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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一章 成为疑犯

    知府衙署虽说没有雕梁画栋,但也是屋脊楼阁严整肃穆。门前照壁端肃。

    从小只见过自己家的小四合院,和师父家的山洞以及酒店和老百姓的住所,虽说从外公口中知道一些衙门布局,却第一次有机会了解官府衙门,他竟有点期待去探索这个大院官宅子。

    衙署大门三个开间,各两扇门,共六扇门,因此衙门还有个别称“六扇门”。凡官府的大门都是朱红色油漆,因此才有“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衙署大门中间的门常开着,两侧的关着。西侧建有申明亭,申明亭是处理普通民间纠纷,诸如婚姻、田产、牲畜,斗殴等。这里解决不了再交给知府审理。

    此时堪堪卯时三刻,申明亭门口已经挤满了人,帮闲在维持秩序。虽说自古有“衙门朝南开,有理没钱别进来”的说法,但是看上去,这些人大多是穷苦没钱百姓。

    门口有一悬鼓,有大冤屈无处诉者登而鼓。登闻鼓到了清朝时期形同虚设,清朝衙差的任务就是守住鼓不要被敲,鼓响了自己挨一顿杖先,清朝灭亡是有原因的,察己知人,察古知今,今时尚有不计其数的腐败分子,挑战百姓民众的忍耐限度。

    妘凰跟着三个衙差到了衙署,进了大门就能看见仪门,大门和仪门中间的院子,东西侧是赋役房,衙差们烧水做饭的地方,赋役房后西南角是牢房、牢房外有个殓尸房,不过,牢房和前院是分开的,需要从仪门进去左拐再到达牢房。

    那张捕快带了妘凰他们进去仪门,师父说修炼主要在于修心,凡事淡然看待。显然他现在不淡然的很,心里想着能为破案出一份力颇为激动。

    不过进仪门时发生的小插曲,让他知道他们待自己并不友善。张捕快领着头里走,把妘凰带到了鬼门。妘凰皱着眉头站住了。

    府衙第二道门——仪门,仪门分三个门,中间的大门叫仪门,东西两侧是角门,东侧角门叫人门,西侧角门叫鬼门。

    仪门几乎很少开,只有知府大人新上任,或者迎上宾、庆典之类才会开启。今天是开着的,显然这位新上任的知府大人,就是从此门进去。仪门门口左右对联:门外四时春和风甘雨;案内三尺法烈日严霜。

    人门也叫喜门,供知府大人和衙差门日常出入,西侧角门叫鬼门,也叫绝门,平常是关着的,提审重刑犯人、死囚押送、尸体搬运等都从此门进出。

    妘凰道:“张捕快,这鬼门是死人和犯人走的,我二者皆不属,走此门不妥吧?”

    那张捕快见他明了其中规矩,有些讪讪地又带他从东门入,这张捕快心思活络,新官上任,拿捏每一个分寸,半分痕迹都不给别人留,意在万一妘凰是疑犯时,也拿不住他的错处。此人若非腹无点墨进殿无门,怕早已官场中平步青云。

    妘凰心里有点不是滋味,不是贵宾吧,也是他们请来配合提供线索的人,竟然被带到死门。他想起上一次官差力邀师父去协助查案的事情来,不知道师父进不进得仪门。

    张捕快到了殓尸房禀告萧大人道:“萧大人,人带来了。”妘凰也跟着呢,就听见萧大人在里面亲自勘验尸体,说什么尸斑、尸僵、尸毒等,旁边伺候着几个衙役和刀笔吏,在认真做记录。

    妘凰看见殓尸房后面的牢狱顶有一层黑气笼罩,心里不禁一沉,很多有邪祟的地方阴气内蕴,外观没什么区别。白天也外放的阴怨之气,一定是积怨深厚,哪又从何而来?

    毕竟监狱是押犯人的地方,不是杀犯人的地方,按理来说这里全是穷凶极恶之徒,阳煞很重,邪祟该躲着他们才是。

    张捕快他们一行人到来以后,萧大人进了后堂去准备升堂了。妘凰和小乞丐在大堂外的缉侯所候着。

    后堂中,萧山道:“大人,这帮坏事衙差贻误案情,不查因问罪吗?”

