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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陋室

    卢梦得再次抬头望天,日上三竿,却浑然不见陈、刘二人。

    握紧的拳头被迫舒展,强行挤出一抹释然的微笑,这两人又爽约了!

    他只好孤身一人敲响了詹五娘的房门。

    过了好一会儿,卢梦得才看到詹五娘畏畏缩缩的开了一角,单单露出头,一副很不欢迎他的样子,“卢捕快?”

    卢梦得提起昨日拿的药,道:“出殡那日,是小子无礼,特来给嫂嫂赔罪。见嫂嫂愁容满面,心绪不宁,特讨了良药送与嫂嫂。”

    五娘眼含泪花,谢了又谢。

    卢梦得递药,又道:“如今三哥去了,嫂嫂更要注意身体,他日若有所需,招呼一声即可。”

    五娘再次道谢。

    卢梦得见三两句话下去,五娘并没有邀请他入内坐坐的意思,索性开门见山,“嫂嫂可否让我进去坐坐?”

    五娘面露难色,“家内贫穷,已经许久没有收拾,怕您笑话。”

    卢梦得边说边往前挪步,几乎是硬生生推开了这扇简陋的门,“无妨。”

    进到屋内,恶臭的气味更加明显,窜入卢梦得全身各处,这是个非常简陋的堂屋,四面的泥土墙面都有斑驳,屋内只有一方土炕,上面窝着两位衣衫褴褛的老人,角落里是两个几乎赤条条的幼童,约莫四五岁,抱在一起瑟瑟发抖。

    卢梦得知道这五娘家艰难,没想到这么艰难。

    五娘的丈夫张三生前是个酒鬼、赌徒,卢梦得不止一次在酒肆看到烂醉如泥的张三,也不止一次听说张三在赌坊出老千被打,他劝过几次,皆是徒劳。

    五娘泪流满面,哽咽道:“让您笑话了,家里的钱都让孩子爹拿去赌了,我给人织布,才挣了几两银子,又因孩子爹那事全给了棺材铺。人家可怜我,帮我操办,还叫了乡亲帮衬,不然我一个妇道人家,带着两个孩子,还有不能动的爹娘,真不知如何是好!”

    卢梦得默默看着这陋室,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张三的死,于这样的家庭何尝不是一种解脱?

    “嫂嫂,家里父母现在如何了?”

    “腿废了多年,不能动弹,只知道吃喝。”

    “孩子可康健?”

    “小儿皮实懂事,不像富贵家多生疾病。”

    “家中如此艰难,日后我多叫几个兄弟来帮衬。”

    “像我如此艰难的,这福溪县还有成百上千,卢捕快想要帮衬,哪里帮衬的过来?您们是干大事的,犯不着为我们这些小事操心。现如今孩子爹死了,我也能轻松了,家里少了个花钱的主,这日子自然就好过了。”

    “嫂嫂——张三果真是酗酒而亡吗?嫂嫂难道没有亲手送他上路?”卢梦得突然问道,弄得詹五娘在悲伤之中措手不及。

    “…….先前我已经报备过了,还有邻里作证,家夫确系喝酒喝多了——”

    “嫂嫂,我想听的是实话,我不会告诉别人。张三死了,对嫂嫂是好事,对福溪县也是好事,说句难听的,他死的有点太晚了!但是嫂嫂,这是关键案子的证据之一,我必须要弄清楚,不然以后会有更多人遇害。过往不究,但要防患于未然啊。”

    “他就是喝酒喝死的!你怎么不信呢?为何要一直问我?死了那么多人,你大可以去问别人!”五娘情绪激动起来。

    卢梦得则继续压低了声音,平和道:“因为最近我们才发现,这些案子似乎有关联,不能说是一模一样,也可以说是从一个模子立刻出来的。现在张三是最新的死者,我只能来问嫂嫂了。”

    “你不去抓外面的坏人,却在这盘问我一个坏人的死因,是看我一个妇道人家好欺负吗?”五娘冷冷道。

    卢梦得见问不出什么,又恐五娘情绪激动,闹出什么事来,只得悻悻道:“嫂嫂不想说,我便不强求。嫂嫂哪日愿意开口,来找我便是。”

    说罢就要转身离开。

    “等等!”五娘强压着心内的恐惧,大胆叫了一声,“卢捕快,求您以后别来了——我真想过个安稳日子!若不是那个赌鬼酒后发狠,厉鬼般翻箱倒柜找钱去赌,我不肯给他,我爹娘岂会被他打残废,像现在这样瘫痪在床?以前我爹娘可是挣钱的一把好手——现在也算是有盼头了,求您别来了!”

    卢梦得没有答话,面上全无表情,心底里却犹如翻江倒海,连最寻常的走路似乎也不会了。

    是非曲直,辨别容易,坚持内心所想却难上加难。

    他也不知道如何是好了。

    五娘咬咬牙,下定决心般将卢梦得狠狠推出门去,隔门噙泪道:“还有那七娘子,她也是个好人,救了我和这两个小的——给我们看病从不要钱,还时常接济我们一家……救了很多人,是千年难得的好人!求您也别去找她了!”

    茅屋中的七娘子打了个大大的喷嚏,惊到了同住的孙婆婆。

    还在隔间收拾草药的孙婆婆来不及倒腾手,拿着还在研磨的草药冲到卧房,急切问道:“姑娘没事吧?”

    七娘子笑笑:“这一屋子的草药味,有些呛鼻子。”

    孙婆婆叹道:“姑娘你也太辛苦了,老婆子每日只要睁开眼,就没见姑娘歇息一下。”

    七娘子一笑:“我若不给自己找些事情做,总会想起以前的事来,忙点也好。”

    话音才落,一个人影稳稳从天落下,一袭黑衣,身材修长而匀称,悦耳动听的声音也随之响起。

    “姐姐这屋子也太简陋了些,如何住的习惯?”

    孙婆婆把眼望去,淡淡道:“福溪乃是穷乡僻壤,哪里比得上姑娘之前所住天子脚下?”

    七娘子仍忙着手中的针线活,一字一句道:“今儿日头打西边出来了?竟能在白日见到你。你不是最爱昼伏夜出,飞檐走壁?”

    “当然是有大事要办!”

    新垣平一下跨坐在七娘子身边,朝一旁的孙婆婆抱拳道:“劳烦婆婆回避,我有要事与姐姐相商。”

    孙婆婆忧心忡忡地看了七娘子一眼,欲言又止,考虑到自己的身份,还是硬着头皮,默不作声关门离开。

    确认四下无人,新垣平才放心开口:“司主派人来信,有一个人务必除掉!事成之后,赏银百两!”

    七娘子依然如往日般平静,“哦。”

    新垣平咂舌:“一百两啊!师姐你不高兴吗?”

    “与我无关,为何要高兴?”

    “师姐你又来了!之前你给了司主五百两银子,还真以为就可以与我们这些人分道扬镳吗?赏银事小,责任、使命事大!”

    七娘子猛地停下手中针线活,抬起明亮的双眸,字字掷地有声:“我已与司主讲明,那事情了了后,我便有五年自由身的日子,不必恭候传召、执行任务,新垣姑娘可忘了?”

    “这个人不一样,他是周人,籍贯绛州,与师姐要找的人同根同源。”

    这个点勾起了七娘子为数不多的兴趣。

    “此人是——”

    “即将走马上任的邵州团练守捉使马楚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