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悦来中餐厅，苏颂与沈默在卡座中相对而坐。
“这家的蜜汁烤鸡排不错，试试？”苏颂一边在角膜镜上浏览着菜单一边建议道。
“给我来份儿牛腩饭吧。”沈默回答道。
苏颂给沈默的杯子里添上茶水“吃了多少年了……还没吃够啊？”
“嘿嘿，就喜欢那个味道。”
苏颂微笑着看看沈默，轻轻摇摇头。
“你今天跟伦威联系没？”苏颂喝了口水问道。
“没有，怎么了？”
“他昨晚在东区……”苏颂环顾四周小声的说“东区旧通讯大楼据说有个暗网数据中心被捣毁。”
“哦……”沈默扒拉着牛腩饭“军方主导的？”
苏颂吃了口蜜汁鸡排低声说：“消息是从SIB传给军方的。议员认为SIB与军方开展了合作。”
“不太可能吧？”沈默思索道“军方与SIB不和众所周知。合作？不太可能……”
“我也是这么认为。一定是SIB内部有人把信息传出去了。”
“东区叛军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这个时候军方出动，有点意外，动机呢？”沈默提出疑问。
“‘互助军’知道吗？”
沈默点点头。
“共济会建立的军事组织目前在东区已经完成整合，怕是有大动作。”
“嗯……”沈默嚼着嘴里的饭“你跟我说这些干什么？只要小威没事就行。”
“我一直觉得这几天的事很蹊跷。”苏颂认真的看着沈默“卡维特被害，你和马克被追杀，东区昨晚的事之间看似不相关，但我总觉得不对劲。尤其是议员这几天的表现也很奇怪……昨天早上他让我在SIB总部安放了个网络监听器，晚上东区就出事了。”
“你怀疑帕迪议员？”沈默停下来惊讶的看着苏颂。
“目前没有证据。”
沈默长叹一口气，看着窗外的行人。
网络？卡维特参与了全球量子网络的建设建立了智能交通网，自己莫名其妙的被无人驾驶的货车追杀，东区的暗网数据中心被捣毁……的确，这些事件看似没有关联，但似乎都围绕着网络。
沈默思索着。
星战后全球人口剧减，连曾经的人口第一大国南山联邦的人口也下降到不足一亿，菲仑亚作为受星战波及较小的国家，人口也只有不到200万。重建时期，受制于劳动力不足，全球大国只能选择进行生产分工。南山联邦受益于与星际共和国的良好关系主要负责全球先进工业产品的研发和生产，企业帝国负责全球物流，凯迪拖共和国发展粮食生产和医疗。
为了统筹全球分工，以南山联邦为首，三个大国建立起了全球量子网络。量子网络依靠在地球同步轨道上的17颗量子卫星组建了覆盖全球的信息网络，但整个网络的核心节点其实并不是卫星，而是分布在各国首都的“超级脑”。
“超级脑”不仅是各国的数据中心，更是整个国家的指挥中枢。国家大到军队的调动、资源的调配小到每个人的位置信息、身体健康状况都通过各类系统汇集到“超级脑”，由“她”作出处理。各国的“超级脑”通过量子网络链接在一起，通过运算对全球的物资生产、人员供给、政策调整等各方面给出建议，由各国高层根据自己的需求予以执行。可以说，以“超级脑”为核心的全球量子网络就是“地球统一进程”的重要组成部分，是地球的“神经中枢”。
沈默回过神来，拨弄了一下左手腕上的手环。
“这也是量子网络的一部分呐……”他在心里感慨道。
“据说叛军昨晚使用了震爆弹。”苏颂接着说。
“震爆弹？那是军方才有的？难道说叛军在军方有暗桩？局势确实很复杂啊……”
“我有个想法。”苏颂盯着沈默说道“我们应该和东区接触一下……”
“我们……你想让我干什么？”
“你和东区有联系，我希望你去探探情况。”
沈默沉思了一会儿说道：“我试试……”
两人都不再说话，各自吃着饭。
吃完最后一口，沈默抹了抹嘴，嬉笑着问苏颂：“昨晚跟你回家的那位女士是谁啊？”
苏颂尴尬的抬起头。
“你怎么啥都打听，牛腩饭都堵不住你的嘴！”
战情室里气氛压抑，SIB总指挥史密斯将军坐在首位，黑着脸望着围坐在会议桌前的各部门主管。
“谁能给我说说，昨晚到底是怎么回事？”史密斯说起话来中气十足，言语中充满着火药味。
众人默然。
“现在不说话啦！我们在东区的监控点全部哑火，没有一个人及时回报情况！”史密斯望向情报课主管“我居然是在总统的战情通报中才知道这回事！要你们有什么用！”
“我们的情报……情报泄露了。”情报课主管胆怯的说。
史密斯略一沉吟“那还用说？你们搞情报的还被别人渗透，丢人！”
“我们内查发现有三条可疑数据流在同一时间泄密。”
史密斯斜眼瞧了瞧情报课主管继续说道：“假设这是合法的……”说着他再次以审视的眼光环顾众人。
“假设这是合法的……这可能是合法的吗？”
史密斯重重的拍打桌面质问道。
“风纪课马上开始内审，把这个吃里扒外的东西给我找出来！”
“是”一名主管回答道。
“昨晚特种营在现场救出一名平民，一个女孩。”行动一课主管补充道“据说是卡维特的侄女。”
“我已经知道了……”史密斯焦躁的说“现在人已经被军方拿到，我们鞭长莫及……行动一课密切跟进，调查一下这个卡维特侄女的背景，她怎么会在东区？跟卡维特事件有什么联系。”
“不管怎么说，‘断剑行动’不能中断。通知东区的人密切关注互助军的动向。”史密斯命令道。
这时，秘书在史密斯耳旁低语了几句。史密斯面露惊讶，随即恢复平静对众人说：“好，就到这儿。”
在回办公室的路上史密斯问秘书：“他什么时候来的？怎么没有提前跟我说一声？”
“突然来访，直接就到你的办公室了。”秘书一路小跑紧跟史密斯的步伐。
