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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祸兮福

    箭堪堪脱手,又一骑骤然闯入,看破空去向,后来者首当其冲。

    出声提醒未必奏效,好在出手力度有控,本无意伤人的去不得迅速做出补救措施。

    弃强弓,扔箭囊,狠蹬足,身如脱兔般蹿出。点地再次跃起,如此三番,人堪堪追上去箭。

    跺脚腾跃而起,空中踏步拍箭杆,乘势扑向高挑身影。撞上瞬间一把抱牢闯入者,势头不减,两人一块摔下马背。

    眼看坠下,去不得拼力扭身转背收下颌,确保后背先着地,以免误伤自己及怀中人。

    声乍起,猛回首,腰被搂,人飞离马背,一切倏忽之间。牛喘入耳,汗气扑鼻,高挑少女一脸迷瞪。

    嘭的一声闷响,地上尘土飞溅,两人同时落地。后背阵痛,早已运气护体,皮厚肉糙的去不得倒无大碍。

    但头晕压根看不清身上人,手无意识收紧,人摔个七荤八素。

    股压股,身紧身,头挨头,面贴面,高挑少女同样晕晕乎乎。交错间彼此唇齿相依,痴痴凝视,人喃喃呓语,“你是……谁?”

    一时恍若梦境,唇齿自然紧合,少女娇柔无力。美眸流盼,粉面含春,呢哝软语让人沉醉,“你是我的王?唔……你就是……唔……我梦中的王……”

    一切发生的太快,惊呼都来不及喊出口,全场目光紧随魁梧身形腾跃而不断移动。事发突然,下意识勒马止步,华贵少年呆立当场。

    箭偏离,身坠地,土飞扬,一切尘埃落定。心系三妹安危,少年乍起胆纵马上前。等看清眼前场景,人又气又急,既羞还恼,吃惊之余更觉得好笑。

    忍了再忍,终憋不住,“哈哈哈……好箭法,好身手,好—好手段——”

    浑身酸痛,却无法开口,人呆若木鸡。长这么大,从没与女子这般亲近,去不得只觉得一阵阵犯迷糊。

    纷纷策马冲入巷道,一帮侍从还没近前,呵斥紧随而至,“不要过来!绕路分头守住巷道,不许任何人进入——”

    翻身下马,走近亲密无间的少男少女,华贵少年绷起脸,“还不起身,嗐——”

    来如春梦,醒后无期,声声催人急。呵斥惊醒梦中人,勉强挣脱,高挑少女面红耳赤。

    待俊朗少年翻身站起,才期期艾艾羞语,“你……叫……叫什么?家住哪儿?”

    虽不清楚眼前两人身份,但观其衣装气质,绝非寻常百姓。行稽礼,去不得不卑不亢:

    “在下去不得,朔方郡窳浑县山野小民,奉父母遗命特来京师投奔长公主……”

    回望院门,神情激愤,“舍妹被此院奸人诓诈,险些入彀,我与兄长联手才堪堪救出!”

    跌跌撞撞赶过来,被一干侍从阻拦于人墙外,满头大汗的中年官员扯起嗓子呼喊,“京兆尹冯沅拜见王子与王主——”

    对呼喊充耳不闻,也不关心其他事,小王子不住发问,“你父母为何让你来京师投奔长公主?你与长公主又有何干系?又怎么会上贼人的当?”

    不敢面对殷切目光,掏出怀中所有信物,一一如实作答,去不得越来越惶恐。

    “果真没看错,原来大将军庶子,难怪箭术如此惊人!”

    左手牵娇羞三妹,右手拉上惶恐的去不得,小王子喜笑颜开,“此行入京,正欲先拜见姑祖母。走,择日不如撞时,现在就去!”

    吩咐众侍从,三人留下协助官差搜捕凶徒,其余人带兄妹俩跟上。穿过人墙,瞪一眼诚惶诚恐的中年官员,小王子怒形于色,“天子脚下,欺杀诓诈,略卖良人,尔只怕做不了几日京兆尹,哼——”

    不再理睬汗出如注的官员,扫视左右围观人群,推出惶恐少年,小王子爽朗大笑,“哈哈哈……目下站在尔等面前的人,乃自朔方郡返京之已故大司马大将军庶子,假名去不得。箭术令人叹为观止,堪称世出无二——”

    “还请小王子留步!”硬起头皮上前,中年官员不住擦汗,“此兄妹三人需去一趟府衙,冯沅一定秉公办案,严惩作奸犯科者!”

    “三兄妹由我带走,找人可去大将军府!”

    毕竟堂堂京兆尹,多少留点情面,小王子言辞绵里藏针,“不知本王子够格不?是否需要惊扰姑祖母?今日之事只怕会惊动朝廷,尔自求多福!”

    “一切……一切由二王子做主……”不敢再强求留人,中年官员大汗淋漓,“冯沅有失察之责,待办完此案,再请王子和王主来府中一叙!”

    “这位乃大将军庶子,以后还请多多关照……”看出三妹心迹,对去不得刻意袒护,小王子哈哈一笑,“我们走!”

