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可怕的发现
再度站在17号604门口，邱昊朝着往天台的楼梯看去。楼梯尽头有一个小平台，似乎那儿便是张耀才声称当时躲着的地方。
上了楼梯，略微左拐，可以看到一扇通往天台的铁门，现在是锁着的。若是站在这儿，由于角度的原因，是无法看到6楼的情况，同样也不会被站在6楼的人所看见的。这一点，若非上来过的人必定不会知道。
邱昊心想：张耀才说自己并未杀害潘晓楠，而是在与其发生关系后离开了604，又因躲避上楼的人而走到了这处平台，这个解释似乎合理。但如果他说了谎，那他就没有必要上到这个通往天台的平台了。他若没上来过又怎么会知道这儿的视线相阻的细节呢？
“昊哥，我们到这儿来，到底找些什么？”余敏杰见并没什么异常，再次劝道，“证据都摆在那儿了，张耀才一定是在说谎。我们别浪费时间了，怎么可能有什么别的发现呢？”
邱昊并没有全然对此事照单全收，他道：“阿杰，我们审过的凶手也不少了。但像这样的情绪，你觉得他是演出来的吗？他可只是个外卖员，不是什么专业演员。”
“我们不应该相信证据而非主观判断吗？”余敏杰一句话把邱昊噎住了。
“是啊，张耀才自己承认了和死者发生了关系，又在其住处找到同样的毒药，现场又没有其他可疑指纹。难道要放下铁证不顾，只因为张耀才呈现出不像说假话的样子就使自己动摇了？”邱昊内心在自我盘问，“何况如今也没有什么可以支撑他说法的证据。”
“昊哥，我昨天坚持了一夜，实在是又困又累。我们就在现场简单转一下，回去吧。”
邱昊看着余敏杰憔悴的样子，心生不忍，道，“好吧，走了。的确再找也未必有什么发现。不回局里了，我送你回去好好补一觉。”
将余敏杰送回家后，邱昊独自开着车驶向市局。
张耀才的话反复在邱昊耳边萦绕。邱昊力图从中找到不攻自破的点，但始终未能如愿。“会不会这两件事并非全然是她的意志？”杜冰冰的话又在脑海中响起。
邱昊在路口一个左拐，驶离原定路线，又向银桂小区开去。
他心想：如果张耀才就是凶手，那床的位置与帘子没装这一对相悖而存的事件便无法解释。而他若是说了实话，那便有那个他离开后到到了的男子，很有可能就是死者的男友。一旦有了这样一个人的存在，那么这样的理论才讲得通。
那对凡事都应有其合理性的观念驱使着邱昊的内心。
在离开审讯室前，邱昊曾问张耀才，他到604与潘晓楠发生关系时，空调可曾开着？张耀才十分坚定，是开着热空调的。可如今空调的遥控器仍未找到，这也是邱昊无法释怀的疑点之一。床与窗帘的位置也好，空调与遥控器也罢，张耀才是不具备去改动它们的动机的。
邱昊没有直奔现场，而是先去了73号的302室。他想顺便验证顾国强的不在场证明。
一个病怏怏的年轻人开了门，看来他仍在请着病假。
“你好。”邱昊拿起警员证自我介绍起来。
“你前天也请假在家？”邱昊问道。
“对，一直在。那天我们房东也来了，不信你可以找他问问。”年轻人以为警察找上门是为自己而来。
“你别紧张。我只是问些问题。”邱昊平静地道，“方便进来吗？”
年轻人让出道来，还不禁抽着鼻子。
“你房东叫什么？”邱昊边环视着房子边问。
“姓顾，叫顾......”年轻人仔细想一想，“哦，对，叫顾国强。”
“前天他什么时候来的？”
“下午来的。我吃完午饭后过了一段时间，我本来吃饭就晚，估计两点左右房东来的。”
“那什么时候走的呢？”
“大概四点吧，走的时候和我们打了个招呼。就在这儿门口。”年轻人指着一面墙道，“我没关心时间，但那时候太阳照到这个位置，所以不会超过四点。”
邱昊心想：真是这样的话，几乎覆盖了潘晓楠的死亡时间了。
“期间他没离开过。”
“我想是没有。”看得出这个年轻人很理性，逻辑性也很强。
