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被禁锢在孤岛上的灵魂
“这个湖，湖水清澈晶莹，广阔无垠，如琉璃万顷……我敢说，它就是湮没你们城池的湖。”她联系前后细节，断然说道。
他惊讶地看着她，惊诧于一个女子的逻辑推理能力，如此这般缜密。
这和他心中的判断不谋而合。但他此刻不想自己的思维断片，还是接着往下说道：
“突然，湖面不远处，出现了一盏小小的明灯。那灯虽小，却也奇怪，灯光穿过重重迷雾，照亮了这艘小船。”
“难怪古语有云：千年暗示，一灯可破。”她放松下来。她为他紧张，也为他松弛。
“正如你所说。湖面刹那间风平浪静。不知过了几许，天亮了。船靠岸，你猜我却看到了什么？”
“你看到湖边有人家？”
“不是，我看见自己那一只上船时，由于慌乱而遗落在岸边的鞋。我回头冲着远去的摆渡人大喊：错了，错了！我要去的是彼岸！”我怎么又回到了原点。
可是那摆渡人却慢悠悠地说：
“此岸即彼岸。摆渡人头也不回地答。语罢，顿时消失在雾朦朦、白茫茫一片的湖面上，似有，似无，亦真，亦幻。”他尚未从自己的梦境里走出来。
“人世间之事真是奇怪啊！那个摆渡人到底是人，还是仙，或者根本不存在这么一个人。”
“不，真的是一个人，我曾经在什么地方见过他，却总也想不起来。他七十来岁的模样，眉毛胡须皆白，慈眉善目，宛如姜子牙再世。”
“那他为什么说此岸即彼岸？”她又追问。
“他可能想告诉我一个佛家道理。”
“什么道理？”她问。
“此岸即彼岸，便是回头是岸。”他答。
“可是回头是岸的前一句是苦海无边。为佛家劝人改过向善的常用语。佛教以此岸形容生死的世界，彼岸比喻超越……莫不是你曾经做过什么……”她没有再说下去。
“我的灵魂仿佛被困在了里面。”
“哪儿？”
“我的灵魂仿佛被困在了那个湖里。这个梦中梦，我做过无数次。直到她的出现……”
“又是她！”她在心里默默地不悦起来。
他没有察觉到她微妙的情绪变化，反而越说越来劲：
“当我到达岸边的时候，看见自己的鞋，知道自己尚在原点，还是那座孤岛。过了一会，湖水里渐渐浮出一个女子来，她又向我招手：来呀，你来呀，你快来呀！”
“她为什么总是只说这句话，其他的什么也不说？”
“我也奇怪。我这才迷迷糊糊地离开孤岛。不知过了多久，又来到那座老宅面前。但是当我靠近她时，她又转身越过那道门，消失在老宅里。”
“那座写着爨字的老宅里面，一定藏着什么秘密，而且这个秘密，很有可能和你有关系。”
“我也正是这样想。她可能想让我进去那座老宅里面去。但是，我根本不能像她一样穿过去。”
“因为你是人，而她，很可能已经死了，是她的魂魄出来找你。”
“魂魄？我看过日本小说《源氏物语》，里面六条妃子的生魂出窍，害死了情人光源氏宠幸的一个女子，叫夕颜。可六条妃子明明是一个大活人啊！”
“所以，真的是越来越玄乎了，这个梦，你不能再一直梦下去，我害怕……”不待他说完，她就转移话题。
“你到底在担心什么呢？”
“我害怕你沉浸在那个梦里，不能醒来，或者说……”她停下来，不说了。
“什么？”
“你压根儿不愿意醒来。”
她戳中了他的痛点。但也让他意识到事情的关键之处。
“正是因为像你所说的那样，我才不得不回去大陆一趟，解开这个梦中之谜。”
见他如此说，她竟无言以对。但是内心深处，她还是不想让他离开自己。
“只能用这种方法了吗？”她问。
“我觉得是唯一的出路，心病终须心药医，解铃还须系铃人。毕竟，我失忆之前，一直是在大陆生活的，那里是我的根。”
