视下。

    真海似乎没有意识到向延在组织中的地位,只是感到别人似乎对他都很尊敬,而他很少有什么表情,好像没有什么事情能让他微笑,流泪或者大发雷霆。除了时常略有思考的凝视外,倒是从未对她动过手。

    终于她再也受不了C19压抑的氛围,天真地认为只要向延死了,自己就能逃出去。她找到向延,紧紧攥着一把剪刀就向他刺去。

    对方却早就识破了她笨拙的小动作,一把夺过剪刀,转而架在真海的脖子上。刀尖戳破了她的皮肤,流出一行血。

    “杀了我,你能得到什么好处?”向延不屑地问。真海愚蠢的反差让他有些恼怒。

    他把她带到地下室,“或许这里更适合你……真海。”面前的景象把这个未成年的女孩吓得不知所措。

    一名手下正在对另一个人用刑,而罪恶地参与其中,对受刑者进行及时治疗使他不至于死亡的任务,便落到了真海身上。

    深深的罪恶涌上心头,挥之不去。从此,她没有再想着逃跑,也不再偏激地寻死,但变得越来越敏感,并且比以前更加易怒,像只可怜的刺猬用利刃保护起自己……

    真海长大了,这期间她也见证了向延地位一路上升,最终当上C19的一把手X,把一切都掌握在其绝对控制下;她还看到组织的人间百态,知道组织里除了有X这一类的恶人外,还有像她一样被迫加入的无辜人;以及那些愚昧无知不明组织真面目还在为组织舍身研究的基层人员。

    凝川走后,其抵抗组织成员的身份也被公开。

    真海的心颤了一颤,有些动摇——自己拥有身份优势,又可以随意走动,或许可以设法与外界取得联系。

    凝川死后X像变了一个人,变得比之前还要恐怖。面对他的怀疑,真海暂时推迟了计划。

    无意之中,真海结识了正清,那个X的小跟班。同病相怜的感觉驱使着她与正清达成合作,或许正清只是故意接近试探她,但她不在乎,她只想抓紧一切可以推翻组织的机会,哪怕最后粉身碎骨……

    看来上天还是眷顾她。山雀的一通讯息发出后,真海被组织派去诊所监视柊良医生,让她有了更多与外界接触的机会。

    然而在X的要求下,她在诊所绑了灰色花,不仅害了洪述,说不定还暴露了自己C19成员的身份……

    现在还要她去间接迫害汶冬吗……她陷入深深的迷茫中。

    ……………………

    X出了医务室,又在门口停了一会儿,听到真海在屋里哭泣,心里感到莫名的烦躁。

    他推门进了办公室,看到一名陌生女子闯进去,正在办公室上翻看什么资料。

    他脸上露出些许不悦,大步冲上前死死卡住对方的脖子。

    “你是谁?谁让你来的!”

    他稍微松了下手,让对方恢复了说话的力气。这是一名个子不高的中年女子,头发微卷,鼻梁上架着一副框架很大的眼镜。

    “我叫霁如……是刚转来不久的。那个……他们让我把这个送到这里来。我只是想打开确认一下。”她指了指桌上的文件,怯生生地说。

    见是自己误会了对方,X也没有要道歉的意思,皱眉叫霁如离开,点上一支烟后翻看起新拿来的资料……

    ……………………

    洪述怎也不会想到,汶冬小小的身躯里潜藏着一个大孩子的人格,同时竟背负着如此沉重的秘密与过去。

    汶冬也表示,淳树之前的确提起过白鸽,但不愿多讲。白鸽像笼罩在组织中的阴魂,始终存在却不见踪迹。

    “平旭先生应该也知道不少有关白鸽的事吧……但是出于保密的需要不可以说出来。”

    汶冬斜眼看向平旭,平旭赔笑着挠挠头,“公务机密嘛……”