推门走进办公室，史密斯爽朗的对坐在沙发上的人说道：“国务秘书驾到，怎么不提前知会一声啊。”
沙发上的人站起身客气的回答：“不敢劳动将军阁下，突然来访十分抱歉。”
来人60来岁，个子不高，大腹便便，灰白的头发打理的井井有条，金丝框眼镜后边一双蓝色的眼睛炯炯有神。他就是总统的国务秘书唐纳德•罗根。虽然国务秘书只是总统的随扈，但其对总统的影响力却是巨大的，菲迪当年能问鼎总统大位，作为首席智囊的罗根功不可没。
“罗根博士大驾光临，是代表总统还是个人？”
罗根坐回沙发回答道：“兼而有之吧。”
史密斯坐在罗根对面，亲自为他倒上茶水，客气的说道：“请讲。”
“基于当前的局面，总统先生希望听听将军的看法。”
“当前的局面？”史密斯故意反问道：“博士是指……”
罗根微微一笑，犀利的说道：“SIB被渗透，军方突然掺和到东区事务……将军也很头疼吧。‘断剑行动’大概也瞒不住了吧？”
史密斯老谋深算的看了一眼罗根，靠在沙发上说：“博士代表总统来问责的？”
“哈哈哈，将军说笑了。”罗根望着史密斯说道：“如果问责，大概不会是我来吧？”
军人出身的史密斯很不喜欢这种绕来绕去的说话方式，他正襟危坐的说道：“博士不要绕弯子了，有话直说！”
罗根站起身走到史密斯的办公桌前摆弄着桌上的摆件说道：“总统希望掌握‘断剑行动’的全部内情，他不希望有人绕过他掌握东区的控制权。”
史密斯明白，总统是在怀疑他想把控东区，质疑他想要利用东区的势力另起炉灶。
“东区的情况复杂，各种势力盘根错节。我们想利用各方势力的矛盾对他们进行分化，这也是我们执行‘断剑行动’的根本目的。博士不要怀疑我对总统的忠诚。”史密斯解释道。
“呵呵，那是当然。”罗根走到史密斯身边轻拍他的肩膀“……但SIB内部也不是铁板一块，这次的泄密事件说明你们内部有人和军方眉来眼去……”
“SIB内部的问题就不劳国务秘书费心了，我自己会解决的。”史密斯很不客气。
罗根感觉到史密斯强硬的态度，和缓的说道：“总统对将军阁下非常信任，知道你会处理好的。”
两人都不知如何继续谈下去，气氛一时很尴尬。
罗根坐回沙发喝了一口茶接着说：“昨晚军方带回去的那个女孩……你知道吗？”
“嗯。”
“她自称是卡维特的侄女，被互助军绑架。军方似乎也没有问出什么有用的东西。”罗根看着史密斯“我和大元帅沟通过了，一会儿会将这个女孩转交给你们，看看能不能有突破……毕竟……这方面你们是专业的。”
史密斯很惊讶，他没想到罗根会主动说服军方将关键证人交给自己。
“军方都没有办法，我们能干什么？”史密斯反问。
“如果还是什么都问不出来，就把人放了。毕竟只是个十六七岁的小女孩。”罗根没有接史密斯的话。
审训室里，一个瘦小的女孩坐在审训桌前，一身宽大的女式军装穿在身上显得楚楚可怜。一位女审训官坐在她的对面和颜悦色的对她说：“小姑娘，不用怕。姐姐只是简单问你几个问题，完事了你就可以离开了。”
“嗯……”
“你叫什么名字？”
“莉莎”
“你和卡维特博士是什么关系？”
“他是我的叔叔。”
“你最后一次见他是什么时候？”
“他被害时，我就在现场。”
审训官惊讶的望了一眼侧面的单面玻璃墙。墙后的史密斯正在认真的观察这个女孩。
“但是DPS调查没有发现现场有第三个人呐？”
“我不知道。”女孩回答。
“你说自己被互助军绑架……”
“我……不知道是被谁绑架的……”女孩垂下头，似乎在逃避不快的回忆。
“测谎结果显示正常”玻璃墙后工作人员向史密斯通报。
史密斯一言不发。
“那你叔叔跟你说过什么没有？”
“没有。”女孩肯定的回答。
“数据异常！”审训官的耳机里传来工作人员的声音。
“孩子，你再好好想想……”
“……没有……”
“和军方的询问记录一样。”工作人员告诉史密斯。
“看来这个女孩知道点什么，为什么军方没有深究？”史密斯在心中升起一个疑问。
“暂停训问，把小女孩安顿一下。”史密斯通过耳机发出指令转身准备离开。
“……Theyoungfolksrollonthelittlecabinfloor，
Allmerry，allhappy，andbright，
By'nbyhardtimescomesa-knockingatthedoor，
ThenmyoldKentuckyhome，goodnight……”
审训室里突然传来一阵歌声，这是一首古老的美洲歌谣。
史密斯转过身看见玻璃幕墙后，女孩直勾勾的盯着自己的方向，嘴里不停地哼唱着歌谣。
史密斯感觉自己的胃一阵痉挛，疼痛感霎时传遍全身。
这是一首旧时代美洲歌谣《MyOldKentuckyHome》，歌中唱出了美洲黑奴的哀伤和对故乡的思念。星战后，美洲陷入无政府状态，大量的美洲人背井离乡移民世界各地，这首歌再次在人们口中传唱起来。
“把她带到我办公室。”史密斯转身离开。
行动一课的作战室中，工作人员将一份资料传给主管。
“这是关于卡维特侄女的相关背景资料。”
主管在电子屏上阅读起文件内容。几分钟后，主管猛地从座位上弹起。“我的天！那个小女孩在哪？”
“在将军的办公室……”工作人员紧张的回答。
“要出事！走！所有人！”主管冲出作战室“带上武器！通知警卫！”
七八个人疯了一般冲向史密斯位于十七楼的办公室。
嘭的一声，史密斯办公室的门被踹开。映入眼帘的是史密斯斜躺在办公椅上胸前插着一柄咖啡勺，鲜血正股股的流淌。
众人正准备冲进去，突然一个身影从门后窜出。最前边的一个探员应声倒下。在众人惊骇的同时，又有两个人被打倒。