他小心地择词道：“虽然那天我基本在自己的房间床上躺着，但那房子敲打钻洞的声音就没停过。”
“所以你也并没有真正全程看到，是吗？”
“是的。”
邱昊向厅一边两扇并排的房门看去，问道：“空的是哪一间？能看一下吗？”
“当然，请便。只要门没锁的话。”
邱昊很幸运，房门被轻易打开了。
屋子里一如潘晓楠的屋子，只有床、柜子、电视、空调，样式和品牌别无二致，仅仅是位置不同，而且更加新。
邱昊想起顾国强所说：只要房客不提要求，作为房东的话，事情能少一件便是一件。
逐一扫过屋中所有物件，邱昊突然把视线落在窗台的空调遥控器上。一个奇怪的假想在邱昊心中形成：这个会不会是从17号604拿过来的？只要上面有潘晓楠的指纹，那就说明顾国强那天去过604，不然潘晓楠绝不会同意把空调遥控器拿走。
邱昊戴上手套，把遥控器装入了证物袋后，又来到了17号604室。
邱昊从厅到卧室，又从卧室回到厅中，不停在各种信息之间设法拼凑出某种合情合理的解释。他已记不清是第几次踱过那条连接卧室和厅的短廊了，但仍然一筹莫展。
杜冰冰提出的观点一遍遍地传来。可是无论是以顾国强作为凶手，还是以张耀才作为凶手，抑或可能存在的死者的男友作为凶手来看，似乎都无法扫去邱昊心中的一层阴霾。窗帘与床的位置、怀中的遥控器、顾国强的不在场证词、张耀才坚称自己的无辜、他住处找到的毒药，邱昊试图把这些盘根错节的不合理之处抽丝剥茧，安放到某处哪怕再天马行空也好，只要符合逻辑的地方。可最终，邱昊还是铩羽而归。他有一种在为维纳斯寻找手臂的狂妄而无助的感受。
邱昊无奈地走出604室。可就在他跨过门的一刻，什么东西扣动了他的心弦！
邱昊向两扇门的锁看去，不断逼视。他的直觉告诉自己，这儿有着什么，是什么？！
突然间，昨天刚来时站在门口的干警形象在脑中浮现。他曾说道：“到这儿时，两扇门都是锁着的。”
锁着的！邱昊伸出手，摩挲着铁门那双十面的锁舌。
里面的木门也就罢了，从外关上就锁了。但是，这扇铁门的锁是双实面的，要从外面上锁，非得有钥匙不可。潘晓楠的钥匙在柜子的包里找到了，所以张耀才是不可能有钥匙的。他若杀了潘晓楠，又如何锁门呢？而顾国强身为房东，有钥匙是正常事。若存在死者男友，那他有备用钥匙也不无可能。然而屋中只有潘晓楠、张耀才、顾国强三人的指纹，这样看来，顾国强反而嫌疑更大。
说不定顾国强就是潘晓楠的男友。一个新的想法又上了邱昊心头。
不过，另一个疑问又涌进邱昊脑中：如果顾国强是凶手，张耀才便讲了实话，那时他躲在楼上听见的人就是顾国强。这样的话，顾国强便是随身携带了毒药。那么他的杀意是早已有之，而非因为开门看见自己情人被别的男人玩弄了。可他的不在场证明又如何解释？
此刻动机之事已是末节，邱昊携着从73号302拿出的遥控器，赶回局里。老贺又成了他的希望。
在等待结果的时间里，邱昊把目下的已知信息理了一遍。虽然很多不明白的点尚未解开，但大多可以勉强解释，唯独一点，张耀才若非凶手，为何家里存有同样的毒药？
回想到审问张耀才初期，便是邱昊还未道出潘晓楠之死之前，张耀才给邱浩的感觉，一直是有所隐瞒。
邱昊眼前一亮：难道张耀才是在别的案子或以前的案子用过这毒药？这样想就合理了，张耀才可能有旧案。
想到这节，邱昊快步向档案室走去。今日当班的是老沈，邱昊便毫不客气地上去询问：“老沈，我想找找2010年前未破的毒杀案。”
邱昊清楚，2010年后的案卷会在电脑系统里，无需人工去找。
老沈一副老大不情愿的样子从椅子上爬起来道：“最近你们刑三队怎么了？一个个都来翻十年前的案子。”
“嗯？一个个？还有谁来过？”邱昊质问道。
“余敏杰啊，他昨天刚来过。”
“阿杰？昨天？”邱昊茫然。
明明昨天自己和余敏杰在一起的。
“昨天什么时候？”
“也差不多这会儿。”老沈抬手看了看表，道，“3点多的样子.”
