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关乎巨人的情报
丁慎道：“见风险就躲，非吾辈所为。罗侃自己跳出来要去，也不是坏事，让他随你走一趟，见些识面。
但该为他遮掩的，还是要遮掩一下。你让他跟在你身边，做个不起眼的小角色，免得被有心人针对。”
刘准应了声是，心道：“难怪师父要将罗侃贬降了用。把罗侃安排在哪个位置好呢？”
箱手随行是别想了。
厨下？马夫？难保不会借着自己的势，做那背着手，指挥别人干活的事。
清净？那儿有女子啊，罗侃色迷迷的。
账房伴僮？斥候小随？这要去求人卖面子，自己也盯不紧，有危险顾不上。
货移搭手吧！理由就是他元阳已失，肥肉没有，正好强身练体。正正是在自己的一亩三分地里，自己说了算，无须求人，合适得很。走货回来后，自己领的津贴，分他一些。
刘准拿定了主意。
丁慎从袖中取出一卷数寸长的洁白书轴，示意刘准拿去看。
书轴大小如同小幅字画，柔软质密，触感如米浆晾干变成的米皮，清清凉凉，微有点粘手。乃是一种名为“夺影”的灵兽兽皮。这种兽皮张开，按专门的法诀施法，可以将所见到的景物留在皮上。是“富盛货号”斥候或者随军修士的常用灵物。
只要对着要记下的山脉、场景，施法来一下，什么人的样子、树草规模、路径去向、山河轮廓全留在兽皮上，带回队营给同伴观瞧，比传音玉符干巴巴的说要强出太多。二次使用时，可以施法清空，再施法重新影存，自然是好宝贝。
只是贵！
书轴样子的兽皮展开，共有四张，四张都只影存了一些文字。
刘准一目十行，看得极快。
其中两张影存的是奏章的部分截段，一页说“臣于冰雪薄陷处，使人开掘，深至数里，未见土壤，唯冰层巍然，峙如巨峰尔。逾深逾坚，几不可攻。冰中悬有世上未见之兽，大小不一，千奇百态。或有小蚁，红须长翅，密集巢中，巢大如瓮。或有凶兽，体大如牛，前爪举，后足立，前倾张吻状，长齿森然，欲搏人而噬。或有巨象，粗鼻大齿，披长毛。有大鱼，长三丈许，人身鱼尾，黄发披垂，面如生时。臣命人各取若干，举火烧冰，化而观之”云云。
第三页是封呈报密信，大致说与巨人已经谈妥，合力攻梁，尽取梁地。巨人多要盐矿，其他后论，一如前议，已然答允，同时也提醒要防巨人使诈或者反叛。看密信的口吻，是汤国的使臣所书。汤国位于梁国西北方向，与梁人在盐州周遭争夺，打得不亦乐乎，巨人正是汤的联盟。
第四页貌似是篇杂说笔记，记载往西更远国度钦国的一桩遇仙异事。说，钦国境内原有一座高耸入云的巨大山峰。忽有一日山峰隆隆下沉于地底，留下一个深谷，地下河水滂涌，变作了一个大湖。有好事者驾舟往探，在湖中遇龙子龙女宴乐。龙子龙女麾下力士无数，神色谦恭，尽是大鱼所化。龙子邀相宴饮，衣食器物，尽其华美。又演化仙技，龙子能化实为虚，龙女能化虚为实，神妙无方。此行乃是奉天神之命来取山石，已将巨峰抽去听用。如今使命圆满，心中欢喜，故作宴乐。尔后，化为两条巨龙，身躯如岳，放声长吟，响遏行云，良久，乃擘青天而去。此事，绍州湖口府沈氏志昌老太公知之甚稔也。
刘准问道：“师父，这从哪得来？”道：“这四张，是朝廷给富盛和长春货号看的情报。林颐璞来读给我听，我叫他影存了一份。留待你看。”
