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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狮陨山

    妘凰自幼习得四书五经,最知言语礼貌和礼节礼仪了。第一次见到这样相处的长辈和晚辈。

    这胖墩自然是张诚。他面前的老头红髯铜面,环眼削鼻,不怒自威,一派正气严肃相,可是现在,他在和徒弟斗嘴。

    说起相貌来,妘凰的师父长须国面,朱颜端鼻,剑眉星眸,却尤不及二师叔和六师叔相貌更深入人心。再加他的相貌和性情的反差,更为突出。

    六师叔两腮干瘪,断眉,小眼睛,唇薄似无,高眉骨,相貌凶恶,好似地狱罗刹,因此六师叔还有个道号叫罗刹道人。也许是小时候争食总是失败,六师叔格外勤勉,每次堂庭斗法,他都下手特别狠。众位师叔有点怕他。

    见了妘凰师徒,二师叔直盯着妘凰瞧,大笑道:“师兄这次可以啊,不枉你半年不归。”

    师父道:“不虚此行。”

    那张诚探头探脑道:“这娃还没断奶呢吧,师伯就给人家抢来山上了?”

    妘凰才四岁,又以前病痛折磨五谷短缺,只生条子不长肉,比及大他三岁的张诚,当然更为稚嫩,虽然跟着师父半月胆子大了一些。但是一到陌生处就露怯的表情,和紧紧拉着师父衣襟,无不表示他还很小。

    师父只是摇头,似是很无奈。没断奶未免夸张了些,妘凰听了心下着恼,二师叔一巴掌盖在张诚脑袋上,妘凰见此道:“小侄单姓妘,名凰,字庆,见过师叔。”

    二师叔连连点头连声道:“不错不错”。张诚道:“哎吆,师弟真厉害,这授道堂都不用学就可以毕业了。”

    正聊时,又陆续来了几个师长和七八个半大孩子,都各一一问候过,然后外门师叔丹礼师叔,就开始了讲学,原来丹礼师父真的是讲俗世礼仪周旋之术。

    第一讲就是知祖识宗。

    妘凰师门叫丹岳门。丹岳门祖师是丹岳道人的师父,焚香道人。

    焚香道人起初是一个四海为家,云游世界的闲散道人,丹岳道人云游走到西南一处森林时,遇到了父母遇难的丹岳道人六兄弟,收下了他们。

    焚香道人遇见他们的时候,发现他们在为了谁先吃饭而打架,打赢的先吃,输的后吃。只打的个头破血流才罢休。最小的一个只能吃点口水骨头,看起来病恹恹,焚香道人可怜他,就悄悄跟着他们。

    吃食不够的情况下,自然有饿肚子的。带着兄弟五个东躲XZ的老大一点也不会懂得孔融让梨。每顿必要自己先吃个全饱,虽然有一顿没一顿,甚是可怜,但这老大一点不心疼小的,未免可恶了些。

    神奇的是,吃过饭了,并不影响他们还是相亲相爱的兄弟。他们还是会抱成一团躲在洞里睡去。而老大总是睡在门口,眼睛半眯半合。焚香道人发现他们在躲一种龅牙咧嘴的怪人。

    有一天,他们还是被龅牙裂嘴的怪人堵在了山洞,并且扬言要吃了他们。六兄弟跟怪人缠斗,尤其老大,门牙被打断了,依然冲在前面试图掩护弟兄们逃走。奈何人小体弱,不出几回合,就全部被擒获。

    焚香道人感念他们奇特的兄弟情,救下了这六个孤儿。

    焚香道人带着六个徒弟,一路靠着寻龙点穴,卜算占星拉扯他们几人的吃食。

    终于有一天偶然寻得机缘,发现了狮陨山这个天然的壁障,才在此山落脚,给六兄弟传道受教,慢慢建立了丹岳门。

    渐渐地丹岳门七里八乡都知道了狮陨山的高人道士,每每求他们安宅镇家,祈福禳灾,甚至附近几座城市,太庙祭拜,大典小礼都要请焚香道人。

    转眼间六兄弟长大成人,六兄弟修道有成时,六个师兄弟轮流出山替民消灾解难。再后来丹岳道人大道突破,便不再出山了,其他师兄弟来做这些事情,一代一代,渐渐地很少凡人识得丹岳,只是个传说中的地仙了。

