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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春风欲度池中灵 怎奈桃园霭雾萦

    南洲紫庭有座观星阁,阁高百尺,上穷碧落,下临无地。斗拱柱梁穿插,环环相扣,全阁无一钉一铆。阁有二十四柱,柱柱悬空,轮番承重,可御风行地动。南朝皇室以之彰皇权,借之观星象。此阁为南洲奇匠余清臣主持修建,碍于君威,只建了九层,上不封顶,冠以无极之名。

    阁顶露台上,一个小太监正在捣鼓寻星仪。这小太监是当今南朝右相董子长的徒弟。他奉师之命,在此记录天星运行,预测吉凶,日日如此。那小太监选好位置,踮起脚尖,眯起一只眼,另一只眼透过竹筒,抬额望去,嘴里还念念有词:“廉贞暗,右弼明…嗯嗯,无灾无难,国运亨通。”他直起身,在纸上记了下来。然后继续寻下一组目标。

    此时,他忽地反应过来,今天的星象有些不对劲。他赶忙寻到那中宫北斗,数了数,自言自语道:“一,二,三,四,五,六…七…八?啊?”他站直身子,揉了揉眼。随后弯下腰去,又数了一遍,这才笃定自己没有看错。文曲和贪狼之间不知何时生出一颗暗星,给那斗加了些许立体感。小太监有些摸不着头脑,但他知道这是不得了的天象,便赶忙跑下楼,去寻师傅。

    出了观星楼,他一路疾跑,到了司礼监门口,守卫看见这小太监,微微躬身。小太监并未理会,径直冲进大门,轻车熟路,左转右转,寻到最宏伟的那座大殿。此时虽已入夜,但殿内灯火通明。南洲史上第一位宦官宰相,小太监的师傅董子长,正坐在太师椅上,皱着眉头翻看奏折。小太监一头扎进殿内,跑到董子长近前,绕过花梨桌,拉他的衣袖,急切地叫道:“师傅,师傅,快出来,看那是什么?”

    董子长一愣,道:“今天怎得这样早。”“师傅,斗斜过来了!“董子长不明所以,道:“什么斗?”小太监急得面色通红,两手在头顶胡乱比划一气,道:“斗!天上的斗!”

    董子长听完心里一惊,拎起那小太监的后脖颈,从交椅上腾身而起,越过紫檀花梨桌,桌上摊着的一大摞奏折被劲风一带,摔到了地上。他也顾不得捡,身似离弦箭,飞出大门,朝着观星楼的方向奔去。

    两个守卫你看我我看你,面面相觑。左边那守卫忽地挤眉弄眼起来。右边那守卫嘴角一咧,知道他又想出了新点子。等了一会,二人觉着董子长走远,身子依旧直立,脚下却缓缓挪动,不约而同地往门口凑。待得近了些,右边那人悄悄问道:“怎么回事?”左边那人回道:“不知道啊。那小太监好像说什么倒了?老董看起来很急。难道是…”

    右边那人赶忙捂住他嘴,低声道:“不要命啦!”二人又环视了下四周,见没人偷听,左边那人手指了指天,道:“你说,是不是皇上倒了?”右边那人道:“那个还年轻,身体也不错,不会这么就倒了吧?”左边那人又道:“算了,倒了就倒了。我俩照样看门,我想了首诗,你要不听听?”左边这守卫的父亲在朝中颇有声望,奈何自己文不就武不成,便在此当个守卫。此人虽胸中无墨,却爱做打油诗。那右边守卫也是好奇,便道:“说来听听。”

    左边守卫凑到他耳边,低声道:“南洲天,谁敢冤,小太监看得星月悬,老太监拎得小太监,皇上坟头冒青烟。”右边那守卫听完,想笑又不敢笑,脸憋得通红。随后“咳咳”了两声,道:“老董对咱俩不错啊,这样是不是不太好。”左边那人瞥他一眼,道:“怕什么,他又听不到。”两人交头接耳了一会,害怕董子长突然折返,便回原位站定。

    再说董子长,拎着小太监到了观星楼下,顾不得走楼梯,腾身纵起,三窜两窜,小太监吓得哇哇大叫,才闭上眼,便觉着脚下一稳,已是来到了露台。董子长到了寻星仪近前,微微躬身,从那猫眼中望去。却见中宫北斗并无异样。他回身问小太监:“南斗?”小太监摇摇头,道:“北斗,贪狼和文曲正中。”董子长回头又看,还是并未发现异样。便对小太监道:“你来看。”那小太监闻言,赶忙跑到寻星仪前,一看之下,那暗星居然不见了。董子长看向他,问道:“你看错了?”小太监急得要哭出声来,道:“师傅,我方才看了两遍,决计不会看错。”董子长望向天边,怔怔出神。小太监见状,又道:“师傅,我没骗你。”

