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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闹京师

    虽衣着邋遢,手足不便,年少乞索儿眉宇间却不露丝毫猥琐,人倒颇具灵气。

    同沦天涯,相逢何必相识。阿母生前曾一再告诫,人都有尊严。哪怕跌入尘埃,予以施舍,也需给人尊严。

    悄步上前,取钱囊,数出五枚五铢钱。弯腰放入少年脚下破瓦,面露歉意,去不得涩涩一笑。

    歌停声歇,静默如初,年少乞索儿眼角渐现泪花。

    见去不得准备转身,悄然开口。刻意压低嗓音,人加重语气,“这两人合伙诓你兄妹,千万别跟去,快带你家小妹离开——”

    不再多言,取破瓦,抖抖索索站起,乞索儿一瘸一拐离去。话语切切,竹杖笃笃,背影眼看消失在巷陌深处。

    “喂—你叫什么——”冲伛偻背影高喊一声,去不得心生感念。不管提醒对错与否,少年显然诚心相待,虽然对其所唱完全没听懂。

    “不才苏念白,舍妹苏念奴。京师是非之地,保护好你家小妹——”声音远去,背影渐至于无。

    唱辛酸歌,道不尽语,或许乞索儿兄妹遭遇坎坷。至于歌里为何人变科雉,以后有机会再问。不过见大将军府主事人机会难得,合伙诓骗之说或许只是少年臆想,可万一真如其言呢?

    边想边收妥钱囊,皱眉沉思许久,回身正欲找兄长商量,人大吃一惊。兄妹呢?莫非跟着中年男子走了?吓出一身冷汗,取双刀,去不得拔脚便追。

    三兄妹同样一身猎户打扮,特征与众不同。万幸巷口处还有少许围观路人,赶忙问清兄妹去向。都来不及示谢,沿指明路线,去不得一路朝东追过去。

    沿途打听兄妹行踪,连续过街穿巷,还是不见踪影,人越来越心慌。

    山林长大,长兄老实憨厚,小妹心思纯真,兄妹俩对外人几乎没任何防备之心。如果真被乞索儿所言中,那两人的确合伙诓骗,必定早有准备,后果不堪设想。

    汗如雨下,人不敢再想。一路循迹追踪,去不得一路不断呼喊,“荷儿,雷兄,你们在哪里——听到了回一声————”

    “阿兄,我们在这儿呢……”

    也不知追了多久,远处传来天籁般的声音,听上去貌似没自己所想的那般可怕。

    分辨方位,去不得加快奔跑的步伐,冲声音飘来的方向大吼,“雷兄荷儿,千万不要动,一定等我过来———”

    谒舍所在远离都城横门,虽不及城内大街繁华,但也一样充满市井之气。可从城外西北隅一路紧追到东北隅,街市越来越少,室居栉比,巷道愈发修直宽敞。

    僻静巷道内,一处雅致院落静候新人。围墙高耸,院门大开,左右石狮狰狞。徘徊不定,两兄妹不住回望来时方向。

    一路懵懵懂懂随中年男子而行,前弯后绕,左转右拐,早就分不清东南西北。一直没见小弟跟上,傅天雷越来越不安。

    同样不安,却被院内台阁吸引,傅夜荷不时探头探脑向里张望。

    窥探兄妹反应,中年男一脸淡然,冲迎上来的下人轻轻努嘴,用眼神示意赶紧叫人。少顷工夫,一大帮仆从冲出后院,直奔院门而来。

    趁少年回望的机会,将漫不经心的少女猛地拽入,中年男大叫,“关门———”

    人随声转,已然太迟。院门骤然关闭,院内脚步叫喊声不断,“快……快上门闩……来人呀……那两兄弟绝非善茬,死活都要给我顶住——”

    一路狂奔而至,已不见小妹身影。去不得暗叫不好,冲还在奋力撞门的长兄大叫,“快搬石狮子,砸门———”

    一语惊醒梦中人,催发神力,心急如焚的傅天雷硬生生举起院门左侧堪比大鼎的石狮子。稳步退后,朝着高大院门狠命砸过去。

    一声巨响,门轰然坍塌,惨叫此起彼伏。倒塌的院门处,到处一片狼藉,头破血流者不在少数。鬼哭狼嚎,人影四窜,院内顿时变成一锅稀粥。

    “尽量别伤人,找到小妹就走!”叮嘱长兄,递上腰刀,兄弟俩各持一把。

    肩并肩,挥舞腰刀,两兄弟踏血杀入。指东打西,腾南跃北,有如虎入狼群,一路所向无敌。

    拽紧拼命挣扎的雏儿,大摇大摆走向后院,气定神闲的中年男掩饰不住开心。

    哪怕两兄弟再狠,一时半刻也进不了大院。只要先藏好貌美雏儿,两兄弟不在后立马转手卖出,就算两人再找回来,尽可推个一干二净。

    无本买卖就是好,越想越得意,脚步愈发轻快。一边使劲拖拽,中年男一边吓唬。

    “不许叫,再叫把你卖去做科雉。听话嘛,卖你去富贵人家做个婢女,也省得跟着你那两个阿兄受苦,不要——”

    声音戛然而止,转头回望,明晃晃的利刃已抵近眼前。遽然失色,傻傻看着大步逼上的兄弟俩,中年男依然试图诈唬。

    “你……你们知道……知道这是哪……啊——”

    长兄接小妹,小弟制贼人,兄弟默契于心。揪住抖抖瑟瑟的中年男,刀刃迫颈,去不得懒得废话,“走——”

    一路被长兄半抱半拖出后院,花容失色,脸色惨白的傅夜荷一句也说不出来。

    原路返回,只见地上血迹斑斑,哀嚎惨叫不绝于耳。视而不见,用刀架着中年男大步而行,去不得冷眼以对。

    纷纷围上,但又畏惧兄弟俩出神入化的刀法及被挟持的家主,一众仆从出工不出力,“拦……拦住,快……快去叫人,上—上呀——”

    你推我搡,可谁都不敢太靠前,呜呜喳喳的众人犹如一群没头苍蝇。

    对方人太多,把小妹藏于兄弟俩之间,做好应对不测准备。怒视群顽,傅天雷低声相商,“去弟,这帮狗奴才拦不住我俩。与其这般束手束脚,不如放手一搏?”

