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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这天下从来不曾太平过

    “多大?”丁慎悬空在索的丹田位置,出声问。

    “两个师父,三个刘准,四个我。”索的肚子里瓮声瓮气地传出罗侃的声音在答,“师父,你太胖太壮了,以后记得少用油腻。我听过一个掌故。说,光州有肥硕之人,好捉弄人,又好酒肉。一日忽然摇摇欲坠,口不能言,全身无法动弹。医者摇头,说此人脑子里血管爆了,体内血管堵了,无可救药也。果如医言,卧床数年,竟尔死去。师父,不可不察啊。”

    有小脾气,有小怨怼,允许!丁慎对他的提醒置若罔闻。

    罗侃惨极了。师父叫他脱光了,要他顺着索的巨口往腹腔爬。罗侃苦苦哀求无果。

    罗侃飞逃,一下就被抓回来了。师父先说没事,互相信任,接着说研究每一步都要重视,还说时不我待,且说修士当为天下先,罗侃见招拆架,不愿为也。

    师父说要么逐徒弟如逐报凶鸟,开笼令去。若有彷徨者,他就要杀徒祭天。罗侃哭了,投降了,同意了。

    师父安慰,说吧,想调哪些人到我队来?只要研究有效,我可以帮你夺林颐璞全队,再帮你建个院子,多置美人田产。

    师父解释,只是灵机一动的研究,下次灵机一动,就会让刘准、朱小山、王前茅轮班上手,他罗侃这一把是排班第一位。说着从储物空间拿出白腻腻的几种油:猪油、牛油、羊油、象油……让他罗侃选个自己喜欢的味道,然后抹在身上,方便钻入索的口、喉、腹也。

    师父,你绝确不是灵机一动的研究!你早有预谋。你这个人太壮硕,你小心眼,你好拿捏人,我跟你十多年了,我早看透你的心、肝、脾、胃了。你要小心爆血管、堵血管。

    刘准看到丁慎的示意,握笔记下罗侃告诉出来的数据。他几乎全力在控制,不让握笔的手发抖。

    索很配合,一直保持着张开大口的姿势,他的腮帮子有连膜,把大嘴张出了夸张的弦度。小猴子从他嘴里爬进,叽溜一声,滑腻腻地顺喉而下,到了他肚子里。然后不停在里面说话,他说里面有点气闷,索为此还“昂昂昂”地不时吸气给供。

    索的腹腔很大,像水牛那个装反刍草料的胃,与索饮食的胃袋是分离的。很干爽,柔软有弹力,洁白绵糯,密不透气,像火蓬球囊的气囊布。只有进来的一个口子,没有其他尾端或者第二出口。

    腹腔中用玉符发传讯,顺畅。

    腹腔里法力传音入密,清晰。

    腹腔内提取储物空间,平稳。

    腹腔用支棍张开,如蓬帐,有小室大,可设一桌。索为之腹大如室。

    施法微击腹腔,索叫:很痛。

    腹腔中打坐修行,吸灵气与外界一样。但鬼愿意在这儿修行,鬼能静下心来啊。

    ……

    “师父。”罗侃叫,“这里面好玩着呢,你也进来吧。”

    “好玩多玩会儿,下次我再进。”

    “没事,”罗侃的声音像隔了堵墙,喊:“下次我帮你在外面稳住索啊。”

    “哎,再说吧。油不太多,你把我喜欢的象油用得差不多了,先仅着你用,等你研究透了,这独份功劳就算你的。东家的奖励,全给你一个人。”

    “没事,我帮师父去多找象油。师父,我不想再进来了。下次还是你来吧。”

    “做研究和情情爱爱一样,要善始善终。王良燕是个好女子,你莫要始乱终弃。你对她要像做研究,从头到尾,始终如一。懂吧?”

