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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青裙眼慧识璞玉 璞玉出尘戏青裙

    北陆和南洲交界地。天苍野芒,野芳枯草交织杂生,侵入古道。此时三驾四轮马车行至,首车镀玉镶荷,与这荒芜之地格格不入,似是毛头纸溅上了一点墨汁。老车夫坐在车儿板子上,斜着身子打盹,惺忪睡眼扫过,发现前边路上倒着莫名其妙的一物。他赶忙一拉缰绳,那马堪堪站住,与那东西仅一步之隔,再动动前蹄便会踏上去。车夫翻身下车,绕到马前,仔细端详。那居然是个人,面朝下趴着,一动不动。

    此时车帘撩起,一个妙龄少女探出头来,声若莺啼,问道:“陈伯,怎么不走了?“那被称为陈伯的车夫一指马前,应道:“洛小姐,这有个人。”随后他弯下腰去,将那人翻了过来,探了探鼻息,有进气没出气。陈伯摇了摇头,转身道,“快死了。”车身一晃,那洛小姐撩起帘子下了车,丛生杂草掠过脚踝,她秀眉微皱,似是被硌疼了。随后她走到马前,看向地上倒着那人。此人肩头有个小小的血孔,看来受了伤。血迹留在衣服上,已经干了。毛发落满沙尘,浓密粘连,看不清眉眼。颌骨如刀,皮肤细腻,像是个青年男子。穿着古怪,但布料柔软,质感轻盈,做工格外精细,必是心灵手巧之人所作。

    洛小姐不由得好奇起来,弯下腰去,伸出三根葱根玉指,按在那人寸关尺三位上,那人脉象极弱,还有一口气吊着。洛小姐咦了一声,随后释放了一缕玄气。那缕气流刚触及体肤,却如涓滴之水汇入江海,消失的无影无踪。洛小姐好似触到了火盆,连忙缩回手。她怔了怔,有些不信邪,三指一卡那人脉位,又多释放了些灵气。同方才一样,气流如入无底深渊。那人脸上却渐渐有了血色。

    洛小姐不由得好奇起来,转身对陈伯道:“他还有得救。给他吃点东西。”陈伯露出犹豫的神色,道:“小姐,小心为好。”洛小姐似是知他心中所想,便道:“陈伯,父亲常言扶倾济弱,是侠义之道。他似是无根者,对我等并无威胁。”陈伯想了想,应了一声,将那人扛在肩上,走向堆放杂物的马车。拉开车门,把他放了上去,缓缓摇晃他的身体,又掏出水壶凑到他嘴边,道:“小子,醒醒,喝水!”

    那人迷迷糊糊,眼都未睁开,便对着水壶贪婪的吸吮起来,陈伯道:“你莫要呛死了。”随后盯着车上那人,又道:“小姐心思单纯,你若居心不良,我便将你杀了。”话音未落,那人却又是沉沉睡去,微微发出鼾声。陈伯知他无恙,便锁上车门,走向前车,翻身上马,一拉缰绳,宝马疾驰而去。自是无人注意,洛小姐方才驻足之地,枯草泛青。

    三日后的黄昏,后车上一具身体缓缓睁开双眼,此人便是暨生了。感受到车轮规律的震动声时,暨生心头一悲,猛然坐直身体,看向四周。车内有些暗,却甚是宽阔。地板上堆满了药材,散发出浓郁的生命气息。他目不暇接,挨个看将过去,却不识得一个。随后他轻轻推了下车门,却推不动,这车似是专门用来拉货的,只能从外侧开锁。侧壁上开着几个透气孔,暨生把眼贴上去,透过小孔,看到了那熟悉的荒野,只是原上不仅是矮草,却多了些灌木。草木缓缓而退。他转了转眼珠,没找到日头在哪。便转向另一侧,那边的小孔中隐隐有光打进,暨生凑过去。此时已至黄昏,天边无云,余晖直射,透过小孔,照进他眼里,他眯起眼,靠在车壁上,松了口气。马车在缓缓北上,他知道自己是一个人了。

    这么说来,自己被人给救了。此时暨生才发现,左臂内有一股充裕的灵气,消除了身体的不适,如沐春雨。他检查了肩头血孔,却已经结了痂。又看了看茅草在腿上留下的血痕,覆盖的伤口好似愈合了,按压了一下,丝毫感觉不到疼痛。这自是经络开放带来的好处了。思索之际,马车缓缓停下,打断了他的盘算。车门被拉开,一阵苍老的声音响起:“咦?小子,你醒了?”暨生隐约想起这老者先前给自己喂水,赶忙道谢:“多谢老伯救命之恩。”老陈摇摇头,沉声道:“是小姐要救你。下来吧,到地方了。”

    一层铁壁将两个世界隔开,重返荒野平川,他久未站立,腿竟有些发软。肃杀的冷风掠过衣上的破洞,暨生打了个冷战,脑海中不好的回忆重现,喉头一酸,觉着有些恶心。他干呕了几下,胃里空空挤不出汁水,身体又难受起来。老陈瞥了他一眼,道:“小子,你要死了么?”“创伤后的应激性障碍。我没事。”暨生小声念叨着,弯下腰,两手按着膝盖,在原地了休息了一会。

    此时已是日落时分。老陈寻了处矮林地,栓马避风。又从后车拿出一把镰刀,三下五除二清理出一片空地,将剃下的枯草堆砌,又拾了几根木柴压实,掏出火石在底下一擦,过一会草隙间冒出了屡屡青烟。

