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梦中情人
余敏杰两手插在胸前，脚与肩宽地站着。他身体稍稍后仰，却俯视着前方的电脑屏幕。邱昊自认为和余敏杰姿势一致，但又觉得展现不出同等的帅气气场。
“这儿总共有3个摄像头，一个是别墅北门，一个是3楼走道的，最后一个是楼顶天台的。”原本一直在1楼门口的警员小陈。一边敲着键盘一边说道，“不过所有的视频只保存3天就自动删除了。现在只有前天、昨天和今天的视频档案。”
“那把这些拷贝出来可以吗？”邱昊问，“让余警官拿回去。”
“这对我们小陈肯定是小菜一碟。”同样站在一边的老李夸起了小陈，“他对电脑什么都精通的很，哪像我们这些年纪大的。所以刚才一到现场，我就把他分配到门口，看着门铃系统，为你们开铁门。”
“使用电子设备和精通电脑是两码事儿。”小陈苦涩的反抗道。
“原来先前为我们远程开门的人是你啊，谢谢你。”邱昊说着，突然闪过一个念头，接着问，“开大门口的铁门是必须要通过门铃系统的嘛？那主人回家时怎么办呢？这个家里也没有佣人。”
“我在门铃系统中看到有面部识别，其中三人有权限。”小陈解释说，“也就是说，这三个人通过面部识别就可以出入别墅和整个儿院子。三个人分别是两个死者和报案人吴锦坤。”
余敏杰灵机一动，说：“这么说来，假设是谋杀，岂不是只能是吴锦坤下的手了？”
话音未落，另一个警员闯入了这间位于一楼的中控室：“报告！门口有辆车，要不要放进来？”
邱昊抬手看了一眼自己那块心爱的手表，此时已过21点，莫非是吴锦坤的访客？
“走，去看看。”邱昊说道。
出了中控室，吴锦坤还在沙发上镇定地坐着。
来到别墅北门边，门口一个看似简单的可视门铃上显示着铁门外的情景，一辆红色的马自达停在门口，驾驶位上是个女人，看起来30岁不到。
“吴先生，来看一下，这是你的访客吗？”秋昊道。
吴锦坤一脸迷茫地起身走了过来，看了看显示器，很自然的摆了摆手，道：“我不认识她。”他顿了顿，“也许是筱婷约的朋友吧。”
“让她进来吧。”邱昊想了想，对吴锦坤道，“吴先生，麻烦你再坐一下。阿杰，老李，我们到外面去迎她。”
邱昊不想把这儿发生的事先透露给来访者，所以想把她截在别墅外，看能套出什么话来。
老贺带着几个小警员继续采集证据。邱昊、余敏杰、老李则走出别墅，在门外并排站着。
两道车前灯在如龙盘桓的地灯指引下，不断转换方向，马自达终于缓缓进入三人的视线，逐渐清晰起来。临近众人时，车速越来越慢，可却花了很长时间才彻底停下。
女司机被突然出现且意料之外的陌生人搞得有些不知所措。车停下后，女人做了一系列熄灯锁停的动作，又从副驾拿起件米色的薄风衣，下了车。
女人一头长发，发梢处卷起，带一副黑框眼镜，单眼皮，眼睛却很迷人，锥子脸。她身高1米67左右，穿的是平底跑鞋，上身是一件略带花边的白色衬衣。她胸口虽说不上丰腴，但挺起得恰到好处。
邱昊和余敏杰虽然穿了便衣，但老李却穿着警服。女人微带有谨慎地缓步走近，眼神在三人之间不断切换。
还差五米时，女人斟字酌句地问道：“请问，这儿发生什么了吗？”
声音刚一传入秋昊的耳朵，就如晴天霹雳一般，令他一时感觉不到了心跳。
“大嫂？”余敏杰脱口而出，又立刻捂住了嘴，看向秋昊。一瞬间，他仿佛看到秋昊眼中闪过的寒光杀气。
杜冰冰一脸的莫名其妙，怀疑是否听错了。
余敏杰也没少听《都市之声》，以至于对杜冰冰的声音早已条件反射。而此刻，他担心继续留在此地会触怒邱昊，于是以找东西为借口，生拉硬拽地把毫不知情的老李拉进了屋。
邱昊表面平静，内心却翻江倒海，久久憋出了一句：“你是杜冰冰小姐吧？”可刚说完，他就对“小姐”一词用得是否妥当而感到忐忑不安。
“你是......？”杜冰冰没有否认。
其实，即便不问，邱昊对杜冰冰的声音也是熟稔于胸，全然不会弄错。
“我是市公安局刑侦三队的队长.....”