丁慎眼睛看不见，听了林颐璞代读，但怕还有什么藏头诗、字画意的手段发现不了，故而影存了一份。影存存画，就是原样子的镜照，字里行间如果藏纳深意，多留意也不难看出。
刘准又仔细看了一遍四张兽皮的字行字迹，没有发现什么特别。捧着递过，老老实实道：“我没看出什么名堂。”
丁慎摆手，示意他留着再多参详。随手又递过一段非金非木的黝黑细枝，长约一指，筷头般细，“这储物空间是送给你升为箱手的小礼物。我把影存术法放其中了，你找时间修炼。修成后，功法焚毁，不得我的允许，不可外传。”
说罢，教刘准如何打下法印，如何打开储物空间，取放物品。
刘准捏着那细枝，依法施为，打开一看，空间上下左右前后各有二尺许，中央放着一本录有功法的册子。
好东西！师父今天是亲情大放送啊！
又给传音符，又给夺影兽皮，还送储物空间。虽然只有二尺见方，但对刘准来说，真真是比他全身身家都要贵重千百倍。
储物空间算得上是修士的顶级装备了，只有极少数人配备得起。
修行中人无不冀望能拥有一件两件。因它功能太强大了，与法力、妖力都极亲和，随时能感知。空间永在，器品恒重。什么功法、武器、灵丸灵石、丹药，就算千斤金银，随身携带，与带一簪、一环、一根黑筷子头一样，毫不费力。且隐蔽，隔绝水火，不会变质。
像传音玉符一样，能做法印指定，只要打入法印炼好，别人无法开启。上了指纹锁，安全得很，除非自愿抹去法印，或者找炼器大修士反复细炼，重新抹去法印，打上新主人法印才能再打开，但要请炼器大修士搞这个，成本可不低。
还可以当武器，把敌人摄入进去，活活困死闷死其中，只是敌人不会愣愣站着任由施为罢了，而且通明境以上的大修士法力深厚，还没摄到对方，储物空间可能就被对方捏爆了。
但此物甚稀有，甚难得，乃是用可变化大小的精魔妖怪之妖丹炼制而成。
精妖开灵智、修妖气、凝妖丹，便等同修士的入明、会明、通明境界。但妖生漫长，本命技能强大，往往比同级修士强出甚多。
已练出妖丹，功力之深可想而知。想杀妖取丹，谈何容易。
况且精妖除了能变化大小的空间属性外，各有放毒、大力、疾行、吞噬、飞行、避水、土遁等等本命之术。获得妖丹后，要将各种富余的能力属性剥除干净，只留下纯粹的空间属性，才能制成储物空间。
稍有疏漏，就会把妖丹的空间属性也剥却了，炼化失败。
良品率低，百进制的！
刘准感激得讷讷不知如何道谢了。
丁慎叫他反复操作几遍，练得熟了，建议他把黝黑的储物枝藏在衣袖的线缝中，隐蔽性好。
刘准藏好后，不要钱一样地施展他那微薄的法力，反复缠绕感知，撩了又撩，引了又引，实在是爱不惜手，喜不自胜。
丁慎等他心情平复后，与他盘膝对坐。说起那些情报：“是朝廷几年前就已经收到的细作情报。细作没来得及解说，身份暴露，丢了性命。好在朝廷快速响应，马上派出人手，查确了不少事情。奏章，是汤国与事大臣写给汤皇的。汤国很早就在极北之地发现巨人，且在南漠发现与巨人相同时代的瘟蚁。密件，也是汤国使者写给上司负责人的。遇仙笔记，是取自钦国一本杂记。
朝廷因应做了不少应对。
获知他们与巨人联盟，朝廷暗自准备了捕捉巨网，开战即打了好几场胜战，抓了些巨人。知道巨人力大，作战勇猛，杂食亦食人，不畏冰雪，善水，嗜盐，晓人言，智力不弱常人。腹中有空腔，能容物，无灵力，使妖气，似人似妖，死后不能化现出妖体，靡烂朽败与常人一般。
