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柴房最后一天

    为了养足精神,苍淮生睡得很早。

    然后也早早地来到了书斋。

    书斋主人今天穿的一身水红与嫩粉色渐变齐胸襦裙,外搭一件浅金色纱质外袍。

    她怀里抱着几本书,从书架后探头,“你怎么又来了?不应该啊。”

    闻言,苍淮生毫不留恋地转身,“那我走了。”

    “等等——”

    苍淮生的手已经搭在门框上,但察觉到有什么扯了几下自己的衣服,回头一看,是杜若伸手捻着自己的角。

    杜若别过头,试图挡着自己微红的脸颊,“来都来了,喝杯茶再走也不是不行……”

    得到批准的苍淮生突然脑子不知哪根筋抽了一下,伸手抓着杜若的手腕兴高采烈地走向不远处的书案。

    等到两人都坐好在椅子上,才后知后觉发生了什么事。随之而来的便是一阵沉默。

    为了不浪费时间,苍淮生率先打破僵局,问起了那块被自己弄碎的石头的事。

    从他开口的那一刻,杜若便放下了手中的书,安安静静地听着他的描述。

    等他说完,杜若沉思了一会儿,给出了答案:“听你的描述,那块石头很像是传说中的鲜血化作的碧玉。

    “世说‘仙盟’时有一贤臣,为人正直,后被诬陷。受过其‘恩惠’的人在他死后将他的鲜血放在盒子里封存,莫约四五年过后发现,那鲜血化成了碧玉。”

    苍淮生心中一惊:为什么这里也有差不多的典故?

    但这个陡然出现的疑问暂时不值得追究,毕竟有比它更重要的是等着去做。

    “这个是有什么特殊的用处吗?”

    “值得一提的是,那位故事里的贤臣精通驭灵之术哦!驭灵师的鲜血蕴含着极为纯粹的灵力呢。”

    “姓周?”

    杜若点头,又补充道:“听闻这类东西蕴含着十分纯粹的灵力,关键时刻能派上一些用处呢。”

    “例如?”

    “例如充当打开某些隐秘之地的‘钥匙’?某本书上确实有相关的记载,也完全符合‘她’的描述。

    “不过你现在也没多少时间留在这里看翻书查阅。你现在是不是该休息了?楼上有一间空着的房间,前阵子棹歌把它收拾好了,我带你过去。”

    苍淮生“嗯”一声,又开口问:“平时也不见你赶我去休息,怎么……”

    杜若带着苍淮生走向楼梯,“你应该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吧?早早休息,养好精神,才能把重要的事做得更好呀。”

    事实确实如此,苍淮生没有否认,以沉默作为肯定的回答。

    房间距离楼梯并不远,几乎是一上到二楼往前走两步就到了。

    推开门,杜若信手一挥,房间内的蜡烛从左到右,依次亮起,温暖的烛光填满整个房间。

    房间内的布置很简单。左侧贴着墙放着一排书架。铺着湛蓝色桌布的圆桌占在中间位置,四张圆凳围着方桌摆放。最里面的架子床挂着杏色纱帐。最右边的衣柜旁边摆着梳妆台。

    “可能有些简陋,希望你不要介意”,杜若站在门外,望着走入房间苍淮生,“好好睡一觉,养足精神,然后去做你需要做的事吧。”

    站在房间里的苍淮生回头看着杜若,微黄的烛火笼罩着她的脸庞,她的双眼灿若繁星,似有苍淮生暂时未明的千言万语。

    “杜若,”苍淮生终于唤出少女的名字,“晚安,阿若。”

    “嗯,晚安。”

    少女朝他微笑,而后关上门,走到楼梯口准备下楼,却愣住了片刻。少女抬手轻贴在自己胸前靠近心脏的地方,感受着这急促的跳动。

    果然无论多少次遇见苍淮生,杜若都是会心动不已的。

    杜若一步步走下楼梯,同时从衣袖里抽出一本泛着银光的,灰色封面的书,没有标注书名的框,也看不见书脊订装的痕迹。

    翻开书的第一页,杜若眼底闪过一抹银光。她注视着书页上的黑色字迹一点一点模糊,变淡,直至透明。

    杜若秀眉微蹙,喃喃道:“开始了,吗……要努力啊,杜若。”

