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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蜀山弟子·三

    漆黑的山谷中,第一束光从苍碧崖上斜泻下来,染青了谷中一侧的浓烟晚雾。

    光束微微偏移,青光从雾气中浸染开去,一点点漫过溪流,渡过镜湖,一寸寸将深处的山脉披拂上青冥色外衣,山林间,画眉鸟响起一声初啼,渐渐地,群鸟相鸣。

    忽而,一条金色丝边亮起在苍碧崖上,愈发炽热,渐渐绽放,最后燃烧起来,散射出炽白光芒,随后青冥天光转白,雾气褪去,世界明亮清澈。

    天已完全亮了。

    子真从温暖被窝中醒来,深吸一口微风送来的清芬,不禁神情一振,想到今日是成为蜀山弟子的第一天,心中满是期待。他迅速起床,叠好被子,匆匆洗漱一翻,随即来到门口。

    深深吸一口气,推开。

    霎那间,满天的青冥之色,白云苍狗,满山的郁郁葱葱,姹紫嫣红,还有湖面上的涟漪波光,倒映天地的明晰镜影,全都涌入了他的眼眸,花香让人熏醉,就连鸟鸣声也愈发清脆动听。

    他从心底里生出一抹高兴,由内而外,开在脸上。

    “小师弟早啊,昨晚睡得可好?”

    一把折扇伸出芦苇丛,扒开两侧,随后唐沐轩不紧不慢地走了出来。

    “三师兄早!好久都没睡这么舒服了,起来后感觉人都变聪明了。对了,你在草丛里做什么呀?”子真好奇打量满头杂草的三师兄。

    “睡觉,”唐沐轩打着哈欠转身便走,“从今日起由我教你外篇的功夫,咱们边赏玩山水边说吧。”

    子真赶紧小跑两步,跟在三师兄身后,一路上不忘打量远处的竹屋,未见其他人影。

    唐沐轩头也不回道:“今日有人要来访,二师姐抽不开身因此不能来教你,灵月则去做晨课了,这个时辰大概已在回来的路上了。”

    看来起床晚了,记得婶婶说过,起床晚了很不吉利,是会带来厄运的,子真这样想着,不禁心下羞愧。

    唐沐轩放缓脚步等他,“昨日说的外篇三法,你还记得吗?”

    “嗯,让我想想。分别是炼体,吐纳和坐...嗯,坐,坐忘...”子真沉吟着,很有些不确定。

    “对的!你小小年纪头一次听,不解其意还能记得,看来也是颇有天份嘛!”唐沐轩语气极尽夸张,还不忘伸出一根大拇指比划。

    “嘿嘿!”子真笑着摸摸头,立时信心倍增,快走两步与三师兄并行,听他授课。

    “这三法可领人入修行之门,分别对应人的精,气,神三元。

    炼体法其实是一套剑诀,时常习练能唤醒生机,加深体感,固本培元。吐纳法如其名,是教人如何引导呼吸,内运周天的法门,乃养气的功夫。所谓坐忘法,则是教人如何进入安静思悟的一些经验之谈。

    此三法常人习之不会有何特别之处,只有世外之人,其心纯净不染尘俗,经常习之,才能在练习时物我两忘,万全沉浸其中不受打扰,久而久之,便会生出一些不同寻常的神通。。

    这三法可兼修也可专修一门,视个人天性而定,我们蜀山弟子大多修炼体和吐纳,至于坐忘冥悟,则玄之又玄,常人只觉烦躁,少有天性亲近这个的。

    至于入了修行之门后,便要体悟己身,各自修行了,也无特别法门......”

    唐沐轩一边说,子真一边问,不觉间,两人来到一处高地,视野开阔,能望见远处深谷内的绵延山脉。

    子真双眼时而明亮,时而迷茫,想了又想,陷入了疑惑中:

    “三师兄,不是说内篇才是根本吗,追求逍遥便是了,为什么还要修行外篇呢,是为了神通吗?”

    唐沐轩停下脚步解释:

    “祖师闲适自娱时,由本性自然生出三法,这三法即是他自然本性,他自然本性也是三法,祖师在三法中自得逍遥,内篇生出外篇,外篇即是内篇,内外为一。

    毕竟祖师天然近道,非常人能比。我们想得逍遥,只好借前人经验,而外篇有迹可循,虔心常习之或可触类旁通,领会逍遥旨趣,得入修行之门。之后再各寻自己的逍遥之道。

    这也是我派弟子修行外篇的缘由。

    至于神通,人若能行走在自己的道上,不为外扰,久而久之自然会许多常人所不会。但行走在的道上才是根本,神通虽然功用浩大,却是其次,不是目的。”

    唐沐轩又以祖师为例:

    “祖师曾抛却尘缘,深山独居,几十年匆匆一过,已然忘语,体近自然。他劳作之余时,便练剑,呼吸,冥思,总之是自己取乐,由本性自然而然生出三法。

    他日日行之,竟忽然生出些许神通,起初皮肤好转,身轻如燕,到后来能不食五谷。祖师道是神奇,也不在意,因为辟谷,闲暇时间愈多,仍旧自娱自乐,再后来更能凌空而行,举手投足翻山到海......”

