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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二章 不堪回首间

    看着百姓们悲惨之状,韩雄心里面五味杂陈。他曾在江陵搞过侦察,知道当地百姓们很善良,绝对不应该被当成是报复对象。这时候,他充满了同情之心,同时也产生了内疚之意。

    韩雄很想出面帮助这些可怜人,但是也不想被同僚们误认为自己通敌卖国。无奈之余,他就悄悄地行善积德,尽力去救助那些幸存百姓们,不时给饥寒交迫之人赠送些粮食和衣物。

    其实,于谨很欣赏韩雄,也知道他这次功勋卓著,为此还特意奖给他一百个奴婢。韩雄不仅没有一点拒绝,还装作十分高兴地照单全收,并且很热情地对于谨表达了感谢之意。

    韩雄心里很清楚,如果自己拒绝了奖赏,这些可怜奴婢还会奖励给别人。他心想,“与其让别人折磨死奴婢,倒不如自己正常收留他们,然后还可以合理合法地让这些人活下去。”

    这一百个奴婢被抓后,曾经无数次被鞭打和虐待,还眼睁睁地看着身边乡亲们纷纷被折磨死。见过太多流血和死亡,这些奴婢们虽暂时活下来,但是一个个都早已成为了惊弓之鸟。

    奴婢们已经麻木了,不知道自己出路在哪里,也不知道自己还能够活多久。万分意外的是,自从被奖励给韩雄后,她们居然没有受任何委屈,每天都能够享受衣食无忧的平安日子。

    听说每日都有大量奴婢被杀,还有很多人是被活活折磨致死,这一百个奴婢心里面都对韩雄充满了感激。在她们眼里,韩雄既是再生父母,也是自己活下去的唯一依靠。

    在来到韩雄军营之前,这些奴婢们每日被集中关押,根本就没有一丁点的人身自由。自从跟了韩雄后,不仅享受到家人般的生活待遇,而且还允许她们所有人都可以自由出入。

    韩雄知道奴婢们思念家人,居然还愿意为她们提供各种帮助,允许她们相互陪伴着去寻找自己亲人。奴婢们四处寻找,除了看到惨不忍睹的尸体外,哪里还能够找得到什么亲人呢。

    她们惊恐地四处寻找,不仅没有找到一个自己亲人,反而有多人被西魏士兵们截住了去路。好在韩雄早有准备,为她们每个人都配备了证明,不然这些奴婢们只怕又要羊入虎口了。

    韩雄一向爱兵如子,广大士兵们都认识他,也发自内心地敬重这位将军。眼见她们既是韩将军之人,当即都十分客气地对待这些奴婢,并主动把她们都送回到了韩雄军营之中。

    见到了自己奴婢后,韩雄热情表扬了那些士兵们,并证明这些奴婢是很忠心于自己的。自此以后,奴婢们再也不敢出去,每日都安心守在军营中,心甘情愿地为韩雄做任何事情。

    后来,韩雄主动告诉奴婢们,准备要送一些粮食给她们,然后秘密释放她们回家过日子。没想到,韩雄刚说完,这一百个奴婢全部跪下来,痛哭流涕地请求他继续收留自己。

    韩雄很无奈,知道她们回去也很难活命,只好同意这些奴婢们全部都留下来。如此一来,这些奴婢们欣喜不已,还积极主动做各种家务活,她们都把韩雄军营当成了自己家庭。

    江陵城内,难民们度日如年。没想到,萧詧日子也不好过。表面上来看,他已坐上了“梁国皇帝”之位。但是,他管辖面积却如同一个郡县,本质上就是一个有名无实的傀儡皇帝。

    战事平息后,西魏朝廷不仅没收了萧詧原有的大片土地,而且还在江陵城设置了专门监督他的正规军队。显而易见,宇文泰根本就不信任他,从头到尾都仅仅是在利用他而已。

    更可悲的是,梁国各地原有官员也无人拥护他,甚至还把萧詧当成了祸国殃民的卖国贼。大家认为萧詧勾结西魏,就是他在故意引狼入室,给梁国百姓们带来了家破人亡的无尽灾难。

    没多久,在王僧辩和陈霸先等人拥护下,晋安王萧方智从江州刺史变成了太宰,由他名正言顺地继承了梁国朝廷的正统朝制。消息传出以后,梁国各地官员们也都纷纷拥护他。

    萧詧虽也是皇室正统,但除了江陵这个弹丸之地外,诺大梁国各地官衙都无人认可他。如此一来,萧詧不仅感到颜面扫地,而且心里面始终有一种朝不保夕之感。