主管迅速扣动扳机向着袭击来临的方向射击，对方的攻击慢了下来。这时众人才看清，袭击者居然就是那个小女孩。
众人纷纷瞄准射击，小女孩以惊人的身法利用屋内的家居迅速躲闪。正在众人逼进之时，小女孩突然从藏身的办公桌后跃出来，一个飞膝打倒一名探员并夺下他的枪，横卧在地向着周围几人连续射击。
众人纷纷躲避，即使这样还是有一名探员被当场爆头。
女孩一边射击，一边夺门而出。
闻讯赶到的警卫在门外的走廊上组成防线继续向其射击，一时间整个楼层硝烟四起，碎片乱飞。
枪声稍住，众人看向女孩的位置，却发现空空如也。正在大家四向搜寻时，女孩再次从天花板上跳下，这次她落地的位置正好在防线背后。
几声枪响之后，警卫纷纷被击毙。
屋内的探员一边拼了命似得向走廊冲出去一边盲目的射击。后来赶到的探员再次封住了女孩的退路。
陷在包围圈内的女孩只能窝在警卫的尸体堆里与众人对射。
几分钟后，枪声逐渐减弱，众人停止射击，警惕的靠近女孩，这时大家才看清，女孩已经多处中弹，奄奄一息的躺在地上。
在众人靠近之时，女孩用微弱的声音说道：“……盖亚……万岁……”中枪的左手松开，一个警用手雷滚到地板上。
“手雷！”
嘭！
火光之后，走廊内一片寂静。
“你不该在这个时候来找我。”说话的是一个留着一头脏辫的黑人女性，她上身穿着一件吊带衫，下身一条紧身皮裤，坐在酒吧吧台。沈默坐在她身边喝着大麦威士忌。
“你不做生意了？”沈默明知故问。
“我在你这儿，什么时候赚到过？”
在东区与主城的边界上，一直以来就存在着这样一个灰色区域，城内的人会在这里与东区的人进行各种灰色交易。从武器、食物、药品到皮肉生意，甚至包括伪造的证件，在这里一切都可以是生意。
“还得求你个事儿。”沈默给女人倒满酒。
女人没有做声。
“帮我引荐一下互助军的人。”
女人惊讶的看向沈默。
“我不知道什么互助军。更不认识什么人。”
“得了，别跟我打马虎眼儿。”沈默牵过女人的手轻抚着“你在东区的人脉谁不知道？不会亏待你。”
“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也不想知道。你以后别来找我！”女人甩开沈默，转身慌张的离开。
沈默尴尬的坐在吧椅上，将杯中的酒一口喝干。
十多分钟后，沈默走出酒吧。天色将晚，边界那边的主城灯火通明，一切看起来是那么的欣欣向荣，而身后的东区老城却黯淡无光。
沈默在两者的分界线上孤独的行走。
“阿默，”一个身影在暗处露出轮廓。
沈默停下脚步，寻声看去，女人站在距离他几米之外的暗处。
“感谢你当年把我从福利社救出来……你是好人……”女人停顿了一下继续说道“你可以去老唐人街找一个叫鲁明的人……以后不要和我联系了……祝你好运。”
望着女人离去的背影，沈默轻轻说：“谢谢……”
走在老唐人街上，沈默突然感觉到似乎又回到了人间，沿街的店铺鳞次栉比，叫卖声不绝于耳，混合了各种食物香味的气息让他的肚子突然间饿了起来。
温暖，这是沈默脑海里出现的第一个词。
主城的科技与浮华虽然让人目眩神迷，却总是缺乏真实感和融入感。在这里，一切都像是回到了旧时代。尽管霓虹没有那么绚烂，建筑依旧残破，但行人却那么的真实、那么的让人觉得亲近。
沈默在小贩那里买了一份卷饼，站在街边津津有味的吃着。
“主城来的？”一个十一二岁的小男孩靠近沈默问道。
沈默点点头。
“有好货，要不要？”
“啥货？”
男孩打开挎包展示着自己的“商品”。
沈默撇了一眼，里面都东西真够齐全的，有春药、迷药、毒品以及装着各色液体的玻璃瓶。
“我要的，你包里没有。”
“你要啥，说。保管给你弄来……”小男孩打着包票。
“鲁明。”
“啥？”
男孩反应过来转身就要走，沈默一把拉住他的肩膀，把他摁在自己身边。
“看来你能帮我……”
“大叔，大叔，我不知道你说啥，你让我走。”
“两百。”沈默给出价码。
男孩一愣，这可是一大笔钱！
“给，先付一半。”沈默递给男孩一枚硬币。
男孩接过钱，赶紧装进口袋说：“我只告诉你在哪能见到他。”
“行！”
男孩用嘴角指了指百米开外的一家餐馆。
“他在后厨。”
“没骗我？”
“哪敢！”男孩求饶道。
“行。”沈默又递给男孩一枚硬币放开了他。
走进餐馆，沈默立马明白自己被小男孩摆了一道。
餐桌前坐着七八个大汉，每个人都带着武器。沈默后悔自己怎么这么轻易就相信一个东区街头长大的小孩。
望着闯入的陌生人，大汉们警惕的站起身。
沈默进退维谷，场面十分尴尬。
“我……找鲁明……”沈默硬着头皮说道。
几个大汉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嘿嘿的笑起来。
“有个主城来的人找鲁明，呵呵呵。”
“我看你是来找死的吧！”一个大汉逼近沈默威胁道。
沈默打量着这个大汉，估计动手是没有胜算的。
那汉子一把抓住沈默的衣领。“哟，衣服不错啊。粘上血可惜了。”说着挥起拳头向沈默的脑袋砸去。
“住手！肥仔。”一个声音从沈默身后传来。
沈默睁开紧闭的眼睛瞄向身后，一个体型精瘦的老头站在门口，那个小男孩就在门外。
“洪叔……”汉子放开沈默“他找鲁明。”
“我知道，小治告诉我了。”老头踱进店内，拍拍沈默的肩膀问：“你找鲁明有什么事？”
沈默没有说话。
“懂了，跟我来。”
沈默跟随老头来到后厨，只见一个中年女人正在灶台前忙活着。
“阿明，有个主城的人找你。”老头冲女人喊道。