“我也想，要是我的根也在大陆就好了。可惜我是一个孤儿，无父无母，无兄弟姐妹。”她的眼里噙满了泪水，却不想让他看见，于是低下头去，埋进他温暖的怀里。
她不禁想起了自己飘零的身世。想着想着，眼泪不禁扑哧扑哧滚落下来。
“你怎么哭了？”他感觉自己的衣服温润而潮湿，知道是她的眼泪。
她是一个思维冷静的人，却又是一个多愁善感的人。或许，女人不止一面吧！
“我舍不得你离开我。我很想有个家。你知道我的身世的。”
“我自然也是舍不得离开你。我又何尝不是孤身一人，我甚至不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世。”
“不！你至少还有我。”她用食指压住他的嘴唇。
“或许这就是我沉浸在那个梦中，无法自拔的原因。只有在梦中，我才不感觉孤独。”
“因为梦里有她吗？”
“不止因为她，还有很多人，都是似曾相识。”
“你终于承认了，你的心里有她？”她狡黠一笑。
“你……你这机灵鬼，给我设套。”
“在你心中，我和她，谁的份量更重？”
他想了很久，才回答她的世界难题：
“她是虚，你是实。她是我过去的一部分，你是我未来的全部。”他没有说违心的话。
其实一直以来，他都想往前走，重新开始。特别是在遇见她之后。
他喜欢与她深入灵魂地交流思想，也喜欢彼此肉体的碰撞。
只是，与她长久地开始，他还是没有做好准备。
一方面，他尚未了解自己真实的身世和身份。假如自己在大陆，真的有妻子儿女，那不是辜负了妻儿，又让她空欢喜一场。
另一方面，虽然目前她是孤儿。保不准以后发现自己有父母或兄弟姐妹，她的真实身世到底是怎么样的呢？
世界上不是没有这样的事情。一切皆有可能。
所以，他想回去大陆一趟，把自己的身世弄清楚。因此，暗暗在心里坚定了决心。
见他长时间不说话，她先开口了：
“卿卿，无论如何，我还是要回去那边一趟。”仿佛那两个字说出来，会让她更难过一般。
而他却不知，他刻意的回避，却又触动了她那颗敏感的心。
就差一点点就要建立起信任，却又莫名其妙地，把彼此往后推开一步。
“我，我……”
“你怎么了？”
过了良久，她才又接着问道：“我能用什么理由留下你不走吗？”
“不能，什么理由也不能。”沉默了良久，他还是斩钉截铁地回答。
再四央求之后，她绝望了，本来想告诉他，自己已怀有身孕。
“如果他知道自己要当爸爸了，会不会留在自己身边。可是，要是他仅仅是因为自己腹中的孩子，才选择留下，那么，他对我的感情，就没有那么纯粹。”她是一个在感情上追求纯粹的人。
“不如什么也不说，就让他走吧！要是用腹中的孩子来苦苦央求他留下，他很大可能会留下。但是，留住了他的人，却留不住他的心，这又有何用呢？”
她是倔强的，在感情的世界里，容不下一丁点儿三心二意，只能是绝对的心无旁骛。
然而，世间的男子，多是多情的。
一方面，她希望她不说，他却懂她。
而另一方面，她不说，他更是不懂。
年轻时候的她，哪里知道，人世间哪有那么多纯粹的爱恋。天下的夫妻，之所以没有劳燕分飞，恰恰多数是因为有了血缘关系，也就是孩子的牵绊。
见她沉默不已，他又开口安慰：“你不要想太多了，我这次去大陆，只是为了寻根，又不是长期居住。只要有你在的地方，就是我的家。”
“你说的是真的吗？”
“当然。”
听到他这么说，她那颗悬着的心，终于放下来了一点。
但是，不让他去，又能如何呢？他虽然失忆了，但是他的根毕竟在大陆。
“安心等着我回来，回来以后，我们就结婚！”他不知道，几分钟以前还那么理智的他，现在怎么突然承诺她结婚。