    暨生帮着他添柴,老陈却道:“你莫要献殷情。一会有你的苦吃。”随后转身走向后车,从车上取下两个蒲团,瞥了眼暨生,道:“不是你的,自己去车上取。”暨生看得出,这老头看自己不顺眼,也不恼,直接坐在空地上,围着火堆,他一手按在膝上,另一手拿着一根干柴,在火堆中翻来翻去,问道:“老伯贵姓?”老陈仰起脸,道:“我姓陈,名卫道。“暨生心道我只问你姓什么,谁问你叫什么了,却拱了拱手,道:“多谢陈老伯相救。”老陈一愣,看暨生言语恳切,不似作假,道:“你不知我是谁?”暨生苦笑:“暨某初来乍到,未听过陈老伯名号,还望海涵。”老陈脸色一沉,道:“我陈卫道每月必杀一人,现在已是月末。我还未开荤。”

    暨生沉默了一会,心道难道自己吃了这老头家里的大米?他问道:“小生可是哪里得罪了老伯。”陈卫道冷哼了一声,道:“交界地这种地方,怎么会多出个人来?你怎知洛小姐在此?那内鬼是谁?你最好老实招来,免受皮肉之苦。”

    暨生心道那车里就是洛小姐了,自己不知怎得又成了内鬼。他有种预感,这陈老头功夫就算不如渔大,也差不了多少。自己若是胡诌,可能要当场暴死。暨生如实道:“老伯,我是南洲人。”

    此时车内传来“咦”的一声,好似雀鸣。暨生望去,却又没了动静。暨生转过头,继续道:“您说的洛小姐和内鬼之事,我一概不知。老伯可否和我说说,是怎么回事?滴水之恩涌泉相报,小生在南洲读过几年书,当尽绵薄之力。”

    老陈哼了一声,道:“读书人?一帮只会耍鬼点子,搞得江湖礼崩乐坏的畜生。南洲人跑到北陆来干什么?我怎会信你的鬼话?”

    暨生心道夏虫不可语冰,也不和他争论,闭口不言。那老陈看他不说话,双眉一竖,只道他自己说中了,忽地拔出刀来,指着暨生道:“山庄那内鬼是谁?”

    暨生面不改色,心道碰上这不讲理的老头,难道要中道崩殂?这老登一副奴才相,看来是一杆枪了,车内那小姐才是重头戏。他可不想受这窝囊。暨生此时思绪已然明朗,等了等,才道:“我真是南洲人。”声音静的没有一丝波澜。那老陈握着刀的手又向前递了几分,冷声道:“不说实话便杀了你。”那刀尖已指在暨生脸上,不料他避也不避,一对桃花眼忽而瞪圆,狠狠盯着老陈,开口骂道:“老狗,你怎的递不进人话。”

    老陈愣了一下,没想到这手无寸铁的文若书生敢骂自己。暨生不等他开口,继续骂道:“你脑如猪否?老子怎会像你一样蠢,把自己饿得半死,来这鸟不拉屎的地方等着你说的那洛小姐。那我只道你聋了。”

    老陈听得此言,气的面色通红,气血上涌,伸手指着暨生道:“我救了你,你,你却反过来骂我,你这忘恩负义,不敬尊长之徒。”

    暨生想都不想,忽地伸出右手,攥住面前刀刃,指间瞬间渗出血来,他额头往前一凑,贴住刀尖,道:“你这倚老卖老的狗,既要用道义缚着老子,那你再杀了老子就是了。”

    暨生觉着那刀的寒气已经渗入他的脑子里。他心道,虽说自己是死过的人,现在没那么怕死了。但活着总比死了好,这小姐再不开口,自己可就玩完了。洛小姐啊洛小姐,你倒是说句话,放老子走啊。

    此时马车上传出一声怯怯的莺啼:“陈伯,你,你别为难他啦。你去吧,我来问他。”暨生心下一喜,底气更足。但样子还是要做一做的。老陈要将刀撤去,他却死死抓着,老陈吓得一激灵,撒手丢了刀,暨生冷冷看了他一眼,将刀扔在地上,甩了甩手上的血。嗯,还是有些疼的,他面色不变,心里却松了口气。

    老陈捡起刀,头也不回钻进中间的马车,暗自观察暨生。这白面书生先礼后兵,悍不畏死,实是震撼了他一下。他从未见过如此刚烈的读书人,心底甚至生起些恐惧之意。

    暨生心道这老登唱完黑脸,洛小姐该唱白脸了。他不等洛小姐说话,便开口道:“洛小姐既救了暨生,想要这条命随时便可拿去,为何要陷我于不义?”暨生已然下定了决心。这洛小姐多半是那什么山庄的大小姐,使唤这老奴才来吓唬自己。道不同不相为谋。那老登逼问自己的时候,她第一时间没张口,定是默许了的。暨生心里暗道北陆的人怎得都如此不讲理,不像伊武和渔大哥般好说话。

    车内久久没有动静,暨生心道这洛小姐难道是个哑巴?不过他刚才好像说了句什么,好像是让这老头滚开,这洛小姐要来亲自审自己。现在怎得又不说话了?他对着车内,道:“嘿,你不杀我,我可走了。以后若要暨生的命,也可来拿。”说罢站起身,大步迈开,向北行去。心里盘算着找个地方,开一开剩下的脉络。

    他没走得几步,车内那洛小姐说话了,声音细如蚊,似乎还有哽咽之声:“对,对不起。”

    听得此言,暨生愣住了,他内心好似有什么被触动了,脚步不由自主地慢了下来。难道这洛小姐不是故意的?她让这老登来审老子,现在要给老子说好话,怎得却哭了。他狠狠甩了甩头让自己清醒,她一定是个白莲花。暨生如是想到。算了,要不回去看看?演技这么好,就算是白莲花,也定是很有趣的。

