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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帝都洛阳

    自从加入了秦王府的队伍,便要与诸公子同行,这些公子们的车驾一个比一个奢华,随从和行李更是一个比一个多,赶起路来再也不像来函谷关之前那样轻快,函谷关去往帝都洛阳不过六七百里路,走走停停竟又花了三十多天。元恪一行人也只能骑马慢慢跟在队伍后面,好在与袁先生开始聊得投机,一路上谈古论今倒也不觉得乏味,只觉得时间过得很快,说话间众人便已经来到了帝都洛阳城下。

    纵使是沉稳如元恪这样的人,在第一次见到洛阳城时,也不禁发出感叹,天下居然有这样雄伟的城池,果然不愧是当今天下的帝都:只见那城墙高约十数丈,左右放眼望去竟看不到尽头在哪,砌墙的城砖如刀切般光洁整齐,城头的城楼也是雕廊画栋,修葺得如同宫殿一般,十分精致,这城墙全然不像北川城这样的边镇要塞那么粗犷,处处彰显着皇家的气派。城外更是有一条宽十丈的护城河,需要从城头放下长长的吊桥才能进城。一进城便是一条宽百丈的大道,直通向远处的皇宫禁地,元恪心想这怕是同时并行百辆车驾也不会拥挤,只是这大道只供皇帝御驾,在特殊典礼时才能使用,秦王府一行人只能绕行一侧,穿过热闹的街市前往驿馆。

    麟英会的消息想必早已在帝都传开,路边围满了百姓,都想来一睹公子们的风采。孙漓作为秦王府的嫡公子,车驾自然是走在队伍的最前面,看起来他似乎很享受这样众星捧月的感觉,频频打开车帘,和帝都的百姓们挥手致意。而元恪一行人还是默默的跟在队尾,飞羽早已是惊喜得合不拢嘴巴,不断左右张望,一路上都在感叹帝都的繁华,元恪侧眼看了一眼袁先生,连见多识广的公子们初来帝都都忍不住啧啧称奇,但他的神情还是那样的波澜不惊,不禁好奇问道:“袁先生之前是来过帝都?”

    袁志涯微微点头:“嗯,年少时是在这里居住过一段时间。”

    元恪心中越发觉得这位袁先生神秘,不知不觉间就来到了的下榻的驿馆,众人各自安排回自己的房里休息了。元恪一行人只分到了偏院的几件普通厢房,连飞羽都忍不住抱怨:“这还帝都呢,怎么住的都不如北川城?”

    元恪安抚道:“好了,出门在外,当然不如家里方便,快点收拾吧。”

    见公子都这样说了,飞羽也只能自己小声嘟囔,默默下去收拾房间安置行李去了;袁先生也辞别了元恪,说是要赶紧出去四处打探一下消息,一下子就只剩元恪一人了,他突然觉得有几分无聊,本想去骑马,又想起城内不能随便骑马,城外的路自己又不熟,又想干脆舞舞剑,只是院子太小总感觉施展不开手脚,又怕刀兵惊动了其他贵客,一时间竟有点手足无措,正在恍惚踌躇之间,只见迎面走来了一位与自己年纪相仿的贵公子,元恪心想,看这气度,又在这驿馆里,相比也是哪个藩国前来参加麟英会的公子吧,既然撞上了就打个招呼吧,于是趋步向前行礼:“北川侯府次子,赵元恪,请问兄台是?”

    那位公子见到元恪也是一喜:“原来是北川候的公子,我是梁国公子周琰,幸会幸会。”

    元恪心想,居然是梁国的公子,早听说这梁王是当今皇上唯一的亲弟弟,梁国公子更是天子近亲,贵不可言,只可惜自己平日里没有太多交际,竟不知道更多梁国的事情,与这位公子也不知道攀谈些什么。

    好在这周琰却很热情,一把拉起元恪的手就想往外走:“这几日我在这驿馆呆着无聊,你也是刚来帝都吧,既然遇上了,不如一起出去逛逛,也体验一下这帝都的风土人情?”

    元恪连连退却,拱手推辞:“在下初来乍到,还不太熟悉,不敢叨扰公子。”

    周琰脸上却有些不悦了:“我早听说北川人豪爽仗义,怎么到你这儿却这样扭扭捏捏,竟这么多礼数,跟个大姑娘一样,一起出去逛逛能碍什么事?”

    这番话说得元恪脸上红一块白一块,自觉羞愧,想到自进了帝都,自己的心绪好像就被帝都的盛景给压住了,全然不像从前的自己。不管前景如何,不如先洒脱做回自己,于是也不推辞,跟着周琰就一起出门了。

    周琰似乎对帝都颇为熟悉,带着元恪四处游逛,哪里是哪家大人的府院,哪里的歌姬最甜美,哪里的酒水最香醇,都摸得一清二楚。言谈间二人相处甚欢,得知周琰与元恪竟是同年,于是周琰便称呼元恪一声“赵兄”,元恪心想这周琰是天子近亲,周是国姓,可不敢随便就叫一声“周兄”,于是便称呼他“六公子”。二人游逛了一番后,见天色渐暗,周琰便领着元恪,前往一家他口中“帝都最好的酒楼”喝酒吃食去了。二人选了一个位置极好的靠窗包厢便坐下了,此时夜幕降临,华灯初起,向窗外望去,帝都的美景尽收眼底。二人推杯换盏,元恪向周琰说着些边关异族的趣事,周琰也是颇感兴趣,越听越入神,不知不觉酒过三巡,元恪也感觉有些微醺了,只听外面传来阵阵歌声。

    元恪闭眼细听,竟听出了一些奥妙:“六公子,这曲子,我听起来好像是在传颂晋王的功德啊?”

