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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天明

    “后来我在外带兵打仗,几年过去,竟然真的教我闯出一片天地。”

    “很快,我因功受赏,先是加官,再是进爵。直到我被封为镇西王,那年,我才不过十九岁。”

    “封王这样的大事,自然要我亲自到场。阔别多年,京城与我记忆中并未相差多少。倒是父皇已经隐隐显出几分老态。这些年我一直在外征战,几位皇兄也在宫中为储君之位争得厉害。”

    “外边有人谣传说,几位皇子忌惮我功高掌兵,怕我与他们争权,一直有意针对。其实不对。”

    “身为皇子,从小受的自然都是最好的教育,哪有几个蠢的?不仅如此,他们还知道我不蠢,大臣们也不蠢。哪怕我真有那份心思,也不会有人愿意同我站队。”

    “所以他们不仅不会针对我,反而十分乐意来拉拢我。其中太子与三皇子争得最厉害,其余那些皇子也都是他们二人的附庸。我刚一回京,两人就各送来了书信与礼物。”

    “其实在我看来,太子贵为皇后嫡出,能力也足够出众,不出意外简直是储君的不二人选。恐怕三皇子也深知这点,所以才急切想要拉我为他增加一份博弈的筹码。”

    “我们小时候在一起相处过,也曾有过矛盾。三皇子为此前来真挚且尴尬地向我道歉;太子却摆出一副兄友弟恭的样子与我虚与委蛇。”

    “说句实话呢,三皇子让我很感动,最终我接受了他的道歉。那晚我们交杯换盏,痛饮万杯。”

    “可我最后还是站在了太子那边。”

    “三皇子确实勉强算得上是一位仁人君子。可他不明白,仁人君子是很难做皇帝的。”

    “这点他永远比不上太子。太子很像父皇,像他一样狠辣无情。我更愿意相信他那样的人会成为一个好皇帝。”

    “这之后的某一天夜里,我的寝宫闯进一名刺客。尽管他在被抓的那一刻就咽下了一直藏在嘴里的毒药,但他还是有机会叫嚣道,自己的目的正是七皇子。随后便七窍流血,暴毙身亡。”

    “我身边的心腹说,这一定是三皇子安排的死士,他对我站队太子的事心怀不满,才下此毒手。可我知道,三皇子不会做这样的事,这应该是太子的手笔。”

    “倘若我当真以为这是三皇子所为,两人因此结仇,他自然乐见其成。但倘若我更聪明些,就该知道这是他要逼我离开的意思。”

    “我对这政治斗争深感无趣,第二天一早便去面圣,奏请父皇能给我一块封地,早早将我打发出去。”

    “后来您也知道,封地下来了,却是在荒州。近些年就连流放罪臣都很少流放至荒州,一个皇子被分封至此,背后的意味不言而喻。”

    “朝堂上有人揣测,认为皇帝此举是对皇子们此前肆意发展党羽动作太大所做的敲打,而我便是他杀鸡儆猴的那只鸡。不过我倒不在意这些,对我而言,离开那个只能让我感到压抑的地方才是最重要的。”

    “不久后,我便收拾好行礼上了路。”

    “那是一天清晨,我出了城。城门外有一个人在等我。”

    “我下马行礼,他说不用。两个人长久没有过交谈,无论说些什么都显得尴尬。最后还是我打破了沉默,笑着对他说,父皇,快回去吧。他只是嗯了一声,也没有后话。”

    “他为我检查了一遍马鞍,想要扶我上马。我忽然想起小时候第一次骑马,就是他把我抱在怀里。很奇怪,以前从来没什么印象的细节突然不知道从脑海中哪个地方冒出来了。记忆里永远俯视着我的那个男人,不知不觉已经长得比我还要矮了。”

    “我僵硬地随他摆弄。他也一声不吭。直到我上了马,才听到他在我背后说了一句,我也想她。”

    “我怀疑是我听错了,回头去看。可他和他的京城却越走越远。我有太多问题想要问他,可话到嘴边又说不出来。最终只是说声再见,声音却小的连我自己都听不清。他远远地挥手,微笑着同我送别。”

    “我想,那就把问题留到下次再问吧。”

    “但是。您知道的。我们永远没有下次了。”

    白逍鲲语速很慢,说完这些,军帐里最后一支蜡烛都几乎快要燃尽。

    “是不是因为他没听到我说的那句再见呢?”