    “没事,师父你高兴就好。”

    王良燕发现罗侃这几日神情失常,不如往日活泼嘴碎,身上还时有一种油香味,问其味,罗侃会施法再除一次。问其原因,罗侃落寞地道:“我和刘准大吵了一架,不想和他说话。”

    王良燕问道:“为着甚事?”

    罗侃即咬牙切齿又稍稍理解:“师父要拿捏我,他不提醒。哎,他提醒也没用。罢了,他向来多智又稳重,他在等我消气,听得进话的时候,会来道歉的。他肯定会来道歉的。”

    “他会的。”王良燕帮他稳住信心,“刘师傅确实是这样的人,我看得出来,他很重视你,很重视你们间的情谊。他在等你消气,也在应付昨日的表演。你看长春货号的人,基本已经被折服。他是个拿得住事的人。”

    罗侃斜眼睨她:“没事,你继续说。我要吃了一丝醋,我往师父怀里丢十只蝎子。”

    王良燕娇笑不止:“你不管吃不吃醋,也在想着给你师父下毒吧?”

    刘准来找罗侃道歉了,当着王良燕的面,郑重向罗侃道歉。他没说具体何事,只说对不住罗侃,希望罗侃气已经消了,他这几天忙着训练索搞表演,时间很挤,觉得在此期间只是匆匆道歉,显不出他的诚意。所以,一歇下来,马上来认真道歉。邀请罗侃和王师傅,一起到双蟒山上走一走,就当是散心。

    罗侃甚感有面子,提议再邀上丁兰。

    刘准犹豫了:“师父不想让我和兰姐多接触。前茅他们确实也很喜欢兰姐。”

    “没事,”罗侃道:“我辈修行,当为天下先。感情的事,必须遵从己心,纵是天雷滚滚,你也不能放弃,免得坏了进取的道心也。此乃大道,勿小觑。前茅和小山喜欢师姐,他们绝对分毫不让你的。”

    “说得好!”王良燕赞许,她本来有点踌躇与罗侃的感情,听他说得斩钉截铁,不由也生出一些慕道之心,不,豪气。

    “行,”刘准向来有主意,“我们先去邀请兰姐。然后,去见师父,就说我们这些后辈邀请他老人家一起外游半天,陪他走一走。他若愿意,就一起游山。他若不愿意,就看他会不会阻止我与兰姐外游,若阻止,咱们就换个地方,逛逛街市或小院茶饮。若不阻止,咱们就去游山。”

    罗侃同意,赞道:你这机灵劲,一出出的。

    王良燕对面见丁慎的事情,有点气馁:你们去邀,你们去见丁慎前辈,我等讯,要一起游山,便来找你们。

    “没事,”罗侃道,“你去买些吃食,等我讯。若去不成,咱们找个小院子,一起坐聊也行。”

    罗、刘找丁兰,丁兰想起乃父当日说不许她跟刘准,有些含羞,但还是同意了。向丁怡请示后,又邀请了庄静,庄静把歇休的慕容玄叫上。去邀请丁慎,丁慎正在差人炼取象油,挥了挥手:你们去吧,此地临近前线,注意警讯。

    罗侃看着成锅成锅的象油,喉节耸动,连吞咽了好几口口水,心情很不好。

    三男三女,通明境大修士王良燕,带着会明境庄静、守玄,入明境丁兰,加上两个知明境小子刘准和罗侃,登彼南蟒山。

    他们动身时,各向上级报告过。上级同意,差不多都有相似提醒:去南蟒山吧,因为北方山势更险峻,利修士不利军士;离北冰原的常驻汤修更近,便于接应的等等原因,此前关城大战的汤修从城东门突围,大多转向了北方。你们此行,安全为上,要防止汤修余孽生事。

    林颐璞对刘准交待得更细,反复强调,稍有不对,就发讯给他林颐璞,他会着人来接应。还交待王良燕充分发挥斥候的专长,留意风吹草动。拿出大修士的气魄,稍有危险,先仅着把刘准保住。