沈默怎么也没想到鲁明居然是个中年女人！
“稍等，炒完就来，你们先坐。”
沈默不知所措的靠坐在操作台上。
“来来来，尝尝我做的水晶咕咾肉。”鲁明一副主妇般的招呼，端过来一盘香味四溢的咕咾肉。
沈默拿起筷子夹了一块喂进嘴里，由衷的赞叹道：“香！真香！”
“好吃吧，想当年我在南山就靠着做菜的手艺打下一片天地！”
老头坐在一边抱怨道：“我老了，嚼不动咯……”
“小弟……找我啥事儿？”
沈默再次尴尬起来，在这样的情境下，他实在想不到怎么开口。
“我……”
“你想联系互助军？”鲁明一边打理灶台一边说道：“我们就是。”
这时的沈默脑袋已经一团浆糊，这么容易就承认了？这个主妇居然是互助军？太难以置信了！
“最近发生了一些蹊跷事儿，想来求证一下。”沈默整理一下思绪说道。
“你坐，你坐。”鲁明搬来凳子邀请沈默坐在桌前“我知道你想求证什么，沈默。”
沈默大骇，没想到对方居然知道自己是谁。
鲁明手脚麻利的在桌上摆上了几盘菜，冲老头说：“洪叔，把你珍藏的老酒贡献一点呗。”
洪叔嘀咕了几句，对外边大叫：“肥仔，去把我的酒抱一坛来！”
不一会儿，壮汉抱来一坛酒打开给三人斟满，转身气呼呼的出去。
沈默望着桌上的酒菜一时不知从何说起。
“我来说吧，”鲁明大喝一口杯里的烈酒，长舒一口气：“在滨海路追杀你，是我们安排的。”
沈默差点被一口酒噎到，虽然自己心中猜想过无数种可能，但这么爽快的承认，却让他大跌眼镜。
“为什么？”
“因为你们差点发现了我们的秘密，当时我们并不清楚你们知道多少，所以……”
“……只能杀人灭口？”沈默补充道。
“马克没死，活的好好的。”洪叔开口道。
沈默心中的担忧终于落了地。
“那么，卡维特也是你们杀的？”
“这个事说起来比较复杂，”鲁明给沈默和洪叔倒满酒说道：“他是自杀的。”
“自己服毒？”
“为什么？”鲁明抢着说出了沈默的下半句。
“你知道卡维特本来就是美洲移民，知道自己的死可以帮助自己母国复国，他就毫不犹豫的做了。”
“可你们能得到什么？”
鲁明放下手中的酒杯，正色看着沈默：“‘超级脑’的接入权限！”
“超级脑”是量子网络的数据运算中心，掌控着整个国家所有的数据资料，没有几个人知道它到底是什么样子，有权限访问超级脑的人也少之又少。作为量子网络的创建者之一，卡维特自然有这个权限。
“你们要破坏超级脑？”
“不，我们没有这个打算。”鲁明看了看洪叔继续说道“我们只是请求卡维特帮助我们在超级脑里植入了一个小程序。”
“什么程序？”
“其实你遇袭的那晚我们已经用过了……”
“难怪那么多通勤车袭击我……而警务系统却没反应……”沈默喃喃的说道。
“这只是小程序的一小部分功能而已。”
“你和我说这些，不怕我报告SIB吗？”沈默严肃的看着鲁明。
鲁明又喝下一杯酒说道：“不怕。”
“你们准备杀了我！”沈默大惊。
鲁明摇摇头。
“别告诉我，我是你们要找的救世主，这种老电影中的桥段可骗不了我。”沈默喝了一口杯中的酒压压惊。
“呵呵呵……”鲁明笑了起来“你太高看自己啦。”
洪叔端起酒杯和沈默碰碰杯，小口的抿着杯中的酒说道：“我们告诉你，是因为不怕别人知道。”
“我们的程序很特殊，一旦植入，任何人都发现不了，即使知道了也没有办法。除非……”鲁明放下酒杯“除非给超级脑‘断电’。”
沈默天真的问：“那他们要是真的断电呢？”
“哈哈哈哈……”鲁明和洪叔不约而同的大笑起来。
“小伙子，你大概还不知道‘超级脑’是什么吧？”
“是什么？”沈默追问道。
两人闭口不言。
“旧通讯大楼是你们的暗网数据中心吧？”沈默换了个问题。
“那是我们的诱饵。”洪叔说道“吃菜，吃菜，这个酱爆牛肉丝不错。”
“没想到却意外的把军方钓出来了。”鲁明接着说。
“死了十几个人，值得吗？”
“有时候……牺牲无法避免……”鲁明低声说道。
一时饭桌上安静了下来。
“你们做这些为了什么？”
“你应该问，为了谁？”
“为了谁？”
“为了一百多万东区的老百姓，为了他们能像人一样活下去，为了他们都享有公民权，为了改变这个狗屁国家！”鲁明啪地一声将酒杯拍在桌上。
沈默无言以对。
“好了，我喝多了，先去睡了。”鲁明站起身“……洪叔，我希望我们的努力不会白费……”
洪叔默不作声的看着她，眼神中充满着关心与信任。
后厨只剩沈默和老头两人。
沈默举起酒杯一饮而尽：“洪叔，我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
洪叔不紧不慢的喝着酒，说道：“做你想做的。”
阳光再次从窗外照进来，沈默睁开眼睛，自离开福利院这是他第一次在东区过夜。昨晚喝了很多酒，现在的沈默感觉自己胃里翻江倒海，头痛欲裂。
“大叔……你醒啦。”小男孩在沈默的床边叫道。
“是你啊……你叫小治？”
“我的全名叫野田中治。你要记住这个名字，将来我一定会成为大人物的。”小治一边骄傲的说着一边端来醒酒汤。
喝下醒酒汤，沈默感觉舒服了一点。
走出房间，已经是中午了。
洪叔正在和几个肩挎枪械的年轻人说话。
“洪叔。”沈默走上前去“谢谢你的好酒，我得回去了。”
洪叔看着沈默说：“好，我送送你。”
一老一少陪着沈默沿着东区的街道向主城边界走去。
“我有个妹妹叫林子文……以前也在东区待过一段时间。”沈默和洪叔聊道。“她告诉我有位老人对她很照顾，我很想见见他……听说他是共济会的长老……”
洪叔沉默片刻，说道：“你已经见到了。”