    反观苍淮生,进了房间后直奔梳妆台看镜子,却发现那张帅脸毫无变动。于是乎直接爬床睡觉。几夜没睡过床的他一沾床就舒服得犯困,也可能是点了安神的熏香的原因。

    总而言之,他在书斋二楼睡得很舒服。再次醒来时,依旧是熟悉的柴房,只不过比前几天更精神不少。

    虽然无法判断具体时间,但睁开眼没多久,还没站起来活动活动筋骨,苍淮生就听到了敲门声。

    来者是烟萝,她的这次也带了个食盒。

    “少爷,”烟萝微微欠身行礼,“这是苍允少爷托我带进来的。小姐已经替您检查过,无毒。”

    能光明正大送过来还能通过苍柚那一关,肯定没有夹带私货,大概是纯粹的践行饭了。

    “替我向他道谢。”

    “是,”烟萝将食盒里的饭菜一碟碟取出,放在苍淮生面前,“少爷还需烟萝转告些什么吗?”

    烟萝这么一说,苍淮生倒是想起来,苍柚约他逛集市来着。

    苍淮生顺水推舟,“我需要准备一番,在那之后,我会在这里等着苍柚,让她晚饭过后来找我就好。”

    烟萝回一声“是”之后,没有再开过口,只是安安静静地退去一旁的干草堆上坐着。

    苍淮生也不急,现在看起来不过晌午,真正要行动,也要等黄昏过后才行。

    酒足饭饱,筷子和碗一放,烟萝就迎上来收拾碗筷。

    在她收拾好食盒起身离开之时,又蹲了回去,从衣袖里取出叠成方形的杏色手帕,放在苍淮生面前。

    烟萝起身行礼,“少爷的话我一定会带到,莫约半个时辰后,小姐会让人带一些衣服过来。希望少爷此行平安顺遂。”

    “知道了。”

    等到烟萝离开,锁门声与法阵重启声传入耳中,苍淮生才拾起那方杏色手帕。

    展开后,里面裹着一块方形令牌,原本的流苏和挂绳已经被卸掉。浅绿色,看起来很光滑通透,可是摸着却有些扎手。

    有些物件跟着主人久了,多少沾了些主人的气息和灵力,就会开始排斥另一个接触它的人。具体有多排斥,倒是要看看原主是个什么样的人。

    大概是烟萝把她之前用的令牌借给苍淮生,以冲破这法阵,得以出逃。

    在这块令牌到手之前,苍淮生还想着届时可能需要跟苍柚一起出街,再找机会摸进巷子里逃走。现在不需要了,他甚至可以立刻跑路!

    当然不会现在跑的。即使万事俱备,冲进后山,绕路去集市,可能还是会被巡逻的守卫抓个正着。万一失败了被抓回苍柚面前,大概只能下辈子再和杜若见面了。

    静待日落的这段时间里,苍淮生有好好想过逃出去之后去投奔谁比较好。

    临近苍氏的有田氏和钟氏。如果不出以外,当家的应该是十三师妹田冰和八师弟钟麒。

    小师妹田冰温柔又会照顾人,跑去她那儿躲一躲也不错。可偏偏是在雾谷深处。雾谷周边每三年起一次毒雾,维持半年左右。那雾会侵蚀所有靠近的活物。因此,所有经过雾谷的人都会算准时间躲一躲,田氏及其临近的各家也有派人驻守,以便减少不必要的伤亡。