    他像位老母亲,叮嘱颇多。

    他已经接到东家莫不欢的讯息,跟他探讨走货计划,也告知一些事。探讨近几天接收完朝廷的盐块,几头巨人傀儡后,能不能开拔往京兆方向,然后折向回渠州。

    刘准师徒将在巨蟒关稍多呆些日子,因为刘准教会了索说话、沟通,他们师徒在巨蟒关负责初步训练分派给富盛货号的大部分巨人傀儡,以期能派上更多用场。

    朝廷可能出于相近原因,原计划四十头巨人傀儡充算钱粮,这次只给富盛和长春各二十头,不足款者,用更多的盐块顶替。因为麻帅见机而作,利用巨人驱盐湖之便,借势揽住了不少咸湖水,晒得很多盐块,足供结算。

    东家说是探讨,分明就是初步计划和命令了。

    他和刘准暂别的日子快到了。林颐璞颇怅然。

    王良燕等六人,登至山顶,向哨堡的修士出示批条,获得准留。六人觅地席坐,饮聊甚欢。

    守玄见刘准每见奇石色土,都要小作取捏把玩,问道:“刘师傅,这些山石泥土,有何异常么?”

    “稍重,同一箱土或石,要比其他地方的重。”刘准答道:“略含磁性,能稍稍引动磁铁。吸水弱,不如我渠州土石,想是风化干燥的缘故。听说北蟒岭的土石相似,且微含一种易燃的磷石,有机会也要去看看,各有奇特啊,彼地土石想必可做火药捻子,此地土石虽易碎,但坚砺,且因磁性互相牵引,配合浆、漆,有很强粘力,巨蟒关城,多用此物砌墙建屋,有所本也……”刘准对守玄印象很好,对他娓娓道来。

    你信不信我一掌将你从这峰顶拍下去,不,我一掌就把你打个稀烂。火药捻子是吧,那是杀人用的。还建筑良材,我会不知道巨蟒关坚固?它不坚固,我大修士定旭何至于只推倒半层城门,他是希望打坍城门,好让我修士能得长驱出城,遁逃获生的啊。可惜了他,壮志未酬。

    你当我不知道你刘准刘师傅,你能发现巨人傀儡的一些秘密,现在很多门派都想延揽你,全靠你瞎子师父胡搅蛮缠拖住,才没有被搞去当实验室小白鼠的主人。你的战略潜力极大,我只要杀你一人,就胜过杀百千梁人。只要杀了你,定旭前辈和小红在天之灵必然欣慰。如果条件允许,把你捉去交给我师父,也是桩不错的事情,等把你的潜力榨干了,再一掌把你打个稀烂。

    守玄知道自己有点精神问题了,被他所杀的左眉间淡红肉痣的汤修女刺客,经常闯入他的脑海,有时甚至和他说些话,自称为小红。但他放任,就由她来吧,来吧,来吧,来吧,我很高兴你来。

    守玄真的对刘准起了杀心,他看了一眼王良燕,闭上眼睛,假装长长嗅了一下东来之风,转看山麓,实际是强迫自己转移念头,道:“刘师傅格物之学教人佩服,某在京兆时,曾于文江听贤达讲数算、格物,我觉得刘师傅也可以登坛开讲。什么时候去京兆?某愿为奔走。”心中:你一到,我就杀了你。或者把你捉走。

    巧了,正好要问你行止。兰姐暗示我打听你的情况,包括往来计划,说是庄静师姐很关注你,想和你多处处。机会来了。

    刘准笑道:“慕容师傅对京兆很熟啊,我只去过几次,匆匆来去,很多地方都没来得及游玩。”

    守玄:某自幼在京兆长大,我家族世代居京,不过人丁不旺。惭愧,某也想我族少有闻达,但天资鲁钝,竟无所成。

    刘准:有计划什么时候回京么?心中:你要不要考虑和庄静师姐生一堆孩子啊?