“这家的蜜汁烤鸡排不错，试试？”苏颂一边在角膜镜上浏览着菜单一边建议道。
“给我来份儿牛腩饭吧。”沈默回答道。
苏颂给沈默的杯子里添上茶水“吃了多少年了……还没吃够啊？”
“嘿嘿，就喜欢那个味道。”
苏颂微笑着看看沈默，轻轻摇摇头。
“你今天跟伦威联系没？”苏颂喝了口水问道。
“没有，怎么了？”
“他昨晚在东区……”苏颂环顾四周小声的说“东区旧通讯大楼据说有个暗网数据中心被捣毁。”
“哦……”沈默扒拉着牛腩饭“军方主导的？”
苏颂吃了口蜜汁鸡排低声说：“消息是从SIB传给军方的。议员认为SIB与军方开展了合作。”
“不太可能吧？”沈默思索道“军方与SIB不和众所周知。合作？不太可能……”
“我也是这么认为。一定是SIB内部有人把信息传出去了。”
“东区叛军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这个时候军方出动，有点意外，动机呢？”沈默提出疑问。
“‘互助军’知道吗？”
沈默点点头。
“共济会建立的军事组织目前在东区已经完成整合，怕是有大动作。”
“嗯……”沈默嚼着嘴里的饭“你跟我说这些干什么？只要小威没事就行。”
“我一直觉得这几天的事很蹊跷。”苏颂认真的看着沈默“卡维特被害，你和马克被追杀，东区昨晚的事之间看似不相关，但我总觉得不对劲。尤其是议员这几天的表现也很奇怪……昨天早上他让我在SIB总部安放了个网络监听器，晚上东区就出事了。”
“你怀疑帕迪议员？”沈默停下来惊讶的看着苏颂。
“目前没有证据。”
沈默长叹一口气，看着窗外的行人。
网络？卡维特参与了全球量子网络的建设建立了智能交通网，自己莫名其妙的被无人驾驶的货车追杀，东区的暗网数据中心被捣毁……的确，这些事件看似没有关联，但似乎都围绕着网络。
沈默思索着。
星战后全球人口剧减，连曾经的人口第一大国南山联邦的人口也下降到不足一亿，菲仑亚作为受星战波及较小的国家，人口也只有不到200万。重建时期，受制于劳动力不足，全球大国只能选择进行生产分工。南山联邦受益于与星际共和国的良好关系主要负责全球先进工业产品的研发和生产，企业帝国负责全球物流，凯迪拖共和国发展粮食生产和医疗。
为了统筹全球分工，以南山联邦为首，三个大国建立起了全球量子网络。量子网络依靠在地球同步轨道上的17颗量子卫星组建了覆盖全球的信息网络，但整个网络的核心节点其实并不是卫星，而是分布在各国首都的“超级脑”。
“超级脑”不仅是各国的数据中心，更是整个国家的指挥中枢。国家大到军队的调动、资源的调配小到每个人的位置信息、身体健康状况都通过各类系统汇集到“超级脑”，由“她”作出处理。各国的“超级脑”通过量子网络链接在一起，通过运算对全球的物资生产、人员供给、政策调整等各方面给出建议，由各国高层根据自己的需求予以执行。可以说，以“超级脑”为核心的全球量子网络就是“地球统一进程”的重要组成部分，是地球的“神经中枢”。
沈默回过神来，拨弄了一下左手腕上的手环。
“这也是量子网络的一部分呐……”他在心里感慨道。
“据说叛军昨晚使用了震爆弹。”苏颂接着说。
“震爆弹？那是军方才有的？难道说叛军在军方有暗桩？局势确实很复杂啊……”
“我有个想法。”苏颂盯着沈默说道“我们应该和东区接触一下……”
“我们……你想让我干什么？”
“你和东区有联系，我希望你去探探情况。”
沈默沉思了一会儿说道：“我试试……”
两人都不再说话，各自吃着饭。
吃完最后一口，沈默抹了抹嘴，嬉笑着问苏颂：“昨晚跟你回家的那位女士是谁啊？”
苏颂尴尬的抬起头。
“你怎么啥都打听，牛腩饭都堵不住你的嘴！”
战情室里气氛压抑，SIB总指挥史密斯将军坐在首位，黑着脸望着围坐在会议桌前的各部门主管。
“谁能给我说说，昨晚到底是怎么回事？”史密斯说起话来中气十足，言语中充满着火药味。
众人默然。
“现在不说话啦！我们在东区的监控点全部哑火，没有一个人及时回报情况！”史密斯望向情报课主管“我居然是在总统的战情通报中才知道这回事！要你们有什么用！”
“我们的情报……情报泄露了。”情报课主管胆怯的说。
史密斯略一沉吟“那还用说？你们搞情报的还被别人渗透，丢人！”
“我们内查发现有三条可疑数据流在同一时间泄密。”
史密斯斜眼瞧了瞧情报课主管继续说道：“假设这是合法的……”说着他再次以审视的眼光环顾众人。
“假设这是合法的……这可能是合法的吗？”
史密斯重重的拍打桌面质问道。
“风纪课马上开始内审，把这个吃里扒外的东西给我找出来！”
“是”一名主管回答道。
“昨晚特种营在现场救出一名平民，一个女孩。”行动一课主管补充道“据说是卡维特的侄女。”
“我已经知道了……”史密斯焦躁的说“现在人已经被军方拿到，我们鞭长莫及……行动一课密切跟进，调查一下这个卡维特侄女的背景，她怎么会在东区？跟卡维特事件有什么联系。”
“不管怎么说，‘断剑行动’不能中断。通知东区的人密切关注互助军的动向。”史密斯命令道。
这时，秘书在史密斯耳旁低语了几句。史密斯面露惊讶，随即恢复平静对众人说：“好，就到这儿。”
在回办公室的路上史密斯问秘书：“他什么时候来的？怎么没有提前跟我说一声？”
“突然来访，直接就到你的办公室了。”秘书一路小跑紧跟史密斯的步伐。
推门走进办公室，史密斯爽朗的对坐在沙发上的人说道：“国务秘书驾到，怎么不提前知会一声啊。”
沙发上的人站起身客气的回答：“不敢劳动将军阁下，突然来访十分抱歉。”
