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夜探学宫（二）

    夜色温良，万籁俱寂，艾达却感觉举步维艰。

    藏书阁那晚她虽说没有出阁楼，却也感受到了外界存在明确的危险，当她第一次站在夜晚的学宫中时，她的猜测变成了现实：失去了建筑物的保护，法力潮汐铺天盖而来。

    好在，艾达总算是设想过应对方案。没有了黑雾干扰，她再次张开了灵力屏障，将法力潮汐对自己的影响降到了最低点。

    她从未去得步天宫，但住处有学宫的日间舆图，她找出来看过，便知晓了大概的位置。

    数息之后，艾达适应了长殿外的深沉夜色，她提起长袍，快步往西边跑去。

    除了浓重到让人喘不过气的法力潮汐，宫殿以外相对平静，石板长街在脚下发出“嗒嗒”的声音，两旁的宫墙墨一样向前延伸，禁戒森严的模样。

    跑了四百余步之后，艾达放慢了脚步，不对劲。

    往常，从长殿往学宫出来以后，向西面走个二三十息便该能看见青垣殿了，而今，她已然跑过两倍于往常的路程，右手边宫墙森森，不见殿宇。

    按日间舆图来说，她该已经能望见步天宫的飞檐重楼了，但她在夜色中国极目远眺，往前是单调的连垣高墙，让人心生绝望。

    果然，日间地图是指白日里的学宫，和夜间的布局不尽相同。

    艾达想了许多种可能，终于还是报了侥幸，期冀夜间的学宫仅仅只是多或少出些什么，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截然不同。

    现实指向了最差的那种可能性。

    这几天来艾达天天耗竭灵力，她能感觉到自己还能勉力再支撑小半刻。没有犹豫的时间，艾达转过身，摸着长殿对侧的宫墙快步往回走去，她要回到月湖长殿，从那里去藏书阁。

    传送卷轴丢了，她本打算找到伊丝达就两个人一起想些度过今晚的办法，伊丝达比她了解学宫，也比她了解法术。但在找不到步天宫位置的情况下，她必须回到她唯一确定可以过夜的地方，藏书阁顶部的壁画中。只要小半个时辰，她就可以恢复灵力，重新走出藏书阁搜寻步天宫的位置。

    艾达从来也不打算冒没有胜算的险，她害怕，也不愿意平白丧命。

    根据艾达仅有的经验，哪怕在夜间，藏书阁的位置也是不会有变化的，她曾经透过藏书阁顶部的窗户眺望夜间的月湖，月湖和月湖西侧美轮美奂的亭台楼阁都与白日里所见所闻如出一辙，这是艾达认为她能够找到藏书阁的原因。

    但她心中仍有困惑。入学那天，一位师姐叮嘱过她和普莱赛特，学宫中以青垣殿和藏书阁最为安全，她并未提及白日和夜晚的限制。艾达自己也在夜间去过藏书阁，她本以为“青垣殿和藏书阁对初级学徒相对安全”这一点是不分昼夜地成立的。可是，刚刚在来的路上，她本该路过青垣殿，却只见宫墙庄严，绝望地向深不可测的黑暗中绵延。

    艾达心中在打颤，但她尽量不让自己去想那些糟糕的可能，藏书阁以外，她无路可去，更无路可退。

    法力潮汐还在加剧，黑夜中满复杂而混乱的法力涌流，澎湃而充满攻击性，艾达自己都没有察觉，她的脚步已经慢了下来。脑袋中一阵又一阵的刺痛，包覆的灵台的简易屏障一次比一次波动剧烈，艾达摩挲着左侧宫墙一步步往前挪动，她无瑕也不敢多想，顾不上数步数心跳，放任自己听凭本能行动。夜晚的尾箕学宫仿佛大海的深处。

    艾达感觉自己像鱼那样在海中游泳，她融入洋流，绕开礁石，掠过珊瑚丛的缝隙……凭着最后一丝清明，艾达摸到墙上的空缺，她转身拖着步子走了进去，像是濒死的旅人。

    法力潮汐倏地褪去了。

    艾达愣愣站在原地，感觉全身一轻，仿佛千钧重压从自己身上褪去。

    她的脑中还是一片混沌，没有真实感，她有点分不清自己是已经死了，还是劫后余生。

    她喘了好几口气，眼前一点一点亮起来。像是从海中步到陆地，又像是从一个世界跨步进入另一个世界，艾达看见琳琅宫灯，白玉长街，重殿飞檐，琉璃紫瓦。她站在空旷幽寂的内庭中，宫灯直直地指向刻着石蝎与箭的三重长阶，宫灯外侧，左右皆摆着四座青铜四方大鼎。

    是青垣殿。

    她还活着。

    脑袋一阵一阵的刺痛，这是活着的感觉。艾达快步向前走去。

    就在这时，艾达看见三个身穿紫袍的人影出现在长阶之上，青垣殿外。

    她在袖袍下捏紧了拳头，和那三人相隔遥遥，灯火幽暗，分不清对方是敌是友。

    更多的人从青垣殿内走了出来，他们并肩站在青垣殿外的白玉台基上，低头看她。为首的那个人举起右掌，示意其它人等候，然后阔步走下台阶，直直朝着艾达而来。

    青垣殿的内庭方正敞阔，艾达避无可避，无处藏身。