他后悔了，又不能改口。
“那你打算什么时候动身？”
“最迟后天吧！”
“这么快？”她虽然有了他百分之九十九会走的心理准备，却没有想到，离别就在眼前。
他离开台湾的哪一天，她开车送他到桃园机场，一路上，车上反复播放着一首歌：
“曾经以为我的家，是一张张的票根……这样飘荡多少天，这样孤独多少年，终点又回到起点……哦，路过的人，我早已忘记；经过的事，已随风而去。疲惫的我，是否有缘和你相依……”
他们两个人都沉浸在这首路的旋律里，驿动的心，却无法平息。忧伤的情感徘徊在车里，无法随分散去。
……
“你一走，就是十年。这十年，你知道我是怎么一个人挺过来的吗？”她一路走，一路想着过去。
她独自一人，在台湾的医院里，生下他们的双胞胎儿子。她未婚先孕，受尽了周围的白眼。
她以为，他去一两年就能回来，不想，等她白了青丝，他依旧杳无音信。
“你说好的写信来，却杳无音信。”
黑衣女人走在一条弯弯曲曲的山路上。
“十年了，他到底是死是活？如果还活着，他为何这么多年一直没有任何音讯。要是死了，他的坟又在哪里？”
她不知道，她为什么要放着好好的事业，到大陆来找他。
就在这么想的同时，她的身边，突然蹿过去了一个小小的人影。
擦身而过的瞬间，她看清了：是一个小女孩，约摸十二三岁的样子，扎着一个马尾辫。
这个小女孩，一点儿也不怕生。她同样也看了她一眼。
只这一眼，她的心里惊了一下。
“这小女孩的眼神，她的眉宇间，怎么有那么一丝丝他的影子？世界上怎么会有那么像的两个人。”
只感觉她走过去的时候，像一阵风吹过，温暖宜人。她虽不懂得风鉴，却也是阅历多了，看得出一些东西来。
想着想着，她不禁又回头看了一眼，这一眼，看得她心惊肉跳。
就在她回头的瞬间，那个扎着马尾辫的小女孩，也在同一时间里回头，似乎早就知道她一定会回头。
“这个小女孩是谁？为何如此面熟？”清明节祭奠祖先，多多少少都会带一些祭品，可是这个人却两手空空，他究竟是要去干嘛？“
本来她是带着一些祭奠用品的，但是一路上人来人往，络绎不绝，她不想太惹人注目，因此把那些东西，放在了半路上，一棵松树下。
此时太阳西斜，天色将晚，她加快脚步，向一片坟墓走去。
傍晚的墓地，千奇百怪，看得又惊又怕。看得她身上冷一阵，热一阵。冷时便浑身发抖，热时便汗流浃背；不住的面红耳赤，意往神驰，身上不知怎样才好。
“夫吴学华之墓……”
“妻爨又扬之墓……”
两座大坟之间，又有一座小坟。
她见了，突然感觉头一晕，不知此茫茫大地，何处方可容身，一阵的心如死灰，便生了个谢绝人世的念头。
她给他和她，还有一个小小的“他”，找来三块石碑。当工人嘿呦嘿呦地把墓碑安放好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清晨。
她在他的石碑北面，用小爨体写下一行行字：
人间但愿无清醒，从此醉，不复醒。
往事随烟卷，遥记溪亭日暮，不曾归。
那时缓风日丽，迷人浅笑，无数美景不敌。
亦有激烈晚霞飘逸，温婉背影随湖波，我在岸相随。
几年一世终别离。
她跪在坟前久久，起身。一直走到深山穷谷之中，绝无人烟之地，与木石居，与鹿豕游去了。
“湖水色似碧醍醐，万顷烟波际绿芜。只少楼台相掩映，天然图画胜西湖。”
不知过了多少年，一天，一位女子来到一片湖水边，吟出这几句诗来。
而这个湖，就是他曾经梦见过的，觉得自己的灵魂被禁锢在这个湖中央的孤岛上。
这个神秘的湖水里，到底隐藏着什么秘密，而那座爨氏老宅，到底又隐藏着什么秘密？