来人60来岁，个子不高，大腹便便，灰白的头发打理的井井有条，金丝框眼镜后边一双蓝色的眼睛炯炯有神。他就是总统的国务秘书唐纳德•罗根。虽然国务秘书只是总统的随扈，但其对总统的影响力却是巨大的，菲迪当年能问鼎总统大位，作为首席智囊的罗根功不可没。
“罗根博士大驾光临，是代表总统还是个人？”
罗根坐回沙发回答道：“兼而有之吧。”
史密斯坐在罗根对面，亲自为他倒上茶水，客气的说道：“请讲。”
“基于当前的局面，总统先生希望听听将军的看法。”
“当前的局面？”史密斯故意反问道：“博士是指……”
罗根微微一笑，犀利的说道：“SIB被渗透，军方突然掺和到东区事务……将军也很头疼吧。‘断剑行动’大概也瞒不住了吧？”
史密斯老谋深算的看了一眼罗根，靠在沙发上说：“博士代表总统来问责的？”
“哈哈哈，将军说笑了。”罗根望着史密斯说道：“如果问责，大概不会是我来吧？”
军人出身的史密斯很不喜欢这种绕来绕去的说话方式，他正襟危坐的说道：“博士不要绕弯子了，有话直说！”
罗根站起身走到史密斯的办公桌前摆弄着桌上的摆件说道：“总统希望掌握‘断剑行动’的全部内情，他不希望有人绕过他掌握东区的控制权。”
史密斯明白，总统是在怀疑他想把控东区，质疑他想要利用东区的势力另起炉灶。
“东区的情况复杂，各种势力盘根错节。我们想利用各方势力的矛盾对他们进行分化，这也是我们执行‘断剑行动’的根本目的。博士不要怀疑我对总统的忠诚。”史密斯解释道。
“呵呵，那是当然。”罗根走到史密斯身边轻拍他的肩膀“……但SIB内部也不是铁板一块，这次的泄密事件说明你们内部有人和军方眉来眼去……”
“SIB内部的问题就不劳国务秘书费心了，我自己会解决的。”史密斯很不客气。
罗根感觉到史密斯强硬的态度，和缓的说道：“总统对将军阁下非常信任，知道你会处理好的。”
两人都不知如何继续谈下去，气氛一时很尴尬。
罗根坐回沙发喝了一口茶接着说：“昨晚军方带回去的那个女孩……你知道吗？”
“嗯。”
“她自称是卡维特的侄女，被互助军绑架。军方似乎也没有问出什么有用的东西。”罗根看着史密斯“我和大元帅沟通过了，一会儿会将这个女孩转交给你们，看看能不能有突破……毕竟……这方面你们是专业的。”
史密斯很惊讶，他没想到罗根会主动说服军方将关键证人交给自己。
“军方都没有办法，我们能干什么？”史密斯反问。
“如果还是什么都问不出来，就把人放了。毕竟只是个十六七岁的小女孩。”罗根没有接史密斯的话。
审训室里，一个瘦小的女孩坐在审训桌前，一身宽大的女式军装穿在身上显得楚楚可怜。一位女审训官坐在她的对面和颜悦色的对她说：“小姑娘，不用怕。姐姐只是简单问你几个问题，完事了你就可以离开了。”
“嗯……”
“你叫什么名字？”
“莉莎”
“你和卡维特博士是什么关系？”
“他是我的叔叔。”
“你最后一次见他是什么时候？”
“他被害时，我就在现场。”
审训官惊讶的望了一眼侧面的单面玻璃墙。墙后的史密斯正在认真的观察这个女孩。
“但是DPS调查没有发现现场有第三个人呐？”
“我不知道。”女孩回答。
“你说自己被互助军绑架……”
“我……不知道是被谁绑架的……”女孩垂下头，似乎在逃避不快的回忆。
“测谎结果显示正常”玻璃墙后工作人员向史密斯通报。
史密斯一言不发。
“那你叔叔跟你说过什么没有？”
“没有。”女孩肯定的回答。
“数据异常！”审训官的耳机里传来工作人员的声音。
“孩子，你再好好想想……”
“……没有……”
“和军方的询问记录一样。”工作人员告诉史密斯。
“看来这个女孩知道点什么，为什么军方没有深究？”史密斯在心中升起一个疑问。
“暂停训问，把小女孩安顿一下。”史密斯通过耳机发出指令转身准备离开。
“……Theyoungfolksrollonthelittlecabinfloor，
Allmerry，allhappy，andbright，
By'nbyhardtimescomesa-knockingatthedoor，
ThenmyoldKentuckyhome，goodnight……”
审训室里突然传来一阵歌声，这是一首古老的美洲歌谣。
史密斯转过身看见玻璃幕墙后，女孩直勾勾的盯着自己的方向，嘴里不停地哼唱着歌谣。
史密斯感觉自己的胃一阵痉挛，疼痛感霎时传遍全身。
这是一首旧时代美洲歌谣《MyOldKentuckyHome》，歌中唱出了美洲黑奴的哀伤和对故乡的思念。星战后，美洲陷入无政府状态，大量的美洲人背井离乡移民世界各地，这首歌再次在人们口中传唱起来。
“把她带到我办公室。”史密斯转身离开。
行动一课的作战室中，工作人员将一份资料传给主管。
“这是关于卡维特侄女的相关背景资料。”
主管在电子屏上阅读起文件内容。几分钟后，主管猛地从座位上弹起。“我的天！那个小女孩在哪？”
“在将军的办公室……”工作人员紧张的回答。
“要出事！走！所有人！”主管冲出作战室“带上武器！通知警卫！”
七八个人疯了一般冲向史密斯位于十七楼的办公室。
嘭的一声，史密斯办公室的门被踹开。映入眼帘的是史密斯斜躺在办公椅上胸前插着一柄咖啡勺，鲜血正股股的流淌。
众人正准备冲进去，突然一个身影从门后窜出。最前边的一个探员应声倒下。在众人惊骇的同时，又有两个人被打倒。
主管迅速扣动扳机向着袭击来临的方向射击，对方的攻击慢了下来。这时众人才看清，袭击者居然就是那个小女孩。