    此时车内洛小姐又开口了:“你,你别走。我送…你去北陆。”然后车内传来抽抽噎噎之声。暨生听得真切,心里一凉。她怎么真哭了,还哭出声了。妈的,人家救了我,还想着送我去北陆。老子却当她是白莲花。老子真不是人,老子错了。他赶忙转过身,跑到车前,鞠了一躬,道:“洛小姐,莫要再哭了。暨生错怪小姐了,实是对不住。”

    车内那小姐脸上泪水未干,顺着窗帘缝隙偷偷看去。此时那少年转过身来,头发撩起,她方才看得清面容。少年毛发粘连,落满沙尘,面染污泥,皮肤细腻。身被绮绣,好似出水芙蓉沼上莲,一对桃花含情眼,月澄星澈,却带着几分忧愁。两道剑眉,进可吞将,一方阔口,退能入相。洛小姐看这书生和她年纪相若,生的俊俏,方才说话却一股少年侠气。她看见暨生手上鲜血缓缓滴下,心里愧疚之心更甚,竟哭得更厉害了。

    暨生听得哭声变大,竟有些手足无措,只得道:“小姐,暨生错了。暨生对不住小姐,你若要我的命,现在就可拿去。”

    车内哭声断断续续:“我,我不要你的命。我这次出门,没对别人说起过,方才把你当了坏人。对…对不起。你不要怪我。”

    暨生听得此言,心下更是愧疚,不过自己若是再认错,这小姐是止不住哭了。当务之急是安抚好她。他赶忙道:“嘿,你没错,我也没错,我们都没错。你别哭了,我给你说个故事。“

    车内那洛小姐抽泣声小了些许,问道:“什么…”暨生心头一喜,心道这法子有效,便娓娓道来:“南洲从前有个时代,皇帝残害人民,将人和猛兽圈在一起,人活生生地被吃掉。”

    车内“啊“的一声低呼,洛小姐问道:”皇帝是什么?怎得如此残暴。“

    暨生想了想,解释道:“就是南洲最厉害的人,所有人都要听他的话。敢反抗的便给他杀了。“

    洛小姐沉默不语。

    暨生想了想道:“这个故事是虚构的,本身并不存在,你明白了吗?”

    车内洛小姐松了口气,轻轻“嗯”了一声。

    暨生接着说道:“有一次,皇帝又把一个书生投进笼子里,让狮子去吃。“

    “咦?狮子是什么?”

    “是南洲的一种野兽。洛小姐,北陆最凶猛的动物是什么?”

    洛小姐想了想,道:“是一种浑身花纹,长得像猫,却比猫大很多的东西。那东西在洛江以北,我只听别人说过,却从未见过。”

    暨生心头一喜,道:“他是叫虎,还是大猫?或者叫大虫?”

    洛小姐又“咦”了一声,似乎比方才还要惊讶:“你怎知道?北陆人叫它虎,有的人叫它大猫。为何你又叫它大虫?”

    暨生微微一笑:“人若是被它追到了树上,从上往下看去,它便像条虫了。”

    洛小姐倚在窗边,抚着下颌,微微点了点头,道:“我懂了。难道你被大虫追过?”

    暨生微微一笑,道:“没有,大虫是南洲的叫法。我方才说的狮子,也是南洲的东西,战斗力和虎差不多,常人遇上了只能逃命。但皇帝把它和人关在一起,人自是逃不掉的。”

    洛小姐若有所思,问道:“嗯,他和狮子关在一起,后来呢?”

    暨生接着道:“此人浑身是胆,只见他慢腾腾地走到狮子身旁。在它耳边讲了几句话,那狮子掉头就走,并不吃他。”

    “为什么?”

    “你不妨猜猜。”

    “因为狮子不饿?”

    暨生提醒道:“他在狮子耳边说了句话。”

    洛小姐想了想,道:“他说他叫暨生,狮子吃了他,便是背了侠义之道。”

    暨生听得此言,细细思索,却觉着甚是有趣,,嘴角扬起,“嗤”地笑出声来,随后便乐的前仰后合,他有些纳闷,心道这洛小姐不笑,怎得自己笑了出来。洛小姐不知他在笑什么,却被他感染,心情甚是愉悦,问道:“嘿,你笑什么?难道你不是想说这个?”

    暨生平复了下情绪,道:“洛小姐讲话好生有趣,其实那书生说的是:‘你若是吃了我,就得安抚哭了的母狮子。’”

    洛雨词听得此言,想了想,道:“啊呦,你骂我是母狮子。”随后咯咯直笑,娇躯乱颤。暨生听得车内银铃之声,看着那颤动的车帘,心神不禁有些荡漾。他开口问道:“嘿,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洛雨词,你是暨生,我知道的。”

    “雨词?”暨生思索了一会,拿起木棍在火中翻来翻去,道:“你要不要出来,这很暖和的。”

    此时车内却静了下来,再无声音。暨生心里一凉,暗道不妙,自己莫不是犯了北陆的忌讳?他不知怎得想起了前世的阿拉伯女人,被陌生人揭了面纱便要寻死觅活。自己还是得入乡随俗。心里这么想,嘴上赶忙道:“暨生此言发自肺腑,并无他意。初来北陆,礼数不周,如有冒犯,还望洛小姐不要介意。”

    一通连珠炮下来,打得车内的洛雨词有些蒙。懵懂无知的少女哪见过这个,只是心道这男子好会讲话,不似山庄里的男弟子,张口闭口就只有是武学,也只会借着这个来和自己搭话。不知自己今日怎的害羞起来了。一番激烈的心理斗争过后,那洛小姐才道:“没…没关系。你等我一下。”