    董子长忽地坐在地上,让小太监也坐下,道:“承清,师傅带你进宫,你是否有怨。”那小太监名字便是承清了。承清不知师傅何意,摇摇头道:“若无师傅,我早已饿死街头。今虽身残,却仍能苟活。师傅待我有恩无怨。”董子长看向天边,忽地眼中湿润,此种情感自进宫以来从未有过。他背过身,平复了下情绪,道:“承清啊,我初时净身入宫,就是为了登奇阁,看看星星,哪知几十年下来,观星术长进不多,却不知怎地当上了宰相。现在身陷囹圄,进退不得。”他说完之后沉默了一会,转身看向承清,道:“我视你如己出,若我驾鹤西去,你可莫要参与朝政,只在这观星阁静心求道便好。朝中之人要用你观星之能,日后也不会为难你。”承清不语。董子长盯着他,他便点点头,似是明白了。

    二人沉默一会,承清又道:“师傅,我确确实实看清楚了。”董子长点点头,对向露台正中那刻有“无极”二字石碑,抬手一指,道:“承清,你可知这无极是何意。”承清点头,道:“师傅曾给我说过,上下八方没有终极,无穷无尽。知道的越多,知道的便越少。”董子长面色欣慰,点了点头,随之又苦笑了一下,道:“此界能者西去,天星坠落。你说文曲和贪狼间那星是凭空出现,顷刻间又散于穹宇。此事太过匪夷所思,我闻所未闻。”他顿了顿,又道:“但世间之事,若未亲眼见之,便妄下定论,就与无极之意背道而驰。你说的话师傅自是信的。”

    承清低下头,若有所思。

    二十年之后,南洲极北之地。

    群山环绕,若是从天上俯瞰下去,那山脉一层包着一层,好似个环形迷宫,又像是个漩涡。山脉正中,也是那漩涡的中心,被一圈石墙围住。石墙里面整齐的建着些制式小石屋,屋与屋之间被极其宽旷的道路隔开。石墙边上的一座小屋内,有张小木桌,桌上放着些书卷,桌前坐着个中年女子,咬着手指,不知在想些什么。

    屋门此时忽地被推开了,一个九尺大汉弯腰钻进屋里。那大汉一身银盔,头戴银甲。进得屋内,便卸下头盔,挂在壁上,转身对桌前女子道。“今天又来了两个小孩,我送到王婆那了。”那女子嗯了一声,看向窗外,神色忧郁。那大汉又道:“别想太多了,就算你不做,这活也不会停的。再过一月,我们两个便进京。”那大汉卸完盔甲,待要进厢房歇息,忽地想起些什么,又回身叮嘱那女子:“那个叫暨生的小子,你多盯着他些。”那女子一笑,道:“那孩子笨得出奇,虽然是年纪最大的,但每次考核都背不上口诀。不盯着都不行。”大汉待要说什么,又摇了摇头,道:“总之你多留意一下他。”那女子点点头,并没放在心上。

    次日,同往常一样,那女子来到一处小院,院内已有若干及冠男子等候。那女子环视院内,地上有个蒲团是空的,她眉头一皱,这时一男子冲进院内,三步并作两步,绕到那蒲团处坐下。那女子厉声喝道:“暨生,你怎的又迟到?”

    这男子便是暨生了。他唯唯诺诺,道:“背书背得晚了些。”女子冷冷瞥了他一眼,道:“寻根诀第四章可记住了?”暨生站起身,低下头去,语速极慢,背道:“手阳明大肠经,上接手太阴肺经于食指,下接…下接…”到此便背不下去了。不知是谁偷偷说了句:“暨生,你怎不改名叫暨不得?”此言惹得屋内一阵哄笑。那少年红着脸,支支吾吾说不出话。那女子似乎是司空见惯了,面无表情,道:“暨生,下月考核是你最后的机会。过与不过,渔夫都会带你走。放课后去关禁闭。下一个,赵陵。总诀。”赵陵站起身,挺直腰杆,缓缓背道:“太平域有天地气,度众生,养万物。弱冠者可开脉,为修者,修者役无根。灵气养得脉络全,掌南洲,享富贵,功业成,名利就…”那赵陵背得滚瓜烂熟,一字不差。台上女子眼神中有些赞许。挨个点将下去,剩下的青年大都有磕绊,但应付得了考核。

    放课时,一个守卫已在院门处等候,那女子对守卫道:“这些人我看着,你把他带走。”说罢一指暨生。守卫奇道:“他又要关禁闭?”女子点头。那守卫脸上一喜。他平日负责看管这帮人用饭回寝,重复的工作让他疲惫。押送暨生去禁闭室正好可以换换心情。