“3点多？”邱昊倒吸一口气。这不正是余敏杰跑去买烟那会儿吗？
“他找的什么案子？”邱昊追问。
“我的邱大队长，你究竟要找毒杀案还是余警官的？”老沈抱怨。
“先找余警官找的，快点。”
老沈熟门熟路，毕竟是昨天自己放回去的。档案很快就放到了邱浩面前。
打开档案前，邱昊回忆起昨天老贺汇报时，余敏杰突然转变，当时吓了自己一跳。随后才有了买烟的事。原来他是偷偷来了档案室。现在回想起来，打那之后，余敏杰的状态就变了，变得特别对案子上心。余敏杰这是怎么了？带着疑问，邱昊打开了档案。
时间2008年，受害人方烟。
“方烟！！”邱昊心中一阵惊雷。
“我这辈子到现在就只有过一个女朋友，她叫方烟，是我高中同学。可是高二那年，她被强暴了。”这是余敏杰曾经向邱昊吐露的心声。
余敏杰说过，方烟在遭遇打击后不受人理解，最后自杀身亡，成了余敏杰的心结。
邱昊认真看起了这件强暴案细节。正如余敏杰所说，当时方烟三缄其口，果不其然，案卷上没有方烟的口供。最多的是方烟遭辱后身体情况的描述，其中写道，被害人面部留有大量施暴者的精液。
邱昊张大了嘴，伴随了两天的许多迷雾似乎被一把锋利的刀横切开来。
张耀才，原来他要隐瞒的是这件事。难怪余敏杰在听到报告后，得知潘晓楠面部情况和当时的方烟如出一辙。于是变了，变成了另外一个人似的。
邱昊把自己放在余敏杰的位置考虑下去。老贺来报告时，还不知道张耀才是谁。从老贺的报告中，余敏杰猜测，和潘晓楠发生关系的人，就是当年对方烟施暴的人。为了确认这件事，他借口说去买烟，实际上去了档案室。当然，余敏杰自己对当年的案件细节必然了然于心，为何要来查案卷？不，他要查的不是内容，而是案件号，因为对应案件号才可以在证物室里取得当年的证物。想到这儿，邱昊看向案卷中记录证物的地方。果然凶手的指纹和精液DNA都有。
邱昊连招呼也不打，案卷也没合上，直冲证物室。
“余敏杰警官昨天是不是来过？”邱昊脚还没全踩进去，就对一个不认识的小警员问道。
对方全然不明就里，只顾点头。
邱昊也不多问，走向方烟案对应的证物存放区。余敏杰一定是用当年旧案的指纹和DNA去匹配潘晓楠的案子中采集的了。幸好打开盒子，证物还在。但从积灰的情况看，明显已被动过了。也许余敏杰昨天半夜还了回来。
余敏杰假口买烟，实则自己去求证张耀才就是当年的罪魁祸首。回来后余敏杰的确变了，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送顾国强回家。
邱昊立即去到警车里，拆下了行车记录仪。看到路线图，邱昊反而不怎么意外，余敏杰送完顾国强后又去了银桂小区。
这时候，邱昊想起来，当时从银桂小区拿来的小区内探头视频，一直存放在余敏杰处。自己也只是从他口中听说，并没有找到有用的线索。或许实际并非如此，余敏杰很有可能看到了进入17号楼的真实情况。如果张耀才说得不假，那么视频里就会有他和另外男子进入17号楼的影像。但即便有，余敏杰很有可能为了自己的目的把这段删去了。不过，余敏杰拿到的只是拷贝，需要在原文件上动手，他必须再去银桂小区一次。这或许就是他送完顾国强后，回去银桂小区的理由。
在余敏杰看来，一旦确认了张耀才是当年奸污并导致方烟自杀的人之后，眼前潘晓楠的案子的真相或许已不再重要。
邱昊现在想来，张耀才的话应该是可信的。而虽然张耀才当时受角度所限，没有看见进入604的男子。但余敏杰若看了小区摄像之后，很有可能清楚的看到了进了17号的人是谁。但对于此刻的余敏杰来说，那个后进入的男人是谁已不再重要。他需要的是看清张耀才的相貌。