千百年前，未曾听闻过世上有巨人一族，近十来年，巨人却在世间屡屡现身，常在盐湖附近出没，也不知道他们此前在何处休养生息。
原以为他们世代居于海中大岛，但以海水浸泡，不耐如寻常人种，久之，皮肉尽开，惨号不止。说是海水有毒，久染必死。朝廷为防有诈，在沿海设有烽息，一旦有事，可以快速拒击。
朝廷也曾派人与巨人谈判，争取巨人与大梁联盟，合力攻汤，或者居中两不相帮。巨人不允。这几年攻杀不断，朝廷也没太多信心再能谈拢了。
“后来，朝廷派往钦国的人带回了笔记中的一些信息，京兆的人结合信息，反复尝试，用龙母山采出的灵石矿所含的化魂灵粒埋进巨人后颈，化魂能汲取巨人精血，可以泯灭巨人灵智神魂，使之蠢如鹿豖，可以投食驱使，也可用湘州赶尸之术操控。”
刘准想到了笔记所说龙女化虚为实，问道：“传说龙母山是龙母羽化升天的遗蜕，这化魂的功能莫非来自雌龙？”
丁慎：“遗蜕之说不可考，化虚为实可能是。化魂也有灵气，我等都可以用来修炼，把化魂埋在常人或者其他精怪血肉中，并无异样。似乎只对巨人有克魂化智之效。”
刘准道：“奏章和笔记分别提到，巨人有半鱼半人的状态，巨人是龙族仆从。会不会化魂就是雌龙的本命神通，对鱼类有天然压制之能？”
丁慎摇了摇头：“这个也只能算猜测，化魂埋入鱼怪、各鱼，并未见生效。巨人的特别之处，这是其他物种不具备的。大家猜它有人态、半人半鱼态，还有全鱼之态。”
刘准问道：“想必已审讯过巨人，也未得知么？”
丁慎道：“审讯之下，巨人或说没有，或说不知，甚至个个说从未见过半鱼半人之态，遑论全鱼态。拷问其族来历，都说跟着大头领，或凫水往来，或奔行大地，头领如何走，他们就如何跟随。自有记忆起，便已经身量数丈，饿了就吃，渴了就喝。途经过冰原、沙漠、草原、密林、高山、也穿过江河、湖泊，走得最多的是顺着黑暗水道远程潜游，腹中贮盐，可在水下游数日也不觉得憋气。但只要无盐可用，就会虚弱濒死。试之确然。”
“看来要抓个大头领才能多探知一些。还有，汤国可能知道更多。”刘准想起奏章所说在极北冰地里挖出了半人半鱼，使命大臣命人化开冰团，应该是深有研究。
丁慎点了点头：“据悉，巨人族大头领只有区区几个，身量高近四丈，功力不弱于通明修士，未能得打杀、抓获。汤人派修士兵卒驻扎在冰原和大漠，往来巡守，大梁派了好几拨人手前往探查，要么被阻，要么未找对挖取之地，未有所获。短时间估计仍难有进展。只得一边再派人往冰原和大漠探查，一边派使者联络钦国，备述其事，望钦国共探，或者与钦国联手一起夹击汤人，共分其国。但钦国自有苏亚等族的边患，颇有意与巨人联手平患，没有答允。现就看朝廷愿否与钦国的世敌苏亚等达成合作，组成联盟了。估计朝廷要等钦国确凿与巨人联手，才愿意派出使者联络苏亚。但也要提防钦国与苏亚是否也寄望巨人居中不帮，那就不好施为了。”
刘准懂了。
梁国东临大洋，一路往西，有汤国、钦国、苏亚族人，苏亚西方还有国，连绵延牵，难以计数。各国各族，像一张巨大的卷轴在大地上漫开，互有争端也互有通商。
隔山牵牛，谁都想。但不能乱牵，如果钦国最终与巨人敌对，倒可以邀来联手伐汤。如果钦国与巨人合作，倒要担心钦国借兵给汤，联手攻梁了。