    守卫清闲全拜暨生所赐,就没给他上镣铐,暨生静静跟在他后面。走了一刻钟便到了。禁闭处在山中天地的最北端,依墙而建,平日都没什么人,门口两个老头在边喝茶边唠嗑,甚是悠闲。守卫有些羡慕,但也只得道:“这小子交给你们了。”说罢慢慢悠悠,转身离去。那俩老头看到暨生也是一乐,瘦老头道:“暨小子,又来了?”暨生咧嘴一笑:“背不会啊。”说着走到桌前,给那两个老头倒茶。

    胖老头摆摆手,道:“今天就算了,紫庭上面快来人了,你老老实实在里面待一天。”暨生奇道:“什么人?”胖老头瞪了他一眼,道:“不该问的别问。”暨生自知失言,低下头去。瘦老头赶忙拉了拉胖老头:“算了算了,这小子再过几日就出去了,别为难他。”又转身对暨生道:“我们最近送去的几波人,质量出了问题。上面要来人查一查,听说是拓山王负责。来的具体是些什么官就不清楚了。”暨生心头一紧,道:“啊?那他们什么时候来。”瘦老头道:“再有五六天吧。”他沉默了一下,压低声音道:“说不定已经来了。”暨生沉默。随后那瘦老头带着暨生到了禁闭室,道:“去吧,老地方。”暨生轻车熟路,禁闭处平日无人,北面有个敞亮的四号房,俨然成了他的地盘。他进得房内,轻轻带上铁门,躺在茅草床上,望着青铁色天花板,陷入了沉思。

    按惯例,渔夫会在明早卯时入山,辰时左右到南山门。若是紫庭来了人,桃源的看守必定更加严格。自己的动作要提前了。

    暨生静静躺在床上,一边思索,一边等待。待到日头偏西,他忽地坐起身,从草床下翻出一摞卷章,正是一十二卷寻根诀。奇怪的是原本的印痕全被密密麻麻的手抄小字覆盖了,封皮上“寻根诀”三个大字也被涂去。

    暨生看着两个老头不在,抱着那摞书偷偷溜了出去,一路小跑,分别丢进园中十二个院落墙角处。绕了一圈回到四号房门口,看了看。瘦老头和胖老头不在跟前。他撕下总诀的末尾空白页,从怀中掏出小笔,缓缓写来:

    “此页乃我身入桃源四年零六个月心血所得。能寻得此页,你大抵为桃源中人,且动了离开的心思。你我有缘,读此简时莫要被人发觉,免得白白丢了性命。若是为南朝效力者,也请读罢,再决禀明与否。”

    “此地人称桃源,位于南洲最北侧,北接交界地。出山之后,向南十五里可入北行关。此地被群山环绕,是座天然迷宫。但不知为何中无灵气,古怪之极。桃源中人自幼被带到此地,学习寻根之法。待到及冠之年,即被带离。据寻根诀总决所述,桃园中人在外界开放脉络,即可成为修者。经过桃源培育的修者,因从未接触灵气,经脉被外界灵气冲撞后,必会极为厚实,远远超过平常修者。因此寻根诀中也说,桃园之人皆可被南朝所用,成为统治阶级中人,执掌生杀,奴役无根者。”

    “但寻根诀并未说明。源外灵气极为浓郁,在自内而外四重山与五重山间,有层天然隔膜。越过此处,外界灵气倍增。运气差些的,或是身体羸弱的,经受不住灵气冲撞。肉身开裂,死状极惨。四年来,我偷偷随渔夫出过几次山。据我所见,桃源中人若离开此地,生还者只十之一二。”

    “你若是肉体凡胎,欲寻一条生路,待到准备万全,将此页放回原处,留给后人。我不忍视同窗死不瞑目,作了一十四册闭门法,散落桃源。运用此法,桃源中人可在四重山和五重山屏障处汲取微弱灵气,锁闭周身要穴,出山后将经脉逐条开放,可减少死伤。你若为南朝中人,可将此法呈给上级。你若是桃源的桃子,从此窗出去,沿墙逆行至东侧,有一大石,石下有一部闭门法和我所绘桃源地形图,依此图可寻向南出山之路。如若桃源之法不变,每四日早辰时渔夫到来,可提前在南山门处躲藏。渔夫入山,马拴在山门处,便可盗之南下。若有变数,我也无从知晓。”

    暨生写罢,叹了口气,轻声道:“这寻根诀和桃源皆是南朝吃人不吐骨头的伎俩,此举不知是助人还是助纣。”

    随后他心念一动,刷提起笔来,刷刷刷的在墙上提了几行字,阴恻恻一笑,自言自语道:“哈哈,老子且吓你们一下。”暨生把笔揣到怀里,将禁闭室的门轻轻推开,又回到屋内,从床下取出一张被子,卷成人形,放在草床上,用原本那张盖了上去。从门外看来好似活人在睡觉。做完这些,他又轻轻把铁栅卸下来,丢到屋外。那地方不知何时也被他铺了张褥子,铁栅落地时没有一点声响。暨生很庆幸又觉不幸,先前没人想着逃出去,桃源的守备有很多可以钻空子的地方。随后他将那一摞书也丢了出去,然后将那纸页卷起,放进铁栏槽中,蹑手蹑脚的爬上窗户,双手搭着窗沿,将身体缓缓坠到屋外,他人高马大,此时脚几乎已是贴着地,他看准铁栅间缝隙,两脚对正,双手一松,平稳落下。