“邱昊！”杜冰冰抢在前头说道。
这下令邱昊惊喜交加，杜冰冰居然知道自己你：“你，认识我？”
“邱队长的大名，我仰慕已久。早就想对你做个专访了。不过你职业特殊，一来担心影响你的工作，二来也难以联系你们，所以一直没有能如愿。”杜冰冰说的时候露出一种难以压抑的兴奋。
但很快，杜冰冰就展现出不安：“邱队长是刑队，难道讲......这儿？”
邱昊自知瞒不住，他又一时不希望杜冰冰入内。因为理智告诉他，她可能涉案，要尽可能不让杜冰冰与吴锦坤接触。
邱昊四下一望，看见一旁正好有一条欧式的长椅，便说道：“别站着，我们到那儿坐下聊。”
九月的秋夜有些微凉，杜冰冰在走向长椅这短暂的距离上就开始蜷缩身子。
邱昊看在眼里，立刻说道：“杜小姐，先把风衣穿上吧。”
杜冰冰展开风衣，缩袖欲穿，但多少显得不便。邱昊突然情商上线，双手替杜冰冰拎起衣领。这下高度正合适，杜冰冰对秋昊的动作先微微一怔，旋即莞尔一笑，穿上了风衣。
“杜小姐今天为何来这儿？”邱昊决定先试探对方来意，再考虑告诉她哪些信息。
“邱队长如果不介意的话，可以叫我的名字，或者叫冰冰就行了。”坐下后，杜冰冰开始纠正邱昊的称呼。
邱昊明白过来，对方果然介意“小姐”两字，但只叫冰冰，又显得过于亲切。但邱昊不知道的是，其实杜冰冰的同事们也是如此称呼“她”为冰冰的。
邱昊有些心怯，简单说了声“好”。
“我正在对万筱婷、万漪菲姐妹做专访，已经有两个月了。准备做CD市之声》的后备素材。今天是约了姐姐万筱婷。”杜冰冰道出来这儿的理由。
她说罢抬起右手，弓起食指，以第一节关节处顶了顶略有滑落的眼镜。
邱昊注意到她右眼角和颧骨之间有一颗细小的泪痣。随着镜框的移动若隐若现，邱昊努力让理智压抑住荷尔蒙，问道：“那你见过吴锦坤吗？”
“没有，从来没有。”杜冰冰很快回答，又补充道，“除了荧幕上，真人的确没见过。至于万氏姐妹有没有把我专访的事告诉吴锦坤，我就不得而知了。”
邱昊清楚，杜冰冰的逻辑一直很有条理，总能把话讲明白。他又问道：“冰冰，你能详细说一下与万氏姐妹怎么认识的吗？”邱昊说完才意识到叫了她“冰冰”，一下子觉得全身都随心脏跳动起来。
杜冰冰不知道邱昊的内心活动，很自然地接受了这一称呼，开始娓娓道来：“两个月前，节目组联系到万筱婷，想进行专访。以过往的经验，对这类人的邀约大概率会被拒绝，可万筱婷却意外接受了。”
“想必是你在节目中树立的形象已深入人心。受人尊敬吧？”邱昊说出了自己的感受。他总觉得，杜冰冰的节目形象是任谁都会喜欢的。
可杜冰冰却轻轻摇了摇头，道：“不是的。见面之后我有问过，才知道万筱婷从未听过我们的节目。而且，第一次的访见其实并不算成功，核心问题几乎都是草草了事，她的心门像是关闭着似的，对我的问题所给出的答案都是模棱两可的，或者根本词不达意。我本以为专访便这样无疾而终，可是之后没几天，我竟接到了她的电话，主动约我再见一次面。”
“这一次，她的态度转变了许多。她告诉我，她像一个演员，在对不同的人演戏，她很累。所以之前接到节目组来电时，她就立刻答应了专访，就是为了可以和陌生人一吐心中积怨。但第一次一旦见了面，她又胆怯了，又封闭了自己。不过同我聊天令万筱婷倍感亲切。终于，她决定再约我一次。她讲了很多内心的苦楚，最大的问题就是妹妹万漪菲与丈夫吴锦坤之间的恋情。”
“万漪菲和吴锦坤有染？！”邱昊眼睛一稟，似乎嗅到了什么。
“对，他们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但万筱婷早就察觉到了。只是她忌惮一旦说破，便会失去最爱的两个人，于是隐忍了下来，又无法向人一吐心中愤懑。”杜冰冰意味深长地看了看邱昊，续道，“万筱婷说，能把这些事情对我说出来，感觉太好了。”
邱昊追问道：“你刚才说对两姐妹做专访，可只提到了姐姐万筱婷。”