    丹岳门也扩展成了几百人之多。

    焚香道人或许是受到他们兄弟的启发,定了山门规矩,弟子之间每月十五都要互相切磋法术法技,赢了的跟师父待在丹岳山。输了的去其他山头。

    后来狮陨山一直沿袭了这个规矩,每一代弟子之间需要每天互相斗法搏击。待到弟子和师父或者师叔境界相同时,弟子和师父也要相斗。

    丹字辈一共十人。内门弟子是师父六兄弟,外门四个。他们全部师从焚香道人。焚香道人的记名弟子很多,但是真正在堂跟学的就这十个人。

    妘凰这一代内门弟子九人,外门弟子八十来人。除了妘凰师父,其他师叔每人名下弟子各五十左右。当然不包括遍布世界各地的记名弟子。

    忽然有一天,焚香道人旧伤复发了,仙逝之前,叫来众兄弟拼法术武技,然后根据输赢给他们安排了自己的属山。

    因此才有后来的师父师叔们分管各山。

    丹岳道人掌管丹岳山。丹岳山顶生满了松柏和各种其他知名的,不知名的树木花草,茂密处树有几丈高,草有一米长,稀薄处却是石地玉面,寸草不生。

    最重要的是,闻名于修道界的丹息秘境,就在这丹岳山上。丹息秘境每三年开一次,各人不同,进去会获得不同的机缘。

    二师叔丹东道人和三师叔丹西道人掌管堂庭山。堂庭山东西分区,堂庭东是师父们的修炼道场,堂庭西是内门弟子修炼道场。

    四师叔丹庭道人掌管门山,同时监管狮首山,说是监管,其实就是监守。外门师叔法术极易都要差些。这几年距离狮陨山不远的黑城邪徒总是时不时来扰山。因而,妘凰师叔几人也常常驻在狮首山。

    门山前后分区,前部分是外门弟子修炼场所,后部分是外门弟子后勤区域和洞府。

    外门师叔丹礼道人、丹仪道人、丹音道人、丹书道人掌管狮首山。狮首山是狮陨山接迎外来求道问仙者的所在。也是授道院所在。

    五师叔丹中道人和六师叔丹曲道人掌管中曲山。中曲山是所有山中面积最大的,上面有大大小小一共十二个普通秘境。这些秘境每月开启一次,开启时间各不同。

    中曲山是丹岳教弟子主要的训练场所,也是内门弟子的修养闭关山洞所在。

    知宗认祖的课上了不少,但是因师父常年在外,山上的弟子认识丹岳道人的一掌之数,张诚算其一。每个新入门的弟子都要到授道堂接受知识。一月为限。知书达理时便可毕业。

    张诚有幸每个月都在此出现。因此,门内弟子众多,不认识张诚的几乎没有。这个惫懒货好像这门课毕不了业。

    第二讲自然是礼仪周旋之术。

    先讲仁义,后讲行止,最后讲周旋。

    仁义礼智信温良恭俭让,是授道育幼的基本准则。

    知法知术,学道求经,却不知仁义礼智信,恐成人间大凶恶,大祸患。

    恻隐之心,仁也;羞恶之心,义也;恭敬之心,礼也;是非之心,智也。诚直之心,信也。这就是五常。

    仁者,良心,宽裕谐和之心。义者,当做就做,不该做就不做,见利有义时,谦让一二,或略有亏损,必不致于两败俱伤。

    仁义礼智信的外显就是礼仪。

    这个时候两国几乎没有战争,盛世安年,容朝和毗邻的宁国尤为重视礼仪行止,行止敬,则心神敬。

    当时礼仪基本动作以揖礼、跪拜、鞠躬为主,其他引申礼仪为辅。

    揖礼即作揖。两手四指并拢,拇指自然向上,左手在外,右手在内,两手相贴叠,掌心朝内,从胸前举高齐额,弯腰鞠躬的同时,两手向下推出至两臂伸展,起身时自然垂手或袖手,礼成。

    抱拳礼是揖礼衍生出的普通礼仪,常为江湖俗人之间的招呼方式。

    跪拜将臀部坐于后脚跟上,脚掌向上,然后再伸直膝盖以上部分,即“引身而起”,再俯身向下,两手撑地,以额触地面,跪拜礼成。

    鞠躬是两脚并拢,两手下垂至身体两侧,弯曲上身以表示敬意。

    有了仁义礼智信温良恭俭让,没有机变周旋之能,却又免不了被人欺负,落得个落魄收场,所以懂机变周旋是非常必要的。

    后世认为周旋之术不合儒礼,多宣传仁义礼智信,打压机变诡计,却哪里知道事有双面,卦有阴阳,极则不利。心怀仁义,胸有机变才是处世赢家。

    机变周旋之术还是最数鬼谷纵横术。

    人说话的时候我们要去静静地听,分辨他言语里的信息。当发现言语中的破绽,再去问,自己想要的信息就出来了。静观其动,找出破绽一击必中,如同钓鱼一样钓到对自己有用的信息。