    着地之后,暨生又把铁栅扣了回去。翻过这铁窗,便到了桃源墙外,他抱起地上褥子,抱着它,贴着院墙,缓缓向东摸去,。随后经过一处山坳,他爬上去,把褥子丢到一棵树后,回到原处,伏身贴着墙,继续向前挪动。绕了许久,接近桃源正门。此时天色已经暗了,他看四下无人,便冲过门口小路,遁入山中,按照记忆中的路线,百步九折,向南山门寻去。

    正逢夏日,山中草木茂盛,林间树上传出有蝉鸣之声。暨生微微松了口气。一不留神,天已成了暗色。暨生忽觉一丝清凉点入眉间。他一伸手,丝丝雨点落在手心。他加快脚步,继续前行,到三重山处,忽然发现前方有几处光点,暨生停住脚步,却觉着光点越来越近了。他凝神仔细看去,却是四五个人,手执火把,缓缓向他这个方向走来。暨生心头一紧,这些人自南而来,想必是渔夫了,不知为何今日来的这样早。暨生四下张望,找到远处一土丘,丘上有棵粗树,暨生绕到树后,伏在地上,露出一点头观望,静静等着那帮人过去。

    怎料他刚趴下去,雨便大了起来。叶间积满的几汪湖水,被风一撩,落在暨生头上,好似爆开的水气球。渔夫渐行渐近,雨也越来越大,那几人已来到暨生方才站立的位置,互相说了些什么,便缓缓向着小丘走来。暨生不敢再看,将头埋在树后。不一会,他只觉着面前大树一颤,有人靠了上去。风夹杂着雨,扯碎林叶,簌簌作响,不知为何,还有金铁之声。暨生趴在泥泞中,听来似是四面楚歌。

    这时火光散去,料是那几人将火把熄了。树前那人开口骂道:“高雾海那老婊子,闲的像条蛆,连桃源的事都要管。他在京城享福,躺在被窝里搂着女人睡觉。老子带着你们,在山里被老天爷尿。”

    另一人问道:“老大,我们为何要晚上进山。”树前那人道:“之前送的人太少了,高雾海生的小婊子高福,再过几天便来了,要查一查我们。我们早些去了,多弄点人出来,再算上前些时我们藏的几个人,老子送他几颗炸弹。哈哈哈。”树前那人笑声如雷,震得大树有节奏地颤动。

    此时天地一片漆黑,好似死了一般,伸手不见五指。暨生从未见过如此大的雨。他头上仿佛有一挂瀑布,淋得他有些窒息感。暨生身子缓缓下沉,快要陷进泥里,他实在忍不住,轻轻翻了个身。风雨声遮掩之下,连他自己也听不到动静。树前那人眉头却微微皱了一下,迟愣片刻,对其他几人喊道:“老子要尿尿,都给老子转过去!”那些人一愣,其中一人待要开口,树前人把眼一瞪,道:“少废话,老子就要在这里尿,还不要你们看。敢多嘴便剁了你的老二。”几人不知大哥在抽哪门子疯,只得转过身去。

    那人缓缓起身,绕到树后。暨生知道自己被发觉,心道不妙,不过这人听得到自己动静,功夫定是了得的。还不如死的体面些,想到此处,他并未逃走。暨生坐直了身体,和那人四目相对。那人身形高大,头上戴着铁斗笠,盯着暨生,双目灼灼,眼中七分威严,三分杀意,似是夜鸮,又如黑豹。暨生丝毫不怯,与之对视,双目澄澈,如深海中的夜明珠。随之报以一笑,云淡风轻,好似胸有成竹。两人默默对视,谁都没有开口。

    对面那大汉忽地朗声大笑,对前面几人说道:“老子屎意来了,你们莫要过来。”说罢向暨生勾了勾手,暨生心领神会,轻轻起身,跟着大汉往密林深处走去。待到远了些,二人站定,大汉开口道:“桃源里面的?”暨生点点头道:“是。”大汉又道:“小子你可以啊,怎么出来的?”暨生道:“东墙有个缺口,翻出来的。你要杀我还是救我?”大汉问:“为何要逃?”暨生想了想,道:“我背不会口诀,他们要关我禁闭。我不想被关着,想出来。你是不是要抓我回去。”大汉哈哈一笑,道:“你我无仇无怨,我抓你干嘛?”暨生点点头,问道:“那你是要放我走了。我出去之后想要习武,该往何处?”大汉一愣,道:“你还想习武?你出去了,画像必会传遍南洲,被各地通缉。最高级别的那种。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毕竟之前也没人想着逃出去过。只能躲进深山老林咯。”暨生沉默一会,道:“那你还要放我走?”大汉道:“你逃了对我有好处。快走吧。”暨生有意无意地问了一句:“南洲之外可有去处?”说完用手向北一指,道:“这地方叫交界地,是与谁交界呢?”大汉道:“那边是北陆,几百年没人去过了。你可以去碰碰运气。别问了,赶紧走吧。”

