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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寇2

    毛狗连口气都没喘匀,便飞身下马。连通传都等不及直闯千户所,还未得堡门便被拦了下来。扯下腰牌随手就甩给门值....

    “敌袭马铺墩,烦请兄弟行个方便”

    “千户大人不在,兄弟请回吧”门值一脸无奈的说道。

    “事关马铺墩全墩人丁性命,兄弟切莫自误”毛狗见门值支支吾吾,心里打了个突突便出言警告道。

    “兄弟,我只是奉命行事,莫要相逼了”门值朝毛狗使了个眼色...

    “那靳百户可在?还请....”

    “靳百户不听调令,被千户大人罚俸禁足了”

    毛狗话还未说完,便被人打断。说话之人正是俞千户小舅子—曹仲

    “曹副千户,流寇今晨突袭马铺墩。墩内景况想必曹大人是知晓的,尽是流民农夫,靠他们想来是支撑不了许久的,还请曹大人支援一二,待击退流寇曹大人也有功劳分润,岂不美哉?”毛狗强忍着怒气,低声说道。

    曹仲沉思片刻道“功劳我何尝不想要,只是千户大人去了府城,连同千户所兵员也尽都带走了。目下堡内无兵可派,我也是爱莫能助啊”说完配合着脸上惋惜的表情,那模样让毛狗看了直咬牙。

    “可俞大人的马尚在马棚,我....”

    “哦,俞大人另有马匹骑乘,唉,只不知大人何时回转,不知来不来得及再去支援你们了”

    毛狗听曹仲这么说彻底绝望了。事实上流寇才露面,保宁堡就得知消息了,毕竟就这么点路程,狼烟竖旗一番操作下来,再加上保宁堡的斥候哨探,除非保宁堡的人全死光了,否则怎么可能会不知情?

    只是俞千户存了别样心罢了。

    一来,流寇突袭马铺墩,自己若快速支援不符合自己的利益初衷,林烈墩内气象一日三变,这才月余,马铺墩已然一派生机盎然精神焕发。自己只需待流寇和林烈斗个你死我活,自己再去收拾残局,岂不美哉?那些田地作坊自己还不是予取予求?连种田的人手都齐备。

    二来,自己虽说是个千户,可手里兵员不满千,那流寇可是有两千多人,而且尽是神一魁手下的老营人马,拿什么跟人家打?

    三来也是存了个观望心思,若林烈有胜望,自己再出兵襄助,功劳分润是少不了的。若林烈败了,那自己只管守好保宁堡就是大功一件,怎么都划算....

    毛狗虽然知道事情诡异,但也没想到俞千户竟然如此阴险。随便朝曹仲拱了拱手便打马而去....

    “哼,狂傲的小子,过了今天且看你还狂不狂!”曹仲阴冷的撇下句话,也顾不上追究毛狗无礼之责,回转堡内。

    “俞大人,咱们不能见死不救啊。当初得益于林烈的四颗奴首,您舅子也升了官得了赏...咱们不能过河拆桥啊”

    靳百户着实气愤,都说边军折了骨头连着筋,那是亲亲的兄弟。可俞千户这一番作为实在让人齿冷,马铺墩若是没了,保宁堡能讨了好去?唇亡齿寒的道理姓俞的会不明白?只是眼馋人家那份家当罢了!无耻!

    “聒噪,此事我自有计较,无需你多嘴饶舌。前番数次未经我同意,私自援助林烈,我可半句重话都没说过你,哼!你真当自己是个人物了?”俞千户厉声呵斥道。

    “可马铺墩还有数千流民阿,那....”

    “够了,再敢多说一句,你这百户便别做罢了”

    靳百户心急如焚,奈何自己位卑言浅。若说靳百户与林烈交情有多深,那倒不见得。只是这段时间以来,林烈打理墩内事物靳百户看在眼里,心里对这个颇有能力的少年观感甚佳,虽说自己帮了些忙。可围田开荒打井修渠这可都是实打实的功劳,眼看就要走上正轨,又出了这档子事....

    “唉,林小子且自求多福吧。”

    “怎么办?”神一魁对于眼前局面大为光火,满以为不费吹灰之力寻了个落脚的地方,谁成想只朝人家喊了句话,甚至连箭都没放一支,就被一群农夫揍了个一脸蒙。奇耻大辱!!!

    没时间干耗,神一魁快速点齐人马准备再次发动进攻。

    “弟兄们,姓洪的就要追过来了,加把劲,拿下这座墩台让兄弟们吃口热乎饭睡个安稳觉”神一魁见士气有些低落,顾不得身上伤势吼道。

    众寇一听登时跟打了鸡血似的,话说昨晚到现在粒米未进彻夜未眠,铁打的人也熬不住啊,此时一听老大说里面有吃的还能踏实睡个觉,还有什么好说的?