    机变周旋术骇人听闻,性情稍有不善的人,怕经人引导会去做出惊人的恶事。修道成金身,最需要仁义为大,因此老师对机变之术总是一语带过,讳莫言深。妘凰却对此颇为感兴趣。大加研读。一有空就偷偷去授道院的藏书架翻出来看。

    课毕妘凰正揣摩思量纵横之术的妙用,张诚凑上前来道:“小师弟出身哪里,路上行了几天?”

    苏传世道:“小师弟,你要是知道厉害,还是离张诚远些。”

    妘凰看一眼苏传世,还是答道:“安城所属北边土垒屯,南川庄人,加上山行了半月有余。”

    张诚道:“那相当远了。”

    妘凰道:“师兄哪里出身,距离这里应该很近了?”

    张诚道:“我也不知道我是哪里出身,我是两年前被师父和师叔从咱们旁边的黑城山救出来的,黑城山知道不?那里全是恶人,以后见了一定要赶紧逃跑。”

    见妘凰听得认真,张诚又道:“师父是这样说的,但我总怀疑我是被他抢来的,你是不是也是被师伯抢来的?”

    妘凰好奇道:“师兄这怀疑从何而来?我是身怀恶疾,师父救我来。”

    张诚道:“因为苏传世就是去年冬天被抢来的,抢来的时候他还在哭,眼泪鼻涕都被冻住了。”

    妘凰不禁心下一凛,想起安城的那声惨叫和出现两个师父来。

    苏传世尴尬脸红道:“不要听他胡说八道,散播谣言,我们都是被师父师叔救得。”

    张诚见妘凰吃惊,也不管苏传世打岔,心满意足道:“你不是被抢也是被骗来的。”

    妘凰想起师父仔细贴在床头床尾的两张符,和师父不顾伤重急忙冲到床前抢走自己的事情来。还有最近没有光顾自己的怪脸,疑虑尽去。

    心下不以为然,道:“师父待我极好”。毕竟小孩心性,手伸进袖子里去捣鼓一阵,拿出那玉佩铭来做证明道:“师父赠我的,你看这是好宝贝,用这个我已经可以寻到一丝气机了,师父说寻到气机就是踏进门了,我以后要和师父一样厉害。”

    众位师兄弟围上来看,张诚伸手去接,妘凰攥紧了玉佩铭后退两步道:师父赠不敢予人,师兄看一眼就好了。说着就往袖子里兜。

    师兄弟们一看也都散了去。

    张诚眼珠一转道:“这可是师伯赠你的大造化,师弟收好了,狮陨山上宝物自然可多了,师弟不如趁机会我带你熟悉熟悉狮首山。”

    妘凰正对狮陨山好奇不已,听了心下欢喜,跟了张诚出了授道堂。一路只把狮首山转了个遍。玩的甚是开心。

    走着走着,张诚道:“师弟你想不想知道狮陨山的详细来历。你让我拿手里看看,我就告诉你狮陨山的大隐秘。”

    哪个小孩不好奇呢,妘凰思量看一眼没什么打紧道:“师兄只管讲来,一定给你看就是了。”

    于是张诚就给他讲了这狮陨山的来历。妘凰掏出玉佩铭来,双手捧了让他看。

    张诚道:“师弟恁的小气,我给你讲了这么多,还不让我拿手里看看”,妘凰只得道:“此铭很重要,师兄看一眼就还我”,捧着去递给他,却再也想不到张诚竟是个惫懒货不讲什么仁义礼智信这些虚的,直接兜手装进袖子里道:“如此宝贝,师弟让我观摩几天罢。”

    师父说了玉佩铭要刻不离身,妘凰此时眼泪汪汪不知所措,那张诚见他小,恐真哭起来,师父那里不好交代,哄他道:“师弟,你还小,我帮你揣着,上丹岳山去拿给你。”

    妘凰只得憋着气应了。走到一半时见张诚弯着腰一边爬山,一边喘粗气,妘凰道:“师兄这会儿功夫累了,不如我给你按摩按摩,师父就是每日给我按摩,我才能走那么的路。”