    暨生不再多言,向大汉一抱拳,转身离去。那大汉回到原处坐定,手下有人看到了暨生,忍不住开口问道:“大哥,你为何放那人走。”那大汉阴恻恻一笑,道:“穿过桃源障壁,轻则灵气灌体,昏迷不醒,重则暴死,他走不远。我们回关时再将他带走,他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南朝不会善罢甘休,正好坑王老匹夫一把。”

    待到雨小了些,渔夫一行起身入山,到了桃源南口,大汉将铁门敲得哐哐直响,喊道:“王马子,出来接本大爷。”那王管事名叫王子骥,正是先前那屋中卸甲之人,睡得正熟,被外头敲门声吵醒,心下烦躁。顶着雨出来查看,见是渔夫,便骂道:“渔大,雨下这么大,你不去给你爹坟头填土,来我这里作甚。”那大汉名叫渔大。骂完之后,王管事觉着不对劲,这渔大若是平日,早就骂了回来,今日不知为何,笑眯眯一脸,好似小人得志。

    他给渔大开了门,又道:“为何这般早。”渔大不答,却伸出手去,道:“三锭黄金,保你狗命。”王子骥一愣,骂道:“你在说什么屁话。”渔大也不恼,道:“老匹夫,你要不要查查,你园子里少了什么东西。”王子骥心中一凛,此时一胖一瘦两个老头急匆匆跑来,对王子骥道:“王管事,暨生不见了。”王子骥心下更慌,问道:“怎得不见了。”胖老头道:“他被关禁闭,我二人疏忽大意,未上门锁,不知他跑去哪里了。”王子骥沉声道:“他屋里可找过了?”瘦老头从怀里掏出一本册子,道:“找到了这个。”王子骥一看,眉头一皱,道:“闭门法?什么东西。“他看了几页,好似摸出点门道,自言自语道:“这东西好像很有用,”他转身看向渔大,道,“快帮老子看看。”。王子骥知他武道见解在自己之上,将这册子给了他。

    渔大看得两页,忽觉着不对劲,心里大骇,对着手下喝道:“快去追刚才那小子。”王子骥听得此言,也知事情不妙,叫手下放烟火弹子通知北行关,奈何天气潮湿,引线迟迟不着。”王子骥又气又急,一边骂渔大,一边开了桃源大门,准备去追赶暨生。此时那胖老头颤巍巍开口了:“王管事,暨生在禁闭室里,还刻了一行字。王子骥问:“什么字?”胖老头哭丧着脸,道:“他,他说,春风欲度池中灵,怎奈桃源霭雾萦。他日乘之过铁岭,引得山火漫…漫…。”王子骥看他迟迟憋不出个屁来,道:“漫什么?”胖老头苦色更甚,道:“我不敢说。”王子骥狠狠蹬了胖老头一眼,道:“快说,不然杀了你。漫什么?”胖老头一咬牙,道:“漫紫庭,不是我说的,是那暨生说的。”王子骥冷哼一声,道:“毛头小子,乳臭未干,口气倒不小。”渔大听得此言,忽道:“这小子要去北陆。只有西山断火峡一条马道。我们在那拦截便可。”

    再说暨生,与渔大告别后,深一脚浅一脚,踩着泥中草缓缓前进,这段路他不知在脑海中走过多少遍。他甚至可以闭着眼睛走,即使是雨夜。一步又一步淌着雨水,当他看到四五重山间的环形山坳时,他的脖颈,胸膛,手臂上的血管凹凸有致的律动起来,他感受得到。他后仰着身子缓缓挪动身躯,从坡上下来,看到前方青石上雨水冲刷不净的血迹。这里便是隔膜了。

    暨生没有犹豫,将右手食指尖探了出去。外界灵气裹在体表,触感好似一层蜡。又似结茧的手按在硬物上。他将手指收回,意念一到,商阳穴开放,那一点附着的灵气瞬间没入体内。他集中精神,将那灵气在体内分割成十二份。第一小份行至涌泉穴,他集中精神,控制着那份灵气一点一点弯曲变形,形成几片扇叶,合力一凝,将之搓成一个小漩涡,封住关口。他平躺下去,将足底探出隔膜,试了一下。灵气待要涌入涌泉,就被那漩涡吸了出去。暨生心头一喜,知道自己的方法奏效,剩下的十一份灵气沿着经脉流动,分别行至中府、商阳、承泣、隐白、极泉、少泽、睛明、天池、关冲、瞳子髎、大墩十二经脉的起点,精神到处,暨生按先前的方法,将之搓成一个个小漩涡,封住各关关口。随后便一点一点的向外挪挲。穿过隔膜,他整个人被灵气包裹,好似浸入了海中。周身要穴蠢蠢欲动。