    子真听得目瞪口呆,心驰神往,张口又欲追问,可话刚到喉咙便被打断。

    “小师弟!”唐沐轩合上折扇,敲了敲子真额头,“别再问为什么了,你以后自然会懂的。”

    “总之,我现在就传你三法,你各自演练一遍,挑自己喜欢的时时勤习。至于其他的,以后再说!”

    子真只好按下,乖乖答应。

    接着唐沐轩将三法一一教与子真,小孩生性好学,接受新事物很快,不过半日功夫也学了个一两分像。

    他以树枝代剑,舞起剑诀,此时正好清风袭来,枝叶间左摇右晃沙沙作响,他以为是自己所为,一时大喜,愈发卖力,左支右跳,摇摇晃晃地来回翻腾,不多时便满头大汗气喘吁吁。

    玩尽兴后,他又盘腿而坐,冥心静神,按照吐纳法引导自己呼吸。体内躁动气息慢慢平息,随着芬香的空气在胸腹中缓进缓出。

    渐渐地,他鼻息变得绵密悠长,身心也慵懒舒散起来,不多时便意识模糊,遨游天外,最后简直坐忘了。

    ......

    “唧啾,唧啾。”

    风铃般的鸟叫声回荡在林间,一只黄鹂远远飞来,从椿树枝头间穿过,落在子真肩上,偏转着脑袋上下打量这奇怪的家伙,随即轻轻一口啄在了子真鼻子上。

    “哎呀!”子真吃痛惊醒,慌忙去捂鼻子,指缝间看到一只鸟儿扑腾着翅膀飞走了。

    “三师兄我错了!我再不敢睡了。”

    子真边揉鼻子边讨饶,等不那么痛了,才抬起头打量四周,哪里还有三师兄的影子?倒是身旁留了几枚刚摘的新鲜果子。

    那些果子有红有绿,闻之口齿生津,子真喉头咽动,也不管叫不叫的出名字,拿过一枚蓝色果子大咬一口,顿时满嘴的清香脆甜溢开,美得他闭上了眼睛,极为受用。

    美美吃完一颗,他将剩下的抱在怀中,满意地寻原路回去。

    来时专注于三师兄传授的许多道理,没留意已走了这么远。子真走了许久也望不见镜湖的影子,咽了咽口水,又拿起一枚果子小咬一口,细细品尝其滋味。

    “这是什么果子,怎么从未没见过,给我一个尝尝!”一道糯糯的声音,像是刚满岁的婴儿在说话。

    “哦。”

    子真乖乖捻了个果子递出去,忽然发现身前无人,他左右环望,四周只有山石树木,不曾有他人身影。

    “这里,在这里!”糯糯的声音再度响起。

    子真细细听辨方位,抬头看向右上处,只见树叶间有一个手指大小的小人正坐在枝头上,眼巴巴地看着自己手中的果子。

    他赶紧揉了揉眼睛,定睛再瞧,那里确乎坐着一个小人,白嫩嫩的像个玉也似的娃娃,全身单系着一件黄色披风,头上还有三根白色嫩芽,似是头发。

    子真愣了一会儿,也不觉得小人可怕,踮起脚向上递果子,那小人便顺着树叶滑落,攀在枝丫边缘,将小脸凑到果皮上闻了闻,随即轻轻的咬了一口。

    “好吃。”糯糯声音中带着喜悦,小人专注地小口吃起来。

    半晌,阵阵酸意从手臂和脚底传来,子真支撑不住了,只好道:“你,你下来吃吧,我...”

    “嗯。”小人飞身抱住果子,依旧专注地小口吃着,任由子真将他接入怀中。小人吃东西时很是忘我,由得子真一会儿抚抚黄色披风,一会摸摸头上嫩芽。

    子真正玩得开心时,前方忽有脚步声响起,抬头一望,来人正是他的小师姐李灵月,在她身后还跟着一个秀气小姑娘和一个瘦削小男孩,不是周兰珞和夏香逸还是谁?

    他一时激动便要大声招呼三人,话刚嘴边又生生将其吞了回去,一边挥手招呼一边又示意莫要做声,小心靠近。

    另一边灵月正在兰珞,香逸面前故作神秘,要他们猜猜自己会带他们去见谁,忽地身前小径一转,就看见子真在前方手舞足蹈,一会朝自己三人使劲招手,一会又急忙将手放在嘴前作禁声状。

    三人面面相觑,小心踱步到子真身前,只见他不停地向怀中指去。

    “哇!”三人朝子真怀中看去,同时一声惊呼。

    “这是什么?咳咳。”夏香逸压抑着咳嗽,伸出指头就要去摸小人头上嫩芽,“啪叽”,于半空中被一掌打落了手帕,还附带了灵月的瞪眼警告。

    一旁兰珞伸手接住手帕,同时细细观察小人,良久,礼貌问道:“可是黄袍小奴前辈?”