    张诚整日山里称霸做老大,除了老大韩跃飞他拿将不住,其他师兄弟都要听他指挥,此时见妘凰懂事,忍不住得意道:“那师兄也试试师弟的按摩学的怎么样了。”

    两人席地而坐,妘凰抱起张诚一只胖嘟嘟的腿来,放在自己腿上,学着师父的模样有模有样的按摩起来,按得一会儿见他只是舒服的哼唧,圆脑袋还不停的摇晃。

    妘凰不禁想师父说的那句谨慎按摩,未免太大惊小怪了些,又不甘心,加大力道去摁每一个穴道,拿过另一只脚来又摁,看他还无反应,正待泄气时,只见突然张诚笑起来,又笑又叫道:“师弟停停停”,急忙间一脚蹬倒了妘凰。

    妘凰灰头土脸爬起来一时看的呆住了,只见张诚抱着自己的脚又挠又抓滚作一团,一会儿竟不动了,妘凰见他不动了跑上去不管三七二十一解开张诚袖子,袖袋里掏出玉佩铭来放回自己袖袋,然后才去看张诚。

    这一看不得了,张诚双眼紧闭,唤半天竟没反应,妘凰吓坏了,大声喊:“师父师父,快来!”,竟带了哭腔。奈何他们走的也不远了,没人应他,抹了把眼睛,蹲下去拿手去试鼻息,气息倒是很足,扯起张诚两只手背起张诚来,脚拖在地上踉踉跄跄向上走几步,反应过来,又回转向下去。

    “这小子下手真黑,我要去看看诚儿怎么样了”,只见山一侧荆棘林里冲出一个人来,正是丹东道人,另一个是丹西道人,一伸手拉住了他:“二师兄担忧过头了,他没有多少手劲”。老四道:“这小子手黑,让他受够惊吓,咱们再出去,给他个教训,也是应该的。”

    “诚诚这这小子让学习机敏应变,弥补咱们一族刚正有余,机变不足的短处,他倒好,学了个坑蒙拐骗。这下好了,遇到克星了。不过这小子手也太黑了,才四岁就这么有城府,你确定你没找错人?”老五咧着嘴幸灾乐祸地笑。

    老六道:“还是实力最重要。”

    只见妘凰师父和师叔一溜六个人从山侧荆棘林走了出来。

    丹岳道:“错不了,不然安城那个死去的女人就不会成为他的心魔了。”

    二师叔道:“师兄不是说还没来及传授技能吗,这害人的点穴功夫是不是你故意教他来打诚儿的?”,果然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开口和徒弟一样,捉对儿地孟浪。

    丹岳道人瞪他一眼道:“我只是每天让他记住穴道经脉,提了一句别轻易给人按摩,不想这小子悟性这么高,不过,才四岁而已,能有多大力气,我看诚儿足三阳经此一遭竟然通了,也是好事,你未免小题大做了。”

    二师叔也知自己说错话。听师兄说足三阳通了心下高兴,道:“师兄高见”,几人悄悄跟去妘凰身后下山去。

    妘凰实在走不动了时,又冲山下“师父”“师父”地喊,想要放下师兄去找人时,林子里传来的狼哭鬼嚎声,竟似就在身边,恐他被野兽吃了,没法子,又背起来往下走,走一会儿放下拿手又去试鼻息,这一试妘凰大哭了起来。也不管野兽会不会吃他,一路跌跌撞撞冲下山去。

    妘凰师父一些人早在山下等着他。丹东对丹仪道:“你那纵横术有传人了”。都假意不知,随他上去,救了张诚回来,妘凰见张诚无事,这才跪下认错道不该私自去试按摩术。师父罚了他禁闭。

    妘凰一直以为师父不知道事情真正的原委,却哪里知道全程师父师叔都在参观。

    至此以后,妘凰知道了轻重。张诚也果然有了克星,虽说堂斗打不过韩跃飞,但是最怵的还是妘凰,这只因他昏迷半醒时偷偷听到师父们的谈话了,原来他这一番遭罪竟是被这小子算计的。并不是他按摩技艺不精。

    韩跃飞调笑张诚道:“师弟这是十年打鹰,一时叫鹰啄了眼。”

    张诚嘿嘿直笑道:“师兄只管取笑,下次不要也着了这小子的道,才四岁而已,我连五岁以前的记忆都还没有。”

    苏传世道:“有趣,有趣,诚师兄从此也有了怕的人了,众位兄弟,以后有人给咱们报仇了。”

    其他师兄弟呵呵哈哈跟着一起大笑。妘凰也不好意思地跟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