    他不敢耽搁时间,快速穿过第五重山。到了山门口,他找到渔夫的马群。雨幕之下,一匹白马,毛发错落,好似狂风掣雪。暨生一眼看去,便知是上等宝马,想必是先前那大汉的了。暨生凑近,轻轻抚摸那马脖颈,边念叨:“马儿乖,马儿乖,马儿马儿带我走,我请你吃窝窝头。”那马颇有灵性,竟好似听懂了,用头蹭了蹭暨生。暨生心头大喜,也顾不得想是何缘故,解开拴马绳。双手一撑马背,跳了上去。白马带着它沿着小道向南而去。

    暨生初时未掌握诀窍,白马一提速,他身子后仰,险些摔下。他死死抓住缰绳。一路下来,他逐渐适应了颠簸感,渐入佳境。马儿快似电光,载着他一路南下,只一刻钟时分,便到了北行关口。关门大开,暨生拉了拉缰绳,马慢了下来,他深吸一口气,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现在只能赌一把了。要么成,要么死。

    他一咬牙,骑着马,缓缓入关。也无人拦他,待到进了关门,门洞中有个小桌,桌边三个守卫模样的人在喝酒划拳。暨生将马勒住,面沉似水,目光不带一丝感情,静静地盯着他们。那三人划过一轮,喝的最少的那位才看到暨生,那人心里一凛,赶忙叫停另外二人。一人已被马尿灌得神志不清,骂道:“兔崽子,下马入关的规矩不知道吗。”暨生冷冷瞥了他一眼,道:“下马?北行关之人只识拓山王?”

    那喝的最少的守卫听得此言,心里一惊,思索了片刻,问道:“阁下是?”暨生没理他,自言自语道:“爹啊,你怎的给我安排这种差事,这北行关的人让我下马,真是没把本王放在眼里啊。”那守卫听得此言,吓得腿一软,跪倒在地,想了想,一咬牙,起身捂住那口无遮拦之人的嘴,按着两人的头便往地下磕。那两人意识到不对劲,酒吓醒了一半,头磕在地上咣咣作响,一刻也不敢停,没几下便磕出血来。暨生心道这便宜儿子做对了,高福还没来过这。沉默了一会,沉声道:“别磕了,让我下马的那个,你起来,叫你们城主过来。”他想了想,一指桌上油灯,道:“灯灭时我没见到人,你便提着他的头来找我。去吧。”那守卫连忙爬起身,往城主府跑去。暨生看了看剩下的二人,将酒葫芦和骰子摔在他们面前,道:“你们两个,给我寻三十个蒸馍来,再寻两袋水。若是来的比那城主迟些,你们也不用活了。”想了想又补了一句:“不许抢人家的,自己掏钱买,冷的便可。”地上二人不知小王爷要蒸馍和水是何意,但看到了一线生机,起身遁入雨中,头也不回地去忙活了。

    暨生在那门洞内静静等着,不一会,那二人便从雨中跑来,进到城门洞中。一个拎着两大袋水,一个抱着黑布包,上面丝丝热气腾起。暨生心下懊恼,早知这二人回来如此之早,便不去寻那城主了。那二人距暨生还有十多步,便跪了下来。缓缓向前爬行,双手举过头顶,头埋下去,不敢正视暨生。到了马前,头便更低了。暨生心下泛起一阵道不明的情绪。脑海中出现了扶他们起来的冲动。自己终究不是上位者,若是自己跑了,这二人下场又该如何呢。神游之际,两匹马一前一后,向着暨生飞奔而来。后面正是先前那守卫,前面那人便是城主了。

    那城主余光扫了一眼暨生。并未见过桃源的服饰,只觉此衣看来华贵,只是沾了些泥污,看暨生气度不凡,胯下骑着良驹。城主与渔夫往来密切,识得此马。不知为何被暨生所骑,但他断定这人是小王爷了。他赶忙下马,跪到近前,道:“北行城主伊武见过小王爷。”暨生心里砰砰直跳,默默祈祷这城主是个好搞定的主,但神色不变,道:“你叫什么。”那城主回道:“小王爷,我姓伊,单名武。”伊武心中暗骂探子不靠谱。据他所知,高福离北行关还有三日行程,不知为何到的这样早。他心念一动,道:“伊武不知小王爷从北关口入关,有失远迎,望王爷恕罪。”