邱昊恍然大悟，先前余敏杰所谓通宵检查监控都只是障眼法。怎么可能在无目标的情况下，注意到一个外卖员从某个出入口进出时间过长，这是无稽之谈。余敏杰已然从小区摄像视频中看到了张耀才的长相，然后再在小区外监控中相应的时段内寻找张耀才的身影。这只是分分钟的事。
既然余敏杰不用彻夜守在放映室，那一晚上，他做了什么便不言而喻了。
邱昊心痛万分：阿杰，那瓶毒药是你放进张耀才家的吧？一晚上你是去准备毒药了，并把张耀才的指纹置于其上。你从监控中了解他的住处，坚持要一起抓捕，就是为了把这准备好的毒药放进他家垃圾桶里。
邱昊心里清楚，余敏杰真可能从视频中看见了在张耀才之后进入17号的人，这个人有可能是顾国强。可是，余敏杰不会把视频拿出来，因为他要把杀人罪名栽赃给张耀才。原因显而易见，余敏杰认为张耀才不仅玷污了方烟，并应对她的死负责。可若潘晓楠案的真相大白，张耀才只能因方烟案获罪，而且可能只是强奸罪。这样的罪罚是余敏杰不能接受的。可若要张耀才对方烟的死负责，负更大的责任，唯一的办法就是把潘晓楠的死算在张耀才的头上。
邱昊内心纠结。于情于理，邱浩都很想帮余敏杰一把，他知道这对余敏杰有多重要，意味着什么。让张耀财获重的罪，他也算罪有应得，但这么一来，真正的凶手就要逍遥法外了。邱昊闭上了眼，将内心纷繁复杂的情绪试图逼出体外。可几度深呼吸后，周身的空气仿佛仍旧被浑浊统治。
一时想不明白，不如先查清楚顾国强。邱昊拿定了主意。
“老贺，怎么样？”邱昊亲自来到检验科。
老贺无奈地摇摇头：“遥控器上只有顾国强一个人指纹。不过遥控器最近被擦过，可能就是为了擦掉其他人的指纹。”
邱昊从老贺手中接过袋子，对其中的遥控器仔细打量。
突然，邱昊问：“电池打开看过吗没？”
老贺立即意识到犯了错误，从邱昊手中又夺过了遥控器。
十分钟后，老贺兴奋的宣布：电池上找到了潘晓楠的指纹。
有了这一发现，事实的真相在邱浩心中聚敛成形：张耀才所说的很可能都是真实的，他在天台听到了进入604的男人正是顾国强，后者进入604后下毒杀死了潘晓楠。由于自己是房东，潘晓楠死后电费势必是自己支付，所以顾国强临走前关闭了空调。可能出于担心遥控器会露了马脚，于是将其外表擦干净后，正好带去73号302使用。离开604时，顾国强用自己的钥匙锁上了门。
虽然邱昊已有九成自信，但还存在几个疑点，一是顾国强的不在场证明顾国。顾国强称，案发时他一直在73号302施工，房客也听到声音。也许顾国强有请员工安装而自己离开73号302。房客错把施工人员当做了顾国强，这一点上不难验证。二是顾国强的动机，他在上到604时已带有毒药，这是何时开始怀有杀人的意图的呢。三是床的位置和窗帘的矛盾点，即便已知了这么多信息，仍不知这一点上是为何如此。如果硬说还有一点，那便是为什么顾国强要拿走披萨，还有潘晓楠是如何担负起房租的。
邱昊想到，顾国强也许免了潘晓楠的房租，甚至从一开始房租就没有顾国强所说的这么贵。邱昊决定寻找顾国强之前找招租的房产中介来核实情况。
上了楼梯，略微左拐，可以看到一扇通往天台的铁门，现在是锁着的。若是站在这儿，由于角度的原因，是无法看到6楼的情况，同样也不会被站在6楼的人所看见的。这一点，若非上来过的人必定不会知道。