    过了一会,暨生只听车门处“吱”的一声,随后他转过头去。马车微微一晃,那洛小姐似是要下车了。

    车门缓缓张开,一只木屐探了出来,屐上一足,如霜似雪,越过门槛,轻轻踏在地上。紧接着纤腰玉带白裙现,珠帘暮卷粉面出。暨生抬眼望去,只见那洛小姐,两湾秀眉似柳叶,一对明目胜清泉,柳叶浮泉,桃羞杏让。篝火渐旺,光影摇曳,洛小姐脸上泪痕未干,夹杂着渗出的丝丝汗珠,好似白玉入温堂,不是寒霜,却是暖霜。

    此时“咕咕”一声传来,暨生循着声音看去。洛小姐一对玉肩,吹弹可破,微微露着。肩上落着一只肥嘟嘟的白鸽,爪子落处,白里透红。那鸽子摇头晃脑地瞅着暨生,似乎对他颇为好奇。暨生两眼直勾勾的盯着她,再难移开目光。

    这洛小姐生得也忒好看,心地也善。要是能做我老婆就好了。暨生如是想到。

    此时洛小姐也偷偷瞄向暨生,打量之际,不经意间和那灼热眼神碰撞,她目光躲闪,竟有些不知所措。暨生回过神来,道:“你怎生得如此俊俏。”听得此言,洛雨词俏脸微红,不敢再看。她走到暨生对面的蒲团上坐下,盯着火堆不敢抬头。暨生心道你坐那么远干什么,难道我也吃了你家的大米?不过我确实是喝了你家的水。他便自顾自的起身过去,坐在洛雨词身侧。洛雨词脸更红了,却没避开他。他忽觉远处一阵寒气袭来,他看向中间马车,老陈正盯着他,面沉似水。暨生微微一笑,向他做了个鬼脸。

    洛雨词看他如此幼稚,低声道:“老伯只是担心我,出门在外怕遇到坏人,你别和他计较了。”

    暨生吐了吐舌,道:“他刚才很凶的,你若不开口,我已被他杀了。”洛雨词低下头,道:“是我不好,现在我知道你是好人啦,我去和他说,他不会为难你了。”

    二人看着火堆,沉默了一会。

    洛雨词平复了下心神,问道:“南洲离这里很远的。你为何要来北陆?”

    出门在外,身份是自己定的。暨生心这不是任由自己胡诌。他转过头,待要信口开河,却看到洛小姐一对如水的眸子。

    算了,反正这洛小姐又不会去给紫庭通风报信。告诉她也无妨,暨生道:“为了逃命。我得罪了人,只能逃到北陆来了。”

    洛雨词奇道:“逃命?那人很厉害吗?”

    暨生想了想,道:“很厉害。”

    “有多厉害呢?”

    暨生不答,反而问道:“灵秀山庄有多厉害?”

    洛雨词道:“你还真是什么都不知道。”随后脸上显出一抹自豪,道:“江湖人皆知,武道巅峰,是一庄二苑三山剑,四绝峰上五谪仙。其中的一庄,便是灵秀山庄了。”

    暨生听得此言,神色不变,不知在想些什么。

    洛雨词疑道:“你不信?”

    暨生一笑,道:“我此生第一次踏入北陆,又承你所救,你说什么,我便信什么。不过,”暨生顿了顿,又道,“若说天下有人美得过你,我自是不信的。”

    洛雨词听得此言,脸色通红,低下头来。心道这暨生眉清目秀,方才言辞似个读书人。怎得一看见自己,说起话来却像个登徒子。不过听他夸赞自己,心下窃喜,并未反感。

    此时暨生又道:“在南洲得罪那人,就像在北陆得罪了灵秀山庄。”

    “咦,难怪你逃到这里。你可是惹了什么不得了的麻烦?”

    “嗯,你看,”暨生一指车前那匹马,道,“你把它养的膘满肥满,使唤它帮你拉车。你把它圈在马棚,它会逃吗?”

    洛雨词想了想,道:“不会。我待它可好了。”

    暨生点点头:“你就算有一百匹马,一千匹马,他们还是不会逃。”

    洛小姐不解其意,只得嗯了一声。

    暨生又道:“那如果有匹马,开了马棚的门,冲出去逃了呢?”

    洛雨词托着下巴,嘟起嘴思索起来,暨生笑吟吟的看着她,洛雨词想了一会,摇摇头道:“剩下的马还是不会逃。”

    暨生,道:“对,剩下的马还是不会逃,只会认为那匹马是个疯子。不过有一只马逃了,后面的马才会有了逃的概念。”

    洛雨词似懂非懂,忽而想到了什么,道:“啊,你便是那匹逃了的马了。”

    暨生一笑,道:“你好生聪明。”

    听得暨生夸赞自己,洛雨词喜上眉梢,想了想,又道:“仅凭这点,他们便容不下你?”

    “我还做了点别的。”

    洛雨词瞪大眼睛,往他身边凑了凑,问道:“什么?”

    不知何时,两人越靠越近,暨生已闻得到她身上淡淡的香气,不禁有些心神荡漾。他凑到洛雨词耳边,道:“我把马棚的钥匙丢给马了。”

    洛雨词听得此言,愣了一下,随后咯咯娇笑,声若银铃,道:“我是马夫,一定抓你回去煮了吃。喂,我记着我救你的时候,肩头受了伤,你身无灵气,是这个原因?”