“那次访问之后，万筱婷几乎每一周都会约我。虽说是访问，但在她看来，全然把我当成了诉苦对象了。而我也对万漪菲的生活也产生了兴趣。”杜冰冰说着又用手推了推眼镜。
邱昊不禁又被那在镜框上下闪动的泪痣吸引。杜冰冰注意到了邱昊的视线变化，只以为是盯着自己的脸看，一时间面飞红霞。好在天色昏暗，这样的变化并不明显。
杜冰冰接着说道：“于是，我单独约了万漪菲，当然是瞒着万筱婷的。万漪菲讲的故事与姐姐的基本一致，可却怀着截然不同的角度。”杜冰冰叹了口气道，“邱队，你知道吗？人的想法是最难表达的，即使拥有再华丽的辞藻，也无法将心情思绪完整无缺的展现出来。就算两个人经历了同样的过往，目睹了同样的场景，也能讲出不同的故事。”
邱昊突然萌生出正在听《都市之声》的错觉，但很快又回到了现实。
他问道：“万漪菲和万筱婷的看法完全不同？”
杜冰冰点了点头，表达了一丝无奈。
原来，在万漪菲的眼中，从来没有高看过这个从小对自己照顾有加的姐姐，反而心怀妒意和不满。她恨自己生得晚，所以家里什么都以姐姐为先。学生时代，尽管妹妹的学习成绩也一样优秀，可有了姐姐的前路，亲戚们也就没对妹妹有如姐姐那般的赞誉。万漪菲逐渐开始觉得自己就是个附属品，不值一提。
万筱婷与吴锦坤结婚后，万漪菲突然萌生了把姐夫抢过来的念头。本来就容易靠近的她，也慢慢被吴锦坤吸引，成为了第三者。
“她告诉我，若是没有姐姐，吴锦坤应该和自己结婚。”杜冰冰的音量没有变化，可语气中带上了一份悲凉。
邱昊听罢，觉得案子又蒙上了一层阴影，他追问道：“你今天只是来找万筱婷的？”这么问是因为，照杜冰冰的说法，她对姐妹俩的访问是相互隐瞒的。所以不可能选两人都在场的时候前来。所以，今天妹妹万漪菲本不该出现在这。
“对，一周前就想约了，但万筱婷上周说要出国一周，今天才回来，于是改约了今晚。”杜冰冰说完直勾勾的看向邱昊，略带讨债的口吻道，“我已经讲了这么多了，可邱队连究竟发生了什么都没有告诉我。”
邱昊心生愧疚，权衡了一下，道：“万氏姐妹死了。”
虽已有预感，但听到这几个字，杜冰冰还是瞪大了眼睛，深吸了一口气，一时不知这些字眼与真实发生的事要如何联系。
“怎么会的？什么时候的事？”沉默片刻后，杜冰冰忍不住问。
“应该是坠亡。吴锦坤晚上7点多报的案？”邱昊不想过多透露，于是只针对杜冰冰的提问，用最简单的方式回答。
杜冰冰没有追问，似乎在消化这突如其来的变化。
邱昊心中犹豫，但思考再三，还是问道：“冰冰，你今天一天都在干什么？”
“我？”杜冰冰一时没理解为什么话题又转回到自己身上，但很快明白过来，这是在问自己的不在场证明，毕竟自己也算得上关联者。
“别误会，我这也是例行公事。”邱昊连忙解释道。
“理解。”杜冰冰并没有表现出不悦，很配合地说道，“我一天都在单位。下午5点下班回家吃的饭，8点出门往这儿赶的。在单位的时间有摄像头，也有人证。”
以邱昊的经验，早已看出杜冰冰没有说谎。而且死者死亡时间是在中午，杜冰冰的不在场证明已然充分。但邱昊自己打着小算盘：“下班后呢，和谁吃的饭？”
“一个人吃的饭。我没有成家，也没有约会对象。”杜冰冰解释道。
“原来她还没有男朋友！”邱昊听得心花怒放，但表面上还装得一本正经。
“我父母在我很小的时候就过世了，所以一个人吃饭早就习惯了。下班后这班时间，的确没有证明人。”
“抱歉。”邱昊没想到无意中戳了对方伤疤，自责起来。
杜冰冰轻轻摆了摆头：“过去很久了，邱队不必自责。这是你的职责所在。”杜冰冰仿佛长着一双能看见人心的眼睛。
摆头间，邱昊再一次凝视那在镜片反光下闪烁的泪痣，一时灵魂出了窍。回过神来，又因为空气的沉默而不知如何开口。四周的虫鸣声似乎越来越大。
好在老李和老贺一起出了别墅，倒是帮邱昊解了围。邱昊从长椅上站了起来，迎了过去。
“邱队，采集工作基本结束了，我先拿回市局去了。”老贺瞥了眼杜冰冰，很快看向邱昊。