    守玄:暂未计划,来此地遇上大战,惨烈之极,想以有用之身,为民守福。不过刘师傅你若要去京兆,我愿意陪你走一遭,顺便回家看看。然后可能还来此地。

    刘准心有所感,叹道:“慕容师傅真乃义士。天下纷争,何时可以太平啊。”

    守玄看了刘准一眼,道:“这天下,从来不曾太平过。”

    盐湖西北角,湖中盐岛上,巨人越王正在招待两名声优,咳,汤相锦斓和孚国王子郭优之。岛上,只坐着他们一大两小三人,警戒斥候却放出了五百余里,打圆护着他们,护着机密。

    郭优之此时也在笑着,用雄浑的声音说:“这天下,从来不曾太平过。某曾闻,蜗牛两角上,各有一国,一名触,一名蛮。彼此征战,伏尸百万,流血漂橹……”

    锦斓用他的雄浑声音打断郭优之的玄学布道之举:“何必急着去梁国?我方已经准备妥当,正需人手。你与越王、我三方联手,打几场大胜战,岂不是好?”

    郭优之道:“你打你的,我去我的,各不相扰。”

    两个低音炮,秀声道么?

    越王开启他的巨号低音炮:“某若料得不差,锦斓你肯定把一些讯息瞒着他,让他不放心,要亲自去看看。”

    郭优之抚掌大笑,神色似乎在说生我者父母,知我者越王也。他口里却说着相反的话:“越,我知道你和锦斓拧拧巴巴,难搞到一起的原因了,你竟然如此看他的为人。退百千亿亿步,就算锦斓瞒着信息,某岂会在意?你却又如此看某,真不当巨人子也。”

    越王嗤之以鼻:“你们这些老货,神神鬼鬼,猜不出你们话里的真假。说吧,意欲何为,欲将为何?”

    郭优之将手一指,越王面前的巨号酒樽缓缓向他飞去。他张开口,酒哗哗倾入,他有自己的常人酒杯不用,偏要取越王的巨人大樽,仿佛这样更痛快。咕嘟咕嘟喝了数十口,才施法将酒樽还回原处。

    他抹了抹嘴,道:“某要去见见赵亨。”

    梁,京兆。

    皇宫内,梁皇赵元,太子赵亨,胖乎乎的父子俩正在听殿臣奏事。

    领了江修祥暂辞让出礼部左侍郎这一职务的老臣,亦是皇室宗亲的赵千卷,奏:孚国王子郭优之已辞汤东来,到我盐州地界,与我帅麻慕凡帐前见过面。近几日逡巡关外,待我示下礼仪章程,便会入关来京陛见。

    赵元示意赵亨署理此事,赵亨向父亲低头领命,开低音炮:“赵大人以为呢?”

    赵千卷:“下臣以为,按过往各国各族的王子来访礼仪即好。不过江修祥江大人听闻来者是孚国王子,建议多予一层重视。原因是,一则江大人和袁飞亲耳听巨人越王说过孚国有忧天者,或有机密落在郭王子身上。二则郭王子能见汤主,或能为汤梁两国罢战议和出力。”

    赵亨:“皇叔,你认为江大人之议有哪些问题?”

    赵千卷:“下臣不以为江大人之议有问题,下臣觉得礼不可废,亦不可逾越。”

    赵亨:“皇叔,那你认为江大人之议有哪些可取的?”

    赵千卷无奈:“若能探出巨人秘密或者罢战,确是大好事。”

    赵亨:“皇叔,那你认为要怎么办?”