    暨生想了想,要不要把桃源的事告诉她呢?自己初来乍到,也不知桃源是个例还是泛例。保险起见,他问道:“洛小姐,北陆灵气最薄弱的地方是哪里?”洛小姐皱了皱眉,道:“整个交界地灵气都处于稀薄状态,最薄弱的大致在我遇到你那地方。修者在这里行功会消耗大量灵气。我不喜欢这地方。”

    暨生自骑马时一路行来,也已发觉,自己走过之地灵气愈发稀薄。而上了洛小姐的车行了几日后,经脉又开始蠢蠢欲动。但他没得到想要的答案,便追问道:“无根者呢?靠什么生活?”洛雨词脸色有些迷茫:“修者和无根者生来便汲取天地灵气为生,你为什么会问这个?”听得此言,暨生心下已然明朗。怕洛雨词看出端倪,便不敢再问了。

    荒林中只剩两道长影,和一片祥和的火光。

    此时已过夜半,洛雨词道:“嘿,我要修炼了,你转过去。”暨生一愣,道:“为什么?”难不成这洛小姐修炼还要脱衣服?暨生脱口道:“你也是小龙女?“洛雨词一愣:”什么是小龙女?“暨生回过神来,道:”我为何要转过去?“洛雨词想了想,道:“这是山庄的不传之秘,”暨生“哦”了一声,脸上有些遗憾,待要转过头去。洛雨词看他这样,心道他一个无根者,看了也学不会。便道:“算了,你想看就看吧。”暨生心下一喜。洛雨词闭上眼,待要运功,刚刚将灵气凝聚在中府,只觉着浑身不得劲。她睁开眼,只见暨生正笑眯眯的看着自己。洛雨词脸一红,道:“你还是转过去吧。”

    暨生哈哈一笑,道:“你方才说这交界地灵气稀薄,为何还要修炼?“洛雨词道:”积少成多。“说完她便闭上了双眼,不再理暨生。

    暨生讨了个没趣,让他不看,他便不看?他斜过身子偷偷观察洛雨词。她虽年少,但周身的气息格外浑厚,暨生能感觉到他身体周围磅礴的能量。因为体质特殊的原因,暨生能感觉到她身上灵气的集中过程,细水长流,从手太阴肺经开始,传至手阳明大肠经,经过一个周期十二经脉的循环,再回到手太阴肺经。观察了一会,暨生便学着她的样子,盘坐在地,这种法子寻根诀里是有提过的,大差不差。他便集中精神感受起来。

    此时更近北陆,暨生能感受到周遭灵气比上次开脉时浓郁了许多。自己这半条胳膊肯定是不够用的。再往前走,身体更承受不住灵气冲撞。要不要在放开两条经络?这洛小姐看来不像坏人,应该不会把自己抓去研究。

    他已经做好了决定。上次他没有防备,这次操作要小心一些。他回到货车,左右环视了一下,将布包撕了个角,卷起布料,塞到嘴里,又撕了更小的两块布,塞住双耳。然后闭上眼睛,认真感受起来。洛雨词睁开眼,发现暨生不知在货车上捣鼓些什么,她心下好奇,自是无心修炼,便走了过来,问道:”嘿,你在搞什么?“

    暨生将嘴里布料拿出,道:”给你变个戏法,记得救我一下。“说完又塞了回去。人体十二正经都是左右对称的,这些经脉上的穴位当然也是对称的。他的意识循着经脉走了一圈,找到右臂的中府穴,心里默念:老子不想死。念了几遍,他一咬牙,将那小漩涡破开,打开了手太阴肺经的开关。

    砰的一声,震的暨生有些发懵,随之而来的是肩头的一阵剧痛,他双牙紧咬,努力保持自己的意识清醒,感受灵气的冲撞。剧烈的疼痛让他有种放开商阳穴的冲动,与手太阴肺经相近的手阳明大肠经险些失守。怎奈那痛感深入骨髓,暨生大脑不听使唤,自行休眠了。

    洛雨词只见那少年肩头不知怎得炸开了,然后便歪倒在地晕了过去。再看那血孔,和她初遇暨生时看到的如出一辙。洛雨词心下焦急,玉指一掐,灵气灌入,想帮他封住伤口。但暨生体内灵气有如疯魔,在创口肆虐。让她力不从心,只能缓缓压制伤势。正当她焦急的寻找对策时,暨生完全贯通的手太阴肺经却开始反哺,滋养右臂,气血渐渐稳定了下来。洛雨词见多识广,现在却完全没有头绪,转过头呼叫老陈,问道:“陈伯,他怎么回事?”

    老陈沉默了许久,道:“我先前以为他是个无根者,现在看来他是能感受到经脉的。但不知何故,他的身体从未吸收过灵气。此番他开放中府,身体难以承受灵气涌入,便成了这样。现在看来,应该没有生命危险。他若不死,日后…小姐,将他收入我庄才是。”洛雨词舒了口气,啧啧称奇。

    次日。

    感受到马车的律动,暨生张开双眼,看到了陌生的淡粉色车顶棚,他用手撑着身体准备坐起来,却好似被鬼压了床,他不急也不慌,知道自己还在梦中,便迷迷糊糊地想起事情来。若想再次开脉,交界地的灵气是他目前身体能承受的极限。想要进一步拔高自己的上限就要锻炼肉身,才有解决的可能。暨生在脑海中谋划了一会,便什么也想不到了,他现在掌握的信息太少,需要到北陆见识一下。

    过了一会,他感到肌肉复苏,坐起身来,迷茫的看向四周,竟是在洛雨词的车内。身下一张绣床,散发着淡淡的少女香气。洛小姐坐在床边,头倚着床沉沉睡着。暨生心下甚是愧疚,不忍吵醒她,不敢再动。他身子不动,缓缓转动脖子,向四周看去。