“现场也没什么需要做的了。”老李接着说，“我会留一个警员下来。不过吴锦坤要怎么处理？”
吴锦坤身上有许多疑点，可眼下并没有证据。邱昊心里想着，可这些目前也不方便在杜冰冰面前提及，尤其是对吴锦坤的怀疑。
邱昊道：“找个酒店让他住下吧。跟个人。”邱昊轻描淡写，但意思很明白，要确保人在老李的掌控下。
没多久，几辆警车纷纷离去。余敏杰也开着邱昊的车到了正门前。
邱昊想上前让余敏杰稍等片刻。谁知余敏杰从驾驶座伸出脑袋对杜冰冰道：“杜小姐，麻烦你今天把我们邱队送回市区吧。”话音未落，他一踩油门，驶上了龙飞凤舞的地灯带，扬长而去，留下手足无措的邱昊愣在当场。
杜冰冰想起刚进门时，那位还不知名字的警官叫了自己一声。那时以为自己听错了，但一结合刚才他幸灾乐祸地撇下邱昊，杜冰冰脑中勾勒出了那两个字是“大嫂”。
杜冰冰也站了起来，走上了几步，问道：“邱队，那位警官是？”
“他叫余敏杰，是我的搭档。”
“那余警官之前为何叫我作‘大嫂’？”其实杜冰冰已猜到了几分，但她希望从邱昊那儿听到他承认些什么。
邱昊退无可退，只得据实相告，但避重就轻：“主要因为我有个坏习惯，每天上班前都会听你的《都市之声》。同事们笑我单身，于是就.......就管你叫大嫂。”
“邱队把听《都市之声》叫作‘坏习惯’？”杜冰冰面露薄嗔，但不知为何又对邱昊每天都听自己节目而雀跃，而且当邱昊说到自己单身时，一丝暗自庆幸划过自己心间。
杜冰冰早就听说过邱昊屡破奇案的事迹，也早就想访问他了。当今天突然意外地遇见他，面对这个略有腼腆的男人，杜冰冰的好感竟了无痕迹的萌生出来。
“不是，不是，不是说听《都市之声》是坏习惯，而是说为了听节目，我总会影响上班而迟到。毕竟我们是8:30上班的，正好是节目结束的时间。”邱昊微微有些语无伦次。
杜冰冰听了得意起来，道：“那还差不多，上车吧。”
看来杜冰冰并没在“大嫂”的事上深入追究，邱昊舒了口气，又觉得有些遗憾，说不定说出心声会有机会呢。
邱昊坐上马自达的副驾驶座，觉得靠背传来的是自己的心跳声。他正努力让自己呼吸平稳，杜冰冰从外打开驾驶座的车门，弯腰把刚脱下的风衣递了过来。
“能麻烦邱队帮我拿一下吗？”
“哦，好。”
邱昊接过风衣，翻折一下，叠于腿上，双手置于风衣之上。杜冰冰残留在风衣上体温温润着邱昊的双手。
山区的路上没有灯光，杜冰冰聚精会神地开着车，两人缄口不语。
可一到大路上，杜冰冰便开口问道：“邱队，你的同事管我叫‘大嫂’，那你是什么态度？”
没想到对方这么爽直，这坎儿是过不去了。
不过这着实让邱昊难以回答，他嗫嚅道：“想来本是不认识，也没什么机会遇到，大家叫也就叫了。谁知今天会遇到本尊。”
正好到了红灯路口，杜冰冰踩下刹车，转头看向邱昊。
在邱昊看来，杜冰冰不苟言笑，这般冷冰冰的目光让邱昊心中发毛。
“那叫也叫了，我现在好歹算个口头上的警员家属了，邱队怎么对我防范这么牢，案子的事什么也不说呢？”杜冰冰眼神更加犀利了。
虽然先前邱昊对杜冰冰地防范都很婉转，但以杜冰冰的阅历，很快就察觉到了。
邱昊也明白，杜冰冰是个精明的人，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自己只好妥协。他把一些客观的发现，比如死亡时间、可能坠落现场、房屋结构等大致一说。而一些主观判断以及吴锦坤的一些疑点则保留了。
一路上，大多是邱昊在讲，杜冰冰在听。偶尔细节漏了，杜冰冰会问个明白。邱昊发现，杜冰冰也不乏侦破案的观察能力和敏锐的洞察力。
马自达在市局门口停了下来。邱昊把风衣递还给了杜冰冰，并感谢她带自己回来。他一路谈着案情，竟忘了借机问杜冰冰要电话，而临走之时再刻意讨要又显得太突兀，只好不舍地开了车门走出。
杜冰冰看出了邱昊的心思，叫道，“邱队。”
邱昊怀着期待把头探回车内：“怎么了？”