邱昊心想：张耀才说自己并未杀害潘晓楠，而是在与其发生关系后离开了604，又因躲避上楼的人而走到了这处平台，这个解释似乎合理。但如果他说了谎，那他就没有必要上到这个通往天台的平台了。他若没上来过又怎么会知道这儿的视线相阻的细节呢？
“昊哥，我们到这儿来，到底找些什么？”余敏杰见并没什么异常，再次劝道，“证据都摆在那儿了，张耀才一定是在说谎。我们别浪费时间了，怎么可能有什么别的发现呢？”
邱昊并没有全然对此事照单全收，他道：“阿杰，我们审过的凶手也不少了。但像这样的情绪，你觉得他是演出来的吗？他可只是个外卖员，不是什么专业演员。”
“我们不应该相信证据而非主观判断吗？”余敏杰一句话把邱昊噎住了。
“是啊，张耀才自己承认了和死者发生了关系，又在其住处找到同样的毒药，现场又没有其他可疑指纹。难道要放下铁证不顾，只因为张耀才呈现出不像说假话的样子就使自己动摇了？”邱昊内心在自我盘问，“何况如今也没有什么可以支撑他说法的证据。”
“昊哥，我昨天坚持了一夜，实在是又困又累。我们就在现场简单转一下，回去吧。”
邱昊看着余敏杰憔悴的样子，心生不忍，道，“好吧，走了。的确再找也未必有什么发现。不回局里了，我送你回去好好补一觉。”
将余敏杰送回家后，邱昊独自开着车驶向市局。
张耀才的话反复在邱昊耳边萦绕。邱昊力图从中找到不攻自破的点，但始终未能如愿。“会不会这两件事并非全然是她的意志？”杜冰冰的话又在脑海中响起。
邱昊在路口一个左拐，驶离原定路线，又向银桂小区开去。
他心想：如果张耀才就是凶手，那床的位置与帘子没装这一对相悖而存的事件便无法解释。而他若是说了实话，那便有那个他离开后到到了的男子，很有可能就是死者的男友。一旦有了这样一个人的存在，那么这样的理论才讲得通。
那对凡事都应有其合理性的观念驱使着邱昊的内心。
在离开审讯室前，邱昊曾问张耀才，他到604与潘晓楠发生关系时，空调可曾开着？张耀才十分坚定，是开着热空调的。可如今空调的遥控器仍未找到，这也是邱昊无法释怀的疑点之一。床与窗帘的位置也好，空调与遥控器也罢，张耀才是不具备去改动它们的动机的。
邱昊没有直奔现场，而是先去了73号的302室。他想顺便验证顾国强的不在场证明。
一个病怏怏的年轻人开了门，看来他仍在请着病假。
“你好。”邱昊拿起警员证自我介绍起来。
“你前天也请假在家？”邱昊问道。
“对，一直在。那天我们房东也来了，不信你可以找他问问。”年轻人以为警察找上门是为自己而来。
“你别紧张。我只是问些问题。”邱昊平静地道，“方便进来吗？”
年轻人让出道来，还不禁抽着鼻子。
“你房东叫什么？”邱昊边环视着房子边问。
“姓顾，叫顾......”年轻人仔细想一想，“哦，对，叫顾国强。”
“前天他什么时候来的？”
“下午来的。我吃完午饭后过了一段时间，我本来吃饭就晚，估计两点左右房东来的。”
“那什么时候走的呢？”
“大概四点吧，走的时候和我们打了个招呼。就在这儿门口。”年轻人指着一面墙道，“我没关心时间，但那时候太阳照到这个位置，所以不会超过四点。”
邱昊心想：真是这样的话，几乎覆盖了潘晓楠的死亡时间了。
“期间他没离开过。”
“我想是没有。”看得出这个年轻人很理性，逻辑性也很强。
他小心地择词道：“虽然那天我基本在自己的房间床上躺着，但那房子敲打钻洞的声音就没停过。”
“所以你也并没有真正全程看到，是吗？”
“是的。”
邱昊向厅一边两扇并排的房门看去，问道：“空的是哪一间？能看一下吗？”
“当然，请便。只要门没锁的话。”
邱昊很幸运，房门被轻易打开了。