    “那他可真够无情的。”

    “所以我不想做一个无情帝王。”他自嘲地笑笑,语气洒脱,仿佛又恢复成往日那个充满锐意的人间新帝。

    他站起身伸了个懒腰,带动着身上的金甲发出一片轻微悦耳的细碎响声。

    “在我带兵打仗的那几年里,京中还发生了一件大事。我那位皇叔祖的独孙不知怎么忽然疯了,一夜之间,永王府上下数十口人被他屠戮殆尽,其中还有他的挚爱妻女。”

    “杀完了人,他还不忘把所有尸体堆放起来,放一把火。做完这一切后,他也紧随其后,自杀在了火海之中。那一晚,火光连天,凶猛的火蛇将永王府烧了个一干二净。众人的尸身都还依稀分辨得出,但也被焚烧得不成样子,好几具都快成了焦炭。”

    “后来我听有人说,这是永王当年欺瞒修真者的报应。虽然他死了,但他的后代就该替他偿还。原本朝廷上还有人要求彻查此事,一听说是与修真者有关,最终还是不了了之。”

    “不过我还是将此事记下,毕竟皇叔祖当年待我不错。再后来一番彻查才知道,他当年包庇过一个得罪了修仙者的凡人,名叫秦笙。”

    “您猜的不错,就是那个地网的首领秦笙。”

    “所以,如果他真的不答应与我们的合作,那我也不介意把当年永王府的账,算一笔在他头上。”

    “不如您再猜猜看,他会不会答应呢?”白逍鲲笑容玩味,举起手中的玉盘,“光是猜又有什么乐趣?正所谓小赌怡情,若您同意呢,我便拿这小玩意当做赌注来助助兴。”

    “也好。那我猜他答应好了。赌注的话……”帝师也饶有兴趣地摸摸下巴,若有所思道,“用我这块护身符怎样?”

    “当然可以。”白逍鲲还是忍不住解释道,“但我还是提醒您,就我对此人的了解,怕不是那种遇到麻烦还愿意参与进来的性子。您真的不改了吗?”

    “横竖不过一块护身符,就算输了也不是便宜外人。”

    “那好,那朕的宝物可就劳烦爱卿替朕多保管几日了哦。”

    帝师无奈笑笑,算是应允下来。

    不过远在幽州的秦笙尚还不知自己刚刚被人拿来做了赌约。他正坐立难安,一边担心着易轻侯此时此刻的处境,一边盘算着秦朗此时大概到了哪里——

    他应该极力策马,此时已奔出数十里外……

    正如他所想,秦朗一路疾驰,路遇驿站旅店便换一匹新马,保持着最快的速度全力前进。

    夜里白画醒过来,问到,“师兄,外面那是什么声音?”

    “是一个骑马的中年男子,在这换了匹马便离开了,大概是有什么急事吧。吵到妳了吗?”

    “那倒不是。刚刚翻身差点把这玩意压到。”说着,她从被窝里摸索出一个玉镯,“这可是咱们送给师弟的第一件礼物。可不能弄坏了……哈啊……”

    她打个哈欠,伸手把那玉镯递到祝九鸣手里。很快又继续睡着了。

    那镯子是元宵节那天两人在街上挑选的,也没有什么神奇妙用,只是一个普通物件。不过因为有这份心意在,却也不再普通。

    祝九鸣把镯子收好,包裹起来,又仔细垫上一块布,放置在桌上。然后又继续开始他枯燥乏味的修炼。

    他想想自己那些仇人,深感自己实力的不足。

    但在这修炼的过程中,有一份进步他便有一分欣喜,哪怕那进步微不足道,他也并不气馁。

    他盘腿打坐,直至天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