“之前说的专访的事儿，邱队考虑一下吧。”
“没问题，但要等我把这个案子了解之后。”
杜冰冰两眉一耸，心骂邱昊一板一眼，不解风情，只好自己说道：“那，麻烦邱队把电话留给我吧。”
邱昊这才明白过来，终于和心上人互换了号码。
“这儿总共有3个摄像头，一个是别墅北门，一个是3楼走道的，最后一个是楼顶天台的。”原本一直在1楼门口的警员小陈。一边敲着键盘一边说道，“不过所有的视频只保存3天就自动删除了。现在只有前天、昨天和今天的视频档案。”
“那把这些拷贝出来可以吗？”邱昊问，“让余警官拿回去。”
“这对我们小陈肯定是小菜一碟。”同样站在一边的老李夸起了小陈，“他对电脑什么都精通的很，哪像我们这些年纪大的。所以刚才一到现场，我就把他分配到门口，看着门铃系统，为你们开铁门。”
“使用电子设备和精通电脑是两码事儿。”小陈苦涩的反抗道。
“原来先前为我们远程开门的人是你啊，谢谢你。”邱昊说着，突然闪过一个念头，接着问，“开大门口的铁门是必须要通过门铃系统的嘛？那主人回家时怎么办呢？这个家里也没有佣人。”
“我在门铃系统中看到有面部识别，其中三人有权限。”小陈解释说，“也就是说，这三个人通过面部识别就可以出入别墅和整个儿院子。三个人分别是两个死者和报案人吴锦坤。”
余敏杰灵机一动，说：“这么说来，假设是谋杀，岂不是只能是吴锦坤下的手了？”
话音未落，另一个警员闯入了这间位于一楼的中控室：“报告！门口有辆车，要不要放进来？”
邱昊抬手看了一眼自己那块心爱的手表，此时已过21点，莫非是吴锦坤的访客？
“走，去看看。”邱昊说道。
出了中控室，吴锦坤还在沙发上镇定地坐着。
来到别墅北门边，门口一个看似简单的可视门铃上显示着铁门外的情景，一辆红色的马自达停在门口，驾驶位上是个女人，看起来30岁不到。
“吴先生，来看一下，这是你的访客吗？”秋昊道。
吴锦坤一脸迷茫地起身走了过来，看了看显示器，很自然的摆了摆手，道：“我不认识她。”他顿了顿，“也许是筱婷约的朋友吧。”
“让她进来吧。”邱昊想了想，对吴锦坤道，“吴先生，麻烦你再坐一下。阿杰，老李，我们到外面去迎她。”
邱昊不想把这儿发生的事先透露给来访者，所以想把她截在别墅外，看能套出什么话来。
老贺带着几个小警员继续采集证据。邱昊、余敏杰、老李则走出别墅，在门外并排站着。
两道车前灯在如龙盘桓的地灯指引下，不断转换方向，马自达终于缓缓进入三人的视线，逐渐清晰起来。临近众人时，车速越来越慢，可却花了很长时间才彻底停下。
女司机被突然出现且意料之外的陌生人搞得有些不知所措。车停下后，女人做了一系列熄灯锁停的动作，又从副驾拿起件米色的薄风衣，下了车。
女人一头长发，发梢处卷起，带一副黑框眼镜，单眼皮，眼睛却很迷人，锥子脸。她身高1米67左右，穿的是平底跑鞋，上身是一件略带花边的白色衬衣。她胸口虽说不上丰腴，但挺起得恰到好处。
邱昊和余敏杰虽然穿了便衣，但老李却穿着警服。女人微带有谨慎地缓步走近，眼神在三人之间不断切换。
还差五米时，女人斟字酌句地问道：“请问，这儿发生什么了吗？”
声音刚一传入秋昊的耳朵，就如晴天霹雳一般，令他一时感觉不到了心跳。
“大嫂？”余敏杰脱口而出，又立刻捂住了嘴，看向秋昊。一瞬间，他仿佛看到秋昊眼中闪过的寒光杀气。
杜冰冰一脸的莫名其妙，怀疑是否听错了。
余敏杰也没少听《都市之声》，以至于对杜冰冰的声音早已条件反射。而此刻，他担心继续留在此地会触怒邱昊，于是以找东西为借口，生拉硬拽地把毫不知情的老李拉进了屋。
邱昊表面平静，内心却翻江倒海，久久憋出了一句：“你是杜冰冰小姐吧？”可刚说完，他就对“小姐”一词用得是否妥当而感到忐忑不安。
“你是......？”杜冰冰没有否认。
其实，即便不问，邱昊对杜冰冰的声音也是熟稔于胸，全然不会弄错。
“我是市公安局刑侦三队的队长.....”