他惊讶地看着她，惊诧于一个女子的逻辑推理能力，如此这般缜密。
这和他心中的判断不谋而合。但他此刻不想自己的思维断片，还是接着往下说道：
“突然，湖面不远处，出现了一盏小小的明灯。那灯虽小，却也奇怪，灯光穿过重重迷雾，照亮了这艘小船。”
“难怪古语有云：千年暗示，一灯可破。”她放松下来。她为他紧张，也为他松弛。
“正如你所说。湖面刹那间风平浪静。不知过了几许，天亮了。船靠岸，你猜我却看到了什么？”
“你看到湖边有人家？”
“不是，我看见自己那一只上船时，由于慌乱而遗落在岸边的鞋。我回头冲着远去的摆渡人大喊：错了，错了！我要去的是彼岸！”我怎么又回到了原点。
可是那摆渡人却慢悠悠地说：
“此岸即彼岸。摆渡人头也不回地答。语罢，顿时消失在雾朦朦、白茫茫一片的湖面上，似有，似无，亦真，亦幻。”他尚未从自己的梦境里走出来。
“人世间之事真是奇怪啊！那个摆渡人到底是人，还是仙，或者根本不存在这么一个人。”
“不，真的是一个人，我曾经在什么地方见过他，却总也想不起来。他七十来岁的模样，眉毛胡须皆白，慈眉善目，宛如姜子牙再世。”
“那他为什么说此岸即彼岸？”她又追问。
“他可能想告诉我一个佛家道理。”
“什么道理？”她问。
“此岸即彼岸，便是回头是岸。”他答。
“可是回头是岸的前一句是苦海无边。为佛家劝人改过向善的常用语。佛教以此岸形容生死的世界，彼岸比喻超越……莫不是你曾经做过什么……”她没有再说下去。
“我的灵魂仿佛被困在了里面。”
“哪儿？”
“我的灵魂仿佛被困在了那个湖里。这个梦中梦，我做过无数次。直到她的出现……”
“又是她！”她在心里默默地不悦起来。
他没有察觉到她微妙的情绪变化，反而越说越来劲：
“当我到达岸边的时候，看见自己的鞋，知道自己尚在原点，还是那座孤岛。过了一会，湖水里渐渐浮出一个女子来，她又向我招手：来呀，你来呀，你快来呀！”
“她为什么总是只说这句话，其他的什么也不说？”
“我也奇怪。我这才迷迷糊糊地离开孤岛。不知过了多久，又来到那座老宅面前。但是当我靠近她时，她又转身越过那道门，消失在老宅里。”
“那座写着爨字的老宅里面，一定藏着什么秘密，而且这个秘密，很有可能和你有关系。”
“我也正是这样想。她可能想让我进去那座老宅里面去。但是，我根本不能像她一样穿过去。”
“因为你是人，而她，很可能已经死了，是她的魂魄出来找你。”
“魂魄？我看过日本小说《源氏物语》，里面六条妃子的生魂出窍，害死了情人光源氏宠幸的一个女子，叫夕颜。可六条妃子明明是一个大活人啊！”
“所以，真的是越来越玄乎了，这个梦，你不能再一直梦下去，我害怕……”不待他说完，她就转移话题。
“你到底在担心什么呢？”
“我害怕你沉浸在那个梦里，不能醒来，或者说……”她停下来，不说了。
“什么？”
“你压根儿不愿意醒来。”
她戳中了他的痛点。但也让他意识到事情的关键之处。
“正是因为像你所说的那样，我才不得不回去大陆一趟，解开这个梦中之谜。”
见他如此说，她竟无言以对。但是内心深处，她还是不想让他离开自己。
“只能用这种方法了吗？”她问。
“我觉得是唯一的出路，心病终须心药医，解铃还须系铃人。毕竟，我失忆之前，一直是在大陆生活的，那里是我的根。”
“我也想，要是我的根也在大陆就好了。可惜我是一个孤儿，无父无母，无兄弟姐妹。”她的眼里噙满了泪水，却不想让他看见，于是低下头去，埋进他温暖的怀里。
她不禁想起了自己飘零的身世。想着想着，眼泪不禁扑哧扑哧滚落下来。