众人纷纷瞄准射击，小女孩以惊人的身法利用屋内的家居迅速躲闪。正在众人逼进之时，小女孩突然从藏身的办公桌后跃出来，一个飞膝打倒一名探员并夺下他的枪，横卧在地向着周围几人连续射击。
众人纷纷躲避，即使这样还是有一名探员被当场爆头。
女孩一边射击，一边夺门而出。
闻讯赶到的警卫在门外的走廊上组成防线继续向其射击，一时间整个楼层硝烟四起，碎片乱飞。
枪声稍住，众人看向女孩的位置，却发现空空如也。正在大家四向搜寻时，女孩再次从天花板上跳下，这次她落地的位置正好在防线背后。
几声枪响之后，警卫纷纷被击毙。
屋内的探员一边拼了命似得向走廊冲出去一边盲目的射击。后来赶到的探员再次封住了女孩的退路。
陷在包围圈内的女孩只能窝在警卫的尸体堆里与众人对射。
几分钟后，枪声逐渐减弱，众人停止射击，警惕的靠近女孩，这时大家才看清，女孩已经多处中弹，奄奄一息的躺在地上。
在众人靠近之时，女孩用微弱的声音说道：“……盖亚……万岁……”中枪的左手松开，一个警用手雷滚到地板上。
“手雷！”
嘭！
火光之后，走廊内一片寂静。
“你不该在这个时候来找我。”说话的是一个留着一头脏辫的黑人女性，她上身穿着一件吊带衫，下身一条紧身皮裤，坐在酒吧吧台。沈默坐在她身边喝着大麦威士忌。
“你不做生意了？”沈默明知故问。
“我在你这儿，什么时候赚到过？”
在东区与主城的边界上，一直以来就存在着这样一个灰色区域，城内的人会在这里与东区的人进行各种灰色交易。从武器、食物、药品到皮肉生意，甚至包括伪造的证件，在这里一切都可以是生意。
“还得求你个事儿。”沈默给女人倒满酒。
女人没有做声。
“帮我引荐一下互助军的人。”
女人惊讶的看向沈默。
“我不知道什么互助军。更不认识什么人。”
“得了，别跟我打马虎眼儿。”沈默牵过女人的手轻抚着“你在东区的人脉谁不知道？不会亏待你。”
“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也不想知道。你以后别来找我！”女人甩开沈默，转身慌张的离开。
沈默尴尬的坐在吧椅上，将杯中的酒一口喝干。
十多分钟后，沈默走出酒吧。天色将晚，边界那边的主城灯火通明，一切看起来是那么的欣欣向荣，而身后的东区老城却黯淡无光。
沈默在两者的分界线上孤独的行走。
“阿默，”一个身影在暗处露出轮廓。
沈默停下脚步，寻声看去，女人站在距离他几米之外的暗处。
“感谢你当年把我从福利社救出来……你是好人……”女人停顿了一下继续说道“你可以去老唐人街找一个叫鲁明的人……以后不要和我联系了……祝你好运。”
望着女人离去的背影，沈默轻轻说：“谢谢……”
走在老唐人街上，沈默突然感觉到似乎又回到了人间，沿街的店铺鳞次栉比，叫卖声不绝于耳，混合了各种食物香味的气息让他的肚子突然间饿了起来。
温暖，这是沈默脑海里出现的第一个词。
主城的科技与浮华虽然让人目眩神迷，却总是缺乏真实感和融入感。在这里，一切都像是回到了旧时代。尽管霓虹没有那么绚烂，建筑依旧残破，但行人却那么的真实、那么的让人觉得亲近。
沈默在小贩那里买了一份卷饼，站在街边津津有味的吃着。
“主城来的？”一个十一二岁的小男孩靠近沈默问道。
沈默点点头。
“有好货，要不要？”
“啥货？”
男孩打开挎包展示着自己的“商品”。
沈默撇了一眼，里面都东西真够齐全的，有春药、迷药、毒品以及装着各色液体的玻璃瓶。
“我要的，你包里没有。”
“你要啥，说。保管给你弄来……”小男孩打着包票。
“鲁明。”
“啥？”
男孩反应过来转身就要走，沈默一把拉住他的肩膀，把他摁在自己身边。
“看来你能帮我……”
“大叔，大叔，我不知道你说啥，你让我走。”
“两百。”沈默给出价码。
男孩一愣，这可是一大笔钱！
“给，先付一半。”沈默递给男孩一枚硬币。
男孩接过钱，赶紧装进口袋说：“我只告诉你在哪能见到他。”
“行！”
男孩用嘴角指了指百米开外的一家餐馆。
“他在后厨。”
“没骗我？”
“哪敢！”男孩求饶道。
“行。”沈默又递给男孩一枚硬币放开了他。
走进餐馆，沈默立马明白自己被小男孩摆了一道。
餐桌前坐着七八个大汉，每个人都带着武器。沈默后悔自己怎么这么轻易就相信一个东区街头长大的小孩。
望着闯入的陌生人，大汉们警惕的站起身。
沈默进退维谷，场面十分尴尬。
“我……找鲁明……”沈默硬着头皮说道。
几个大汉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嘿嘿的笑起来。
“有个主城来的人找鲁明，呵呵呵。”
“我看你是来找死的吧！”一个大汉逼近沈默威胁道。
沈默打量着这个大汉，估计动手是没有胜算的。
那汉子一把抓住沈默的衣领。“哟，衣服不错啊。粘上血可惜了。”说着挥起拳头向沈默的脑袋砸去。
“住手！肥仔。”一个声音从沈默身后传来。
沈默睁开紧闭的眼睛瞄向身后，一个体型精瘦的老头站在门口，那个小男孩就在门外。
“洪叔……”汉子放开沈默“他找鲁明。”
“我知道，小治告诉我了。”老头踱进店内，拍拍沈默的肩膀问：“你找鲁明有什么事？”
沈默没有说话。
“懂了，跟我来。”
沈默跟随老头来到后厨，只见一个中年女人正在灶台前忙活着。
“阿明，有个主城的人找你。”老头冲女人喊道。
沈默怎么也没想到鲁明居然是个中年女人！
“稍等，炒完就来，你们先坐。”
沈默不知所措的靠坐在操作台上。
“来来来，尝尝我做的水晶咕咾肉。”鲁明一副主妇般的招呼，端过来一盘香味四溢的咕咾肉。