“邱昊！”杜冰冰抢在前头说道。
这下令邱昊惊喜交加，杜冰冰居然知道自己你：“你，认识我？”
“邱队长的大名，我仰慕已久。早就想对你做个专访了。不过你职业特殊，一来担心影响你的工作，二来也难以联系你们，所以一直没有能如愿。”杜冰冰说的时候露出一种难以压抑的兴奋。
但很快，杜冰冰就展现出不安：“邱队长是刑队，难道讲......这儿？”
邱昊自知瞒不住，他又一时不希望杜冰冰入内。因为理智告诉他，她可能涉案，要尽可能不让杜冰冰与吴锦坤接触。
邱昊四下一望，看见一旁正好有一条欧式的长椅，便说道：“别站着，我们到那儿坐下聊。”
九月的秋夜有些微凉，杜冰冰在走向长椅这短暂的距离上就开始蜷缩身子。
邱昊看在眼里，立刻说道：“杜小姐，先把风衣穿上吧。”
杜冰冰展开风衣，缩袖欲穿，但多少显得不便。邱昊突然情商上线，双手替杜冰冰拎起衣领。这下高度正合适，杜冰冰对秋昊的动作先微微一怔，旋即莞尔一笑，穿上了风衣。
“杜小姐今天为何来这儿？”邱昊决定先试探对方来意，再考虑告诉她哪些信息。
“邱队长如果不介意的话，可以叫我的名字，或者叫冰冰就行了。”坐下后，杜冰冰开始纠正邱昊的称呼。
邱昊明白过来，对方果然介意“小姐”两字，但只叫冰冰，又显得过于亲切。但邱昊不知道的是，其实杜冰冰的同事们也是如此称呼“她”为冰冰的。
邱昊有些心怯，简单说了声“好”。
“我正在对万筱婷、万漪菲姐妹做专访，已经有两个月了。准备做CD市之声》的后备素材。今天是约了姐姐万筱婷。”杜冰冰道出来这儿的理由。
她说罢抬起右手，弓起食指，以第一节关节处顶了顶略有滑落的眼镜。
邱昊注意到她右眼角和颧骨之间有一颗细小的泪痣。随着镜框的移动若隐若现，邱昊努力让理智压抑住荷尔蒙，问道：“那你见过吴锦坤吗？”
“没有，从来没有。”杜冰冰很快回答，又补充道，“除了荧幕上，真人的确没见过。至于万氏姐妹有没有把我专访的事告诉吴锦坤，我就不得而知了。”
邱昊清楚，杜冰冰的逻辑一直很有条理，总能把话讲明白。他又问道：“冰冰，你能详细说一下与万氏姐妹怎么认识的吗？”邱昊说完才意识到叫了她“冰冰”，一下子觉得全身都随心脏跳动起来。
杜冰冰不知道邱昊的内心活动，很自然地接受了这一称呼，开始娓娓道来：“两个月前，节目组联系到万筱婷，想进行专访。以过往的经验，对这类人的邀约大概率会被拒绝，可万筱婷却意外接受了。”
“想必是你在节目中树立的形象已深入人心。受人尊敬吧？”邱昊说出了自己的感受。他总觉得，杜冰冰的节目形象是任谁都会喜欢的。
可杜冰冰却轻轻摇了摇头，道：“不是的。见面之后我有问过，才知道万筱婷从未听过我们的节目。而且，第一次的访见其实并不算成功，核心问题几乎都是草草了事，她的心门像是关闭着似的，对我的问题所给出的答案都是模棱两可的，或者根本词不达意。我本以为专访便这样无疾而终，可是之后没几天，我竟接到了她的电话，主动约我再见一次面。”
“这一次，她的态度转变了许多。她告诉我，她像一个演员，在对不同的人演戏，她很累。所以之前接到节目组来电时，她就立刻答应了专访，就是为了可以和陌生人一吐心中积怨。但第一次一旦见了面，她又胆怯了，又封闭了自己。不过同我聊天令万筱婷倍感亲切。终于，她决定再约我一次。她讲了很多内心的苦楚，最大的问题就是妹妹万漪菲与丈夫吴锦坤之间的恋情。”
“万漪菲和吴锦坤有染？！”邱昊眼睛一稟，似乎嗅到了什么。
“对，他们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但万筱婷早就察觉到了。只是她忌惮一旦说破，便会失去最爱的两个人，于是隐忍了下来，又无法向人一吐心中愤懑。”杜冰冰意味深长地看了看邱昊，续道，“万筱婷说，能把这些事情对我说出来，感觉太好了。”
邱昊追问道：“你刚才说对两姐妹做专访，可只提到了姐姐万筱婷。”
“那次访问之后，万筱婷几乎每一周都会约我。虽说是访问，但在她看来，全然把我当成了诉苦对象了。而我也对万漪菲的生活也产生了兴趣。”杜冰冰说着又用手推了推眼镜。