    赵千卷心中气得直骂小滑头,道:“下臣认为,公文知示郭王子,会以王子礼待。暗下会提醒,礼盛一级,乃是汤梁国战多年,西方各国久隔音讯。有劳远来相访,愿尽地主谊也。”

    赵亨转视梁皇:“父皇,儿臣认为赵大人之议甚佳。”

    赵元:“准。”

    他笑眯眯地看着胖墩墩的儿子,极是满意:甚肖朕躬。这小子啊,少年时不算胖,渐渐地怎么胖成这样了,像朕啊。哎,还是要减些膘才好。

    转视侍立一旁的陈保保,心中:这老货,明天就会去出卖朕,告诉他的偶像江修祥,他的建议成了。

    月影下,密林中。

    蔡长礼急急忙忙后撤。他虽急不乱,小心留意着自己不惊动任何树枝细叶,不发出任何声响。

    两柱香前,他心有警觉,出手捏晕了正在酣睡的光,悄没声息把周围巡视一遍,果然发现有数名会明境梁修在一名通明境大修士带领下,从密林穿过。服饰是巨蟒关随军的梁修,举止不似是来搜他蔡某人,倒像是直奔某地,要办某种勾当。

    他暗暗缀了上去,远远见到梁修来到一处洞边,貌似要潜入取宝。他还暗乐,取吧,取出来后,蔡某前来借赏。对方虽然有个通明境大修士,但蔡长礼有信心潜伏一旁骤出伤之,只要打伤领头的,余下就不用愁了。

    然而局面随即大改,远出他意料。林中忽然飘来一团白光,只在众梁修中间闪了几闪,修士全部软软地栽倒。不多时,骨肉全消,只留了一地的空衣服、鞋子和兵器。那通明境大修士从头到尾都没有反应过来。

    蔡长礼倒吸一口凉气,这白光莫非是神明境大能,但各神明境大宗师或已开门立派,或不在世间走动,人间虽好,很难吃饱也。除此之外,就是某种绝强厉邪,杀人于无声无息间。蔡某人远非其敌也。它这一手很厉害啊,应该是一种闪跳术法,怎么做到的来着?

    白光杀尽梁修后,貌似随意地动了动,地块如暗板一样,底下翻上来,上面翻下去,将众修遗留之物翻到了地底,洞前看不出太多痕迹。蔡长礼更不敢动了,这法力,蔡某人远远、远远非其敌也。他心中突突了一阵,万幸自己今日及时止步了,没有拎着光撞上去,不然难逃一死。

    白光一闪,又飞到树枝,似在对着月亮吐息。

    蔡长礼急急忙忙后撤。抓起昏厥的光,绕避着白光的位置速逃,连痕迹也顾不上收拾,怕发出声响。遁去极远,才敢稍歇一下。发讯:某地某处有厉邪恶鬼,如此模样,杀人无形,莫近也。可问知情的师傅,是为何物?

    联络人亦惊:蔡师傅,你受伤否?

    蔡长礼:我与光皆无恙。我现作远避,待到安全地,再告知接头地方。

    麻慕凡领兵回到关城了。

    一为休整换防,二为宴酬出战的各派修士,三为顺道护送远道来访的孚国王子郭优之,大帅相护,以示礼敬。

    宴设两晚,每晚一场,第一晚宴请孚国王子,麻帅为东道主,职级低于麻帅的京兆来使和关城内文官相陪。

    孚国王子郭优之风采极佳,只是痴迷玄学,常常一开口就是天外天、世外世,看来只有江修祥可以与之坐而论道也。

    王子人长得很帅,肌肉也紧致,性格洒脱,宴席中忽举杯对月道:“明月照我似有语,故人相见不应迟。咦,月亮也有杀气啊,果然是边关月。”

    又来玄学了。

    玄学接不上,众人只管赞他文采好身材好。痛饮良久,尽欢而散。

    第二晚,宴请各派修士一场,军方是东道主。宴局极大,分为内厅外院。内厅将军将官与席,宴请大修士、受伤的修士,以及建功立勋的修士们,还有两家货号的主要成员。外院是流水席,各修士无需值班者、有闲者,均可入席。刘准因有点小名气和小功勋,竟然捞到在内厅就坐。

