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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小镇见闻

    “好嘞,半斤羔羊肉,小人可是给挑的肋条,上好的鞑靼肥羊,前些时日刚从驿站送过来的!保证炖的水嫩不塞牙,这可是我家祖上传来的方子,想当年还是我太太爷从那......”

    “你这倒好,鞑靼室韦伺候你一家了。”

    听着旁边不知什么时候凑过来的闲汉多嘴,包着头巾的摊主一下不干了,手里切肉尖刀夺地一声插在案台上扯开嗓门叫骂起来:“咋的了?那帮驴日的哪年不犯边了?前天路过的长风书院你知道不?长风军你知道不?我亲爹和二叔就是去那送粮的民夫,给那帮千刀万剐的堵住了,跟着长风军血战三天三夜死都没让关门上掉一道漆!要不是.......要不是咱们不兴卖那些畜生肉,信不信老子立马把招牌换了!”

    “就吃他俩羊咋啦,那还是看得起他呢!”

    看着与往日大有不同,絮絮叨叨连脖子都红了的摊主,闲汉也不敢再嘴贱,臊眉搭眼得正要走却又给摊主叫住了:“告诉你,前日长风书院的先生们可路过了!院长还特意来我家看过了,留了抚恤银两不说,听说我开这摊子还特意帮我重写了招牌!老子今天就把话撩这儿了,等长风书院的先生们接了那来和亲的什么鞑靼公主献了陛下,他们要还是缺民夫老子就把这摊子立马舍了,到时候再给我还没下地的孩儿挣块牌儿回来!”

    “要我说什么和亲,求和还差不离,书院的先生们就是说话太温吞。”

    给摊主挤兑的面上挂不住,闲汉忍不住回呛道:“牌位也是牌。”

    “哼,你这等闲汉也就是泥水里打滚的命!牌位怎么了?我爹不是敲锣打鼓送回来的牌位?族里哪个人说起我爹来不竖大拇指头?老子就算牌位回来了,以后我儿再不济也能衙门里寻个敲鼓打更的差事保一辈子饿不着!要他稍微争点气,轮台府校场里也有他个站的地方!”

    “那你呢?你牛二怎么没去轮台府啊?”

    看这叫做牛二摊主的故事周边人听得恐怕耳朵都起了茧子,旁边蒸坊的师傅肩上搭着块毛巾,合着帮工一并把巨大的蒸屉墩在了门口案头,边擦着汗边揶揄道。

    “嗨!”说起这平生憾事,牛二更是嗓门挑高了三分:“去了轮台府想再去长风军可就千难万难了!大前年我就去衙门开了条子大老远跑去河北道去了!本来还想着能借着我爹的名头,结果书院的先生说我家中无后。我就,我就愣是没争过那几个河北道的杀才!”

    又是用力叹了口气,牛二再抬头时原本三分愁苦的脸却换成了九分的眉飞色舞:“不过我家婆娘争气啊,进门还不到半年肚里就有动静了!等明年孩子下地我就去,这回请县衙的书吏先生写张证明老子有后的文书,还就不信他不收我了!”

    听着耳边众人来回起哄,数出十几个大钱摞到眼前不知积了多少年老油,都发黑反光的肉案边沿,嗅闻着旁边大锅里伴随着翻滚的羊肉一并硬生生撞进鼻子里的香味,李琛去旁边蒸坊买了几个刚出锅的馒头。不对,这边叫蒸饼。昨日他来买时还闹了个笑话,要不是这张脸怕是会让人当成化外之民。

    从那旁边牌子上写着百年老店室韦秘方的摊子旁走开,李琛拎着两个粗纸包,看着街边排布叫卖的店铺,一时间竟有种自己还未来这时空时逛早市的感觉。

    不过很快他便把自己从这种思绪中拔了出来,踩着街上中央印着两道浅浅车辙的麻石板一路到了街尾,此时他和李霓裳两人便暂时歇息在前面的私造客栈。

    这倒不是说那客栈是卖人肉的黑店,而是两人丢了身上的凭条和路引,没法去住平价的官驿,所以只能是住这种什么人都收的客栈了。

    再说了......李琛也怀疑刑历那些人不会轻易罢手————明面上停了,私底下小动作不断,所以就算能住也最好不要轻易暴露身份。

    可说起那刑历的蹊跷理由......

    “哎,李客官回来了?瞧这样子是去买了街头牛家的羊肉吧?客官倒是个懂吃食的!他家那口大锅每回支开,隔着老远闻着味儿都觉得馋虫爬到了嗓子眼抓挠个不停,可惜小人兜里就那仨瓜俩枣,也就买些碎肉打打牙祭。”

    思绪被打断的李琛,有些好笑地看着在自己面前喋喋不休想要讨口肉吃的伙计,还未开口说什么,柜台后打着算盘的掌柜便快步赶了出来,一巴掌打歪了他包着的头巾:“混小子!就你鼻子尖、舌头长!”