    周琰微微一笑:“赵兄,你没听错,这首曲子叫庐州乐,是歌颂当年晋王前往庐州赈济淮河水灾的曲子。”

    元恪笑道:“看来这晋王果然是功勋卓著,深得民心啊,连坊间都在流传赞颂他的曲子。”

    听完这话,周琰突然忍不住大笑起来,而且笑的一发不可收拾,使劲掐住自己大腿,才强止住自己的笑声。

    元恪见他这般模样,也是十分诧异:“怎么了六公子,是我说错什么话了吗?”

    周琰也慢慢止住了大笑,对元恪说:“赵兄啊赵兄,你要我怎么说你啊,你可真是初来乍到,天真烂漫啊,哈哈哈哈哈哈……”

    元恪还是不明就里:“怎么了,我说错什么了吗?”

    周琰正经下来,问道:“赵兄,我问你几个问题,第一,你来这酒楼,难道就是想听这些歌功颂德的干瘪曲子吗?谁来酒楼不想听点淫词艳曲,既然客人不喜欢听,歌姬们为什么还要唱呢?第二,民间自编自传的曲子,能编得出这样精致的韵律词曲吗?第三,也是最可笑的,这曲子每半年还会换一首新的,我上次来,听的就不是这首了,上一首叫荡千山,说的是晋王去邙山剿除匪患的故事。”

    元恪听后,也觉得自己刚才似乎是有些懵懂了:“六公子的意思是,这……都是有人背后安排的?”

    “那当然了。”说罢周琰有点鄙视的看着元恪,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元恪不解地问道:“这个……有用吗?”

    周琰笑道:“当然有用了,正所谓众口铄金,三人成虎,哪怕是假的事,传的人多了,也就有人信了,何况这事儿都是真事儿,就是过程中……多了些艺术加工吧。”

    元恪低头不语,沉默了片刻:“看来,这晋王也不过是个沽名钓誉之辈。“

    周琰听后大惊,连忙伸手阻止:“赵兄慎言,这可不是你我二人能说的!“

    元恪也觉得自己失言,连连道歉,继续饮酒。

    二人继续推杯换盏,酒意更浓了,突然房外又传来了女人的哭闹声,觉得十分扫兴。元恪已有五分醉意,又激起了了三份怒意,推开门看,原来是酒楼老鸨新买了侍女唤去陪酒,但侍女似乎并不情愿,这侍女看起来也就十四五岁,梨花带雨的模样竟与婉儿有几分神似,元恪心中不免怜惜,平日里又最见不得这逼良为娼的勾当,借着几分酒意喝退了老鸨。周琰听到声响,也起身来看,二人此时不过平常着装,老鸨认不出身份,只当是普通富家公子醉酒闹事,叫来几个家丁打手,一时竟对峙起来。

    元恪心想,在北川军中,这样几个就算是久经战场的老兵,也不是自己对手,今天便要教训教训这几个恶奴,挺身便准备动手。周琰在一旁连忙拉住:“赵兄,这是何必呢……别伤了和气,来,交给我来解决。“只见周琰从袖中掏出几枚金锭递给那老鸨,私下耳语一番,不一会儿老鸨便喜笑颜开,连连赔罪,把侍女留下来了,带着家丁退下去了。

    周琰领着侍女,拍拍元恪肩膀,一起回到了厢房中。

    二人重新坐定,那侍女只默默站在一旁,元恪闷闷不乐,自饮了一杯。周琰笑道:“赵兄,刚才你又是何必呢?你可知道,你若是打了那老鸨,不但救不了这姑娘,你走后,他们还会变本加厉的欺辱她。“

    元恪回应:“那我把这姑娘送回家不就好了,何苦非要做这个营生?“

    周琰听后又是摇头大笑:“我的赵兄啊,你还真是天真烂漫啊!“

    说罢周琰将自己杯中酒一饮而尽,一挥手指向旁边的侍女,神情严肃的说:“这姑娘,哪还有什么家可以回?我都不用问,这姑娘能来到这里,要么是被父母所卖,要么是家破人亡,走投无路,寻常良家女子但凡还有退路,谁会来这里?“这话说罢,一直沉默的侍女也忍不住哇哇大哭起来,似乎是印证了周琰的说辞。

    元恪只觉得郁郁不乐,侧头望向窗外。

    周琰继续说:“所以说,你想救这姑娘,拳头是解决不了问题的。唯一的办法,就是买下她来,带在身边,就像我刚才做的。正好赵兄你远道而来,身边也缺个使唤的丫头,这个就当我送给你的见面礼了。“

    元恪觉得周琰说的确实有些道理,刚才是自己鲁莽了,举杯称谢,只是这一番事情闹得二人都有些意兴阑珊,便不再饮酒,齐齐望向窗外的夜景。周琰忽然伸手一指:“赵兄,你看到那条水沟了吗?“

    元恪顺着周琰的手望去,窗外市街两侧酒肆林立,灯火通明,酒客们推杯换盏,歌姬们迎来送往,一番场景好不热闹;其中确实有一条不起眼的小水沟,酒肆排出的污水都顺着这条臭水沟不知流往哪里,那水沟里满是污物,仅是远远观望都能感觉到臭不可闻。

    周琰接着叹道:“这就是帝都,无论表面上多么光鲜亮丽,私底下都有见不得人的肮脏勾当。赵兄,你救得了一时,救得了万世吗?救得了一人,救得了众生吗?“

    元恪默默低头不语,此刻他突然想起一句话:酒醉时的人反而更加清醒。他是如此,周琰亦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