    脖子已被刀刃划破皮,血丝一点一滴渗出,却浑然不觉。豆大的汗珠不停滚落,穷极无计,中年光鲜男突然干嚎一嗓子,“去报官,就说有人擅闯—啊————”

    “不伤人为好!”大踏步进抵院门,刀逼中年男转向院内,去不得不慌不忙。

    让长兄把守院门口,一脚踹倒欺软怕硬的犬鼠之辈,刀架脖子,一声怒吼吓得众仆从一哆嗦,“听你们家主的,赶紧去报官!你,就你,快去——”

    直指人群中个头最小的奴才,去不得让开身侧,凶悍的目光中透出一丝杀气,“马上去报官,就说行凶者与当今长公主相关。再磨磨蹭蹭,你家家主绝对人头不保,放下刀,赶紧滚——”

    等战战兢兢的仆从溜出院门,去不得沉声提示兄妹,“荷儿,取门口弓箭。长兄,我俩换手……”

    腰刀入鞘,检查怀中锦帕钱囊及胸前狼玉佩,再摸摸腰际匕首。箭囊上肩,挽弓以待,巡视左右巷道口,人豪情大发。

    “既然一时无法见到长公主,不如干脆把事闹大。官府来人不用怕,不伤人就行,也让这帮狗奴才好好见识一下阿翁的追风箭法!”

    提心吊胆偷听,三魂吓去其二,光鲜中年男软成一滩稀泥。

    和风徐徐,暖阳煦煦,左右巷道口渐渐出现人影。随着来人越聚越多,僻静街巷很快变成热闹无比的集市。挤满巷道,朝着院门处指指点点,好奇的人们议论纷纷。

    “让开—快让开———”

    随着厉声呵斥,拥挤的人群中闪出一条通道。左右持刀护卫,居中为首者官威逼人。官帽官服官靴,仪态威严,显然朝廷官员亲临。

    小仆从说得太吓人,涌入巷道的众官差分外谨慎。缓步朝院门处逼近,一边观望一边大喊,“别乱来,这里可是京师,拒捕者一律斩杀——”

    左右巷道同时出现官差模样的人群,去不得轻蔑一笑,运足丹田之气大吼一嗓子:

    “所有人听好了,吾父乃昔日李广将军部下破虏校尉傅陵!父母前不久不幸亡故,我们三兄妹奉父母遗命特来京师投奔长公主——”

    听到少年喊出长公主,众官差不由得虎躯一震。不约而同停步,目光在挽弓少年和上司之间来回转换,人群不知所措。

    “你手上可有信物?本官为你转递至大将军府!”事关长公主,高声回应,中年官员不敢怠慢。

    “当然有,但我信不过他人,烦劳派人去大将军府,信物必须当面交给家令君!”

    淡定回话,去不得放声大笑,“哈哈哈……原来这堂堂京师,就只会欺辱吾等山野小民!”

    扫视左右人群,弓随声起,雄浑有力的嗓音激荡巷道内外,“都看好了,敢近院门者,当此下场——”

    弯弓射天狼,声如霹雳起,“破空—逐月——追风———”

    闪电般拔箭挽弓怒射,身形动作看得人眼花缭乱。半空中,前箭转眼被次箭追上,后箭紧随而至。赫然间,次箭头不偏不倚劈破前箭杆,次箭杆顷刻间同样被后箭头准确射入。

    如蚂蚱一般串起,随着去势渐减,三支箭颓然转向。箭羽随风摇摆,飘飘然坠下,如一串流星消失在前方院落中。

    所有目光都被空中神奇箭法牢牢吸引,在场众人一个个张大嘴巴,巷道内鸦雀无声。

    良久,一声喝彩打破现场静默,“好—好箭法——堪称盖世无双!自此箭法,当报效朝堂,助我大汉扬威天下!”

    人群纷纷闪避,一骑霍然冲入巷道,马背上,翩翩少年器宇轩昂。头戴束发远游冠,身着镶金边袀服,足蹬麂皮短靴。面如冠玉,健壮雄武,身材高大,人英姿勃发。

    纵马直入,嘴里啧啧有声,“简直闻所未闻,今儿得好好见识一下何人才有这等绝妙箭法——”

    存心闹大事端,也没看清来人,去不得断然出手。挽弓瞄向擅闯者头冠,松弓弦,大声呵斥,“尔将死不成——”

    事发仓促,众官差目瞪口呆。中年官员更大惊失色,一个趔趄险些摔倒,“吾命休矣,休矣——”

    更糟糕的还在后面,几乎同时,斜刺里又闯入一骑。袀服乌发明眸,粉面朱唇皓齿。柔荑手,杨柳腰,分明一窈窕美少女。

    扬鞭催马,眨眼超过华贵少年,人马一头撞入巷内空地。扭身回望,高挑少女咯咯轻笑。

    笑声中,一头卷曲长发随风起舞,散乱于寂寂风中,一时让人透不过气。

    只因,箭已离弦,直扑少女后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