    自宣平门入城,三人一路闲聊。小王子居中,高挑翁主位左,去不得置右,三人骑马并行。年纪相差不大,性情同样豪爽,虽身份悬殊,两少年倒相谈甚欢。

    大大方方审视,高挑翁主越看越中意,脉脉含情的如水秋眸不离心仪少年左右。偶尔插话,话题自然离不开去不得身世。

    谨慎回话,去不得只管装傻充楞,绝不敢有任何非分之念。一边应付王子兄妹,一边暗暗琢磨,人心事重重。

    一场误会而已,小王子所言还属未知,攀龙附凤更想都不敢想。何况曾发下重誓,父母恩尚未报,寻找真正仇敌及查明身世尚需时日,哪有心思奢谈情爱。

    来时被粗暴驱赶,再次返回,待遇有如云泥之别。也不理睬殷勤仆从,默默跟在王子兄妹身后,去不得闭紧嘴。

    亭台楼阁掩映在绿荫红花中,山水丛林十八弯,长廊九曲回肠,把个大将军府点缀得幽雅不俗。在老者引领下,穿过中庭,一行人直入后院。

    凤栖堂虽处偏厅,但布设富丽堂皇。鸾飞凤舞装点着厅堂处处,皇家气派一览无遗。

    中堂上,一位老妇人端坐于席。瑶台髻,雪白脸,斜红妆,点绛唇,气质雍容华贵。

    由老者指引,一行人纷纷跪坐。行跪礼,王子兄妹毕恭毕敬,“孙儿刘庆,孙女刘胡缨拜见姑祖母!”

    有样学样,恭恭敬敬行大礼,三兄妹异口同声,“小民傅天雷、小民去不得、民女傅夜荷拜见长公主!”

    “好,好……”府中向来孤寂,见孙辈心生欢喜。目光越过皇孙,华贵妇人微微一愣,“都抬起头来!”

    人群后面的少女似曾熟悉,定睛分辨,妇人顿有所悟,“你母亲莫非就是碧萝?好一个美人坯子,和你母亲当年简直一模一样!”

    “皇孙斗胆带这三兄妹入府,还望姑祖母恕罪!”

    急切插话,小王子主动介绍,“傅天雷和傅夜荷乃亲兄妹,去不得实属先姑祖父庶子。现有确凿信物呈上,请姑祖母明鉴。”

    冲去不得眨眨眼,身侧的姣美小妹楚楚可人,不由得多看两眼。不看倒好,越看越移不开眼,不停上下端量,小王子心有所动。

    仔细打量仨兄妹,长公主不露声色,“你俩都上前,且说来听听!”压根没看呈上的凤佩,再三翻看锦帕和两样信物,人眉头紧蹙。

    许久才沉声吩咐,“来人,速请长平侯入府!”

    等待总是难熬,尤其身处皇气逼人的后院斗室。知无不言,谨慎回话,去不得颇不自在。

    两兄妹更甚,压根不敢抬头。长公主近在眼前,不敢动作,不敢言语,傅夜荷手足无措。

    不多一会,来人登堂入室,礼仪得体,长平侯卫伉倒也乖顺,“孩儿拜见嫡母大人!”

    斜睨在场人群,目光在王子兄妹身上稍作停留,言辞甚为不恭,“本侯见过两位!”

    熟知继长子德行,示意老者递上全部信物,长公主淡淡发话,“起!你好好辨认一下,这其中是否有大将军昔日之物?还有,自称素云之女子,你可曾见过或者听大将军提及?”

    没敢多问,小心接过全部信物,卫伉埋头甄别。很快放下其他信物,只拿起匕首刀鞘。

    再三端详,不住点头,“匕首确为先父贴身之物,孩儿不敢妄言,只因孩儿亲眼见过。”

    指着匕首,“大人请看,此匕首刀柄顶端铭刻着一个‘仲’字。乃先父请人专门打造,孩儿曾亲手把玩过,只是……只是……”

    静静回思,语气笃定,“只是后来就再也没见到,具体什么时候孩儿一时也记不清。至于素云,没见过也从未听先父提及。木刻像更闻所未闻,不知这些信物从何而来?”

    一一回复,卫伉扭头盯视魁梧少年,“你是……信物莫非就是你带来的?”

    “再仔细看看,此子长相是否和大将军相似?”言语中略带些许不快,长公主神态自若,“都问清楚了,此子生于元鼎元年,大将军……”

    当着儿孙辈,更兼皇族身份,谨言慎行的长公主收回将要出口的话语。

    “确有几分相似,难道先父当年……”反复审视陌生少年,卫伉急不可耐,“敢问大人,此事是否需要孩儿入宫禀告皇后?”

    “暂时不必,一切等查清楚再说……”目光转向皇孙女和小阿娇,恢复往日雍容气度,长公主心平气和,“来,都近前些。胡缨,上前来,让姑祖母好好看看!”

    “请大人见谅,孩儿先行告退!”冲去不得轻轻招手,卫伉率先离开。

    同样告退并行大礼,获得恩准,去不得紧随退出。

    外院僻静,仆从自觉远离。一个年长君侯,一个年轻猎户,对视片刻,卫伉先开口,“可知你亲母来历?这么多年,怎不来京师认亲?你与燕王二王子又如何认识?”

    思索少许,去不得认真回答,“阿母临终前才言及亲母及所遗信物,对亲母来历只字未提,在下无从得知。阿翁生前来过京师多趟,虽不曾提及所为何事,但多半为在下身世而来。至于认识二王子,实属凑巧……”

    逐一详述,人记起一事,“阿翁既然多次来过京师,必定找过府中家令君。如不曾换人,一问便知。”

    “好!”再次谛视,心无疑虑的卫伉转身离去,一边走一边交代,“你在府中好好等着,过几日本侯带你入皇宫去见皇后,皇后见了你一定欢喜!”

    不远处静候,直到目中无人的君侯走远,小王子才近前。一来三妹心许,二来也把去不得当成忘形之交,苦口婆心劝诫:

    “听闻长平侯素来猖狂,今日一见果真如此。长平侯入宫随其便,可你眼下无名无分,岂可擅入后宫?莫听其言,此事万万不可,不然悔之晚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