屋子里一如潘晓楠的屋子，只有床、柜子、电视、空调，样式和品牌别无二致，仅仅是位置不同，而且更加新。
邱昊想起顾国强所说：只要房客不提要求，作为房东的话，事情能少一件便是一件。
逐一扫过屋中所有物件，邱昊突然把视线落在窗台的空调遥控器上。一个奇怪的假想在邱昊心中形成：这个会不会是从17号604拿过来的？只要上面有潘晓楠的指纹，那就说明顾国强那天去过604，不然潘晓楠绝不会同意把空调遥控器拿走。
邱昊戴上手套，把遥控器装入了证物袋后，又来到了17号604室。
邱昊从厅到卧室，又从卧室回到厅中，不停在各种信息之间设法拼凑出某种合情合理的解释。他已记不清是第几次踱过那条连接卧室和厅的短廊了，但仍然一筹莫展。
杜冰冰提出的观点一遍遍地传来。可是无论是以顾国强作为凶手，还是以张耀才作为凶手，抑或可能存在的死者的男友作为凶手来看，似乎都无法扫去邱昊心中的一层阴霾。窗帘与床的位置、怀中的遥控器、顾国强的不在场证词、张耀才坚称自己的无辜、他住处找到的毒药，邱昊试图把这些盘根错节的不合理之处抽丝剥茧，安放到某处哪怕再天马行空也好，只要符合逻辑的地方。可最终，邱昊还是铩羽而归。他有一种在为维纳斯寻找手臂的狂妄而无助的感受。
邱昊无奈地走出604室。可就在他跨过门的一刻，什么东西扣动了他的心弦！
邱昊向两扇门的锁看去，不断逼视。他的直觉告诉自己，这儿有着什么，是什么？！
突然间，昨天刚来时站在门口的干警形象在脑中浮现。他曾说道：“到这儿时，两扇门都是锁着的。”
锁着的！邱昊伸出手，摩挲着铁门那双十面的锁舌。
里面的木门也就罢了，从外关上就锁了。但是，这扇铁门的锁是双实面的，要从外面上锁，非得有钥匙不可。潘晓楠的钥匙在柜子的包里找到了，所以张耀才是不可能有钥匙的。他若杀了潘晓楠，又如何锁门呢？而顾国强身为房东，有钥匙是正常事。若存在死者男友，那他有备用钥匙也不无可能。然而屋中只有潘晓楠、张耀才、顾国强三人的指纹，这样看来，顾国强反而嫌疑更大。
说不定顾国强就是潘晓楠的男友。一个新的想法又上了邱昊心头。
不过，另一个疑问又涌进邱昊脑中：如果顾国强是凶手，张耀才便讲了实话，那时他躲在楼上听见的人就是顾国强。这样的话，顾国强便是随身携带了毒药。那么他的杀意是早已有之，而非因为开门看见自己情人被别的男人玩弄了。可他的不在场证明又如何解释？
此刻动机之事已是末节，邱昊携着从73号302拿出的遥控器，赶回局里。老贺又成了他的希望。
在等待结果的时间里，邱昊把目下的已知信息理了一遍。虽然很多不明白的点尚未解开，但大多可以勉强解释，唯独一点，张耀才若非凶手，为何家里存有同样的毒药？
回想到审问张耀才初期，便是邱昊还未道出潘晓楠之死之前，张耀才给邱浩的感觉，一直是有所隐瞒。
邱昊眼前一亮：难道张耀才是在别的案子或以前的案子用过这毒药？这样想就合理了，张耀才可能有旧案。
想到这节，邱昊快步向档案室走去。今日当班的是老沈，邱昊便毫不客气地上去询问：“老沈，我想找找2010年前未破的毒杀案。”
邱昊清楚，2010年后的案卷会在电脑系统里，无需人工去找。
老沈一副老大不情愿的样子从椅子上爬起来道：“最近你们刑三队怎么了？一个个都来翻十年前的案子。”
“嗯？一个个？还有谁来过？”邱昊质问道。
“余敏杰啊，他昨天刚来过。”
“阿杰？昨天？”邱昊茫然。
明明昨天自己和余敏杰在一起的。
“昨天什么时候？”
“也差不多这会儿。”老沈抬手看了看表，道，“3点多的样子.”