    暨生早已想好说辞,冷声道:“事态紧急,伊城主可是在怪本王没有告知你?据伊城主所知,我还有几日到呢?”伊武听得此言,冷汗冒了出来,硬着头皮道:“伊武并无他意,只想到时精心筹备,给王爷接风洗尘。”暨生底气更足,冷哼了一声,摆摆手,道:“我此行是为桃源之事而来,不愿多生枝节。”说罢,暨生用手一指地下那二人,又指了指先前那对伊武道:“他们几个不错,回去好好赏。”那三人赶忙磕头。小王爷这一句话,人头便是保住了。

    伊武道:“是,王爷。”伊武顿了顿,道:“恳请王爷随我到府中,我替王爷接风洗尘。”暨生心念一动,道:“伊武,你应该知晓这马是谁的。”伊武回道:“是,是渔大的马。”暨生点头,道:“桃源出事了,本王得回去看看。渔大回来时,自会与你说明情况。”暨生不敢再耽搁,掉转马头,出城向北而去。身后那几人不敢多言,静静等着暨生离开。伊武忽觉不对劲,这小王爷从北关口来的,先前定是到过北行城了。他心里后怕,这王爷来无影去无踪,看他的样子,自己应是没被抓住把柄。

    暨生走远了,那清醒守卫拉了拉那说胡话的守卫,道:“你骂他兔崽子,岂不是连拓山王一起骂了。他这都不杀你,小王爷真是好气度。”那说胡话的守卫劫后余生,心里庆幸。听那清醒守卫一说,心里又担心王爷秋后算账。

    再说暨生,离开北行关,不敢走正道,策马行入荒野中,向桃源山群西侧绕去,交界地和南洲被铁炉山脉拦腰隔断,桃源地界只有一条马道交接,便是这西山的断火峡了。一人一马行至峡口,暨生心头火苗燃起,双腿一夹马腹,加速前行,出了这峡谷,自己便暂时安全了。

    暨生行至谷中,看到前方有几个黑影,他心里一凉,缓缓拉住缰绳,一道电光划过,暨生才看清那一众人。为首二人,一披蓑衣,头戴斗笠,一着银甲,腰佩弯刀。正是渔王二人。二人身后,七渔夫一字排开,拦住峡中马道。

    暨生勒马,与一众人相对,苦笑道:“渔大哥,又见面了,实是对不住,盗了你这马儿。它好骑得很。王管事也在啊。”

    渔大沉默一会,道:“你怎知我姓名。”暨生自知难逃,如实道:“我冒充高福,去了一趟北行关,伊城主告诉我的。”渔大沉默了一下,不知在想些什么。此时那王管事开口道:“暨生,闭门法是你所作?”暨生点头默认。王管事忽地动了恻隐之心,道:“以你才智,归我南朝,前途无量。我可保你不死,享荣华富贵。”

    暨生不语,只是静静看着一众人。渔大忽道:“桃园之人十六岁时,或由源老赐名,或自行取名。暨生这名字是你自己取的?”暨生微微一笑,点了点头,道:“渔大哥可知其意?”可是取救济之‘济’,你志在救济苍生?”暨生哈哈一笑,摇摇头,道:“大哥说对了一半,不过我可没那么大志向。也可取忌惮之‘忌’,忌生,便是不怕死了。南庭靠桃源这种下三滥伎俩固政,我若和他们共事,还不如死了去。”几人相视,又是一阵死般的沉默。只听得风雨之声。过了许久,王管事率先打破僵局,道:“那便没什么好讲的了。各为其道。“说罢抽出腰间佩刀,待要动手。

    暨生微微一笑,道:“小生不怕死,但是有些怕痛,不知王管事的刀快不快。”渔大忽地拦住王子骥,道:“老王,我来吧。“王子骥奇道:“我记着你不染无辜之血。”渔大不答,冲着暨生道:“我送你一程。”渔大二指一钳,摘下斗笠。暨生趁着闪电划过的刹那才看得清楚,那铁斗笠是钢丝编织而成,雨打在斗笠上砰砰作响。外圈边角极为锋利,无一处可着手,使用之人必是武功卓绝,技巧精湛。暨生微微一笑,道:“多谢渔大哥。”暨生闭上双眼,凝神屏息,竖耳细听,他自知无力逃脱,只待渔大靠近,他便开放周身十二经脉起点,殊死一搏。

    暨生静静等待,许久未听见脚步声,忽然扑哧一声,紧接着哐啷一声。他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脑袋,还安稳的待在脖子上。暨生张开双眼,向前看去。只见王子骥倒在地上,盔甲还在身上,但头不知何处去了。渔大依旧手捏着斗笠,血水就着雨水,沿着斗笠缓缓流下,他将斗笠一抛,用食指顶住,轻轻一转,血顺着边缘飞散,暨生看着他,不知为何想起了在雨中玩伞的孩童。