    算算时间,其实雾谷应该“封谷”了。

    或许跑去钟麒那儿比较好。可偏偏这个好师弟也不太靠得住,想当初他带着他,再扯上韩稷师兄,天天逃课去打雪仗或是冰钓。结果就是,天天被教学的先生拿着戒尺追着骂。

    还剩下的一种微小的可能,就是试试苍允的法子。

    连杜若也说过,他送来的东西很可能是钥匙,只不过不知道这把钥匙开的是哪扇门罢了。

    这么思来想去,天色也逐渐暗了下去。

    苍淮生在干草堆下面摸出苍允送的石头,却发现那石头已经不再原来那样黑不愣登的,而是变成一块翠绿色的玉,玉的表面似乎能隐约看见一丝丝殷红痕迹。

    还有那个小纸人和风行符,苍淮生摸遍浑身上下都没找到什么好地方放着,最后只能是塞在腰带里,再把腰带系紧一些。

    至于令牌,只能是用手拿着了。

    门,那肯定不能走,只能是爬窗走人。

    苍淮生将令牌攥在手中,走到窗前,掌心向上,摊开右手。

    同时,那令牌似是感应到了什么,散发出一阵一阵,微弱的绿光,闪烁几下后,令牌缓缓立起,自己慢慢朝窗口飞去,直至触碰到结界,令牌边缘泛起浅金色波纹。

    莫约几秒过后,那令牌与结界的交界处开始溢出点点金光,莹白的裂纹从令牌边缘开始生长,犹如藤蔓,一点一点爬满整个窗口。紧接着是无声的迸裂,结界犹如玻璃一般破碎,如墙皮一般脱落,在半空中化作点点星光。

    没有东西可依附的令牌重新漂回苍淮生手中。他试探性地伸出另一只手在窗框中央摸了摸,并没有传来疼痛感。

    结界成功突破,接下来只能全靠自己运气了。想着,苍淮生轻轻推开窗,并没有开得很大,只是确保留的空位自己能出去。

    苍淮生小心翼翼地翻出窗外,人一站稳,立刻快步向后山走去。

    他实在是不敢想象苍柚知道自己跑了之后的的表情。再者,身为她的贴身侍女的烟萝,肯定会为她出谋划策,阻碍自己逃跑。

    而烟萝又是个专修符术的,到时候为一群人施加风行符的效果,踏遍整个后山,翻遍整个苍府,也不是做不到的事。

    轻手轻脚地走远一段距离之后,苍淮生立刻撒丫子朝集市方向狂奔。

    想到后山没人清理很久,也没想到这么久,杂草丛生,完全看不出是给家主清修的地儿。

    顾不上树枝划没划破衣服,有没有什么杂草沾上衣服裤子,苍淮生只想一直跑,以最快方式跑。

    而风行符,没到紧急时刻,他还不打算用。

    时间倒回两个半时辰前,烟萝房间。

    确认左右无人,刚回来的烟萝关上门,落锁。

    在门闩放好那一刻,身后突然传来一阵男人的声音。

    “准备好了?”

    烟萝回答:“一切准备妥当。”

    眼前这个男人靠坐在圆桌边缘,一身简单的青衣白袍,头上戴着斗笠,垂至胸前的黑纱,把他的整个头遮得严严实实。

    这个男人在三天前就来找过她,当时手里抓着一本卷成“棍子”,银灰色的书籍。

    他说,他能更好帮助烟萝达成她的遗愿。能在重要关头帮助烟萝留住她的“一切”。

    对于不请自来的无礼之徒,烟萝第一反应是清理门户。可在她尝试凝聚灵力之时,却被硬生生打断了。再尝试,也无法凝聚。

    照常理而言,除非死,或是施法者自愿停手,否则凝聚灵力之时绝不会被打断。

    这种异常,让烟萝不禁想起自“仙盟”过后一直被江氏“严加看管”的那个姓氏的人。

    可他却没有表现出任何敌意,反倒是费劲口舌,让烟萝帮他一点小忙。例如说,为苍淮生铺垫出逃之路。

    即使那男人不说,烟萝也知道该如何报答家主夫人的恩情。

    当然,苍柚也不能辜负。若是三年前苍柚没在“罪人堆”中把她带走,她大概也无法见到每日的朝阳了。

    比起这些烟萝一定会尝试的,她还是更想知道,为何这个男人这么怕自己撒手不管。可惜的是,无论如何烟萝也套不出一句话来。

    他只说了他替别人办事,办不完办不好,是要命的。

    在男人再三恳求之下,烟萝半推半就应了下来,但没说自己这边的计划。

    可这不说和说也没什么用,那男人还是依靠手里的书知道了一些他们的计划。甚至简单阐述了自己的意见,加以完善。

    三天以来,只有在烟萝从柴房回来的时候,那青衣白袍男人才会出现,并且问几句苍淮生情况如何。

    烟萝也如实回答。

    现在准备好一切,只等着少爷能好运一些,能跑多远跑多远。

    简单问完话,听到想听的回答之后,黑纱斗笠轻点两下,“这几日多有打扰,还请姑娘见谅。

    “在下先走一步,再会。”

    男人作揖后翻窗离去。

    烟萝看着那窗,寻了块抹布擦拭窗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