“3点多？”邱昊倒吸一口气。这不正是余敏杰跑去买烟那会儿吗？
“他找的什么案子？”邱昊追问。
“我的邱大队长，你究竟要找毒杀案还是余警官的？”老沈抱怨。
“先找余警官找的，快点。”
老沈熟门熟路，毕竟是昨天自己放回去的。档案很快就放到了邱浩面前。
打开档案前，邱昊回忆起昨天老贺汇报时，余敏杰突然转变，当时吓了自己一跳。随后才有了买烟的事。原来他是偷偷来了档案室。现在回想起来，打那之后，余敏杰的状态就变了，变得特别对案子上心。余敏杰这是怎么了？带着疑问，邱昊打开了档案。
时间2008年，受害人方烟。
“方烟！！”邱昊心中一阵惊雷。
“我这辈子到现在就只有过一个女朋友，她叫方烟，是我高中同学。可是高二那年，她被强暴了。”这是余敏杰曾经向邱昊吐露的心声。
余敏杰说过，方烟在遭遇打击后不受人理解，最后自杀身亡，成了余敏杰的心结。
邱昊认真看起了这件强暴案细节。正如余敏杰所说，当时方烟三缄其口，果不其然，案卷上没有方烟的口供。最多的是方烟遭辱后身体情况的描述，其中写道，被害人面部留有大量施暴者的精液。
邱昊张大了嘴，伴随了两天的许多迷雾似乎被一把锋利的刀横切开来。
张耀才，原来他要隐瞒的是这件事。难怪余敏杰在听到报告后，得知潘晓楠面部情况和当时的方烟如出一辙。于是变了，变成了另外一个人似的。
邱昊把自己放在余敏杰的位置考虑下去。老贺来报告时，还不知道张耀才是谁。从老贺的报告中，余敏杰猜测，和潘晓楠发生关系的人，就是当年对方烟施暴的人。为了确认这件事，他借口说去买烟，实际上去了档案室。当然，余敏杰自己对当年的案件细节必然了然于心，为何要来查案卷？不，他要查的不是内容，而是案件号，因为对应案件号才可以在证物室里取得当年的证物。想到这儿，邱昊看向案卷中记录证物的地方。果然凶手的指纹和精液DNA都有。
邱昊连招呼也不打，案卷也没合上，直冲证物室。
“余敏杰警官昨天是不是来过？”邱昊脚还没全踩进去，就对一个不认识的小警员问道。
对方全然不明就里，只顾点头。
邱昊也不多问，走向方烟案对应的证物存放区。余敏杰一定是用当年旧案的指纹和DNA去匹配潘晓楠的案子中采集的了。幸好打开盒子，证物还在。但从积灰的情况看，明显已被动过了。也许余敏杰昨天半夜还了回来。
余敏杰假口买烟，实则自己去求证张耀才就是当年的罪魁祸首。回来后余敏杰的确变了，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送顾国强回家。
邱昊立即去到警车里，拆下了行车记录仪。看到路线图，邱昊反而不怎么意外，余敏杰送完顾国强后又去了银桂小区。
这时候，邱昊想起来，当时从银桂小区拿来的小区内探头视频，一直存放在余敏杰处。自己也只是从他口中听说，并没有找到有用的线索。或许实际并非如此，余敏杰很有可能看到了进入17号楼的真实情况。如果张耀才说得不假，那么视频里就会有他和另外男子进入17号楼的影像。但即便有，余敏杰很有可能为了自己的目的把这段删去了。不过，余敏杰拿到的只是拷贝，需要在原文件上动手，他必须再去银桂小区一次。这或许就是他送完顾国强后，回去银桂小区的理由。
在余敏杰看来，一旦确认了张耀才是当年奸污并导致方烟自杀的人之后，眼前潘晓楠的案子的真相或许已不再重要。