    侧壁上挂了些诗画,看去笔迹娟秀,落款多是“雨词”二字。他转过头去,绣床正对着那壁上单独挂着首诗,风格笔迹截然不同,暨生看去,心里默默读道:

    “二九才初现,已立惊绝巅。

    需斩不平事,莫忘天外天。”

    落款是“洛载之”三字。他在心里回味了一会,他既然姓洛,多半是洛小姐的父亲或是长辈了,看来这洛小姐十八岁的时候干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暨生一幅一幅挨个看将过去,左壁上挂着幅画。画中一汪湖水,一处小亭,亭中三个少女在嬉戏打闹,形态各异,栩栩如生。技法精巧绝伦。暨生虽看不清三人面容,仅凭神态,便识得其中一人是洛雨词。

    画旁题着一行小字:

    “本无争春意,却得成荫果。

    吾心虽喜乐,胜饯是非多。

    故学金蝉法,悠然渡灵泊。

    碧波扰镜水,银貉笑青螺。

    雨词于二零九年武道大会夺魁,庄内喧闹庆祝之际,得以脱身。恰逢二姐妹于镜灵湖中,甚欢,故作此诗。“

    暨生心里暗暗称奇,这洛小姐看来功夫好得不得了,自己初时还当她是个花瓶。车内还有一个小木桌,上面放了几只黏土捏成的动物。都是些小女孩子家喜欢的事物。那鸽子也在桌上,忽然飞向暨生,咕咕叫了一声。暨生忙向它比了个“嘘”的手势,低声道:“鸟大哥,我要出去尿尿,你要和我一起吗?”那咕咕鸟落在他肩头,便不再动了。暨生蹑手蹑脚地滚下床去,拿起被子轻轻披在洛小姐身上。高抬腿轻落足,像只动画里的猫,从门中钻了出去。

    正是清晨,他找了棵树,解开裤子,对那鸽子道:“鸟大哥,你也是鸟,它也是鸟。哈哈。”随后猥琐的一笑。清泉一泻,长舒了口气。回来时经过老陈那车,他凑过去看了看,老陈刚刚下车。他待要挖苦几句,老陈却对着他鞠了一躬,道:“老夫昨日多有得罪,还望暨少侠见谅。”暨生听得此言,来不及多想,赶忙还礼:“老伯莫要如此,暨生知山庄有难言之隐,您并无过错。”老伯叹了口气,道:“也不是什么难言之隐,老夫初时不知少侠身份,错怪了少侠。”他顿了顿,道:“我们灵秀山庄在交界地有块药园,培育些特别之物。洛小姐此行前往药园,身负要事,却走漏了风声,定是山庄高层有了内鬼,我们绕道而行,才遇到了暨少侠。交界地本就荒无人烟,老夫因此才怀疑少侠。”

    暨生听得此言,心下明了些许,却还有一丝疑惑,问道:“老伯如何得知此行走漏了风声?”老陈犹豫了一下,道:“实不相瞒,对方那里也有我们的人,只与宗主联系。对方手里有此行诸事的细节,这东西只有高层长老才有。”

    暨生心念一动,待要说什么。此时老陈道:“少侠上车吧,我们要赶路了。”暨生点了点头,回到货车,老陈帮他把门栓带上,道:“洛小姐是庄主的掌上明珠,少侠若是对他有意,呃,要多加努力才是。”暨生点了点头,这老陈对自己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多半是看上了自己的经脉潜力。老陈就算不说,他也明白。自己若是个废柴,就要被老丈人狠狠的踩头了。不对,难道老子如此肤浅,只一眼便喜欢上这洛小姐?暨生啊暨生,大业未成,怎能想着儿女私情?

    他蜷缩在车内,回想起洛雨词的音容笑貌。大业?滚吧,她一定是老子的。

    上了车,暨生这才意识到自己不饿。自己体内有了灵气,便成为了修者,而修者是不用吃饭的。他回想起来,那小白是匹灵马,一路下来,好像也没怎么吃过草,现在不知它怎么样了。随之心下一宽,灵马既然不用吃东西,那它一定是回去了的。那用不用喝水呢?修者好像是需要喝水的。想到此处,暨生心里又担忧起来。

    胡思乱想之际,白日一晃而过,暨生在心里盘算了一下,也不记得过去多少天了。有机会要好好问问洛雨词。此时暮色降临,车却并未停下。暨生心里不爽,老子还想着晚上和洛小姐谈情说爱,这老陈怎么不停车了?思索之际,忽听着车外“咕咕”一声,透气孔中探进来个鸽子嘴,衔着个纸条。暨生奇道:“鸟大哥,你怎的叼着东西还能叫?”那鸽子又“咕咕”了一声,暨生也听不懂他在说些什么。他打开那纸条,交界地的月亮格外皎洁,柔和的冷光打进车内,他方看得清上面的内容。纸上一行簪花小楷,清婉灵动:

    “小女仓遽行,归时却逢君。

    空有三尺屏,愧以待君心。

    君安否?“

    落款是“雨词”二字。暨生心里一乐,这洛小姐倒是担心起自己来了。他从怀里取出一根笔来,这是他从桃源里带出来的,未曾丢弃。这笔做工精细,中通外直,笔管中有储墨用的囊,却是软头。暨生甩了甩,墨水还剩下不多,他想了想,提笔在那纸条后面补道:

    “屏间计可明,笼中思犹清。

    惟念成词雨,解落三秋心。

    尚安。我能去找你吗?“写罢,暨生对车外”咕咕“了一声,道:“鸟大哥,帮我还给洛小姐,谢谢你了。”暨生将纸条从透气孔中塞出去,咕咕用嘴一衔,飞了回去。

    洛小姐看得此言,脸上一抹粉红,回味了许久,轻轻跺了跺脚。在纸上写了个“来”字,线条好似蚊子腿,字小的像一粒芝麻。她把纸条丢给咕咕,道:“快给他送去。”生怕自己一会改变主意。那鸽子“咕咕”了一声,好似不情不愿,慢悠悠的衔起纸条,飞出窗外。

    咕咕又将那纸条塞了回来,暨生看了许久,也没看出端倪,这洛小姐好像写了什么。又好像什么都没写。他心里想把那看成个“能”字,却越看越不像。但也不是“不”字。他凝神看那一团黑点,又好似是个“菜”字,他盯着那字看了一会,想了想,提起笔杆在自己脑袋上敲了三下,随后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自言自语道:“多谢祖师点化,洛小姐一定是觉着我功底不够,菜的要死,要我过去,好指点我。”随后他想了想,又觉不对,忽道:“啊呦,这是个来字。”

    想到此处,他已然下定了决心,轻轻推了推车门,推不动。他想了想,这洛小姐让自己来,自己出不去,可怎么个来法。他弯下身,在车里翻找起来。忽地摸到一处片状物。他拿起来一看,应该是种药材,好似干了的山药片子,却硬得出奇。他心下一喜,用绳子捆住,将那东西从门缝中塞了出去,来回拉动,门闩便开了。

    暨生双手钩住车顶边缘,他在桃源中二十载,专攻寻根诀,学的都是经络结构和灵气运转的原理。几日适应下来,他已能很好的运用。他双臂一使劲,便翻了上去。随后探下身来,把车门带好,观望了下四周。随后俯下身去,对着老陈那车,双手如簧,按在地上,灵气急转,身体弹射出去,却不料用力过猛,越到了车前。他余光一扫,回手一勾,抓住车体雕刻的一处突起,身体急停了下来。暨生站在车上,出了一身冷汗。

    最前面便是洛雨词的车了。他知这老陈在最前面赶车,洛雨词管他叫老伯,他又知道山庄隐秘,这人多半和宗主关系密切。自己是来偷小姐的。可不能给他发觉了。他平复了下心绪,看准位置,纵身一跃,落在车顶,没一丝声响。他蹑手蹑脚的趴下,那车前面有个棚子,暨生透过缝隙,看得到车儿板子上的老陈,他应当是没发觉自己。暨生将身子从侧面垂下,对准那窗户便钻了进去。

    洛雨词正躺在绣床上,靠着枕头,就着床头烛光看书,却什么都看不进去。心里只道自己让暨生来,却没想过他如何来。待要叫老陈停车,她却开不了口。父亲和宗里的老一辈人一向讨厌书生,要是被父亲知道自己深更半夜和他共处一室,定会打断暨生的腿。

    此时忽觉窗帘一动,一道身影窜入,洛小姐心里一沉,待要取枕下剑,忽觉着那身形甚是熟悉。她凝神看去,见是暨生,又惊又喜,却又压低了声音,道:“你是怎么出来的?”暨生凑到她近前,道:“啊,用这个。”说罢在怀里摸索起来。”车内甚是昏暗,看着烛光映衬的暨生,她心里有种异样的感觉。不由得想起那句“惟念成词雨,解落三秋心”来,她强装镇定,此时那人开口道:“咦?雨词,你的书怎是反着的?”

    这句话成了压死洛雨词的最后一根稻草,她俏脸通红,将被子蒙在头上。暨生一脸迷茫,心道这洛小姐是怎得了,此时他已找到那片药,掏了出来,道:“这是什么?嘿,你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洛雨词许久才放下被子,俏脸依旧泛红,表情却忽地奇怪起来。暨生不解,这东西难道很贵重?给这洛小姐气红了?自己刚才可是摸到一大片,只拿了一个出来。他又问道:“这是什么?”洛雨词别过头去,道:“河魈的粪便。快把它丢掉。“暨生一愣,将那东西放在鼻子边上闻了闻,没什么味道,又问:“药材?”

    “不是,是肥料。你…你,你在干什么。快丢了它。”

    暨生本想把它收藏起来,这可是助他和洛小姐相见的钥匙。听得此言,也只得将那河魈粪从窗户里丢了出去。“你快去洗手。”说罢洛雨词一指地上放着的水盆。暨生依她的话,净了净手,转身回到洛雨词身边,问道:“那河魈是什么?”洛雨词道:“一种兽类,比虎的个头小一些。你知不知道猴子?”暨生点了点头,猴子他自是知道的,心道这地方的兽类,居然前世所知没什么差别。洛雨词又道:“河魈外形酷似猴子,却比猴子大着许多,很是凶猛。河魈的粪便,对某些药材的培育有很大的帮助。一种鼠类喜好收集河魈粪,将他们压成片状,垫在窝里。散发的气味能阻挡许多天敌。”

    暨生思绪却又不知飘到了何处,灵气这种东西,难道不影响生物进化?他有点怀疑自己是在梦中,便道:“雨词,你掐我一下。”洛雨词心道他难道又要来戏弄自己,沉声道:“你做什么?”暨生叹了口气,表情忧郁起来,道:“只是觉着有些不真实。我本该死了,天却不收我。谢谢你了。”