“你怎么哭了？”他感觉自己的衣服温润而潮湿，知道是她的眼泪。
她是一个思维冷静的人，却又是一个多愁善感的人。或许，女人不止一面吧！
“我舍不得你离开我。我很想有个家。你知道我的身世的。”
“我自然也是舍不得离开你。我又何尝不是孤身一人，我甚至不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世。”
“不！你至少还有我。”她用食指压住他的嘴唇。
“或许这就是我沉浸在那个梦中，无法自拔的原因。只有在梦中，我才不感觉孤独。”
“因为梦里有她吗？”
“不止因为她，还有很多人，都是似曾相识。”
“你终于承认了，你的心里有她？”她狡黠一笑。
“你……你这机灵鬼，给我设套。”
“在你心中，我和她，谁的份量更重？”
他想了很久，才回答她的世界难题：
“她是虚，你是实。她是我过去的一部分，你是我未来的全部。”他没有说违心的话。
其实一直以来，他都想往前走，重新开始。特别是在遇见她之后。
他喜欢与她深入灵魂地交流思想，也喜欢彼此肉体的碰撞。
只是，与她长久地开始，他还是没有做好准备。
一方面，他尚未了解自己真实的身世和身份。假如自己在大陆，真的有妻子儿女，那不是辜负了妻儿，又让她空欢喜一场。
另一方面，虽然目前她是孤儿。保不准以后发现自己有父母或兄弟姐妹，她的真实身世到底是怎么样的呢？
世界上不是没有这样的事情。一切皆有可能。
所以，他想回去大陆一趟，把自己的身世弄清楚。因此，暗暗在心里坚定了决心。
见他长时间不说话，她先开口了：
“卿卿，无论如何，我还是要回去那边一趟。”仿佛那两个字说出来，会让她更难过一般。
而他却不知，他刻意的回避，却又触动了她那颗敏感的心。
就差一点点就要建立起信任，却又莫名其妙地，把彼此往后推开一步。
“我，我……”
“你怎么了？”
过了良久，她才又接着问道：“我能用什么理由留下你不走吗？”
“不能，什么理由也不能。”沉默了良久，他还是斩钉截铁地回答。
再四央求之后，她绝望了，本来想告诉他，自己已怀有身孕。
“如果他知道自己要当爸爸了，会不会留在自己身边。可是，要是他仅仅是因为自己腹中的孩子，才选择留下，那么，他对我的感情，就没有那么纯粹。”她是一个在感情上追求纯粹的人。
“不如什么也不说，就让他走吧！要是用腹中的孩子来苦苦央求他留下，他很大可能会留下。但是，留住了他的人，却留不住他的心，这又有何用呢？”
她是倔强的，在感情的世界里，容不下一丁点儿三心二意，只能是绝对的心无旁骛。
然而，世间的男子，多是多情的。
一方面，她希望她不说，他却懂她。
而另一方面，她不说，他更是不懂。
年轻时候的她，哪里知道，人世间哪有那么多纯粹的爱恋。天下的夫妻，之所以没有劳燕分飞，恰恰多数是因为有了血缘关系，也就是孩子的牵绊。
见她沉默不已，他又开口安慰：“你不要想太多了，我这次去大陆，只是为了寻根，又不是长期居住。只要有你在的地方，就是我的家。”
“你说的是真的吗？”
“当然。”
听到他这么说，她那颗悬着的心，终于放下来了一点。
但是，不让他去，又能如何呢？他虽然失忆了，但是他的根毕竟在大陆。
“安心等着我回来，回来以后，我们就结婚！”他不知道，几分钟以前还那么理智的他，现在怎么突然承诺她结婚。
他后悔了，又不能改口。
“那你打算什么时候动身？”
“最迟后天吧！”
“这么快？”她虽然有了他百分之九十九会走的心理准备，却没有想到，离别就在眼前。
他离开台湾的哪一天，她开车送他到桃园机场，一路上，车上反复播放着一首歌：