    萧大人道:“管仲有言在先‘刑法不足以畏其意,杀戮不足以服其心’,咱们刚来,这烂摊子要慢慢收拾,首先做的不是惩罚,惩罚除了让我们束手束脚,一无所用。”

    夏成树道:“还是大人英明,夫人那边……”

    萧大人道:“让夫人现在客栈安歇,散朝了再去迎来。”

    萧山鄙夷地瞪一眼夏成树。

    仪门和大堂之间的院子里东西厢房是六部房,大堂外六部房南侧各有一个矮一些的房间,上面写着缉侯所。妘凰在升堂之前被带进了东侧的缉侯所。

    他心里忍不住气闷委屈上了,虽说师父教了自己很多修心的道理,然则,修心是一生而为,通过遇到的事,见到的人,慢慢经历慢慢看透,哪里可能一蹴而就?有的人活一辈子活不明白道理,何况他还是个才九岁的小孩,聪明或有,睿智总是不足。

    他进去就看见小乞丐也在里面,他坐在缉侯所一张草铺上神思不属的,显然他昨天晚上就住在这里。妘凰见上报案情的小乞丐受到如此待遇,心里涌出一阵愤愤不平来。

    正是:常在山中打坐,不知红尘起落昨今明;惯于峰上站桩,未解人间等级三六九。

    妘凰正为小乞丐打抱不平心里各种不忿时,从窗户看见西侧的缉侯所里有不少人被五花大绑扔在地上,口中各种不服。妘凰见了在心里安慰自己:还好,我和小乞丐这边是自由的——至少在这个房间里自由。

    人在不利的处境中总会去找同处境的伙伴,找到了时,心里的不安和恐惧就会淡一些,找到处境更不好的时,便会自安其中,因此人才会容易被奴役,动物才会被驯化。区别是:在古代人们是被权势奴役,现在是被贫富环境奴役,没什么本质的不同。

    一些穷凶极恶的犯罪分子,人们查案时总找不到他们的动机,便定义为变态凶犯,其实也是同样的道理去推测。

    内心越是腌臜的人,越是喜欢对人们追求美和善的事情反向起哄,他们会用伪逻辑,搅乱善良又愚蠢的人们的思维,在他们心里种下疑惑的种子。

    比如当一个人杀父弑母,他会说:“那一定是他从小不幸,父母自食其果,活该”,比如一个人犯了淫邪罪,他会说:“这女人为何要出门?故意勾引的吧?”。

    他不会认为这件事是一件悲惨的事情,对父母和孩子,对女人都是。而那些善良又愚蠢的人们,会在恶魔的带动下动起他们的脑瓜子来:对啊,人之初性本善,一定是他父母的不对。

    他们不会去想世界上那么多的人,为人父母这件事情,谁都是第一次,绝对没有人会有经验。他们在拉扯孩子的过程中,因为生计的压力或者这样那样的痛苦,而疏于照顾,他们将来会因为自己的疏忽对孩子造成的不可逆影响而感到内疚自责,但是他们并没有魔法再把孩子重新养育一遍。除了为人父母,总会有这样那样的遗憾,都没办法重新来一遍。

    因为这种生而为人的不可逆性,世界上绝大多数的人,总要有一些或多或少,或轻或重的童年之痛和缺憾,如果因此都去杀父弑母,岂不是天地即修罗道场血海弥漫,人间即囚牢炼狱尸横遍野?

    凶恶的人起初的凶恶或许只是因无缘无故加诸自身的不幸所带来的一时冲动,或者因来自不知名的暴躁情绪,或者其他不明原因而犯错。然而,接下来,他们不知道该怎样承担这个后果,他们不知道如何面对这个已经错了的自己,他们不知道如何去摆脱自己潜意识里的声音对自己的否定。他们此时需要找到来自周围的,跟他同类的应和声,来证明跟自己一样龌龊的同伴很多,这样他们才会找到活着的自信:瞧,人们都是这样想的。

    他们深深知道自己的龌龊,也深深知道,自己的行为举止,犹如过街老鼠,人人喊打,于世间无正统立足之地,因此他们需要把这些龌龊传播出去,他们需要来自于同样龌龊的同类的呼应。