丁慎讲起货号与巨人的事情：“朝廷近期将与巨人再做谈判，他们若做到居中两不相帮，朝廷愿意送一些盐矿给他们，划地予以自治，放回俘虏，再送些食货亦无不可，化干戈为玉帛总是好事。若巨人执意助汤人攻我。那就是汤国已经能支配巨人，或者巨人居心叵测，盯上了大梁的某些物事。
朝廷只能以化魂炮制巨人，先结算给货号作为运费。
此前为朝廷走货，朝廷以部分售盐之利，再配灵石灵丸作为结算，各占一半。增了巨人结算，便三一三十一。万石辎重约百车，运费的盐利和灵石笼总全值一万灵丸左右，一头巨人抵算后，盐利和灵石只付值约六千余灵丸。
朝廷也要省出钱来练兵备战，说不得还会让巨人涨价，抵换更多运费。
“货号领了巨人，要养活，食量约当二十人，费用想必不少。巨人寿命几何，也暂未知。伤残治养，有待观察。指挥操控运货能力，还要调试。若是大量巨人结算过来，货号怎么安置。朝廷还要让货号驱使试用巨人，并做研究，看能不能找出巨人更多的秘密，研究所得，可折算为钱，但秘密不是那么好发现的。所以，东家和林颐璞等人很伤脑筋呐。当然，若是巨人答应罢战，大家都省事了。”
经济、政治任务外，还有科研攻关任务啊。
刘准：“想来长春货号也一样，两家可以共享一些所得。”
丁慎哼了一声：“东家已经派人联络通气了。就光州那调性，莫作太多指望。”
“巨人智力不弱，水遁之术诡异难测，又有汤人相助。”丁慎帮刘准划重点，说道，“如果真走到炮制傀儡那一步，必须要提防巨人与汤人联手潜入大梁阻挠、劫俘。”
这便是本次为朝廷走货的风险了！
风险自此始。
毕竟，搞人家的族人来当牛做马，必然结成死仇。
巨人联手汤人的细作，可能会先下手为强，攻击本次辎重走货。
可能会在盐州发起猛烈冲击，以二敌一，三方打出狗脑子来。
可能会在货号接收盐车押着巨人返回途中下手。
可能会在以后的走货中袭杀货号队伍。
可能会潜入梁国，各方袭扰。
还是非常难搞的不定项选择题！
往西北约四千里，盐州，盐湖水面。
一个莫名升出水面的小岛上，巨人越王与一个燕额环眼的黄袍老者月下相会。
黄袍老者脑袋巨大，几乎与肩膀等宽，绾着个道士髻，手掌、手腕阔厚粗壮，说话声音雄浑厚重，虽只是个大块头的普通人种，气度气概不逊巨人越王丝毫。
他是汤国的丞相锦斓，和梁国丞相杨毓琇各遣兵将相斗十多年，还没分出胜负。
锦斓是修士，法力通明，座下有许多修士弟子。武能飞天纵横，文能治国安邦，寿元绵长。杨毓琇常与身边人论，自认不如锦斓。
岛是越王从湖底召唤出来的，岛面平整，通体洁白晶莹，乃是巨型盐块板结构成。小岛与水接触的地方，被微漾的湖水冲刷融解，多有穴罅，微波拥入，发出空空拨拨的声音，声响稍大时，小岛慢慢生成层层盐块，将破损修复，涵澹澎湃之声立即渐消。这是越王嫌其太吵，施展妖能做了消声处理。
越王还体贴的为锦斓演化了一套宽大的桌椅，立在一个三丈高的盐柱子上，让其坐抚视事。
越王坐在自己的巨椅中，高度与锦斓相近，正可互相平视。
锦斓身前的桌上平铺着一张巨大的山川地形图，图上东面临海，西连大陆，正是梁国的全境山河图。
图上描着两条粗线。
一条自光州起，经申州、唐州、邓州、虢州、同州、坊州、庆州，最后到盐州。
另一条自渠州起，经蓬州、巴州、壁州、洋州、凤州、岐州、泾州、庆州，最后到盐州。