“曾经以为我的家，是一张张的票根……这样飘荡多少天，这样孤独多少年，终点又回到起点……哦，路过的人，我早已忘记；经过的事，已随风而去。疲惫的我，是否有缘和你相依……”
他们两个人都沉浸在这首路的旋律里，驿动的心，却无法平息。忧伤的情感徘徊在车里，无法随分散去。
……
“你一走，就是十年。这十年，你知道我是怎么一个人挺过来的吗？”她一路走，一路想着过去。
她独自一人，在台湾的医院里，生下他们的双胞胎儿子。她未婚先孕，受尽了周围的白眼。
她以为，他去一两年就能回来，不想，等她白了青丝，他依旧杳无音信。
“你说好的写信来，却杳无音信。”
黑衣女人走在一条弯弯曲曲的山路上。
“十年了，他到底是死是活？如果还活着，他为何这么多年一直没有任何音讯。要是死了，他的坟又在哪里？”
她不知道，她为什么要放着好好的事业，到大陆来找他。
就在这么想的同时，她的身边，突然蹿过去了一个小小的人影。
擦身而过的瞬间，她看清了：是一个小女孩，约摸十二三岁的样子，扎着一个马尾辫。
这个小女孩，一点儿也不怕生。她同样也看了她一眼。
只这一眼，她的心里惊了一下。
“这小女孩的眼神，她的眉宇间，怎么有那么一丝丝他的影子？世界上怎么会有那么像的两个人。”
只感觉她走过去的时候，像一阵风吹过，温暖宜人。她虽不懂得风鉴，却也是阅历多了，看得出一些东西来。
想着想着，她不禁又回头看了一眼，这一眼，看得她心惊肉跳。
就在她回头的瞬间，那个扎着马尾辫的小女孩，也在同一时间里回头，似乎早就知道她一定会回头。
“这个小女孩是谁？为何如此面熟？”清明节祭奠祖先，多多少少都会带一些祭品，可是这个人却两手空空，他究竟是要去干嘛？“
本来她是带着一些祭奠用品的，但是一路上人来人往，络绎不绝，她不想太惹人注目，因此把那些东西，放在了半路上，一棵松树下。
此时太阳西斜，天色将晚，她加快脚步，向一片坟墓走去。
傍晚的墓地，千奇百怪，看得又惊又怕。看得她身上冷一阵，热一阵。冷时便浑身发抖，热时便汗流浃背；不住的面红耳赤，意往神驰，身上不知怎样才好。
“夫吴学华之墓……”
“妻爨又扬之墓……”
两座大坟之间，又有一座小坟。
她见了，突然感觉头一晕，不知此茫茫大地，何处方可容身，一阵的心如死灰，便生了个谢绝人世的念头。
她给他和她，还有一个小小的“他”，找来三块石碑。当工人嘿呦嘿呦地把墓碑安放好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清晨。
她在他的石碑北面，用小爨体写下一行行字：
人间但愿无清醒，从此醉，不复醒。
往事随烟卷，遥记溪亭日暮，不曾归。
那时缓风日丽，迷人浅笑，无数美景不敌。
亦有激烈晚霞飘逸，温婉背影随湖波，我在岸相随。
几年一世终别离。
她跪在坟前久久，起身。一直走到深山穷谷之中，绝无人烟之地，与木石居，与鹿豕游去了。
“湖水色似碧醍醐，万顷烟波际绿芜。只少楼台相掩映，天然图画胜西湖。”
不知过了多少年，一天，一位女子来到一片湖水边，吟出这几句诗来。
而这个湖，就是他曾经梦见过的，觉得自己的灵魂被禁锢在这个湖中央的孤岛上。
这个神秘的湖水里，到底隐藏着什么秘密，而那座爨氏老宅，到底又隐藏着什么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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