    “冲啊”

    “里面有吃的”

    “抢吃的”

    流寇嘛,口号什么的就那么回事,反正没什么统一纪律可言,你爱喊啥喊啥,就是喊“我爱一条柴”也没人管你,至于谁是一条柴?天知道。

    “来了”

    “弓弩预备,放!”

    .....

    “弓箭手掩护!!!顶住,冲到墙下撞门!”神一魁见墩墙上又开始下起箭雨,身先士卒往墩墙下冲杀而去。

    又是一阵人仰马翻,神一魁也顾不得会头看弟兄们的伤亡情况,咬牙拼死往前。由不得神天王不拼命,因为后面是死路!!!

    几十步的距离换做往常瞬息可至,只是顶着墙上的箭矢,被射杀的流寇马匹东倒西歪挡了大部队前进的道路,这就让这短短几十步被无限拉长....

    身边又一个亲兵被射中眼窝,眼看着那名亲兵眼珠子爆裂开来,摔倒在地死命的扒拉着眼前的泥土,污血混着泥土黏满面门....

    “撞门!”拼死冲到墩墙下的神一魁迫不及待的开始指挥部下撞击墩门。

    “石灰包,砸!”林烈见流寇已经冲到墩门前开始撞门,指挥着墩民投放石灰包,石灰包这东西守城利器,戚少保就没少用这玩意儿打倭寇。这东西缺点在于风一吹它就不知道什么时候飘到己方阵营里,所以林烈给参战墩民们弄了一个用菜油浸润过的棉布面罩,有了简易的防毒面罩,石灰就不会对眼口鼻造成伤害了。

    流寇当然没有这些装备,所以当白茫茫一片石灰粉从天而降时,流寇们还在感叹这群墩民竟然如此暴殄天物拿面粉打仗的时候,灾难随着一片白茫茫而蔓延开来。

    “啊,我的眼睛”

    “我的眼睛看不见了”

    “啊....”

    石灰粉能杀人不?答案显然是不能,但这种范围性的“生化武器”,其打击面之广,伤害基数之大,就不是一把刀一杆枪能比的....

    墩门在神一魁的连番撞击之下,看似摇摇欲坠,好几次神一魁都觉得它要塌了,可就是那看似破烂不堪的墩门,堪堪挡住了流寇们的全力轰击。

    看着身边一大片倒下的手下和在石灰粉外围游走不敢靠近的部下。神一魁只觉得浑身冷的厉害,眼睛嘴巴鼻腔甚至肺里传来的灼烧感让他大气都不敢喘一下,胯下陪伴自己数年的骏马早已不堪驱驰,瘫倒在地上抽搐悲鸣....

    “天要亡我”神一魁心里暗叹一声。

    天是不是要亡他林烈不知道,但林烈是肯定不能放过他的。

    讲道理!本来好好的种点田地搞点武器,你当你的官造你的反,大家辛辛苦苦都不容易,相安无事也就罢了。你倒好,干不过洪承畴就来欺负我?又是掏刀子要捅我又是放箭射我,这合理吗?不合理!

    打仗嘛,可不都是有来有往的吗?没听说打仗只能你捅我,我就只能站那里让你捅的。鉴于林烈的一贯作风——趁你病要你命!

    无关正义,无关道义!

    神一魁大概可能也许觉得自己要死了,城墙上那些农夫们就跟石灰粉不要钱似的拼命往下面砸。

    没看神天王已经拿屁股对着你们把脸埋土里去了吗?有话就不能好好说吗?何必动刀动枪动石灰粉呢?

    石灰粉的作用对一个把脸埋进土里的人作用不大,它只能让你抬不起头来,哦,鉴于神天王屁股朝天,所以他哪个头也抬不起来。而这对于林烈来说就够了。

    神一魁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已经死了,毕竟都快要被石灰粉埋了。以致于他感觉自己出现了幻觉,他的幻觉里,墩门打开了!所以当他一点一点把脸往上抬好让自己的眼睛还能看到一丝余光的时候,他惊讶的发现,墩门真的被打开了!这是真的,只是当他看见墩门后面黑黝黝三个炮口和一从黑洞洞的铳口时,神天王迅速又把头埋进了土里!

    “轰”

    “轰”

    “轰......”随着一阵剧烈的轰隆声,那些在石灰粉制造的白烟外围游走的流寇群里传里一片撕心裂肺的惨嚎.....

    神一魁刚流下一行眼泪,灼烧的痛感便使得他不得不再次闭上眼睛。未知的死亡是最为恐怖的,这种抬不起头等死的感觉实在很煎迫一个人的心智。

    就在神一魁准备愤然起身意欲投降的时候,一个坚硬的物事顶在了他的后脑勺上。

    “别动,动就死”

    炮声已经停了,外围喊杀声也渐渐止歇,要紧的是石灰包也停止了。

    看不见战况如何,但神一魁知道,战斗从他和一众部下趴在地上的那一刻已经结束了....