但该为他遮掩的，还是要遮掩一下。你让他跟在你身边，做个不起眼的小角色，免得被有心人针对。”
刘准应了声是，心道：“难怪师父要将罗侃贬降了用。把罗侃安排在哪个位置好呢？”
箱手随行是别想了。
厨下？马夫？难保不会借着自己的势，做那背着手，指挥别人干活的事。
清净？那儿有女子啊，罗侃色迷迷的。
账房伴僮？斥候小随？这要去求人卖面子，自己也盯不紧，有危险顾不上。
货移搭手吧！理由就是他元阳已失，肥肉没有，正好强身练体。正正是在自己的一亩三分地里，自己说了算，无须求人，合适得很。走货回来后，自己领的津贴，分他一些。
刘准拿定了主意。
丁慎从袖中取出一卷数寸长的洁白书轴，示意刘准拿去看。
书轴大小如同小幅字画，柔软质密，触感如米浆晾干变成的米皮，清清凉凉，微有点粘手。乃是一种名为“夺影”的灵兽兽皮。这种兽皮张开，按专门的法诀施法，可以将所见到的景物留在皮上。是“富盛货号”斥候或者随军修士的常用灵物。
只要对着要记下的山脉、场景，施法来一下，什么人的样子、树草规模、路径去向、山河轮廓全留在兽皮上，带回队营给同伴观瞧，比传音玉符干巴巴的说要强出太多。二次使用时，可以施法清空，再施法重新影存，自然是好宝贝。
只是贵！
书轴样子的兽皮展开，共有四张，四张都只影存了一些文字。
刘准一目十行，看得极快。
其中两张影存的是奏章的部分截段，一页说“臣于冰雪薄陷处，使人开掘，深至数里，未见土壤，唯冰层巍然，峙如巨峰尔。逾深逾坚，几不可攻。冰中悬有世上未见之兽，大小不一，千奇百态。或有小蚁，红须长翅，密集巢中，巢大如瓮。或有凶兽，体大如牛，前爪举，后足立，前倾张吻状，长齿森然，欲搏人而噬。或有巨象，粗鼻大齿，披长毛。有大鱼，长三丈许，人身鱼尾，黄发披垂，面如生时。臣命人各取若干，举火烧冰，化而观之”云云。
第三页是封呈报密信，大致说与巨人已经谈妥，合力攻梁，尽取梁地。巨人多要盐矿，其他后论，一如前议，已然答允，同时也提醒要防巨人使诈或者反叛。看密信的口吻，是汤国的使臣所书。汤国位于梁国西北方向，与梁人在盐州周遭争夺，打得不亦乐乎，巨人正是汤的联盟。
第四页貌似是篇杂说笔记，记载往西更远国度钦国的一桩遇仙异事。说，钦国境内原有一座高耸入云的巨大山峰。忽有一日山峰隆隆下沉于地底，留下一个深谷，地下河水滂涌，变作了一个大湖。有好事者驾舟往探，在湖中遇龙子龙女宴乐。龙子龙女麾下力士无数，神色谦恭，尽是大鱼所化。龙子邀相宴饮，衣食器物，尽其华美。又演化仙技，龙子能化实为虚，龙女能化虚为实，神妙无方。此行乃是奉天神之命来取山石，已将巨峰抽去听用。如今使命圆满，心中欢喜，故作宴乐。尔后，化为两条巨龙，身躯如岳，放声长吟，响遏行云，良久，乃擘青天而去。此事，绍州湖口府沈氏志昌老太公知之甚稔也。
刘准问道：“师父，这从哪得来？”道：“这四张，是朝廷给富盛和长春货号看的情报。林颐璞来读给我听，我叫他影存了一份。留待你看。”
丁慎眼睛看不见，听了林颐璞代读，但怕还有什么藏头诗、字画意的手段发现不了，故而影存了一份。影存存画，就是原样子的镜照，字里行间如果藏纳深意，多留意也不难看出。
刘准又仔细看了一遍四张兽皮的字行字迹，没有发现什么特别。捧着递过，老老实实道：“我没看出什么名堂。”