邱昊现在想来，张耀才的话应该是可信的。而虽然张耀才当时受角度所限，没有看见进入604的男子。但余敏杰若看了小区摄像之后，很有可能清楚的看到了进了17号的人是谁。但对于此刻的余敏杰来说，那个后进入的男人是谁已不再重要。他需要的是看清张耀才的相貌。
邱昊恍然大悟，先前余敏杰所谓通宵检查监控都只是障眼法。怎么可能在无目标的情况下，注意到一个外卖员从某个出入口进出时间过长，这是无稽之谈。余敏杰已然从小区摄像视频中看到了张耀才的长相，然后再在小区外监控中相应的时段内寻找张耀才的身影。这只是分分钟的事。
既然余敏杰不用彻夜守在放映室，那一晚上，他做了什么便不言而喻了。
邱昊心痛万分：阿杰，那瓶毒药是你放进张耀才家的吧？一晚上你是去准备毒药了，并把张耀才的指纹置于其上。你从监控中了解他的住处，坚持要一起抓捕，就是为了把这准备好的毒药放进他家垃圾桶里。
邱昊心里清楚，余敏杰真可能从视频中看见了在张耀才之后进入17号的人，这个人有可能是顾国强。可是，余敏杰不会把视频拿出来，因为他要把杀人罪名栽赃给张耀才。原因显而易见，余敏杰认为张耀才不仅玷污了方烟，并应对她的死负责。可若潘晓楠案的真相大白，张耀才只能因方烟案获罪，而且可能只是强奸罪。这样的罪罚是余敏杰不能接受的。可若要张耀才对方烟的死负责，负更大的责任，唯一的办法就是把潘晓楠的死算在张耀才的头上。
邱昊内心纠结。于情于理，邱浩都很想帮余敏杰一把，他知道这对余敏杰有多重要，意味着什么。让张耀财获重的罪，他也算罪有应得，但这么一来，真正的凶手就要逍遥法外了。邱昊闭上了眼，将内心纷繁复杂的情绪试图逼出体外。可几度深呼吸后，周身的空气仿佛仍旧被浑浊统治。
一时想不明白，不如先查清楚顾国强。邱昊拿定了主意。
“老贺，怎么样？”邱昊亲自来到检验科。
老贺无奈地摇摇头：“遥控器上只有顾国强一个人指纹。不过遥控器最近被擦过，可能就是为了擦掉其他人的指纹。”
邱昊从老贺手中接过袋子，对其中的遥控器仔细打量。
突然，邱昊问：“电池打开看过吗没？”
老贺立即意识到犯了错误，从邱昊手中又夺过了遥控器。
十分钟后，老贺兴奋的宣布：电池上找到了潘晓楠的指纹。
有了这一发现，事实的真相在邱浩心中聚敛成形：张耀才所说的很可能都是真实的，他在天台听到了进入604的男人正是顾国强，后者进入604后下毒杀死了潘晓楠。由于自己是房东，潘晓楠死后电费势必是自己支付，所以顾国强临走前关闭了空调。可能出于担心遥控器会露了马脚，于是将其外表擦干净后，正好带去73号302使用。离开604时，顾国强用自己的钥匙锁上了门。
虽然邱昊已有九成自信，但还存在几个疑点，一是顾国强的不在场证明顾国。顾国强称，案发时他一直在73号302施工，房客也听到声音。也许顾国强有请员工安装而自己离开73号302。房客错把施工人员当做了顾国强，这一点上不难验证。二是顾国强的动机，他在上到604时已带有毒药，这是何时开始怀有杀人的意图的呢。三是床的位置和窗帘的矛盾点，即便已知了这么多信息，仍不知这一点上是为何如此。如果硬说还有一点，那便是为什么顾国强要拿走披萨，还有潘晓楠是如何担负起房租的。
邱昊想到，顾国强也许免了潘晓楠的房租，甚至从一开始房租就没有顾国强所说的这么贵。邱昊决定寻找顾国强之前找招租的房产中介来核实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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