    想当初,为了能够争夺皇位,萧詧不惜卑躬屈膝地投靠西魏,请求宇文泰帮助自己残杀了诸多皇室至亲。现在想来,只不过是黄粱一梦而已。更可悲的是,他已经成为了世人笑料。

    眼见萧詧处境艰难,每日里都难得见到笑容,那些亲信部将们也不由得郁郁寡欢。没多久,他们就在私底下串联,悄悄地进行各项秘密准备,想要鼓励自己主子能够重振信心。

    这些人不乏有识之士,甚至还有人对萧詧忠心耿耿。在他们看来,只要萧詧本人同意,就有机会给予西魏军队致命一击,然后想办法重新建立起独立自主的梁国朝廷。

    尹德毅是萧詧心腹大将,众人私下怂恿他去找萧詧,希望他能够劝说萧詧答应起事。尹德毅颇有血性,也对西魏心存不满,于是就立即去找萧詧,主动把众人想法都告诉他。

    很快,尹德毅私下拜见了萧詧,当即就义正言辞地控诉道:“皇上,西魏人本性残暴,而且个个都贪婪无比。他们胡作非为,到处都在杀人抢劫,已在我国犯下了滔天罪行!”

    萧詧沉默良久,无限伤感地叹息道:“唉!爱卿呀,这些事情我已经听说了!”

    尹德毅看了看他,满脸担忧地提醒道:“皇上啊,可是您究竟知不知道呀?现在有很多人都在传言,我国老百姓之所以遭此大祸,那都是因为您招引西魏人前来侵略的!”

    听了此言后,萧詧脸色铁青,满脸不悦地说道:“爱卿呀,别人爱胡说八道,我又能有什么办法呢?我不想做一个滥杀无辜之人,自然也不可能管得住他人嘴巴呀!”

    这时候,尹德毅凝视着他,声泪俱下地劝谏道:“皇上呀,如果这么说的人多了,那么您的一世英名就毁了呀!百姓们就会认为,是你让他们家破人亡,也是你让他们饱受灾难。如此一来,百姓们就会把您当成了仇敌,那以后还有谁愿意为您和梁国效力呢?”

    萧詧听了后,面色日渐凝重,觉得尹德毅说得很有道理,他心里面也变得忐忑不安起来。

    接下来,萧詧沉默了良久后,不由自主地仰天叹息道:“唉!爱卿呀,你说的这些道理我都明白。我也希望自己可以振作起来,更不希望自己被广大百姓们误解啊!可是西魏人日夜监视着,我基本上什么事情也做不了主,现在这局面已经是无力回天了呀!”

    尹德毅一听,连忙献计道:“皇上,我有一个好计谋!您如果设宴请来于谨他们,我和侠士们可以帮您当场杀掉这些人。然后命令亲信将士们,采取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趁机突袭西魏大军的各处营垒。他们猝不及防,我们一定可以痛歼魏贼,让这些侵略者死无葬身之地!”

    听了这番言语后,萧詧虽觉得似有道理,但是却始终保持沉默不语。他心里很混乱,“尹德毅确实比较忠诚,这番话也是他的肺腑之言。但是其他人呢?又有多少人值得信任呢?”

    这时候,尹德毅见萧詧犹豫,于是就继续极力鼓励道:“皇上呀,只要干掉了于谨这些精锐,我们就完全可以站稳脚跟,自然也能够安抚住江陵百姓之心。如此一来,西魏人就被震慑住了。我相信,他们以后也不敢再欺负我们!如果大事一成,至于王僧辩和陈霸先等人,那更是十分容易解决问题的!我相信,只需要一封信就能把他们都招降过来!”

    尹德毅这番话振振有词,萧詧听了后颇有点心动不已,但是其内心深处依旧是犹豫不决。

    眼见萧詧保持沉默,尹德毅就继续鼓励道:“皇上呀,您雄才大略,又是正统皇室血脉,不应该像现在这样啊。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如果现在不把握良机,您将来必定会遗憾终身呀。如果完成了这件大事,您可以穿着朝服顺江而下,回到建康城去做我们梁国皇帝!”

    听了尹德毅这番慷慨言辞,萧詧刹那间也变得热血沸腾起来。可是他生性懦弱,自身又无半点功夫,最多也就是激动片刻,哪里可能真正拥有这等英雄无畏的大丈夫气概呢!

    他思虑良久,喟然长叹道:“唉!爱卿呀,你这些计谋确实不错哩!但是西魏人待我不薄,我也不可以背信弃义呀。如果突然间采用你的计谋,天下人就都会鄙视和厌弃我呢!”