丁慎摆手，示意他留着再多参详。随手又递过一段非金非木的黝黑细枝，长约一指，筷头般细，“这储物空间是送给你升为箱手的小礼物。我把影存术法放其中了，你找时间修炼。修成后，功法焚毁，不得我的允许，不可外传。”
说罢，教刘准如何打下法印，如何打开储物空间，取放物品。
刘准捏着那细枝，依法施为，打开一看，空间上下左右前后各有二尺许，中央放着一本录有功法的册子。
好东西！师父今天是亲情大放送啊！
又给传音符，又给夺影兽皮，还送储物空间。虽然只有二尺见方，但对刘准来说，真真是比他全身身家都要贵重千百倍。
储物空间算得上是修士的顶级装备了，只有极少数人配备得起。
修行中人无不冀望能拥有一件两件。因它功能太强大了，与法力、妖力都极亲和，随时能感知。空间永在，器品恒重。什么功法、武器、灵丸灵石、丹药，就算千斤金银，随身携带，与带一簪、一环、一根黑筷子头一样，毫不费力。且隐蔽，隔绝水火，不会变质。
像传音玉符一样，能做法印指定，只要打入法印炼好，别人无法开启。上了指纹锁，安全得很，除非自愿抹去法印，或者找炼器大修士反复细炼，重新抹去法印，打上新主人法印才能再打开，但要请炼器大修士搞这个，成本可不低。
还可以当武器，把敌人摄入进去，活活困死闷死其中，只是敌人不会愣愣站着任由施为罢了，而且通明境以上的大修士法力深厚，还没摄到对方，储物空间可能就被对方捏爆了。
但此物甚稀有，甚难得，乃是用可变化大小的精魔妖怪之妖丹炼制而成。
精妖开灵智、修妖气、凝妖丹，便等同修士的入明、会明、通明境界。但妖生漫长，本命技能强大，往往比同级修士强出甚多。
已练出妖丹，功力之深可想而知。想杀妖取丹，谈何容易。
况且精妖除了能变化大小的空间属性外，各有放毒、大力、疾行、吞噬、飞行、避水、土遁等等本命之术。获得妖丹后，要将各种富余的能力属性剥除干净，只留下纯粹的空间属性，才能制成储物空间。
稍有疏漏，就会把妖丹的空间属性也剥却了，炼化失败。
良品率低，百进制的！
刘准感激得讷讷不知如何道谢了。
丁慎叫他反复操作几遍，练得熟了，建议他把黝黑的储物枝藏在衣袖的线缝中，隐蔽性好。
刘准藏好后，不要钱一样地施展他那微薄的法力，反复缠绕感知，撩了又撩，引了又引，实在是爱不惜手，喜不自胜。
丁慎等他心情平复后，与他盘膝对坐。说起那些情报：“是朝廷几年前就已经收到的细作情报。细作没来得及解说，身份暴露，丢了性命。好在朝廷快速响应，马上派出人手，查确了不少事情。奏章，是汤国与事大臣写给汤皇的。汤国很早就在极北之地发现巨人，且在南漠发现与巨人相同时代的瘟蚁。密件，也是汤国使者写给上司负责人的。遇仙笔记，是取自钦国一本杂记。
朝廷因应做了不少应对。
获知他们与巨人联盟，朝廷暗自准备了捕捉巨网，开战即打了好几场胜战，抓了些巨人。知道巨人力大，作战勇猛，杂食亦食人，不畏冰雪，善水，嗜盐，晓人言，智力不弱常人。腹中有空腔，能容物，无灵力，使妖气，似人似妖，死后不能化现出妖体，靡烂朽败与常人一般。
千百年前，未曾听闻过世上有巨人一族，近十来年，巨人却在世间屡屡现身，常在盐湖附近出没，也不知道他们此前在何处休养生息。