    “嗯,是我。好香啊。”小人抬头朝兰珞和香逸的方向嗅了嗅,又牢牢埋头于果子中。

    兰珞闻言点了点头,就见三位小伙伴齐刷刷看向自己,香逸更是不停摇晃她胳膊催促,她只好解释道:

    “之前听师兄们聊天,说起咱们掌门的事迹,四百多年前,掌门...那时候道号明玄,凭着八岁幼龄就在太清试剑上展露头角,一身道法众所不敌,拿了头筹,因此可以下山四处游历。

    他初次下山便一路向东北而行,在长白山一带遇见了黄袍小奴前辈,前辈本是千年灵芝幻形,初生懵懂,掌门见之可爱,又怕它遭毒人觊觎,便将它带了回来,常伴身边,如今也是数百年的交情了。

    据说掌门后来道行日进,还专门练了两件法宝赐予前辈防身,一为黄天袍,一为九天十地辟魔梭(借自《蜀山剑侠传》)。”

    兰珞顿了顿,补充道:“我也是看见了前辈所系的长袍才想起来的。”

    “千年灵芝?幻形?法宝?”子真睁大双眼,一脸懵懂。

    周兰珞朝子真一笑,继续说道:“朱...师弟,还是叫子真吧,你初入门不知道也正常。

    据说世间有一些天材地宝,岁月一久自通灵性,能幻化人形,灵芝便是其一,据说千年灵芝能能活死人肉白骨呢。

    法宝于此也颇为相似,法宝是修行之人炼制并常伴身边的物件,时间一久就像身体的一部分,可运使自如。还有一些法宝是靠天材地宝炼制而成,更是别具神通了。”

    说完,四人在又谷中为黄袍小奴前辈找来各色果子,北冥中颇有一些独特植物,黄袍小奴本是千年灵芝,能解万毒,因此来者不拒,全都享受了。

    其间四人也尝试论资排辈,原来太清一脉有明玄,明光,明尘三位真人,其中明玄真人也是当今掌门,玉清一脉则是明希,明微,明夷三位真人,兰珞,香逸两人分别为明希真人和明夷真人门下。

    毕竟四人尚幼,讨论了半天也掰不清辈分,只好仍以名字互相称呼。

    天色将暗,黄袍小奴从各色果子中抬起头来,“嗝”一声打了个饱嗝,从嘴中飞出来一个迷你牙签,悬停在空中。

    “多谢款待。”须臾间牙签涨至手掌大小,小奴纵身一跳,正好落入中间的凹槽中,仅剩了脑袋和披风在外。随着一道黄光一闪而逝,梭子顿时飞出了树林外,只留下三人喷喷称奇。

    回去路上,子真少不得向两位新见面的小伙伴详述山下之行,兰珞与香逸自然听得流连忘返,眼中满是羡慕与渴望,一路上都在埋怨师门管束太紧,不如上清洒脱,没这些约束人的规矩。

    二人双双立下宏愿,定要在下一届太清试剑上争个名次,如此才能下山游历一番,看看世界。

    一旁灵月听了有这等趣事,自然也要加入,接着三人不由分说,又把子真也发展进了队伍,哪怕他此前从未听过太清试剑。

    小孩们笑闹着回到了湖畔,黄袍小奴和一女子也在湖边,那女子正是灵月的娘亲,宋桂文师姐,她的道侣也即李灵月的爹亲,是一位峨眉山的弟子,暂不祥说了。

    “娘......”

    灵月走上前去,一反常态,怯怯地叫了一声。宋桂文只略微点头,又朝子真笑了笑,便看着前方山丘默不作声。

    小山丘下,云绣走出竹屋向几人行来。

    “信已写好,还请前辈交于掌门师伯。”

    云绣说着递信与黄袍小奴,小奴接过,将信卷成卷轴绑在身后,接着披落下黄袍,又向子真三人拜了拜手,便坐着梭子化为一道黄光,往山外飞走了。

    “既如此,我等也告辞了。”

    宋桂文朝云绣拱手,随即一手一个,拧起兰珞和香逸的衣领,便要腾空而去。

    “师妹。”云绣犹豫片刻,叫住了她,“你这次过来,可有其他人知道?”

    宋桂文脸色有些意外,道:“这次是小奴前辈找我,说奉掌门之命,要我带他来见你,其间并无其他人知晓。何况你们上清一脉素来喜爱清净,我也很少主动和别人说起。”

    “那有人曾向你问过我们行踪吗?”

    宋桂文想了一会儿,道:“除了明希师叔偶尔问起外,没其他人打听。怎么了,师姐,有什么事吗?”

    云绣摇摇头,“没事。”

    女子深深看了眼云绣:“如果有麻烦,请不用和师妹客气。我就先告辞了。”

    风过处,夏香逸挥舞绣帕的身姿渐远渐小,不一会儿便消失在了谷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