沈默拿起筷子夹了一块喂进嘴里，由衷的赞叹道：“香！真香！”
“好吃吧，想当年我在南山就靠着做菜的手艺打下一片天地！”
老头坐在一边抱怨道：“我老了，嚼不动咯……”
“小弟……找我啥事儿？”
沈默再次尴尬起来，在这样的情境下，他实在想不到怎么开口。
“我……”
“你想联系互助军？”鲁明一边打理灶台一边说道：“我们就是。”
这时的沈默脑袋已经一团浆糊，这么容易就承认了？这个主妇居然是互助军？太难以置信了！
“最近发生了一些蹊跷事儿，想来求证一下。”沈默整理一下思绪说道。
“你坐，你坐。”鲁明搬来凳子邀请沈默坐在桌前“我知道你想求证什么，沈默。”
沈默大骇，没想到对方居然知道自己是谁。
鲁明手脚麻利的在桌上摆上了几盘菜，冲老头说：“洪叔，把你珍藏的老酒贡献一点呗。”
洪叔嘀咕了几句，对外边大叫：“肥仔，去把我的酒抱一坛来！”
不一会儿，壮汉抱来一坛酒打开给三人斟满，转身气呼呼的出去。
沈默望着桌上的酒菜一时不知从何说起。
“我来说吧，”鲁明大喝一口杯里的烈酒，长舒一口气：“在滨海路追杀你，是我们安排的。”
沈默差点被一口酒噎到，虽然自己心中猜想过无数种可能，但这么爽快的承认，却让他大跌眼镜。
“为什么？”
“因为你们差点发现了我们的秘密，当时我们并不清楚你们知道多少，所以……”
“……只能杀人灭口？”沈默补充道。
“马克没死，活的好好的。”洪叔开口道。
沈默心中的担忧终于落了地。
“那么，卡维特也是你们杀的？”
“这个事说起来比较复杂，”鲁明给沈默和洪叔倒满酒说道：“他是自杀的。”
“自己服毒？”
“为什么？”鲁明抢着说出了沈默的下半句。
“你知道卡维特本来就是美洲移民，知道自己的死可以帮助自己母国复国，他就毫不犹豫的做了。”
“可你们能得到什么？”
鲁明放下手中的酒杯，正色看着沈默：“‘超级脑’的接入权限！”
“超级脑”是量子网络的数据运算中心，掌控着整个国家所有的数据资料，没有几个人知道它到底是什么样子，有权限访问超级脑的人也少之又少。作为量子网络的创建者之一，卡维特自然有这个权限。
“你们要破坏超级脑？”
“不，我们没有这个打算。”鲁明看了看洪叔继续说道“我们只是请求卡维特帮助我们在超级脑里植入了一个小程序。”
“什么程序？”
“其实你遇袭的那晚我们已经用过了……”
“难怪那么多通勤车袭击我……而警务系统却没反应……”沈默喃喃的说道。
“这只是小程序的一小部分功能而已。”
“你和我说这些，不怕我报告SIB吗？”沈默严肃的看着鲁明。
鲁明又喝下一杯酒说道：“不怕。”
“你们准备杀了我！”沈默大惊。
鲁明摇摇头。
“别告诉我，我是你们要找的救世主，这种老电影中的桥段可骗不了我。”沈默喝了一口杯中的酒压压惊。
“呵呵呵……”鲁明笑了起来“你太高看自己啦。”
洪叔端起酒杯和沈默碰碰杯，小口的抿着杯中的酒说道：“我们告诉你，是因为不怕别人知道。”
“我们的程序很特殊，一旦植入，任何人都发现不了，即使知道了也没有办法。除非……”鲁明放下酒杯“除非给超级脑‘断电’。”
沈默天真的问：“那他们要是真的断电呢？”
“哈哈哈哈……”鲁明和洪叔不约而同的大笑起来。
“小伙子，你大概还不知道‘超级脑’是什么吧？”
“是什么？”沈默追问道。
两人闭口不言。
“旧通讯大楼是你们的暗网数据中心吧？”沈默换了个问题。
“那是我们的诱饵。”洪叔说道“吃菜，吃菜，这个酱爆牛肉丝不错。”
“没想到却意外的把军方钓出来了。”鲁明接着说。
“死了十几个人，值得吗？”
“有时候……牺牲无法避免……”鲁明低声说道。
一时饭桌上安静了下来。
“你们做这些为了什么？”
“你应该问，为了谁？”
“为了谁？”
“为了一百多万东区的老百姓，为了他们能像人一样活下去，为了他们都享有公民权，为了改变这个狗屁国家！”鲁明啪地一声将酒杯拍在桌上。
沈默无言以对。
“好了，我喝多了，先去睡了。”鲁明站起身“……洪叔，我希望我们的努力不会白费……”
洪叔默不作声的看着她，眼神中充满着关心与信任。
后厨只剩沈默和老头两人。
沈默举起酒杯一饮而尽：“洪叔，我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
洪叔不紧不慢的喝着酒，说道：“做你想做的。”
阳光再次从窗外照进来，沈默睁开眼睛，自离开福利院这是他第一次在东区过夜。昨晚喝了很多酒，现在的沈默感觉自己胃里翻江倒海，头痛欲裂。
“大叔……你醒啦。”小男孩在沈默的床边叫道。
“是你啊……你叫小治？”
“我的全名叫野田中治。你要记住这个名字，将来我一定会成为大人物的。”小治一边骄傲的说着一边端来醒酒汤。
喝下醒酒汤，沈默感觉舒服了一点。
走出房间，已经是中午了。
洪叔正在和几个肩挎枪械的年轻人说话。
“洪叔。”沈默走上前去“谢谢你的好酒，我得回去了。”
洪叔看着沈默说：“好，我送送你。”
一老一少陪着沈默沿着东区的街道向主城边界走去。
“我有个妹妹叫林子文……以前也在东区待过一段时间。”沈默和洪叔聊道。“她告诉我有位老人对她很照顾，我很想见见他……听说他是共济会的长老……”
洪叔沉默片刻，说道：“你已经见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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