原以为他们世代居于海中大岛，但以海水浸泡，不耐如寻常人种，久之，皮肉尽开，惨号不止。说是海水有毒，久染必死。朝廷为防有诈，在沿海设有烽息，一旦有事，可以快速拒击。
朝廷也曾派人与巨人谈判，争取巨人与大梁联盟，合力攻汤，或者居中两不相帮。巨人不允。这几年攻杀不断，朝廷也没太多信心再能谈拢了。
“后来，朝廷派往钦国的人带回了笔记中的一些信息，京兆的人结合信息，反复尝试，用龙母山采出的灵石矿所含的化魂灵粒埋进巨人后颈，化魂能汲取巨人精血，可以泯灭巨人灵智神魂，使之蠢如鹿豖，可以投食驱使，也可用湘州赶尸之术操控。”
刘准想到了笔记所说龙女化虚为实，问道：“传说龙母山是龙母羽化升天的遗蜕，这化魂的功能莫非来自雌龙？”
丁慎：“遗蜕之说不可考，化虚为实可能是。化魂也有灵气，我等都可以用来修炼，把化魂埋在常人或者其他精怪血肉中，并无异样。似乎只对巨人有克魂化智之效。”
刘准道：“奏章和笔记分别提到，巨人有半鱼半人的状态，巨人是龙族仆从。会不会化魂就是雌龙的本命神通，对鱼类有天然压制之能？”
丁慎摇了摇头：“这个也只能算猜测，化魂埋入鱼怪、各鱼，并未见生效。巨人的特别之处，这是其他物种不具备的。大家猜它有人态、半人半鱼态，还有全鱼之态。”
刘准问道：“想必已审讯过巨人，也未得知么？”
丁慎道：“审讯之下，巨人或说没有，或说不知，甚至个个说从未见过半鱼半人之态，遑论全鱼态。拷问其族来历，都说跟着大头领，或凫水往来，或奔行大地，头领如何走，他们就如何跟随。自有记忆起，便已经身量数丈，饿了就吃，渴了就喝。途经过冰原、沙漠、草原、密林、高山、也穿过江河、湖泊，走得最多的是顺着黑暗水道远程潜游，腹中贮盐，可在水下游数日也不觉得憋气。但只要无盐可用，就会虚弱濒死。试之确然。”
“看来要抓个大头领才能多探知一些。还有，汤国可能知道更多。”刘准想起奏章所说在极北冰地里挖出了半人半鱼，使命大臣命人化开冰团，应该是深有研究。
丁慎点了点头：“据悉，巨人族大头领只有区区几个，身量高近四丈，功力不弱于通明修士，未能得打杀、抓获。汤人派修士兵卒驻扎在冰原和大漠，往来巡守，大梁派了好几拨人手前往探查，要么被阻，要么未找对挖取之地，未有所获。短时间估计仍难有进展。只得一边再派人往冰原和大漠探查，一边派使者联络钦国，备述其事，望钦国共探，或者与钦国联手一起夹击汤人，共分其国。但钦国自有苏亚等族的边患，颇有意与巨人联手平患，没有答允。现就看朝廷愿否与钦国的世敌苏亚等达成合作，组成联盟了。估计朝廷要等钦国确凿与巨人联手，才愿意派出使者联络苏亚。但也要提防钦国与苏亚是否也寄望巨人居中不帮，那就不好施为了。”
刘准懂了。
梁国东临大洋，一路往西，有汤国、钦国、苏亚族人，苏亚西方还有国，连绵延牵，难以计数。各国各族，像一张巨大的卷轴在大地上漫开，互有争端也互有通商。
隔山牵牛，谁都想。但不能乱牵，如果钦国最终与巨人敌对，倒可以邀来联手伐汤。如果钦国与巨人合作，倒要担心钦国借兵给汤，联手攻梁了。
丁慎讲起货号与巨人的事情：“朝廷近期将与巨人再做谈判，他们若做到居中两不相帮，朝廷愿意送一些盐矿给他们，划地予以自治，放回俘虏，再送些食货亦无不可，化干戈为玉帛总是好事。若巨人执意助汤人攻我。那就是汤国已经能支配巨人，或者巨人居心叵测，盯上了大梁的某些物事。