邱昊不禁又被那在镜框上下闪动的泪痣吸引。杜冰冰注意到了邱昊的视线变化，只以为是盯着自己的脸看，一时间面飞红霞。好在天色昏暗，这样的变化并不明显。
杜冰冰接着说道：“于是，我单独约了万漪菲，当然是瞒着万筱婷的。万漪菲讲的故事与姐姐的基本一致，可却怀着截然不同的角度。”杜冰冰叹了口气道，“邱队，你知道吗？人的想法是最难表达的，即使拥有再华丽的辞藻，也无法将心情思绪完整无缺的展现出来。就算两个人经历了同样的过往，目睹了同样的场景，也能讲出不同的故事。”
邱昊突然萌生出正在听《都市之声》的错觉，但很快又回到了现实。
他问道：“万漪菲和万筱婷的看法完全不同？”
杜冰冰点了点头，表达了一丝无奈。
原来，在万漪菲的眼中，从来没有高看过这个从小对自己照顾有加的姐姐，反而心怀妒意和不满。她恨自己生得晚，所以家里什么都以姐姐为先。学生时代，尽管妹妹的学习成绩也一样优秀，可有了姐姐的前路，亲戚们也就没对妹妹有如姐姐那般的赞誉。万漪菲逐渐开始觉得自己就是个附属品，不值一提。
万筱婷与吴锦坤结婚后，万漪菲突然萌生了把姐夫抢过来的念头。本来就容易靠近的她，也慢慢被吴锦坤吸引，成为了第三者。
“她告诉我，若是没有姐姐，吴锦坤应该和自己结婚。”杜冰冰的音量没有变化，可语气中带上了一份悲凉。
邱昊听罢，觉得案子又蒙上了一层阴影，他追问道：“你今天只是来找万筱婷的？”这么问是因为，照杜冰冰的说法，她对姐妹俩的访问是相互隐瞒的。所以不可能选两人都在场的时候前来。所以，今天妹妹万漪菲本不该出现在这。
“对，一周前就想约了，但万筱婷上周说要出国一周，今天才回来，于是改约了今晚。”杜冰冰说完直勾勾的看向邱昊，略带讨债的口吻道，“我已经讲了这么多了，可邱队连究竟发生了什么都没有告诉我。”
邱昊心生愧疚，权衡了一下，道：“万氏姐妹死了。”
虽已有预感，但听到这几个字，杜冰冰还是瞪大了眼睛，深吸了一口气，一时不知这些字眼与真实发生的事要如何联系。
“怎么会的？什么时候的事？”沉默片刻后，杜冰冰忍不住问。
“应该是坠亡。吴锦坤晚上7点多报的案？”邱昊不想过多透露，于是只针对杜冰冰的提问，用最简单的方式回答。
杜冰冰没有追问，似乎在消化这突如其来的变化。
邱昊心中犹豫，但思考再三，还是问道：“冰冰，你今天一天都在干什么？”
“我？”杜冰冰一时没理解为什么话题又转回到自己身上，但很快明白过来，这是在问自己的不在场证明，毕竟自己也算得上关联者。
“别误会，我这也是例行公事。”邱昊连忙解释道。
“理解。”杜冰冰并没有表现出不悦，很配合地说道，“我一天都在单位。下午5点下班回家吃的饭，8点出门往这儿赶的。在单位的时间有摄像头，也有人证。”
以邱昊的经验，早已看出杜冰冰没有说谎。而且死者死亡时间是在中午，杜冰冰的不在场证明已然充分。但邱昊自己打着小算盘：“下班后呢，和谁吃的饭？”
“一个人吃的饭。我没有成家，也没有约会对象。”杜冰冰解释道。
“原来她还没有男朋友！”邱昊听得心花怒放，但表面上还装得一本正经。
“我父母在我很小的时候就过世了，所以一个人吃饭早就习惯了。下班后这班时间，的确没有证明人。”
“抱歉。”邱昊没想到无意中戳了对方伤疤，自责起来。
杜冰冰轻轻摆了摆头：“过去很久了，邱队不必自责。这是你的职责所在。”杜冰冰仿佛长着一双能看见人心的眼睛。
摆头间，邱昊再一次凝视那在镜片反光下闪烁的泪痣，一时灵魂出了窍。回过神来，又因为空气的沉默而不知如何开口。四周的虫鸣声似乎越来越大。
好在老李和老贺一起出了别墅，倒是帮邱昊解了围。邱昊从长椅上站了起来，迎了过去。
“邱队，采集工作基本结束了，我先拿回市局去了。”老贺瞥了眼杜冰冰，很快看向邱昊。
“现场也没什么需要做的了。”老李接着说，“我会留一个警员下来。不过吴锦坤要怎么处理？”
吴锦坤身上有许多疑点，可眼下并没有证据。邱昊心里想着，可这些目前也不方便在杜冰冰面前提及，尤其是对吴锦坤的怀疑。
邱昊道：“找个酒店让他住下吧。跟个人。”邱昊轻描淡写，但意思很明白，要确保人在老李的掌控下。