    他陪坐在师父旁边,专心为师父斟酒布菜。这活本来由丁兰来做最合适,不过丁兰与庄静、罗侃、王良燕等只有在外院用宴的资格,来不得内厅。

    同桌有林颐璞大管带,几位与丁慎同级的供奉。丁慎大马金刀地坐着,酒来不辞,肉来大啖,人来,捋须:“潘波,想好价钱没有?一手交钱,一手交人。”指了指刘准。

    崇天派通明境大修士潘波敬他一杯,笑道:“你这宝贝徒弟,炙手可热啊。”

    丁慎忽然对隔桌长春货号的大管带白敬蓝道:“喂,光州的,丁某还要在关城住些日子,不如把你们二十头巨人傀儡给我看管,养得白白胖胖,教得麻麻利利,到时再算价值?”

    白敬蓝举杯示意一下,道:“承蒙好意,已有安排。”

    丁慎喃喃自语:“我真是瞎子啊,看不出别人小气不拉,鼠目寸光。”

    长春货号的人大怒,却被白敬蓝止住了。

    丁慎傲慢无礼,狂放不忌,惹得人人恼他三分。但麻慕凡巡桌来敬酒时,丁慎一收狂态,竟变得有点斯文起来,麻帅勉奖几句,丁慎恭敬谢过。麻帅一走,他又狂了起来。

    长春货号的供奉鲁朝宗嘲道:“丁慎,咱们修士一辈,道心指真,我看你对同道和对官家态度截然不同,有失你平常的洒脱啊。”

    丁慎:“麻帅么?他是个有真本事的。弱于他的,我能打得对方娘老子也认不出来。”心中:老子有事将求到麻帅,你晓得个蛋。

    现在各门派天天瞄着他师徒,要取了他们去搞巨人傀儡的研究,朝廷也作如是想。丁慎压力越来越大,想要找个强劲渠道做靠山,改善一下生存环境。哎,自古人才如美人,招蜂惹蝶无止休啊。

    麻帅敬了大半圈,接到属下密声急报:关城内密林,昨日有一队由通明境大修士庄崇所领的修士全数失踪。搜队在今晚抵达某区,见有三道白光月下相斗,打击甚激,速度、力道、功法、神通远胜世间所见。急求大修士携火油、巨网往援。

    麻帅不紧不忙敬完末尾几桌,朗声吩咐虞无过和牛江河继续陪饮,他有公务去办,道声失陪,带着护卫走了。毫未显出异样。

    众人抱拳相送。再坐下时,江湖味儿腾然而起,声量大了,酒杯换碗,人多站起走动,互相招呼,气氛才真正热烈起来。

    宝盆堂的大修士先贤凯和毛戊子趋前来敬富盛货号的酒,毛戊子是巨鼠妖修,两撇长胡子,眼光晃动,颇为灵动。他与刘准一碰杯,受他杯口矮半截的礼敬,与他共饮,笑道:“刘师傅,我今日才听到你讲过的一个故往。说,敝堂在光州有个分号,伙计把来献解毒圣药牛粪的老农逐走,竟失了一个买到好宝贝的机会。某怎么没听过此事?”

    原来今日修士云集,外院吃席的钟亮与宝盆堂的弟子相遇,偶尔侧面求证此前刘准提及的故往,弟子不动声色问了全事,推说并不知晓,暗中已经逐级报到先贤凯和毛戊子等大修士这儿。

    刘准勾了勾师父的衣着,向师父求救。

    丁慎哈哈大笑道:“是某告诉他的。”

    毛戊子:“不知是何年何时的事情?光州素来是毛某在管,却一直被蒙在鼓里。”

    丁慎:“想来只是民间的谣传,道听途说。”

    毛戊子:“谣有来途。丁道友和刘师傅不如与毛某一起去光州查一查,止住这等泼人脏水、损人名头的伤人恶谣。”他主要是想拿个话头扣住刘准,邀他一起到宝盆堂宗门走一走。想来丁慎也不放心,要跟着,干脆把他们师徒一起邀请。