朝廷只能以化魂炮制巨人，先结算给货号作为运费。
此前为朝廷走货，朝廷以部分售盐之利，再配灵石灵丸作为结算，各占一半。增了巨人结算，便三一三十一。万石辎重约百车，运费的盐利和灵石笼总全值一万灵丸左右，一头巨人抵算后，盐利和灵石只付值约六千余灵丸。
朝廷也要省出钱来练兵备战，说不得还会让巨人涨价，抵换更多运费。
“货号领了巨人，要养活，食量约当二十人，费用想必不少。巨人寿命几何，也暂未知。伤残治养，有待观察。指挥操控运货能力，还要调试。若是大量巨人结算过来，货号怎么安置。朝廷还要让货号驱使试用巨人，并做研究，看能不能找出巨人更多的秘密，研究所得，可折算为钱，但秘密不是那么好发现的。所以，东家和林颐璞等人很伤脑筋呐。当然，若是巨人答应罢战，大家都省事了。”
经济、政治任务外，还有科研攻关任务啊。
刘准：“想来长春货号也一样，两家可以共享一些所得。”
丁慎哼了一声：“东家已经派人联络通气了。就光州那调性，莫作太多指望。”
“巨人智力不弱，水遁之术诡异难测，又有汤人相助。”丁慎帮刘准划重点，说道，“如果真走到炮制傀儡那一步，必须要提防巨人与汤人联手潜入大梁阻挠、劫俘。”
这便是本次为朝廷走货的风险了！
风险自此始。
毕竟，搞人家的族人来当牛做马，必然结成死仇。
巨人联手汤人的细作，可能会先下手为强，攻击本次辎重走货。
可能会在盐州发起猛烈冲击，以二敌一，三方打出狗脑子来。
可能会在货号接收盐车押着巨人返回途中下手。
可能会在以后的走货中袭杀货号队伍。
可能会潜入梁国，各方袭扰。
还是非常难搞的不定项选择题！
往西北约四千里，盐州，盐湖水面。
一个莫名升出水面的小岛上，巨人越王与一个燕额环眼的黄袍老者月下相会。
黄袍老者脑袋巨大，几乎与肩膀等宽，绾着个道士髻，手掌、手腕阔厚粗壮，说话声音雄浑厚重，虽只是个大块头的普通人种，气度气概不逊巨人越王丝毫。
他是汤国的丞相锦斓，和梁国丞相杨毓琇各遣兵将相斗十多年，还没分出胜负。
锦斓是修士，法力通明，座下有许多修士弟子。武能飞天纵横，文能治国安邦，寿元绵长。杨毓琇常与身边人论，自认不如锦斓。
岛是越王从湖底召唤出来的，岛面平整，通体洁白晶莹，乃是巨型盐块板结构成。小岛与水接触的地方，被微漾的湖水冲刷融解，多有穴罅，微波拥入，发出空空拨拨的声音，声响稍大时，小岛慢慢生成层层盐块，将破损修复，涵澹澎湃之声立即渐消。这是越王嫌其太吵，施展妖能做了消声处理。
越王还体贴的为锦斓演化了一套宽大的桌椅，立在一个三丈高的盐柱子上，让其坐抚视事。
越王坐在自己的巨椅中，高度与锦斓相近，正可互相平视。
锦斓身前的桌上平铺着一张巨大的山川地形图，图上东面临海，西连大陆，正是梁国的全境山河图。
图上描着两条粗线。
一条自光州起，经申州、唐州、邓州、虢州、同州、坊州、庆州，最后到盐州。
另一条自渠州起，经蓬州、巴州、壁州、洋州、凤州、岐州、泾州、庆州，最后到盐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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