    连续几脚踹在屁股上撵走了伙计,他又冲着李琛连连告罪:“客官莫要在意,这是我本家的侄子,来此还不到半年,见天就知道胡咧咧。客官我这边新到了些杏子酒,去年的杏子新泡的,都是在深窖里藏了四季去了火气,这时候喝最是滋补不过。”

    看李琛不搭腔,他连忙又冲着刚拿起抹布的伙计喊道:“你个糊涂脑袋,还不把柜上今天刚打官道送来的鲜梨捡几个好看的洗刷干净端上来?”

    “客官这可是河北道下来的新鲜梨,掐一下都出水的水嫩!我再给您送炉炭火过去,烤起来保准驱寒暖身子,吃出半点渣来就把小老儿脑袋摘下来!”

    点了点头算是允了,李琛知道眼前这掌柜会错了意,毕竟这店既然敢开私驿,怕是什么客人都见识过,生怕遇到个表面平平无事和气生财,背后却掏刀子杀人全家的笑面虎,所以才陪着小心给自己侄子擦屁股。

    瞅着那掌柜踢着伙计的屁股去后厨给炭炉生火,李琛从柜台的筷笼里拿了两双筷子。拎着羊肉和馒头沿大厅一侧的楼梯到了三楼,走到最里面一处靠窗的套间门外才停住脚步,用手轻轻敲了几下:“师叔是我。”

    待到门开时,李琛看到本该躺在自己内间休息的李霓裳不知什么时候坐到了外屋中央的八仙桌前,眼中恍惚神色还未褪去,过了片刻才恢复清明望了过来:“回来了?”

    应了一声,李琛走进来淡淡药味还未去的屋内关好门,到了桌前把装着肉和馒头的粗纸包摊开,捏着还有余温的馒头问道:“师叔,还是吃夹肉的?”

    点了点头,看着李琛在那里忙碌着把馒头掰开,里面满满塞上切好的羊肉,腹中饥火早已翻滚不休的李霓裳却不怎么想吃东西,端起一旁茶杯里半杯残茶缓缓呷着润了润干如过火青砖的嗓子:“怎么样?接到消息了吗?”

    摇了摇头,把夹肉馒头递向李霓裳,见她没有接便放回原处,又掰了一个随便朝里面放了几片肉,早就饿了的李琛边吃边说道:“师叔我刚还去问了,驿站的小哥说咱们这边因为有个苍莽山拦路,去当阳镇得绕个大圈,就算接力快马也得三天才能把消息送到。”

    探手拿过茶壶给李琛倒了杯茶放到面前,李霓裳柔声说道:“食不言,先把东西咽下去再说话,冒冒失失的也不怕噎着。”

    “这不是师叔着急嘛,对了我还去了药铺,师叔开的方子里那味儿药一直没有,掌柜说铺子里郎中上旬便带着徒弟进山采药了,回来怕是得下月了。”

    看李琛一口气把茶水灌了个干净,李霓裳又给他续了一杯:“这么些天都过来了,还有什么着急......”

    话语戛然而止,李霓裳侧耳听了听外面踩踏木楼梯的沉重脚步声,微蹙眉头疑惑道:“是此间店小二?我没唤他送什么东西啊?”

    “是他在门口多说了几句,掌柜担心咱们记恨,所以让他来送些东西上来。”

    听了李琛的解释,李霓裳眉头散开微微摇头:“车船店脚牙,他们的便宜哪是那么容易沾的,东西收也就收了,记得事后足额补上便是。”

    片刻后伙计便在门口喊了一声,待到李琛给他开了门,用个大木头托盘端着燃了炭火的小泥炉,合着一盘皮上还挂着水珠的青梨,以及一个人头大的酒坛子进了屋。看样子是在后厨挨足了教训,眼观鼻鼻观口的连头都不敢抬,在桌上摆布好了几样东西便忙不迭地跑了。

    正要说什么,李霓裳突然冲那小泥坛抽动了几下鼻子,很是讶异地看向李琛“是杏子酒?”

    抄起坛子拍开泥封,李琛吹了吹封纸上浮灰才把它捅了个窟窿,拿起个新的茶杯来,边朝着里面倒着琥珀色的酒液边应道:“嗯,店家说是刚来的,我看师叔这几天心绪不宁的,稍微喝些也算是纾解一下。”

    “......你倒是有心了。”妙目低垂,嗅闻着有些牙酸的杏子味和混在其中的淡淡酒味,李霓裳眼神又变得悠远起来,片刻后视线才重新凝聚,端起酒杯也未着急喝下,反而停在唇边看向李琛:“在员峤我们也是酿酒的。”

    “嗯?”李琛不明所以地看向李霓裳。

    “只是白米酿的浊酒罢了,有些时候会从泉州买一些清酒用来酿松醪酒,不过......那多是祭祖的......我也不好酒,师兄他们去......”

    视线突从那晃悠如海潮般绵绵不绝的酒液上移开,李霓裳微微摇头把酒杯放下,抬头看向正小心翼翼凑着炭火烤那几个青梨的师侄:“算了,都是过去的事了。”

    心里再次把这句话重复了一遍,李霓裳生硬地把话题转开:“师侄,说起来前日早课你可有收获?药都服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