    汶冬看向车窗外,太阳已经西沉许久,猛然想起自己早该回到诊所,柊良医生还在等她。

    平旭开车把她送回诊所,汶冬向两人告别后飞也似地跑到路对面推开了诊所的大门。

    此时,柊良还在屋里给别人看病,他给病人装好药后又贴心地把对方送到大门口。

    “希望这是今天最后一个病人了……汶冬!你回来了!”他拖着疲惫的身躯敲了敲额头,看到汶冬后高兴地迎上去,露出和蔼的笑容。

    “今天比平时回来的晚一些,去找同学玩了吗?”他帮汶冬放下书包,又递给她一杯热水。

    “嗯……”汶冬试探性的做掩饰。“柊良医生,今天我们碰到可怕的人了!洪述差一点就被他们带走了!”她偷偷瞄了眼真海,对方正面无表情地擦着桌子。

    如果真的不知此事,多少会跟着询问下情况吧……

    “他们没把你们怎样吧?”柊良一脸担忧,蹲下来查看汶冬是否有受伤。

    “嗯,最后还好大家听到我们的求救都围了上来,把坏人吓跑了呢!”

    柊良面露宽慰之色,随后走开了,从口袋里掏出一支烟就要去门口点上。

    “哎?柊良医生也抽烟吗!”汶冬感到十分惊讶,真海也顺势向这边看。

    “啊,是啊……我的确有抽烟的习惯。”看到自己的秘密被质疑,柊良不好意思地笑了。

    “你作为医生,应该清楚抽烟对健康有害!等等,这烟的味道……”汶冬疑惑的目光投向柊良。

    “那个……汶冬就先上楼吧,我,我发誓,只抽一支……嘿嘿。”柊良局促地脸有些红了,连哄带拉地让汶冬上了楼,随后走到门口如释重负地抽起烟来。

    “真海?你还不走吗?”他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回头看向真海,却殊不知对方已盯着他看了许久,像是想起什么似的,一双手颤抖着,连抹布也拿不住了……

    ……………………

    第二天汶冬再见到真海时,发现对方的脸色不太好,顶着一双黑眼圈显得异常疲惫。但最大的变化是,真海长长的头发被剪成了中短发。

    “真海姐姐换发型了!”汶冬惊喜地叫道,蹦蹦跳跳地装着小孩。她可不想被对方发现她的真实身份。

    “换发型改善下心情。”真海笑得很勉强。

    “也是,你的工作量太大了,难免会有压力,最近多休息下吧。”柊良不知什么时候走过来,笑呵呵地对她说。

    “今天竟然一直到现在都没有人来看病,难得让我清闲一下。”柊良坐在办公桌上,整个人看起来相当放松。

    汶冬兴冲冲地在各个角落溜达着。诊所里弥漫着淡淡的消毒水味,竟让她产生一种家的感觉……

    柊良医生书柜里摆放着各种类型的医学书籍,旁边的墙上挂了副色彩斑斓的装饰画,让人看了相当舒服。

    柊良医生曾得意地称这画有魔力,能帮人治心病。

    她瞥了眼柊良的桌子,一沓病历日志整整齐齐地摆在桌上,上面极为详细地记录了患者的病情。

    “这个不要看,事关患者隐私嘛!”柊良见状急忙收走病历,他刚刚正在电脑前捣鼓什么文件。

    “柊良先生,刚刚病历上那个阿姨来过这里很多次了吧。”

    “你说香音阿姨?是啊,她腰不好,老病号了。”

    汶冬见过,柊良抽屉里有张名单,他说这些人是他的重点病号,由于各种原因常年落病,自己也希望能治好他们。

    一共十个人,香音就是其中一位。这些人也是形形色色。有的人常常跑到诊所来,对着自己这些天的症状就向医生大发一顿牢骚,说完后才提着药满意地离开;有的人就是另一个极端,比如一位叫冬织的年轻小姐,话很少,非要柊良亲口去问才惜字如金地开口讲两句。

    “最近形势不太乐观,环水医院那边闹得更厉害了……简直没完没了……”柊良不知何时关掉电脑,半躺在椅子上,像是对汶冬讲话,又像在自言自语。

    他侧头看了眼汶冬,叹了口气。“要是前院长桂生先生在就好了……”

    “您认识桂生院长吗?”

    “当时!桂生院长是很好的人!可惜……”柊良一个激动,但又马上泄了气。“还是被那些人利用了……话说,”

    柊良还是转移了话题。“环水市新一轮的市长竞选应该快到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