    当找到了同类时,他们更加会理所当然的去犯罪,这个时候他们的内心早已经没有对错,因而犯起罪来随心所欲,令人摸不到头脑。

    其实,他们只是找到了同类的应和以后,仿佛找到了自己一直渴求而不得的被认同感,这种认同感来自于:大家都有同样的犯罪行为。

    世界上没有人会无目的犯罪,他总会有个动机,动机所在就是案情所在。然而这种从罪恶中找到认同感的人,从此以后他们犯起罪来不需要什么动机,也不会有什么内疚或者良心上的谴责,只要一得到认同感,他们活着,就是作案动机。

    妘凰看着憔悴的小乞丐,问道:“你早晨用了什么饭没有?”

    小乞丐答非所问道:“没什么事。”

    不一会儿,大堂中传来萧大人“升堂”的声音和皂班衙役喊“威武”以及廷杖声,安王盛宠一时,知府也跟着享福。府衙实在是够大,衙役也够多,府中三班在编衙役两百上下,府衙请的帮闲两千之多。

    没想到那萧大人升堂第一步就是传唤妘凰和小乞丐。

    小乞丐哆哆嗦嗦跪下来了。

    师父说山中修道之人,拜天拜地拜父母。唯独没说拜别人,因此他规规矩矩向着萧大人做了个认认真真的揖礼。

    堂上两侧的皂班衙差齐声道:“为何不跪?”

    妘凰像模像样地学着师父亮声道:“贫道是修道之人,还请原谅则个。”

    萧大人把那案几上的界方一拍道:“那乞丐姓甚名谁?昨天因何事去的乱坟岗,又几时发现的尸体?”

    那乞丐哆哆嗦嗦地道:“回禀大人,小人名叫李候,小人未曾乞得食物,想去城外烟海村的山上找点野果吃,昨天下午申时交酉时,小人从乱坟岗抄近路回家,因此,看见了。”

    妘凰正想着这偌大的安城竟然无人给他一口饭,突然惊堂木一拍,那萧大人道:“这小道士,如何半夜三更出现在乱葬岗?”

    妘凰吃了不小一惊,连忙道:“我在外城东南往来客栈住下了,不知道为何醒来却在乱坟岗。”

    萧大人再一拍惊堂木,这下他有准备,并不曾受的一惊。但是心里直是苦叫,师父说这个世界上肉身才能真的干出什么来,灵魂只是虚无缥缈的东西,对人身肉体不会有什么影响。只有人为祭炼的邪物魅体才会有害人的作用。

    正因为大多数时候灵体对人没什么影响,因此很多人还是不太相信鬼神。显然萧大人就是其中之一,他又一拍惊堂木道:“城门夜间关闭,你昨夜宿在客栈,如何半夜出现乱坟岗?”

    夏成树和萧山侍立左右,夏成树低声对萧大人道:“大人,那店小二我问过了,这小道士夜晚确实住下了未曾出去,想来是梦游。”

    陆陆续续有帮闲衙差进来上报乱葬岗附近村庄的什么什么邻长里正到来看尸了之类的。

    妘凰耳聪目明,听见他们的谈话了,害怕他真的糊涂官乱治罪,急忙道:“我昨天醒来时便在乱坟岗,因不敢回家,因此跟着老捕头他们,老捕头说这二人其中一个死了一天以上,一个死了十个时辰以上”,妘凰的意思是这几个时候他都不在现场。

    那小乞丐道:“对对对,那尸体从桥下拖到乱坟岗也需要一段时间。”

    妘凰吃了一惊,难以置信地看着小乞丐。

    这个时候张捕头带上一人来,那人说他是安城以东的封门村的里正,这二人是封门村的人,男的叫候迎水,女的叫荷叶。

    萧大人又传来刀笔吏,宣读验尸记录,记录中描述了尸体的死亡时间,尸体致命伤,以及一些推测的作案细节及致命伤。

    那乞丐脑袋贴在地面上,听着听着,啜泣起来。

    萧大人去后堂休息了一阵,回转来锁着眉头。

    妘凰犹豫了这好一阵,终于还是说道:“萧大人,凶手就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