    洛雨词看这书生多愁善感起来,竟有些不习惯。两人忽地陷入了沉默,烛光映照下,气氛有些暧昧。

    洛雨词张了张口,问道:“你那句诗是什么意思。”暨生微微一笑,道:“就是字面上的意思,洛小姐文采斐然,自是看得懂的。”洛小姐愣了愣,向暨生看去。对面那少年眼中含情,与她对视,似是说了千言万语,二人就这样相互看着,时间仿佛静止了。

    暨生率先打破了沉默,开口道:“暨生自心底喜爱洛小姐,真心实意。若洛小姐有意,山无棱,天地合,暨生不与君绝。”暨生说完,替自己捏了把汗,看得出来她应当是不讨厌自己的,不过这冲锋号似乎太急了些。

    洛小姐哪听过这等动人情话,听得此言,心中情根破土。回过神来已是纤笋成竹。想要忘记却是不能。她羞红了脸,道:“会…会不会太早了。我们才认识一天。我还不了解你。”

    暨生心下一宽,知道这事成了一半。看来这洛小姐对自己有感,便道:“你可以先做我女朋友。慢慢了解也不迟。”

    “那是什么?”

    “就是比朋友要好,两人相处觉着合适,再成为夫妻。”

    “山无棱,天地合,不与君绝…”洛雨词默默念了几遍,道:“这可是你说的。你若是背弃了我,我就把你杀了。”

    暨生心里一哆嗦,不知怎得想起了他前世的好朋友诚哥。转念一想,我怎会背弃她,我这老婆莫要跟人跑了才是。他此时真情流露,举起拳道:“暨生对天发誓,我若是背弃了洛小姐,便被车压马踩,五雷轰,万箭…”

    忽地一根玉指按住他的嘴唇,洛雨词有些担忧,道:“你别说了,就算你哪天不喜欢我了,我也不希望你死了。”

    洛雨词叹了口气,又道:“你生的俊,又如此能说会道,这话不知对多少女子讲过?”

    暨生笑道:“只你一人。”

    “真的?”

    “你不信?”

    此时只听那洛小姐道:“我信,但若说天下有人油嘴滑舌过你,我自是不信的。”

    暨生忽觉着这段对话颇为熟悉,愕然抬起头来,洛雨词笑吟吟地看着他。二人相视一笑,小车中春意盎然。

    暨生伸手去牵她的手,洛雨词脸一红,微微挣了挣,暨生却不放开。她也就任由他抓着手。二人并排靠在床头。洛雨词问道:“你身体是怎么回事?为何从未汲取过灵气?”

    暨生不再瞒她,如实道:

    “南洲有个叫桃源的地方,我在那里长大,就是我说的马棚了。那里没有灵气,南洲的统治者不知怎得想了个法子,将经脉未成的婴童带进桃源,养至经脉成熟后带离。但这样的修者出了桃源多是暴死,若能活下来,实力必是强横无比。”

    洛雨词奇道:“咦?还有这种神奇之物。但为何你实力并不强。我初时只道你是个书生。”

    “我有一种封闭穴位的法门,借助这东西,我得以逃出来。”

    洛雨词心道这便是马棚的钥匙了,她又道:“你说的这东西北陆也有,不过这若是你自己想出来的,那就很厉害了。那你为何来北陆?”

    暨生问道:“雨词,北陆人是怎么看待无根者的。”

    洛雨词似是想起了往事,沉默了一会,娓娓道来:“我在洛河边上长大,妈妈走得早。我的养母是个无根者,她待我很好。我十六岁时,我的生父,也就是灵秀山庄的庄主,他找到了我,把我带走,我才接触到了武道。北陆内地的无根者很稀少,外表和修者没什么不同。但若是被修者知道了无根者的身份,修者看他们,就如同看珍稀动物一般。山庄的人嘴上说着没什么偏见,但你若真是个无根者,我爹定不会同意我和你在一起。”

    洛雨词顿了顿,攥着暨生的手紧了些,道:“我初见你时真把你当了无根者,只道你和那些臭书生一样,趋炎附势。不怕修者的无根者我还是第一回见呢。或许这也是我为什么喜欢你吧。”

    暨生老脸一红,洛雨词又问:“你还没与我说南洲的情况呢。

    暨生摇摇头,道:“南洲修者视无根者如草芥。因此我才逃了。”

    洛雨词又问:“我看你虽是修者,说起话来却总想着无根者。留在南洲掌权不是更好?”

    暨生心道老子要在北陆发育。他并未多言,笑了笑,道:“那我岂不是见不到你了。“

    洛雨词脸微微一红,不再言语,攥着暨生的手紧了些。

    暨生一笑,问道:“我们还有多久到真正意义上的北陆。”

    洛雨词回道:“三四天吧。”

    不知不觉,烛芯落了一点,已过夜半,洛雨词一笑,道:“我要休息了,我虽是你…女朋友,但你莫要轻贱于我。”

    地上铺着厚厚的毛毯,暨生心道这可比那破笼子强多了,何况还能和洛小姐共处一室。他侧着卧了下去。洛雨词脸一红,道:“你上来也是可以的。”暨生一笑,道:“这里舒服的很,上去我睡不着的。”随后倒头就睡。

    洛雨词想起了什么,又道:“你可不要搞什么幺蛾子,把自己弄死了。你的身体承受不住前面的灵气了。”暨生却并不回答,洛雨词只听得一阵绵长的呼吸声传来。这没心没肺的小子竟已是睡着了。

    几日下来,暨生是一点都不把自己当外人。一路上只是找洛雨词谈情说爱。后来越发胆大,竟不避着老陈。老陈虽说已经对暨生已有了招揽之意。当他赶着车,听着车里嬉笑声时,他有种预感,自己家的千金白菜快被猪给拱了。心里不由得叫苦连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