    他催马过去,下马与渔大并排而立,二人一同望向暨生来时的方向。雷电交加,那断火峡好似是被劈开的。暨生道:“渔大哥,为何?”渔大道:“不为何,我想这么做,便做了。硬要说的话,我和王子骥有仇。”渔大顿了顿,道:“你和当年的我有几分相像。但你比那时的我聪明的多。”他叹了口气,继续说道:“胆子也大,口气也大,可真是了不得,你若不留那几行字,谁寻得到你。”

    此时暨生看到了飞出很远的头颅,王管事双目圆睁,满脸难以置信之色。他叹了口气,心道老王平日也没怎么为难我,死的有些可惜。渔大知他心中所想,道:“他是沃田王张士载的外甥,对南朝忠心耿耿,不会放你走的。”暨生点点头,调转马头,道:“渔大哥,劳烦你告知伊城主,暨生并非高福,让他早作准备,免得日后受牵连。大哥保重,我还会回来的,救命之恩改日再报。”渔大蹬了他一眼:“回来干嘛,真以为自己能翻了天?滚去北陆好好待着吧。伊武的事我知道了,桃源和王子骥我也会处理妥当。你去吧。”

    话音未落,渔大又道:“等等。”他眼里有些不舍,摸了摸白马,对暨生道:“小白跟了我老久了,以前也救过我。”说罢转向白马,道:“小白啊小白,良禽择木而栖,暨少侠并非凡人,你聪明的很。那你便送佛送到西,此番便送他去北陆吧。”那小白呜呜哼了两声。暨生对着渔大深深鞠了一躬,渔大点了点头,缓缓离开。

    行至峡口,渔大自言自语道:“桃源方寸之地,囚体亦囚心,奴隶人怎喂的出千里马。“想了想,又道:“南洲也育不出。他又不是北陆人。他…”至此渔大便不再说下去了,不知在想些什么。

    暨生出了断火峡,此时天边泛白,竟已至寅时,他松了口气,掏出包里的蒸馍,啃了几口。他是一个人了。

    就这样,暨生一路北行,白日赶路,夜晚睡在草中。东边是草,西边是草,南边是草,北边还是草。只不过北边的草更枯黄了些,草中多出了几朵野花。交界地一眼望不到头,他只是往北走。十二要穴的压迫感越来越轻,暨生知道灵气越来越稀薄了。离开南洲的第十三天,馍吃完了。第十五天,两大袋子水也见了底。

    现在是第十七天了,他看到了一条土路,但他的直觉告诉自己,这条路走不完了。暨生只觉着一块烧红的火炭卡在喉中。看着袋中仅剩的一点水,他轻轻拍了拍小白,嗓音沙哑,说道:“乖马儿,谢谢你了,我活不久了。你回去找渔大哥吧。”说罢,暨生拿起水袋,凑到小白嘴边。小白不似往常张口便饮,却是把头撇开。暨生眼中有些湿润,道:“你若还要跟着我,我们就要一起去地下啦。我是一个人啦,是生是死又如何。你死了渔大哥会伤心的。”说着暨生拍了拍小白的屁股。小白恋恋不舍,喝过水后,三步一回头,五步一回首,不忍离去。暨生笑着挥了挥手,坐在地上,闭上眼睛,不再理小白。小白呜呜叫几声,向南方跑去荒草没过他的头顶,一会便不见了小白的身影。他静静的看着天,断线的风筝想了想自己的前世今生,喜乐,悲痛,遗憾如走马灯,浮现在他脑海。一阵深深的无力感涌上心头,他躺了下来,以地为褥,以天为被,几日前的少年是否想过原野上溺死的自己呢?他想给自己找一处舒服的坟墓,便闭上双眼,一点一点地爬啊爬,迷迷糊糊觉着草浅了些。他挪挲着,好似匍匐在地上将死的飞蛾。他觉着掌中触到了沙砾,是那条路吗?应该是的。晒着的话,自己应该会腐烂的更快吧。暨生如是想到。他忽的想给自己的两世为人做个总结。但饥饿让他的大脑昏昏沉沉,无法思考。他只是心想道:哈哈,老子要死了。不过死都要死了,他还是想要做点什么。

    他用仅存的一点意识在经脉中游荡,找到手太阴肺经的起始点,中府穴。仔细感受那个点位,他的脑海中多了一丝情绪,似乎是经脉在诉说什么。不知是郁闷还是贪婪,他饥饿的大脑忽然有点兴奋,然后做了个大胆的决定。

    锁打开了。

    膨的一声巨响,炸开的左肩,如同释放压力的机舱,外界灵气鱼贯而入,寻求一种熵的平衡。浓郁的能量充斥着整个手太阴肺经。暨生只觉着肩头一阵剧痛传来,随后便人歪倒在地上,一动不动,似是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