    丁慎:“不用查,林颐璞告诉我的。”

    林颐璞立即道:“然也,某是听白敬蓝说的。”

    白敬蓝气度再好,这时也火了,倏地站起:“丁慎、林颐璞,你们渠州蛇鼠一窝……毛兄,对不起。”突然意识到冒犯了毛戊子,马上道歉。再来:“你们渠州里里外外、上上下下,狼狈为奸、沆瀣一气,时时刻刻,处处事事,编排我光州的不是,泼我长春的脏水,当我们不知道么?是汉子的,就当面讲清楚。”

    林颐璞摸摸胡须,道:“白兄息怒,某可能记错了,许是其他长春管带说的。”

    长春供奉鲁朝宗嘲道:“渠州就是这种做派,能躲就躲,能闪便闪,可知世间有道心直,道理正的宗义?”

    丁慎:“鲁朝宗,叽叽歪歪,阴阳怪气,有用么?屁用没有!丁某就站在这儿,你带着你的小小道心,来直一下试试。”

    唿喇,长春货号的大头头们站起来了。

    咣噹,富盛货号的大头头们也站起来了。林颐璞动作稍大,还把凳子带得凳脚晃荡了两下。

    过瘾啊,瞎子虽然狂妄,但他手底下功夫深、稳、狠、劲爆,打群架和他在一起,很有安全感。这种温暖感觉好久没有感受到了。哎,以前和他也情同手足,近段时间好像吵得太多,有点疏远了。

    林颐璞又兴奋又感慨。

    大厅为之一静:要搞了么?这江湖味儿过头了啊。

    “咳,咳”一阵竭力压制的咳嗽声最终还是没有压住,小发作了几声。

    丁慎猛然扭过头去,神色厉然,喝道:“申屠舟!好,你也在场。过来,让瞎子摸摸你,近来可好?”

    一名中年文士慢慢走过去,咳嗽几声,道:“丁兄,多年没见了啊。”来的正是从桑国随郭优之东来的申屠舟,他在从钦国入汤境时,与郭优之分开,独自潜行来到盐州。

    他是七星门弟子,与宗门的顾长风、宋长襟、喻长柏等相见,又悲又喜。悲的是同门师兄弟一别十余载,都已人过中年。喜的各有长进,他也进了通明境,成了大修士,纷纷怪他修为大成也不提一声。顾长风专门报示宗门,宗门大喜,赐“长”字,改名为申屠长舟,授大修士各修行之物。

    丁慎道:“你也算一个,顾长风、宋长襟,七星门有一个算一个,加上光州的。看老子如何将你们的牛黄狗宝全捏出来。”

    一座皆惊,这是狂得没边儿了。

    哪知丁慎转头看向璇玑派一桌:“妹妹,和蒲谷过来助我。”还是有勇有谋的。

    刘准传音入密:“师父,蒲谷前辈没来,师姑刚才已经走了。”蒲谷不愿意化人,也不愿意以鸟形示给这些只会人多嘴杂讨论而不会真正欣赏他艳羽的江湖群众,何况,他还没得坐,又不饮酒。所以请了假不出席宴会。丁怡却在麻帅退席时也走了。

    意气之争的双方对峙,全厅目光都聚在站立人身上。虞无过和牛江河互视一眼,各看出对方目有愠色,二人最恼火这样的江湖调性。糙、粗鲁、不讲理、义气当先、稍有不如意,当场就要干架,人脑打出狗脑子,个个竟还引以为荣,五十岁大修士也一样,全然没有礼节和大局观。

    就在二将准备出面制止时,麻帅的帅令已到,一下打消了局面紧张。令:

    关城内密林某处,有绝强厉邪作崇,周近发现蔡长礼与巨人傀儡逗留痕迹,未明他们双方关系。璇玑派丁怡、蒲谷已在场指挥搜索。请各派大修士点将前往,听从指挥,共探其事,捉拿蔡长礼和巨人傀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