没多久，几辆警车纷纷离去。余敏杰也开着邱昊的车到了正门前。
邱昊想上前让余敏杰稍等片刻。谁知余敏杰从驾驶座伸出脑袋对杜冰冰道：“杜小姐，麻烦你今天把我们邱队送回市区吧。”话音未落，他一踩油门，驶上了龙飞凤舞的地灯带，扬长而去，留下手足无措的邱昊愣在当场。
杜冰冰想起刚进门时，那位还不知名字的警官叫了自己一声。那时以为自己听错了，但一结合刚才他幸灾乐祸地撇下邱昊，杜冰冰脑中勾勒出了那两个字是“大嫂”。
杜冰冰也站了起来，走上了几步，问道：“邱队，那位警官是？”
“他叫余敏杰，是我的搭档。”
“那余警官之前为何叫我作‘大嫂’？”其实杜冰冰已猜到了几分，但她希望从邱昊那儿听到他承认些什么。
邱昊退无可退，只得据实相告，但避重就轻：“主要因为我有个坏习惯，每天上班前都会听你的《都市之声》。同事们笑我单身，于是就.......就管你叫大嫂。”
“邱队把听《都市之声》叫作‘坏习惯’？”杜冰冰面露薄嗔，但不知为何又对邱昊每天都听自己节目而雀跃，而且当邱昊说到自己单身时，一丝暗自庆幸划过自己心间。
杜冰冰早就听说过邱昊屡破奇案的事迹，也早就想访问他了。当今天突然意外地遇见他，面对这个略有腼腆的男人，杜冰冰的好感竟了无痕迹的萌生出来。
“不是，不是，不是说听《都市之声》是坏习惯，而是说为了听节目，我总会影响上班而迟到。毕竟我们是8:30上班的，正好是节目结束的时间。”邱昊微微有些语无伦次。
杜冰冰听了得意起来，道：“那还差不多，上车吧。”
看来杜冰冰并没在“大嫂”的事上深入追究，邱昊舒了口气，又觉得有些遗憾，说不定说出心声会有机会呢。
邱昊坐上马自达的副驾驶座，觉得靠背传来的是自己的心跳声。他正努力让自己呼吸平稳，杜冰冰从外打开驾驶座的车门，弯腰把刚脱下的风衣递了过来。
“能麻烦邱队帮我拿一下吗？”
“哦，好。”
邱昊接过风衣，翻折一下，叠于腿上，双手置于风衣之上。杜冰冰残留在风衣上体温温润着邱昊的双手。
山区的路上没有灯光，杜冰冰聚精会神地开着车，两人缄口不语。
可一到大路上，杜冰冰便开口问道：“邱队，你的同事管我叫‘大嫂’，那你是什么态度？”
没想到对方这么爽直，这坎儿是过不去了。
不过这着实让邱昊难以回答，他嗫嚅道：“想来本是不认识，也没什么机会遇到，大家叫也就叫了。谁知今天会遇到本尊。”
正好到了红灯路口，杜冰冰踩下刹车，转头看向邱昊。
在邱昊看来，杜冰冰不苟言笑，这般冷冰冰的目光让邱昊心中发毛。
“那叫也叫了，我现在好歹算个口头上的警员家属了，邱队怎么对我防范这么牢，案子的事什么也不说呢？”杜冰冰眼神更加犀利了。
虽然先前邱昊对杜冰冰地防范都很婉转，但以杜冰冰的阅历，很快就察觉到了。
邱昊也明白，杜冰冰是个精明的人，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自己只好妥协。他把一些客观的发现，比如死亡时间、可能坠落现场、房屋结构等大致一说。而一些主观判断以及吴锦坤的一些疑点则保留了。
一路上，大多是邱昊在讲，杜冰冰在听。偶尔细节漏了，杜冰冰会问个明白。邱昊发现，杜冰冰也不乏侦破案的观察能力和敏锐的洞察力。
马自达在市局门口停了下来。邱昊把风衣递还给了杜冰冰，并感谢她带自己回来。他一路谈着案情，竟忘了借机问杜冰冰要电话，而临走之时再刻意讨要又显得太突兀，只好不舍地开了车门走出。
杜冰冰看出了邱昊的心思，叫道，“邱队。”
邱昊怀着期待把头探回车内：“怎么了？”
“之前说的专访的事儿，邱队考虑一下吧。”
“没问题，但要等我把这个案子了解之后。”
杜冰冰两眉一耸，心骂邱昊一板一眼，不解风情，只好自己说道：“那，麻烦邱队把电话留给我吧。”
邱昊这才明白过来，终于和心上人互换了号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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