    任凭身体被人拖拽而行,神一魁连挣扎的力气乃至欲望都没有。

    “关闭墩门”一道冷冽的声音传来。

    “墩长,流寇已经散了”

    “流寇散便散了,但依然不能放松警惕,乡兵依然固守墩墙,望塔有任何风吹草动马上警报!”林烈面无表情的下令。

    “流寇又回来了!”一名乡兵在墩墙上喊道。

    “是流寇,他们又回来了。”

    “快看,后面好像是官兵!”

    “真是官兵,流寇又被撵回来了”

    “官兵来了,我们有救了”一群乡兵欢呼道。

    林烈回到墩墙上,看着官兵撵着那些逃逸的流寇四处乱窜,追上之后便是一刀了结,或砍或射。那些本就遭受打击的流寇毫无还手之力,一时间,本来还有众多逃散的流寇被官兵追杀殆尽。

    ........

    空气里弥漫着浓郁的血腥气,林烈深呼一口气,下了墩墙。

    看着眼前这个五短身材国字脸的中年男人,这个在清修录的贰臣传里“名列前茅”的男人,此时还是英姿勃发之态。

    洪承畴!这个明末清初无论你怎么绕都绕不开的人,无论生前还是死后都充满争议的人。也是林烈来到这个世界上第一个见识到的历史人物。

    “马铺墩墩长林烈叩见巡抚大人!”

    “你就是林烈?快快请起,哈哈哈哈,好一个俊俏后生。前阵子万知府跑到我跟前诉苦,说是被个娃娃将了一军。本官权当万知府说笑,今日一见,果然英雄少年!听闻上月诛杀鞑子四人也是你所为,今日又御寇杀贼无算,好....哈哈哈哈哈”洪承畴很高兴,一切尽在掌控之中。

    “全赖墩民视死御守,当不得洪大人夸赞”林烈谦虚道。

    “哈哈哈哈哈,瞧瞧,这就是个聪明的”洪承畴指着林烈对张应昌贺人龙等人说道。“听说还俘虏不少流寇?方才本官率兵追杀流寇并未见贼酋,只不知是否在被俘流寇中,怎么?不请本官进去坐坐?”

    “额.....抱歉抱歉!恕罪恕罪!小子慢怠洪大人诸位大人了,诸位大人请!”说着便肃手延请诸位长官进墩。

    “好小子,有你的!此役全歼神一魁残余,你当居首功!”贺人龙一巴掌把林烈拍个趔趄。

    张应昌应是个清淡人儿,没说话只看着林烈目露激赏之色。

    进得墩内,洪承畴等人顿时被墩内景象吸引住了。整洁的墩道,齐整的田地,水渠,水车,井口,砖窑,瓦窑,石灰窑,炒钢炉.....

    看着眼前种种,洪承畴倒不着急拿问贼酋,带着众大佬搞起视察来了。

    “这是何物?”洪承畴指着一大片绿油油的土豆苗西红柿苗问道。

    “洪大人,这便是土豆了。”

    “土豆?胡闹!此物种植不易,所产也有限得紧,诺大地产却收获聊聊,种植无益!因何故种这许多,徒耗肥力地力?种些麦子或别的作物不成吗?”洪承畴颇有些恨铁不成钢。

    “洪大人息怒,小子种如许多土豆其实是做实验之故。不知为何,小子总感觉这东西该是个好作物才是,许是栽种技术落后或者别的什么原因才导致收成不佳!故此小子便多种了些,准被收获之时做个比对总结,看看是否有更有效的栽种方法使其产量提高,因为种春麦其实已经晚了时令,小子便抱着试试的心态种了土豆”林烈解释道。

    “也罢,总归是种粮食,只要种下去了,总归是有收获的”洪承畴叹了口气说道,只是不看好之意溢于言表。

    说话间,又来到火器作坊。作坊内宽敞明亮,从六师徒四人趴在一堆图纸上正嘀咕着什么。洪承畴对于四人没有过来行礼倒也丝毫不在意。

    “唉,朝廷于火器一事终是浅了眼界。如此军国重器却漠视如斯,兵仗局的官员们只顾着往钱袋里装银子,悲乎哉”

    “要按我说,陛下就该把这些酒囊饭袋统统碾到琼州去钓鱼!仗不是他们在打,他们哪知晓武器要紧....”贺人龙不满的嚷道。

    没理会贺人龙的不满。从六几人见巡抚大人到了,正欲上前行礼,洪承畴摆摆手示意他们继续。看了一阵子,说了几句不痛不痒的话,一行人才想起贼酋还没抓到,便匆匆往看押俘虏的地方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