    他停了停,还特意补充道:“爱卿呀,为了你我安全,这种事以后就别再提了!”

    眼见萧詧如此消极,尹德毅颇有点心灰意冷,一时间也不好再继续强行劝说他。简单闲聊了几句后,尹德毅礼貌地起身告辞而去,留下了萧詧独自一人在家里面默默发呆。

    往事不堪回首,正如尹德毅所言,萧詧后来果真追悔莫及了。看着西魏人继续胡作非为,而且掠走了所有金银财宝和江陵老幼。他已经心如刀绞,深恨自己没采纳尹德毅的良好计谋。

    事已至此,萧詧也很清楚,再后悔也没有什么用。更何况,自己生逢乱世,身边不确定因素太多了。他不想在冒险,只希望自己平安度日,能够把这个小朝廷继续维持下去。

    经过反复思考,萧詧觉得世事无常,不能只依赖于身边这些人。他把目光投向魏军将领们,于是就暗中观察并悄悄了解他们,想在他们当中寻求值得自己依靠之人。

    其实,萧詧与西魏合作已久,对魏军主要将领们情况本来就很熟悉。尤其是魏军几位高级将领,像于谨、杨忠、韩雄、宇文护等人,萧詧已经和他们私底下接触过很多次了。

    于谨虽然是统帅,但如此滥杀无辜百姓,早已吓怕了谨小慎微的萧詧。杨忠性格太刚猛,萧詧也不敢与他深交。宇文护年轻气盛,根本就瞧不起梁国人,萧詧自然也只得敬而远之。

    韩雄豪侠仗义,为人处事十分低调,在军营内外都深得人心。萧詧想来想去,觉得他这个人很好,是魏军中最正直的高级将领。如果和他深入交往,将来必定可以救自己于危难中。

    有一日,萧詧身穿便装,只带了几个贴身护卫,主动前往韩雄军营中拜访他。刚一进去,他就感觉很明显,发现其军营纪律虽然很严明,但将士们却个个都相处得特别随和。更让他惊讶的是,那些梁国奴婢们都衣着整洁,居然笑意吟吟地在军营中自由进出。

    这些奴婢虽是梁国子民,但是并不知道萧詧是什么人。眼见有客人来拜访大将军,她们就笑容满面地主动进行接待。萧詧仅仅稍微观察,就感觉到韩雄居然把奴婢们都当成家人。

    这时候,萧詧非常钦佩,心里面也很是感慨。在他看来,魏军中能如此善待俘虏,恐怕也只有韩雄大将军这里了。如此一来,萧詧内心更加坚信,认为韩雄这个人绝对值得深交。

    当时,韩雄并不在军营,已经带着亲信们出去巡视了。萧詧心里想着,反正目前有时间,既然已决定想要结交他,就静下心来在军营里喝茶,不慌不忙地等待着韩雄归来。

    约莫半个时辰后,韩雄带着兄弟们回来了。还在门口时,就有奴婢向他报告,说是有姓萧的客人在军营里等他。韩雄颇为意外,于是就直接去会客厅,才发现这位客人原来是萧詧。

    韩雄很熟悉萧詧,知道他是主动投靠西魏,目前也没发现他有什么大问题,于是就十分热情地和他交谈起来。一番闲聊后,韩雄已经感觉到,对方像是主动前来交朋友的。

    韩雄为人豪爽,也喜欢广交朋友,当即就安排奴婢去准备酒菜,热情招待这位并不得志的“梁国皇帝”。他很细心,还让奴婢找来韩照和韩裘,吩咐兄弟俩招待好萧詧的亲信随从。

    自从合作以来,西魏这几位高级将领中,韩雄是唯一如此尊重萧詧之人。一时间,他心里面很感动,于是就真心把韩雄当成了朋友。两人边吃边谈,相互间都推心置腹,渐渐地拉近了彼此距离。萧詧还问起了韩雄家庭,并主动说想要和韩雄做儿女亲家。

    俩人居然聊得比较投机,还认真讨论了帮助难民的具体措施。一番深谈后,萧詧主动向韩雄提出来,把五岁的小女儿许配给七岁的韩僧寿,双方还约定好等十年后去长安举行婚礼。

    韩雄知道萧詧处境艰难,就劝说他一定要让自己保持冷静,碰到重大困难也可以随时找他私下商量。听了韩雄这些肺腑之言,萧詧心里面感到特别高兴,更觉得韩雄这个人值得一辈子深交。自此以后,萧詧把韩雄当成了知己好友,直到自己病逝前都交代家眷要履行婚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